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绝对锋刃   作者:沧海一禾 文案 在星际中,各地区组成了联邦,由联邦军事同盟负责保卫与行政。联邦军事同盟各家族每年推选出优秀的子弟继承重要席位,韩家在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却人丁单薄,到了韩泷将军一代只生下一个女儿——韩仪。 各家族虎视眈眈,韩仪为了自己的家族与荣誉,毅然女扮男装进入高级军校,运用自己得天独厚的精神力闯出一条路。她知道,自己势必要成为无人可挡的锋刃! 这是百合机甲文,看女主怎么一步步升级成长吧=W= PS:里面的CP不仅是GL,也有BG、BL等多种(毕竟是在男人的世界里升级),任君调戏哟。 绝对1V1,手速渣,大家可以养肥再看,更不了的话阿禾会在微博请假哒 内容标签: 女强 未来架空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仪;阿絮 ┃ 配角:很多 ┃ 其它:有机甲元素,不主机甲主升级   chapter1   韩仪站在人潮涌动的校门前,脸上洋溢着希望与憧憬的男孩们在她身边来往,她盯着校门上方遒劲有力的铁画金钩,日光下联邦高级军事学校那几个大字晃得人眼花。   这是联邦最高军事学校,这是通往军部的唯一途径,这也是她将要生活五年的地方。   “你真的要去吗?”临行前父亲将自己叫到书房,脸上充满了无奈与疲惫。她为父亲流露出的苍老与疲态而心惊,从小到大,这个男人挥斥方遒把控一切,好像永远不会倒下的巨人。自己这样一个决定却仿佛要将他击垮。   韩仪有些难过,还是点点头。他们家到了她这一辈只有一个女孩子,可是韩家的荣誉不能断,联邦军事委员会其他家族也在虎视眈眈,如果不能在父亲退位前掌握军部实权,他们家怕是要就此陨落。韩家在历次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也因此子息单薄,身为军事委员会十家之首,如果推举不出一个强势的继承人,那么势必会被排挤出军部,甚至遭到灭口。   父亲拍了拍她的肩,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一句照顾好自己,便让她走了。   她将头发剪下来时,母亲在一旁哭个不停,直念叨着她将来要如何嫁人。看着散落一地的头发,她却不觉得可惜,她从来不愿做一个男人的附属品,更不愿意做一个比自己弱的男人的附属品,五年的时间可以让她得到暂时的解脱,以后的事以后再作打算。   其实她心中明白,未来生活中难熬的绝不是母亲担忧的高强度训练,而是自己的身份。一个女人,擅改性别混入军校,已经挑战了联邦的法律和人们的观念,一旦被发现,就是一条死路。在此期间,她也不能透露一星半点自己与韩家的关系,否则容易暴露秘密不说,还易引起上层的关注,这样今后要进军权利中心就难了。   对那些世家子弟来说,这里是掌握权力的一个阶梯,对平民学生来说,这里是一个充斥着最高理想与使命的地方,对她韩仪来说——这是她的第一个战场。   韩仪搬进宿舍才发现这里的住宿条件还是相当好的,四人一间,每人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分布在客厅四角,设施齐全,就是隔音差了些,不过要屏蔽精神力已经足够了。   “哟,你是韩仪?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舍友了。”韩仪刚进去,一个男生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兴奋地跟她打招呼。   韩仪点点头,瞟了一眼男生胸前的铭牌,何兆,那男生还在喋喋不休:“诶,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是从拉普星来的,这军校好豪华啊。那时候他们突然找上我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结果竟然让我来帝星上学……”   是军部亲自找上的?想必精神力值很高了。韩仪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那男生,一张脸长得清秀,身上穿着辨不清颜色的长袍,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有过人之处。走到自己门前,韩仪站定,男生停下喋喋不休的唠叨,问道,“呃……我是不是太罗嗦了?抱歉抱歉,这几天宿舍里没人和我说话,所以就……”说罢,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韩仪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刚来到这里有些累,想休息休息。”她声音本就比较中性,现在刻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了些精神力的波动,倒也像个男生。   何兆慌忙道歉:“不好意思啊,你去休息吧,小孩子总要休息休息才长得高的。”   韩仪肖似父亲,一米七三的身高在女孩里已是少有的高个,在何兆面前却还是矮了半个头……再加上她面嫩,想来对方是将她当做了小孩。   韩仪只是笑笑,便进了自己房间。   房里各种日常设备一应俱全,只是隔音不大好,仅能勉强阻挡日常精神力的波动。韩仪将行李整理好,围着整间屋子考察了一下环境,换上了学校提供的军服。镜子里的“男生”轮廓稚嫩,面庞秀致,却有一双深邃的黑眸与刀锋一般的眉毛,笔直挺括的深绿色军装勾勒出身体流畅的线条,略有弧度的胸部经过处理后看不出痕迹,韩仪满意一笑。   她盯着镜子里的影像良久,忽然立正,对着自己行了个军礼。   “一年级一七零八号,韩仪,报道!”   两天后指挥系的学员在教学楼前集合,一个浑身痞气的男人拿着手中的帽子扇风,笑着自我介绍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训练员,我叫商行,你们既然进到这里就要时刻牢记自己作为军人的职责。现在,从这里跑步前进到训练场。”   到了训练场,商行下达立正指令后便慢悠悠地踱到树荫下打起盹来。   烈日下的曝晒持续了一个下午,知道日光西斜,天色渐暗,商行才舒展着身体悠悠醒转。   “你们还在啊……”商行打着哈欠摇了摇头道,“散了吧散了吧……看来没什么好苗子……”   韩仪冷眼看着商行,站在这里的都是从联邦各地区万里挑一的最优者,能进入指挥系的更是精神力数值过七的人,越是优秀的人自尊心越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低估。他让所有人在煎熬了一个下午,却抛出这一番话,怕是会遭到抗议。   果不其然,学生中立刻有人报告出声:“报告长官!我认为您的判断没有根据,请您收回自己的话!”   商行嗤笑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站一个下午吗?”   “报告长官,是您的命令!”   “你们身为指挥系的学生,却只会盲从命令,这一个下午是给你们的惩罚。”商行的话给在场所有人巨大的冲击,一时无人出声。“服从命令,是一个军人的职责,判断命令,却是一个将军的基本能力。”   “作为指挥者,你们要做的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判断形势,随时调整战术,甚至是改变命令,这是你们要做的事情。而我的命令一个下午都没人出来质疑,作为指挥系的学生,你们已经不合格了。”   “报告长官,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原则,即使是指挥官我们不也需要服从命令吗?”   商行笑了:“如果你们是命令的制订者呢?我要培养的是最高指挥者,你要为自己领导的队伍负责,就要学会制订命令,哪怕是单位最小的队长,你也要知道该如何运用自己的头脑与力量做出正确的命令。有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你站在战场上,对你领导的队伍来说,你就是最高指挥者,就是头脑,要保命要胜利,我们需要的是有判断力的头脑。”   “作为指挥系的学生,你们的精神力都很强大,可是你要知道人外有人,真正的精神力真正的力量强大与否在于你如何操控,除了支撑机甲的运行外,精神力的运行可以分为内循与外持,内循的基本能力就是判断力,内循的判断力与外持的执行力是一个优秀指挥者的基本素质。你们,还差得远呢。”   “这是我教给你们的第一课。”商行说罢,摆了摆手,又恢复了流里流气的模样,“真是,菜鸟就是菜鸟。你们站了一个下午,可能会有些晒伤,有需要就去趟医务室吧,那里的小姑娘们会是你们这五年的心灵安慰的。”   韩仪走在人群中,望了坐在树下的商行一眼,这个人不简单,为什么却只是在学院里当个训练员?比起在军部里的职务,联邦军事学校的训练员只能是块鸡肋。或许,这个人,可以成为今后的助力。   “韩仪,你去不去医务室?”何兆赶上来攀住她的肩,“我脖子后面有些辣,可能被晒伤了,一起吧?去看看小护士也好啊。”   何兆身旁的男生将他的手从韩仪肩上拉下来,皱着眉头说:“你想去看小护士?”   “没有没有。”何兆干笑,指着那个俊朗的男生介绍道,“这是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彭斌,这是我室友韩仪。”   韩仪朝那男生点了点头,心中盘算起来,今后怕是有用到药品的时候,去探探也好,至少有备无患。   军校里的医护室分为四区,指挥系的常驻地靠近东区,东区的医务室是全学校配置最高环境最好的,所以伤兵集中在这里。   进去后,何兆和彭斌去了诊室,韩仪借故出来,绕着医院层层上去。一二层是急诊和各类科室,三四层是手术室,五层是办公室和档案室,住院部另在后边。三层以上不允许随意进出,韩仪只能在一二层瞎晃。   她伸出精神触觉慢慢延伸,痛苦的□□声,低声的安慰,满怀希望的轻笑,垂死之人的挣扎,如潮水般涌来。生死之地,世间百态,森罗万象,无不现形。   一个杂音穿过重重的声潮闪现,渐渐由弱变强,救我……救我……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又渐渐低了下去。   韩仪集中注意力,循着那丝声音找去,最终找到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旁边写着更衣室。她侧身靠墙,慢慢地推开门,一个小护士倒在地上抽搐,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杂音,正努力地把手伸向不远处的药瓶。   韩仪冲进去扶起地上的人,边倒出药边问:“几颗?”   三……小护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韩仪立刻将药倒进她嘴里。看着那小护士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汗湿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韩仪才松了口气。   “谢谢你……”小护士抬起头望向韩仪,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韩仪这才注意到小护士右颊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小护士注意到韩仪视线的落点,立时低下了头,韩仪被她这个动作提醒,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礼,便轻声交代几句注意身体便欲告辞。   “那个,谢谢你……”在韩仪快离开时,小护士叫住了她,“今天多亏有你的帮忙……我、我叫阿絮,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韩仪无奈地笑笑,看来自己当真冒犯了人家,否则人家不会急着跟自己撇清,心里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也没怎么表露,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chapter 2   韩仪回到诊室,何兆看到她连忙问道:“刚刚你去哪了?可别乱跑,万一迷了路可回不去了。”   韩仪注意到后面的彭斌微微皱了皱眉,对何兆笑笑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何兆推着她坐到医生面前:“有什么不舒服的给医生看看,小孩子的皮肤嫩些,被晒了很容易不舒服的。”   韩仪抱歉地站起身来对医生说道:“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何兆,多谢你关心,但我不是小孩子,你不必这么……呃……照顾我。”在这里她不能跟任何一个人走得太近,她的秘密绝不能让人知道,再说——那边还有个人在警告呢。   何兆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呃……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你看上去跟我弟弟年纪差不多……我可能有些溺爱小孩子,哈哈。”   韩仪笑了,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一旁的医生轻敲着桌子,说:“哎哎,你们是指挥系的学生吧?那每人就拿两只擦伤的软膏走吧。”   “为什么?”   医生瞥了他们一眼,口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那位常训练员可是我们学校的阎王,开学头三个月来我们这里最多的就是你们指挥系的学生,如果没什么大伤你们就自己擦擦吧。”   “不能吧?”何兆瞪大了眼睛,“那训练员看上去没这么变态啊。”   医生哼笑说:“我说的可不是商行,以后开始正式训练你们就知道了。”   “阿絮啊,软膏拿来了吗?”医生对着门外叫道,韩仪三人转过头,方才倒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低着头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韩仪挑了挑眉,对着那小姑娘问道:“你好些了吗?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她没刻意压低音量,把小姑娘和医生都吓了一跳。   医生看了眼韩仪又看向阿絮:“怎么回事儿?刚才不舒服?”   “刚才我看到她倒在地上,喂她吃了药才缓过来了。”韩仪无视小姑娘朝自己投来的眼神,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出来。   “谢谢你啊,”医生叹了口气,对着小姑娘摇了摇头,“你的身体你自己也清楚+,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老师怎么放心得下……”   小姑娘咬着嘴唇瞪了韩仪一眼,脸色不大好。韩仪三人听着医生的絮叨走了出去,何兆抖了抖说:“那小姑娘不领情啊,刚才我看到她瞪了你一眼,哎,我看到她脸上好像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啊,有点可怕。一个小姑娘脸上有这种东西也是挺可怜的。”   说罢,他不满地捅了捅彭斌:“我说你们两个倒是回我一个啊,怎么让我一个人说啊。”   彭斌嫌弃地看他说:“你话太多了,让你一个人说都吵得不行。”   何兆呲牙:“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心我咬你了啊——”   韩仪微笑着看他们俩打闹,脑中却浮现出那个小姑娘的脸,那块红色的印记,恐怕不是胎记,倒像是血管膨胀起来的样子。心中又叹气,想这么多做什么,还是专心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回了寝室,客厅的地上趴着的庞然大物把韩仪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做出攻击。地上的人勉强地发出声音“水……”,待反应过来,韩仪及时地收住了攻势。   “水……”地上的人喃喃着,何兆连忙端来一杯水灌了下去,好一会儿地上的人才缓过劲来。韩仪看了看他胸前的铭牌,一二三七易子霄。   易子霄呼了一口气,推推自己的眼镜对上韩仪二人的脸:“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可能就死在这里了,对了,你们是?”   韩仪抽了抽嘴角:“你不认识我们?”   易子霄一脸茫然:“我们认识吗?”   “我们是你的舍友。”韩奕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实际上她也没见过这人,只是在另一个房间门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没想到今天一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哦哦,你们好。”易子霄伸出手打招呼,“初次见面就让你们看到这副样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听说过你,”何兆在一旁说道,“你就是大家讲的那个特殊招生的怪人对吧。”   “对对对。”易子霄十分认同地点头,一脸好奇地问,“大家都知道我?”   韩仪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思维,一般人会把怪人当做褒义词来用吗?   “据说你可以自己独立制作出D级战甲是真的吗?”何兆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双眼冒光大叫起来,“超酷啊!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啊。”韩仪看着易子霄乱蓬蓬的头发和凌乱的衣服,心想的确想不到。   易子霄严肃地纠正他:“不是D级,是D+级。你知道吗,一个加级就能将机甲的性能提升一个档次。”韩仪听到他的话后有些惊讶,一般来说,D级以上的机甲都需要特殊材质来完成,而那些军用材料只有在军方和少数黑市才能找到,并且价格高昂。能仅凭一己之力完成D+级别的机甲,的确是少有的天才。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   韩仪问:“你这几天是因为研究机甲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吗?那吃饭怎么办?”   易子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我已经饿了两天了……”   一切都如韩仪所设想的那样,于是韩仪满意地顺水推舟:“既然这样,从今以后我负责做饭吧,唯一的要求是我做好了饭你们一定要准时出来吃。”一段饭友情谊,怎么样也可以拉近关系,今后的情报交流也可以在饭桌上完成。   一听有人主动揽去煮饭的事情,两个男生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好好好……”   韩仪又指着那间没有铭牌的房间问道:“这间房里住着的是谁?我们寝室只有三个人?”   另外两人一致摆头,韩仪叹了口气,深深怀疑靠这两人了解情报的可能性,不过他们的粗神经未尝不是件好事。当晚,韩仪的厨艺得到充分的肯定并且成功地笼络住两位吃货。   韩仪打开开关,兜头冲下的冷水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撑着双臂透过飞溅的水珠看镜中的自己,里面的人也一脸漠然地跟她对视,黑色的曈孔慢慢浮现出旋转的星云,显得异常妖异。盯了五秒,韩仪还是败下阵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并不好受,韩仪扶着盥洗台好一阵才渐渐回转过来,胃里却还是一阵难受。那星云是精神力到达一个巅峰值时才会出现的能力,整个联邦拥有这个能力的人不超过五十个,却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家世,什么做不了呢。   “可惜是个女孩。”父亲的叹息声在脑海中回荡,悠长低沉的叹息,贯穿了她的人生。   她也听说过曾经有女生出现过这样的能力,却死于这样的能力之下,据说是因为体质原因。谁知道呢,这样的能力如果女生不能驾驭,为什么要诞生在她们身上?   小时候的她会因为这样的能力常常感到头痛,精神紊乱,后来在地下室翻到一本书,书中写了控制的方法她才渐渐摆脱了头痛的折磨。长大后才发现,一个家族中有了这样的人小时候都是要送到医疗机构进行全程监护的,她也从没问过父亲为什么没好好照顾她,只是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承受。   而现在,这个能力绝不能在众人面前出现,那些出现星云能力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如果突然出现一个拥有这能力的人,势必会引起风波。   韩仪擦干身体,穿上衣服鞋子,精神紊乱过后的疲倦涌上来,让她沉入睡眠之中。   楼下的哨声与楼道里传响的脚步声关门声惊醒了韩仪,韩仪没等意识清醒,身体就已经跳起来抓起外套往身上套,匆匆地洗漱后下楼后训练员正好吹哨。   商行乐呵呵地看着他们说:“嗬,你们还挺快的啊,不过总要有人被罚才有意思嘛,来来来,最后进队伍的五个人,三十个俯卧撑就意思意思吧。”   何兆和其他班的四个人垮着脸从队伍走了出来完成指令。待到五人都完成后,有人弱弱的声音传出来:“训练员,这么说不管怎样您都一定会实行惩罚吗?”   “说话大声点,昨晚没吃饭吗!”商行挑眉,“也不一定,看我心情,我心情好的话就罚你们。”   “那您心情不好呢?”   “我心情不好,就让常训练员罚你们。”商行得意地笑,“给你们介绍你们的另一位训练员,常之毅常训练员。”   一个人走了上来,全场沉寂。那是一种威严的场压,有的人只是站在那里你就觉得压迫感十足,那是精神的压制,是沐浴着腥风血雨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修罗场。   “啧,你们这些崽子也太没礼貌了,训练员刚回来你们要表示表示欢迎啊!来,鼓掌!”只有商行还在无所谓地挑拨着气氛,带头鼓起了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惊回了许多人的魂,这才有整齐的掌声。   男人刀锋一般的面容没有表情,一道由右额越过鼻梁延伸至左颊的伤疤给他平添几分残酷凶恶的气质,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训练员,未来三个月,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锻炼好体能,当体能足够持久的时候你们才能保证精神力得到充分的发挥。”   真正的考验这才开始。   chapter 3   韩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身上湿哒哒的感觉让她十分难受,三十分钟的休息对疲累至极的身体来说绝对不够,或许还会造成感官的迟钝。她看着身边躺倒的人,踢了踢何兆,低声说:“别睡了,我担心一会儿会被阎王抓。”   何兆无力地挥了挥手:“我不行了,已经两天没睡觉了,这么高强度谁吃得消啊……”说着就往彭斌身上倒去。   彭斌接住他,顺手把人拧得嗷嗷叫唤,淡淡说:“你别睡了,才三十分钟,一会儿睡死被打得更痛。”   “我就不明白!凭什么易子霄不用跟我们一起做训练啊!”何兆哭丧着脸,“不就是会做机甲吗,这个世界真是偏心得不行啊。”   韩仪淡淡笑了:“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时候我们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就是天生就有,谁叫你羡慕呢。易子霄和我们不一样,他天生就是在后方的人。”在后方的指挥者,或许可以得到千万人的保护,但是也没办法走得比经历过战场的人远,人生有得必有失,他选择了不失去,那么得到的也会更少。   才说了几句话,何兆已经翻着白眼想要睡过去了,韩仪想把他拍醒,却被彭斌挡住了。   韩仪收回手,笑着看向彭斌,这个人和她一样,明确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休息,所以强撑着不肯睡去,却对一个人狠不下心肠。她说:“你很清楚现在的状况,却不想想如果在战场上的纵容会让他丧命。”   彭斌微微地笑了:“即使知道不该,可还是狠不下心来,以后你遇到这样一个人你就会懂。”   “我现在只知道,如果这是在战场……你会悔恨终身!”韩仪弹跳起来,手中的仿真匕首隔开突然袭来的敌人,那些初级的对战机器人的力量值好像被加大了,匕首被弹开的瞬间韩仪手臂发麻。   韩仪争取的几秒让彭斌带着何兆得以脱开攻击范围,何兆奋力睁开眼却还是有些懵懂,直到被韩仪反手一个巴掌打得清醒过来。不到一分钟,地上的人被对战机器人收割了大半,那些及时醒了过来的人往丛林方向逃窜。   “妈的,不是说给我们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吗!”后面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何兆跟着两人窜进草丛里匍匐下来,捂着脸看向韩仪,“你下手真黑啊。”   “谁叫你睡的?跟个猪似的,倒地就睡死了。”彭斌毫不留情,“你该庆幸你没被收割。”何兆忿忿地给了他一拳。   商行懒洋洋的声音回荡在上空:“同学们,小子们,你们要坚持住啊,这还有三个半个小时,要不然你们也可以麻溜地来打倒我们,这场游戏就结束了,常训练员的老婆还在家里等着他呢,你们不急他可要急了。”   何兆小声说:“常训练员还有老婆?这哪家姑娘,也太不开眼了吧?”   指挥室里常之毅关掉扩音系统,淡淡地看了商行一眼:“你急了?”   商行流氓地凑上来舔了一口他的嘴唇,笑道:“我不急,我还有老婆呢,”说着扬了扬自己的右手,“你大老婆小老婆都在我这里,我这不是怕你急了嘛。”   韩仪看了看终端,对何兆彭斌说:“我们分散开来,这样比较好隐蔽,我们打不过这些机器人,不要起正面冲突,只要能支持过这三个半小时就行。”   分开行动后,韩仪往密林深处走去,现在她要找的是一处茂密的树林,那些初级对战机可以在空中搜寻目标,所以她需要大片障碍物。幸好那些初级的没有大范围轰炸武器,只能锁定单体,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   当然,如果精神力到了一定强度是可以控制这些机器人的程序的,但是很明显这些机器人的级别比他们目前精神力的输出值高出太多。韩仪靠在树上喘息,爬到这个高度对她现在的体力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她清楚,男女体力有着天生的差距,现在自己已经明显的吃不消了。   “喂,你在上面干什么?!快下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韩仪低下头去,看到一个女生正仰着头冲自己叫。   韩仪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黏腻的感觉从手下传来,接着便是火烧一般的辣痛感,韩仪连忙从枝杈上滑下来,衣服上沾上了不少黏液,接着就破了几个洞。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是食人树?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那女孩拍拍连接着土地的树干部分,说:“这是他们从各个地区带回来的不同品种的食人树,这个移植之后会跟周边环境的树长成一个样子来放松猎物的警惕性。”   韩仪看着女孩子的侧脸,犹豫道:“阿……絮?”   那女孩子猛然抬起头,脸上那块红斑露了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警惕与惊讶。韩仪笑:“不记得我了吗?”   阿絮盯着她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点点头:“记得。”   韩仪有些尴尬,其实她不太会聊天,平时家族聚会的时候跟那些旁支家的孩子也没什么交集,只能没话找话:“嗯,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草药。有的草药会长在这种地方,而且我没有你们的终端,也不会被攻击,有危险的时候可以请求支援。”她好像怕麻烦似的一口气全答完。   草药?韩仪有些惊讶,毕竟联邦已经在乌达星上形成了大型的草药与植物培植基地,所有的药用品原料都从那里来,而真正需要自己去找草药的时候几乎没有,而且教科书和终端上有无数草药的图鉴,完全不需要亲自采摘来练习。这个小女孩的做法有趣但也怪异。韩仪这么想着也就问出了口。   阿絮埋头扒拉着地上的草,边回答她:“不是只要记住了教科书上的草药模样在需要的时候就能正确地找到,采药这种事情是需要实践的。作为一名保证士兵安全的医生,我们必须要考虑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让士兵们活下来。”   “还有就是,”她扬了扬手上的草药,“我喜欢。”   韩仪笑了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忽然有电子警报出声:“发现目标,射击!”韩仪还没看清攻击者便一把拉起阿絮匆匆绕着树干躲避,阿絮惊叫一声,跟着韩仪跑了起来。   “它发现我了。”韩仪边跑边气喘吁吁道,“它可能把你也当做攻击目标了,现在只能先逃离它的攻击范围。”   身后的射击声不绝于耳,作战机飞行器的引擎声在丛林里呼啸,阿絮体力平常,很快就跑不动了,只能由着韩仪一路拖着狂奔,那机器人机动能力渐渐加强,追了上来。韩仪咬咬牙,抱着阿絮就往一旁的陡坡跳去,两人落在水里激起一阵水花。   作战机对着陡坡下一阵扫射,没锁定到终端信号这才慢慢离开。韩仪捂着阿絮的嘴从水下冒出头来,确定了危险已经过去了才对着阿絮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没事吧?”   阿絮在一旁呛了几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这才发觉两个人浑身湿透贴在一起。阿絮一把推开她背过身去,韩仪看了看自己胸前轮廓隐约的绷带,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往岸上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把衣服处理好了就离开这里吧,再怎么样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也不安全,下次要小心点。等会我送你回去吧。”仔细一想,貌似是自己拖累的人家,她有些尴尬了。   “不用了,这片地方我比你清楚,我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来的,等会我可以去找她们,你还有训练,你继续好了。”小姑娘在她后面说。   韩仪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韩仪倒不担心阿絮,毕竟人家说的都是真理。只是……她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和下半身,明显不像个男生的体格,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怎么把衣服弄干?   嘹亮尖锐的哨声突响,所有人都怔愣了一下,常之毅的声音扩散开来:“游戏结束,集合。”   韩仪怔住,看了看终端,还有一个小时。服从命令还是跳进陷阱……判断力吗……   chapter 4   商行看着终端上的时间,挑眉笑道:“我们是不是太不可信了?都过了十五分钟竟然没有人回来。”   “长时间的逃跑和体能消耗让他们的体力到极限了,决断力也会跟着下降,脑子还算清醒的人也不多了,现在是他们最纠结的时候吧。”常之毅淡淡道,“发布命令让他们回来吧,他们也到极限了。”   商行转着椅子按下终止按钮,嘿嘿笑着:“这次就到这里吧,以后的游戏还长着呢。”   韩仪看着信号断掉了的终端,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迷蒙的思绪里有个喜悦的声音,结束了!   她强撑着疲乏的身体往集合地缓缓走去,到达集合地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倒在那里呼呼大睡了。商行看到她的时候笑得抖了,指着她说:“一七零八,你这是什么扮相?还挺有野外风情的啊。”   韩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围着的章叶,宽大的叶子被她串起来绑在腰上,戴在脖子上、头上,恰好能勉强遮住一些男女区分比较明显的部位。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报告,这是伪装物。”   商行惊讶地瞪大了眼,还哼哼嗤嗤地笑:“行啊,还有时间想着要做伪装物,好了,还有精力的话就回寝室去睡,当然你倒在这里也可以。”他指指躺倒了一大片人的地上一块空位。   韩仪点点头,克制着身体的叫嚣,拖着沉重的脚步往不远处的寝室走去。   商行看着她的背影,玩味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这个新人有点看头啊……”他看得出来那小新兵腿肚子都在打抖了,整个人一步三摇晃的,还犟得很,自控能力不错。   后边的常之毅走上来:“系统分组完毕了,A组只有五个人,这届……体能太差,精神力还勉强。”说着皱了皱眉。   商行用手肘撞了撞他:“五个也不错了,你看一七零八号是不是不错?挺有你当年风范的,简直强迫症深度患者。”常之毅不满地皱着眉头看他,商行看着他那张没有变化的脸,忍不住笑着上手去掐:“得了啊,您这张脸啊就是皱眉头也变化不大,没表情就不要让我意会了。”   韩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卧室的门口,离床也就只有两步的距离,她拿手臂遮住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脑袋里昏昏沉沉的,经过休息她才感觉到整个人才回了过来。   动动身体,她不禁呻.吟出声,浑身都痛!虽然她没被揍过,但是她相信这感觉就是整个身体被痛揍一顿后的感觉!全身上下从头疼到脚,酸疼得让她一动都不能动。她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还勉强拉伸了一下,没想到完全没用。   躺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知道肚子清醒过来发出了抗议,她才爬起来。拿起终端,上面留着一条讯息:醒来了的话接收慰劳的大餐吧,顺便把自己给我清理干净,三天后到教学楼一五零集合。收到信息的时间显示是昨天早上。   原来已经睡了一天……韩仪接收了传输的物品,屋子里的传送箱发出了声音。打开传送箱,里面果然是包装好了的食物。只是……谁会觉得外卖是大餐啊!韩仪有些无奈地将东西送到嘴里,却发现口味和普通的快餐十分不一样,的确很好吃。   韩仪冲完澡后出了卧室,刚好看到易子霄一脸严肃地盯着烤箱,她拿了瓶处理水,问道:“你在干嘛?”   易子霄严肃地说:“我想要研究一下食物箱的结构,或许会给我研制机甲有所启发。当然了,我也想在你们没空的时候可以给自己热下饭。”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韩仪默默地想着,拿起保鲜储藏的米和菜放到食物箱里,刷了一下终端,很快就出来了一盘新鲜的饭菜。   易子霄边吃边说:“没你做的好吃。”   “谢谢。不过食物箱只是设定了程序,只能按照固定步骤做出饭菜,自然没有人做得好吃。”   可我觉得它比周涟漪做的饭菜好吃多了,易子霄默默地比较着自己家中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又听见韩仪问:“你最近去做了些什么?怎么没见你和我们一起训练?”   易子霄边嚼着饭边说:“去看了机甲构件馆,蔺教授让我们一年级的时候慢慢接触机甲、学会装配机器人,等到二年级的时候就会带我们去学校的研制中心开始研制初级机甲了。”韩仪听着心惊,这明明是对一个新入学的学生很高的特殊待遇了,可眼前这个人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他有些不屑地加了句,“我从小到大接触的机甲不知多少,那些构件我闭着眼都能画出来,还用得着记吗。”   韩仪挑眉,从小到大都能接触到机甲?机甲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她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状问道:“机甲好像是军方常用?一般生活用的只有机器人,大型企业倒是也会有机甲,唔,可也没多到能让你一直练习的数量吧?”   易子霄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饭,说:“我们家附近有一个熔炼厂,常常会有废弃的机甲被运到那里,常年积压着,我们那的小孩从小就是看着机甲长大的。”他倒是把废物利用发挥得很好。   这么看来,以这人的天赋和基础,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整个联邦的顶级机甲师。韩仪想着,不由弯起了嘴角。   门口发出咔哒的声响,韩仪霎时绷直了身体往门口看去。这几天的训练效果立刻突显出来了,至少她的反应能力与警觉性大幅提高。   门外进来一个男生,年纪同他们差不多,一头漂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飘逸得很,拖着一个大行李进来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时,对方明显是愣了一下,接着皱起眉头喝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宿舍?”   易子霄推推眼镜说道:“这是一零三号宿舍,我们拥有这里的暂时使用权,也就是暂时居住人。我建议你好好看看自己的终端确认一下宿舍号,如果宿舍号无误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是舍友。”   那男生看了看手上的终端,又看了看门上的号码,小声地骂了句:“草!竟然没给我安排单人间!”   韩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学校的宿舍统一是四人间。”否则她早就要求单人间了。   那人愤愤地拖着行李进了卧室,摔门的声音把何兆引了出来。他揉着眼睛塔拉着步子走过来,打着哈欠问:“怎么了?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啊,就是这浑身酸疼的劲儿太难受了。”   “我们的室友来了。”   “嗯?这么说我们不是三人间?”何兆伸展着身体,韩仪小心地往旁边避了避,“他是谁?怎么这么晚才来,都错过训练了。”   韩仪笑了笑:“大概是被放到军校里谋取资历的世家子弟,大概是不会和我们一同训练了。”在那些家族里,男孩总会有家长为他们铺垫的路走,无论是平庸的或是浪荡的,有能力的可以成为领导者,没能力的仍然可以成为上位者。那些平民要努力千万倍才能得来的东西,他们弃若敝履。   她其实见过这个男生,联邦军事委员会中有个佘家,掌权人叫佘图,未来的继承人叫做佘赛,她曾经在家中的聚会上看到佘赛带着这个男生四处引荐,那么他和佘家必然关系紧密。   易子霄叹了口气说:“据我的观察和分析来看,我们和这位新室友的相处会有些摩擦了。”   话音刚落,里面的人就怒气冲冲地摔门出来了,看也没看在座的三人一眼又摔门出去了。何兆还没缓过来,愣愣地问:“他这是要干嘛?”   “八成去要求换单人间。”   傍晚韩仪在卧室里看书的时候公子哥回来了,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乒乓作响,易子霄去了蔺教授的工作室,何兆去了彭斌那里,宿舍里没人韩仪也不想主动去招惹麻烦,于是就这么响了两个小时,才安静下来。   韩仪在心里是有些看不起这些人的,凭着家族的权利进了这个全联邦男生梦想中的军校,还使劲折腾,而女生甚至连进入军校的机会都没有。可能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吧,太轻易得到的反而不会珍惜,因为不懂求而不得的痛苦。   韩仪拿出纸笔,在上边涂抹起来,绚烂的宇宙星系在纸上渐渐成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哪怕有了智能画板她还是无比热爱纸笔作画的感觉,以前头疼的时候,只要能静下来把脑海里的画面绘于纸上,就会觉得无比宁静。   其实她没有多大的野心,也一直觉得平稳自由的人生很好,进入军校只是她不能推脱的责任,虽然没有任何人要求她负责,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韩家落没,在世家大族的世界里,被淘汰意味着被瓜分。   权利的斗争最是残酷,可生于此道你就必定要背负它,一个家族要获得荣誉生存下去,总要有一把锋利的刀来护航,那把刀要无比锋利削铁如泥,干净利落地将所有敌人斩于锋刃之下。等到锋刃完成任务回归刀鞘时,才能重归平静。   这原本是“他们”的宿命,却落在了韩仪身上。未来的道路艰难坎坷,荆棘满地,韩仪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还有些庆幸,她这样爱自由的人不会被禁锢在一个家庭之中。只是她要拆骨化筋,把软铁打磨成刀剑,重铸出一把绝对锋刃。   chapter 5   韩仪站在窗前排队,周围吵哄哄的气氛和不时瞟向她的视线让她有些不自在,何兆用手肘推了推她,凑到她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你都出名了,这次训练综合成绩的第一啊。”   湿热的气息在耳边掠过,韩仪不着痕迹地躲开些,其实她在终端看到这个成绩的时候还是相当吃惊的,但是仔细一想又释然了,指挥系的学生精神力耗费的能量太大,一般在作战过程中体力没那么持久,而她从小就接受专门的老师锻炼,加上她精神力天生就深厚些,在开始时自然比较有优势。   “你看着路,别插队。”彭斌把何兆扯到自己前面,轻敲他的盘子,“别总盯着别人议论。”   “成绩好还不许我说啊……”何兆轻声哼哼,又凑到韩仪前边说,“韩仪要不你给我做弟弟吧?这多让人长脸啊。”   韩仪笑笑,也不答他,端着饭菜找地方坐下,饭桌斜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一个比较壮实的男生就冲着韩仪点了点头,搭话道:“嘿,兄弟,你是韩仪吧?”   韩仪点点头,那几人就从旁边挪了过来,嘿嘿笑着道:“你牛啊!我们几个都被那俩变态坑死了,只有老三坚持到了最后,还累的不行,训练员说你还回了宿舍睡觉?我草,你体力够牛的啊。”那个被叫做老三的娃娃脸男生冲着韩仪盯个没完。   韩仪有些不知所措,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这些人和她在家里接触到的那些或冷漠或绅士或浪荡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他们是真诚的豪迈的直爽的,真正当韩仪是个男生而毫不避讳,这种态度让韩仪舒坦又有些窘困。   何兆适时地出现在旁边:“哥几个别吓着孩子啊,这小孩不爱说话,有什么咱聊聊就过了啊。”   “这是你兄弟?”   “昂!”何兆一甩头,掷地有声,“认的!”   那边几个人立马笑喷了,先前说话的男生边笑边说:“你这样子,我还当是你亲弟呢。我说呢,这小孩也不能这么傲不是,原来是不喜欢说话。来来来,吃饭吃饭。”   一群人边吃边聊,韩仪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知道了那几人是一个宿舍的,壮实的男生外号叫做大头,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为人豪爽,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打得火热,天南地北胡侃起来,连彭斌都笑得开怀。   “哟,吃着呢?”商行的声音响起,“大伙儿有精神啊。这是学校请的,多吃点啊!”   下一刻全体一致安静了下来,看着那些警觉的眼神,商行乐呵呵歪着嘴,大手一挥:“得了吧坐下啊,不就来关心关心你们嘛,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有人小声说:“这不是被您折腾怕了吗……”   商行眉毛一垮,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来训人:“什么叫怕啊!连我这么点雕虫小技都怕,以后怎么成大事啊!怎么放心把国家的未来交给你们这帮人呢!”   这么一闹气氛反而缓和不少,大家各做各事去了。商行踱步到韩仪身边坐下,一桌人都愣住看他,别的桌也不断投来探究的视线。   商行撑着桌子笑眯眯地盯着韩仪:“身体怎么样啊,你这小子还挺能撑的。”   韩仪点点头,便看到常之毅走了进来,肃杀的气场让整个食堂弥漫开一股冰冷的气流。商行扬起手招呼他:“老……常……”说着还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又咳了一声道,“你看你一来就让人没法好好吃饭了。”   常之毅一点余光都没分给他,继续说:“你们可以边吃边听。这场训练是为了分组训练,相同水平的人会分到一个组,而不同组别接受的训练课程也不一样。每个学期会有终期考核,分组会相应地有所变化。现在开始分组。”   何兆受不了地在彭斌耳旁轻声说:“常阎王这是来倒胃口的吧?还边听边吃,听到这个几家欢喜几家愁,谁还吃得下啊。”   韩仪回过头就看到笑眯眯的商行,一双眼睛盯着何兆,面容是柔和又慈祥,却让韩仪下意识感觉到了危险。商行这个人,好使诈,流氓又无赖还不要脸,小气又护短。他的理论是我的人我爱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就是不能让别人欺负。现在何兆就被他划进了目无师长的黑名单。   分班名单下来之后,整个食堂里人声沸腾,韩仪、彭斌、何兆三人不出意料地被分进了A组,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起吃饭的老三竟然也是A组成员。老三被大牛他们高兴地拍着头,一脸羞涩的表情是掩不住的高兴。   旁边的商行敲着桌子懒洋洋道:“哎哎,别高兴得这么早啊,被分进A组只是意味着你们承受力比较强,相应地你们接受的训练强度也会提高,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进A组可是要签生死状的。”   他这话却没被在场的人放在心上,一个男生还大喊道:“训练员你又在危言耸听了。”   “我的话已经这么不可信了吗?”商行痛心状地摇摇头。   “A组后天到综合训练场集合,B组后天在一号训练场集合……”交代完具体事项,常阎王后边带着个尾巴走了。何兆攀着彭斌的肩摸摸下巴:“后天才要训练啊,啧啧,你说我们做些什么好?”   “这地方大是大,什么都没有,活的只有一群大老爷们儿,连只鸟都不进来,你们还想做什么?”大牛他们那一个男生笑道。   “嘿,你傻了吧,怎么只有大老爷们儿,还有那群医生护士不是?”另一个男生意味深长地笑着捅捅他。   韩仪盯着他们深深地皱起了眉,那几人看到她不善的眼神都有些尴尬,大牛过来拍拍她,说:“小孩儿你别多想,兄弟们绝不会冒犯医生,她们可是这儿的宝,就是憋得慌了跟医生护士们搭个话拉个手美一美……”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嘘声打断,几个人冲着他起哄:“大牛你还要不要脸,人家医生给你搭个脉你就当拉个手了……”   “我揍你们了啊!”大牛挥挥拳头,又低下头猥琐地看向韩仪的下半身笑道,“哎哎,我说你这小孩儿还没发育吧,我来看看……”说着手就往韩仪身下伸去,本来一群大老爷们儿在一起也没什么顾忌,这样的捉弄倒是常见,于是不少人在旁边起哄闹的起劲儿。   韩仪被大牛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凉,当即双手格住他的手,再反手一拧,转身架到他背上,攻势凌厉迅猛,在场的人没料到这出愣过之后大声叫好,笑声和哄闹声简直要掀翻屋顶。大牛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孩子制住了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暴戾,一个转身想要挣开来。   一旁的何兆看着情况有些不对了,连忙上来拉开韩仪,对着大牛说:“这小孩脸皮薄,你们就别戏弄他了。”   彭斌也开了口说:“小孩子么,自尊心大过天,我们大的总要让着些才好,年纪小时谁还没个好强的时候。”一番话倒是将韩仪说得像个中二的小孩儿。   众人一番劝下来,大牛火气也熄了,觉得自己跟个孩子较劲也是够没劲儿的,挥了挥手道:“没事儿!是哥哥的错,这孩子本来就闷点儿,是我做得不妥当。”   散了之后何兆头疼地唠叨着韩仪:“你说你跟大牛较个什么劲儿,大家伙就开个玩笑,你不愿意也不能当众给人掉脸子啊,他又不会当众剥你裤子,你那阵势好像人家割你命根子似的。”   韩仪气闷着半天不吭声,何兆心中默默想,自己就是个事儿妈,操劳命哟,边想还要边给人分析利弊,怕这小孩儿以后被排挤。彭斌倒是在旁边没说话也没表现得不耐烦,可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觉得韩仪对何兆而言也就确实是个弟弟,也就默认了何兆照顾他的行为。   等到何兆讲得口干舌燥的时候,韩仪才说:“我知道,可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下次我不会再这么鲁莽了。”何兆觉得教育已经做好了,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韩仪坐在椅子上把手臂架到额上,无能为力的无奈感涌上来,让她疲惫。   她永远不会像那些男生一样如此坦诚地玩笑,她是女人,却要以男人的身份去搏斗厮杀。在人生的战场上她没有战友,只能步步为营,万般周全,只要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她没法与任何一个人完全坦诚相交——只有秘密才是她终身的挚友,她也没办法跟任何人亲密以待——在某种意义上一个同时存在两种性别的人,一个随时都在自欺欺人的人,要怎样以心换心?   可她不后悔,或许有一天这秘密会被揭穿,或许她能守着这秘密度过三十年,或许她明天就会被揭发审判,或许她可以保着韩家直到培养出下一个继承人……只要韩家屹立不灭,就有价值。   chapter 6   这天一早,联邦军校的综合训练场上多出了五个人。常阎王顶着一张没表情的面孔放下几张纸,说:“签字。”   几人都有些纳闷,这个时代已经鲜少用纸记录了,今天竟然拿了纸质的文件来不知是多重要的事情。韩仪拿起来快速地浏览一遍,看完那一页薄薄的纸张后心中竟有些忐忑,另一个人更是叫了出来:“这是生死状吧?!”   几人脸色都不太好,本以为生死状只是一个玩笑,军校难不成还真会把他们训死么?大家原本都抱着这样的心理觉得再苦再累咬咬牙也就过了,如今却被一张纸提醒,前路艰难。   “你们被选出来,仅仅是因为你们身体素质比其他人稍强,但这并不代表你们会更适合A组。”常之毅难得讲这么长一段话,“适应A组意味着你要有和你的身体素质相匹配的心理素质,精神力越强的人当然越有优势,但是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决心和目的。只有不可逃避的理由才能是你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可以十分确定地告诉你们,你们在A组面临的会是真正的危险与考验,甚至会有性命之虞,但是所获得的成长也会相应地越快越强,也越容易精神崩溃。所以我们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如果决定好了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韩仪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何兆拉着她低声道:“你怎么想都不想就签下去了?!你没听他说很危险吗?!至少再考虑考虑吧?”   韩仪笑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有非坚持不可的理由。”她知道,从联邦军事学校A组毕业的人可以直接进入军部中级管理层,并且还可以拥有许多不成文的特权。如果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就意味着她至少需要四十年才能走到军部高级管理层的位置,而那个时候,韩家早已失去联邦军事同盟委员席的常委席位。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也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何兆愣了一下,咬咬牙签下自己的名字。韩仪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说:“你干什么?这是我个人的选择,你们有自己的考虑……”   他嘿嘿一笑:“放心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在知道自己被选入这所军校的时候,我就发誓要变得更强更强,我要一直前进直到可以永远保护我重要的人,直到有一天我成为整个联邦最强的将领!我的觉悟和决心可不比你小。”   “其实刚才我很犹豫,但是你的话没错,我有非坚持不可的理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他说完这话,眸子里仿佛燃起簇簇火焰,透着无限希望和决心,那是一个男生的野心和对世界的征服欲。   彭斌过来看了眼他纸上的签名,也在“生死状”上签下自己的姓名,行云流水,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韩仪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人眉目坦荡毫不在意,另一个也是一副按照既定路线前进的模样。   “我放弃。”另一个男生放下那张纸,有些失落又有些解脱的模样,“虽然我也想变强,可是我不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还有割舍不下的牵挂,我拿不出赴死的决心也没有必胜的信念,可能我这个人牵挂的东西太多太重要,所以我没法让自己以身犯险。”说罢,他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老三轻轻叹了口气道:“有无法隔断的牵挂的人,真是令人羡慕。”韩仪看他一脸嫩相却说出这么沧桑的话,简直有种“这不是他说的是配音吧”的感觉。再一看,他的表格上也签上了名字。   常阎王回收他们手上的文件后,淡淡道:“去绕着考核时的森林跑三圈,大约跑到第三圈时你们会遇上一群人,到时候跟着那群人就行了。”   三圈?就是三万米了?四人心里惊叹着这长度果然魔鬼,却不敢有任何怨言地出发了。   常之毅抖着手中的纸张,刀削般的面容有了稍许松动,曾经……他们也是这样……那文件在微风里被吹得飘动起来,上面的字在日光照耀下清晰无比。   --   申请报告   姓名,韩仪;年龄,18;能力评测,A;综合评测,优秀。   一七零八号一年级生韩仪于太阳历七九八五年入学,并于夏月十三号自愿加入联邦军事学校指挥系A组进行训练,在此承诺,为了不可阻挡之信念与不可摧折之目标,完全服从军校训练安排,自顾性命,自愿承担一切后续责任,他方免责。   --   跑到第三圈时,远远地就看到一辆救护车跟着一群人与他们同向而行。四人加速追赶上去,气喘吁吁地跟上了最后的人,加入到队伍之中。   后边的救护车里阿絮看着突然加入进来的四个人,打开终端接收了资料,一个一个的档案弹出来,当看到韩仪的档案时她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这人也进了A组?阿絮有些想不到,她一直是A组常驻的医生,很熟悉A组的人,这些人眼睛里都有着对胜利的渴望和无比强烈的征服欲,可那个人?她看着他的照片,那双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杂质,在几次接触中她可以感觉出他是应当是一个家境很好的人,他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从容与距离,可如果是世家子,根本不必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可是她又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做这个决定是毋庸置疑的,好像这个人就该在这里似的。   “那是谁?”荧蓝的光束打下来,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虚拟机甲狗环绕在她身边,声音清脆,天真稚幼。   阿絮看了眼档案上的名字,对它说:“他叫韩仪。”   等到跟着队伍跑到综合的器械训练馆时,四人都已经有些虚脱了,突然的大强度训练让他们的身体有些难以适应,韩仪只觉得身上蒸腾的汗水久久不散,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蒸笼。一个人递来一杯水,韩仪接过去顾不上道一声谢便直接将它灌了下去。   那人笑着看他们累得喘不过气,等他们都缓过气儿了,才拍拍掌把人都叫了过来:“兄弟们,有新人来了!”   围着他们的人冲他们说:“哟,这是又有想不开的来了。精神力应该不错吧,告诉你们啊,要是受训途中有精神崩溃的征兆要及时告诉医生啊。”   “滚你娘的!那还是新生!新生懂吗?!你别吓人家!”   有人咳嗽了一声,所有人迅速地闭嘴散开,各自去摆弄起器械。之前给他们递水的人向来人问好:“老板好,新人在这里了。”   常之毅点点头:“叫他们集合,介绍介绍新人。”   “常伯伯好。”阿絮提着医箱进来,向常之毅问好,眼神掠过出列的四人,刚好看到了韩仪对她露出的惊讶表情,滞了两秒便别开了眼。   “这是你们今后的医师,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跟医生反映。从今天开始,早上进行体能训练,下午进行精神力的训练,晚上和你们年级的同学一起上理论知识。休息时间不定时,要随时开着终端准备接受命令。”交代完之后,常阎王朝着那男生说,“薛栋,你照看他们吧。其他人继续。”   “是。”叫薛栋的男生行了个礼,对四人说,我叫薛栋,是指挥系三年级学生,“也是A组的组长,每个年级的训练内容都是不一样的,以后就由我来安排和监督你们具体的训练活动。你们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开始。”   四人坐下来休息,何兆蹭到韩仪旁边推了推她:“哎哎,那不是那天我们在医务室看到的小姑娘吗?”   韩仪点点头,她脸上的印记很好辨认。薛栋听到这话,笑问道:“你们认识阿絮?”   老三一脸茫然地摇头,何兆点点头:“见过。这么小的小姑娘怎么就是我们A组的医生啊?”他可不会认为是A组不受重视只派了个小女孩过来。   薛栋笑着说:“你可别看阿絮小,医术可厉害。她是彭臻老爷子的孙女儿,从小就在这里的医院做事情了,是信得过的人,有时候那些刚出学校的医生做不了的事情就得她来。这小姑娘人好又和善,虽然害羞了点但是对大家没的说的,你们可别仗着自己比人家大欺负人家啊。”最后一句满满是警告。   脾气好?何兆将信将疑,但是照组长这么说一身本领是毋庸置疑的,想着就对人小姑娘肃然起敬,感叹道:“没去过专门的学校也是一声本领,啧啧,让人羡慕。”   彭斌斜了他一眼说:“别人有这天赋,你别以为这就证明读书没用。”   韩仪听他这么一说也知道了何兆的指向,摇头道:“人家可不是不读书,从小就跟在大医生身边肯定是比一般人读了更多的医书,加上从小就积累实际操作的经验才会医术高超。你别想得太简单,可能自学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比一般人更多。”   薛栋听了这话意外地瞟了韩仪一眼,似笑非笑说:“你倒是很有实际经验的感觉。”   韩仪张口欲说,阿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面前,低着头摆弄着医药箱轻声说:“抽血。”   韩仪伸出手去,小姑娘低着头扎针,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发顶乌发柔软又有光泽,韩仪想到上次两人一起落水的事情,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或许是同性之间更能亲近吧,她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这个让人舒服的女孩子。   chapter 7   韩仪四人在适应期开始时,一度觉得自己适应不了。每天早上三万米作为体能热身,然后是体术训练,下午是精神力干扰,晚上是各类器械知识课,每天一沾枕头就可以睡着。   一个月后,韩仪觉得自己疲惫的感觉渐渐地减少了,体能在不断地提高,并且精神力也有了些许变化。只是她身材偏瘦,也一直吃不胖,在别人的肌肉渐渐成型的时候她还是没什么变化,同何兆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弱。薛栋常常看着她感叹肌肉力量太弱,她却没什么遗憾的,毕竟作为一个女生来说,一身健壮的肌肉不是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在训练中,他们一群人常常得到些福利,阿絮一个星期会炖上两次药膳带给他们,把一群“旧人”嫉妒得抓狂并且无比怀念作为新兵的待遇,因此在虐他们的时候下手更狠。   到了两个月的时候,一切开始逐渐步入正轨,休息的时间开始不固定,有时候深夜里会突然被叫起来训练,在规定时间里起不来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地被罚。第一次的时候,他们四个人无一幸免地三天没睡觉以及扫了一个星期的地。   三个月的训练期过去了,常阎王亲自来验收了成果之后给他们放了三天的假。何兆在寝室里振臂高呼:“我要睡觉睡觉睡觉!谁都别来拦我!”   易子霄拖着疲惫的身躯眼神呆滞地没有理他,这一个月来蔺教授让他们自己做出简易的初级机器人的三维模型,虽然对易子霄来说要做一个机器人简单,但是要用那些精准的工具做出模型是相当苦手的事情,加上他体能本来就不好,接连熬了三个夜晚后他已经思维混沌不成人形了。   何兆可怜地看着飘过去的易子霄,又看了看正在穿鞋的韩仪,问道:“你要去哪里?”   韩仪拿过终端:“我跟医生去买点东西。”前两天她听薛栋说阿絮要外出采购药品,正好她也想出去一趟,于是去问了人家可不可以搭个便车。   何兆感叹:“小孩儿终于长大了。”   韩仪无奈地瞥他一眼,自己不过是和医生亲切一些,却让他们总拿自己调侃,没见那些前辈们对医生更亲近么。   韩仪出来得比较早,在校门口等了十分钟阿絮开着车来了。她坐进去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欢迎你韩仪。”   韩仪有些惊讶地看着虚拟的机器狗,小狗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和她对视,良久又说道:“你也是机器人吗?”   阿絮有些尴尬,叫道:“笨笨!没礼貌。”   小狗有些委屈地转向窗边,趴在那里不动了。韩仪笑了笑,指着小狗问:“这是……虚拟机械?怎么不买一个实体的?”看得出来,这么精密的虚拟器械一定比市面上大部分实体械宠要贵得多,而且虚拟的械宠在很久以前因为功能弱、价格高、不可触等等问题早就被实体取代了,现在很少见。   阿絮说:“以前是有实体的,后来损坏了,只保存了数据,也没人做得出来,所以就这样了。”说罢看了看小狗微微笑了笑,“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韩仪看她不想多说,便没再问下去。   进行迁越后,很快就到了繁华的商贸区。韩仪陪着阿絮走往药品区,却被阿絮拦了下来。她看着韩仪疑惑道:“你跟着我干嘛?”   “嗯?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可是不需要你啊,你可以自己去买东西。”   韩仪被她噎了一下,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表情,韩仪心想这应该不是嫌弃应该不是嫌弃,只是好心。她咳了一声说:“我没什么东西要买的,只是太久没出来,我可以帮你提些东西。”她知道,终端会记录自己的路线,不管做什么都不安全,所以她也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阿絮看了她一眼,最终默许了她的跟随。一路走去,韩仪发现药品区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冷清,反而顾客众多。转了几个弯,阿絮在一家大型药品售卖点停下。   阿絮和配药员在一旁说话,韩仪就到陈列架上去看各种样品,到第十三列麻醉药物时她停了下来,指着上面的麻醉注射剂向站着的售货机器人笑了笑:“这个可以给我几份吗?”   售货机器人拿起药品,向里间指了指:“这个药品不能单独售卖,需要一定的身份验证。请您到里间去验证身份。”   韩仪朝阿絮那儿望了一眼,她并没有注意这边,点点头跟着售货机器人走进去。豪华的会客室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看到韩仪进来站起身来:“大小姐。”   “韩叔,坐。”韩仪坐下来,“是父亲让您来的?”   “这家店是我们的产业。”韩叔微微笑着道,“大小姐这么些天都联系不到,将军很担心。”   “我在军校里终端被监控了,我担心会留下把柄。”   韩仪看着韩叔递过来的终端,挑了挑眉,韩叔解释道:“将军考虑到这个所以给您准备了这个,这是军方新研制出来的,本来打算配给军队的,但是造价太高昂了。这个可以躲避信号追踪,还可以干扰一些设备的运行,里面设置的程序可以给程序造假,如果有需要可以入侵终端和中控系统。”   韩仪接过来,手上的终端外表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她打开终端,一个提示跳出来,请选择模式:语音模式or字幕模式,荧幕模式or主板模式。点选字幕荧幕模式后,一个投射的荧幕出现在眼前,上面3D的提示滚动:欢迎首次使用,请仔细阅读使用说明。   韩仪大略地浏览过使用说明后,窗口弹跳出一个验证窗口,请扫描您的信息作为启动密码。虹膜扫描器和指纹扫描器弹了出来。   韩叔说:“在家里将军已经将您的基因信息录入了。”   韩仪将终端收起来,对韩叔说:“我知道了,替我跟父亲说谢谢。我该出去了,您让人给我准备几份麻醉和一些卫生用品吧。”   好像有想起什么似的,韩仪顿了顿:“外边那位医生要的药品给她降低价格。”   韩叔有些迟疑:“可是那医生是常客……”对价格应当很了解,如果这样送人情,就太过明显了。   “不必让她知道是我送的。以后她来了就按照这个标准给。”韩仪看他,“这种事情也要麻烦韩叔真是抱歉。”   韩叔不卑不亢地笑道:“大小姐别这么说,这药房是您的,给谁什么价格您决定就好了。”   韩仪走出去的时候,阿絮站在门前正往店外张望,韩仪走到她身后,笑道:“你在干什么?”   阿絮转过身来,因为靠的太近,整个人像是要埋进韩仪的怀里,她局促地后退几步,脸上有些发热,垂着眼睛低声道:“我还以为你……”自己走了。不知为什么,她总有点担心自己被这个人扔下,平时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从没这样的担心,或许人就是越有依靠就越容易软弱焦虑的生物。   韩仪提起她手中的袋子,对她笑道:“东西都买完了我们走吧?”她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她笑,或许是她的姿态看上去太孤独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对她好一些。   阿絮跟着韩仪,在韩仪的引导下,两人往回走的路上渐渐交谈起来。韩仪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感叹道:“想想这些东西都要被我们消耗掉就觉得自己真是值钱。”说实在的,这些东西还真的不便宜。   阿絮也接道:“这还比较便宜了,老板说最近在活动,我是老客户了,所以让我注册了一份名单,以后来都是八折优惠。”   韩仪假意叹口气道:“这年头,连人都贬值得这么快了。”阿絮笑起来,小小的梨涡陷在嘴边。   “你有梨涡哎,”韩仪看着她说,“你笑起来很可爱,应该常笑笑的。”说完这话,她从阿絮怔愣的表情就感觉到自己这番话有些过界了,作为一个“男性”她和一个不太熟的女生说这话确实有些暧昧。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解释,阿絮却像没发生过似的点点头,两人又复沉默。阿絮听到她的话时有些委屈,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所以从来不会去多想。那句话或许是发现新事物的惊异,或许是一点温柔的安慰,自从小时候看过同龄人或厌恶或怜悯的眼神,无论是善意或是恶意甚至无意,她都不会再去多想了。   韩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愣住了。那个站在俱乐部门前的身影像是佘赛,而旁边站着的……是她同处一室的舍友。韩仪皱起了眉,据她所知,除了A组外的学生是没有休假的,也不能在学习期间离开学校,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连在校的学生都要召回,那么一定是佘家的人要聚集,韩仪心跳的速度有些加快。   她抓住阿絮的手,双眼发光地问:“医生,时间还早,我们去俱乐部玩一玩吧?”   阿絮被韩仪的提议吓了一跳,有些犹豫道:“不好吧……”   韩仪狡黠地笑笑,带上些委屈期待的请求道:“我们一直都在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总要有些放松吧,要不医生你先回去?我再搭固定校车回去好了。”   “可是固定校车的时间是晚上一点啊,”阿絮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我们就去玩一个小时啊。”   韩仪点头应好,让她在里面待一个小时她还不敢呢,这次最多是知道有什么人来了,最好可以把佘家的重要人物都给大致记住,军部的事情和势力可不像面上的水是水泥是泥,这种时候就要看在什么样的聚会中都有什么样的人。   阿絮正想往那家外表古朴的俱乐部走去,就被韩仪拉住,韩仪笑眯眯说:“我们可不能这样进去。”   “嗯?”阿絮抬头看她,那人眼中笑意深深。   “至少也要打扮打扮一下。”   chapter 8   阿絮不自在地低着头,踟蹰道:“韩仪,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啊,衣服也买好了,妆也上好了,怎么能不去呢。”韩仪满意地看着阿絮,刚才她想到以前一个姨娘的晚妆,便和老板提出来的这个花样,调淡颜色后在阿絮脸上绽开,竟然有种惊艳的感觉。阿絮有些别扭不安,韩仪看她想要走就带上了些强硬的口气。   阿絮天生脾气软得很,加上两人也不像之前这么拘束了,对着韩仪有些强硬的口吻,阿絮没办法坳过她,只能妥协地答应。   “我总觉得有些怪。”阿絮看着镜中的人,上妆之后显得漂亮不少,右颊上一朵半开的浅色桃花清纯又妩媚,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   韩仪笑着说:“不会。其实你五官长得很好看,只是需要修饰修饰。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笑意盈盈地凑到阿絮旁边,阿絮觉得很有种和医院里的姐姐们相处的感觉,可是韩仪靠的太近,另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从心中升腾起来,脸上浅红一片,微微发烫。   进了俱乐部之后阿絮才发现这里面不像外边的古朴,反而极尽奢华,昏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灿如白昼,却让人有种沉重的压迫感,好似黄金做的牢笼,将人扣在里边。   这家俱乐部应当都是些达官贵人来的地方,侍从都相当有教养,并不多话只在前面引路,到了一个分叉口,就退了下去,让客人自行去了。韩仪将阿絮带进一个房间里,里边倒是很多人在跳舞,韩仪拉着阿絮道一个角落坐下,交代道:“我要去一趟洗手间,你在这里等我,可以到吧台上吃点东西,我不太熟悉这里,可能要好一会儿才回来,如果有人来邀请你你可以跟他们说话但是不要跟他们走了,行吗?”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随便和别人走掉的,再说不会有人来邀请的。”阿絮有些局促地道。   韩仪听了笑笑,便走了出去。这里俱乐部的人都是些世家子弟,能让军部家族看重的俱乐部规矩想必不错,不太可能出现什么危险,反而她身边比较危险,所以也不必担心阿絮。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要找到佘家聚集的地点。   韩仪展开精神细丝,却发现这里的墙壁使用了特殊材质,精神细丝根本没办法侵入。她皱了皱眉,走到电梯前靠在墙边,直到电梯的数字开始有变化时才摁下开关。   电梯门打开时,她不经意地瞟了瞟里面的人,都是一群十□□岁的孩子,身上背着大大的包,像是去进行运动训练的学生。里边的人看着韩仪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便关上了门。大约三分钟后,电梯的数字再次变化,门口打开时里面的人不耐烦地看着韩仪,她若无其事地等着电梯关上,默默地记下了他们停留的楼层。   刚才上去的那群人里,倒有几个韩仪眼熟的面孔。虽然她与联邦权力中心的人接触不多,但是父亲寿宴时来参加的人可不少,她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却因为优秀的记忆力对那些权贵们的面孔有几分印象。   连在军校的侄子也要召回,佘家这次聚会想必很重要,那些位于权利中心的佘家人不可能不到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韩仪在洗手间里套上礼服,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刚刚在给阿絮买衣服的时候她也顺手买了几件,有些保守的礼服包裹着韩仪的手臂和大腿,毕竟那对一个世家小姐来说过于强健了。对韩仪来说,越是重要的场合越是能够轻易进入,毕竟她身上有着十多年教育出来的世家子弟的礼仪修养,想要混进去不会比假扮一个男生困难。   依照她所了解的佘家的作风,是不会和别的派系共享地盘的,那么在这家俱乐部里,只要看到那些人,找到佘家的包间也不会太困难。   叮的一声,电梯停下,韩仪在空无一人的空间里理了理自己柔顺的长发,走了出去。意识深处,粘着在“客人”身上的精神碎片发出微弱的信号,牵引着她的脚步。   嘈杂的声音从包间里隐隐约约地传出,韩仪从半敞着的门望进去,可以确定佘图还没来。她走进去,在门前拿起一杯果酒,对着望过来的几人举杯无声地打了个招呼,门前被她的到来引起注意的人点头回礼后,她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力地坐到了靠门最近的沙发上。   这种大家族的正式聚会,人数少说也会上百,并且大部分人互不认识——不仅是因为分支庞杂,还因为这些分支的地位有云泥之别——常常会有一些没落的不知隔了多少代的旁支掌权人受邀参加这些聚会以示家族并未忘记他们。而那些更微小更遥远的旁支,和普通人的命运无异。   所以,只要佘家的掌权人不在,韩仪都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在这些自恃矜贵的世家人身上总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礼貌。   韩仪充耳不闻身边杂乱的交谈声音,视线落在主桌的方向——那才是真正的权力核心。   她慢慢地合着手中的果酒,香郁的酒味从喉舌鼻尖传到胃部,熨烫着她的心。那些面孔随着液体的流逝进入她的记忆网,直到有一个人看过来。   佘子裘从刚才就有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不自在感,直到不经意间看到门边那个安静的身影,心中莫名的疑虑更重。那位小姐优雅地放下酒杯,走出门去,有什么划过他的脑海,他惊叫出声:“抓住她!”   韩仪叹了口气,迅速地往楼梯口攀爬过去,是精神碎片的副作用吗?能够让宿主感受到宿体的存在,却也容易影响宿体的精神,很容易被发觉。而精神碎片的强弱和副作用的强弱取决于宿主和宿体两个人的精神力。   果然是……自己操控精神力的能力还不够吗?   迅速地换好衣服,韩仪将衣服收纳进终端的储存空间里,轻声道:“解除屏蔽。”   中央控制室里白花一片的显示屏上重新恢复了视图,却什么也没扑捉到。佘子裘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自己太大意了,竟然被对手黏上了精神碎片还毫无所觉!他铁青着脸说:“给我继续查!她一定有同伙破坏了中控系统的程序,给我把这些人挖出来!”   手下凑到他耳边:“可是,佘老和佘赛快来了……”   “先去迎接佘老,追查的事也不能放过。让他们关闭大门,我不信他们还能飞出去!”   “这……”经理有些为难,“我们没办法任意关店,毕竟是面向整个星球的俱乐部,不能没有取得授权就擅自关店,这违反了联邦的人身安全和生命权……”   佘子裘冷哼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韩仪刚进去就看到阿絮趴在沙发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她笑着走过去,拿起纸巾擦拭阿絮的嘴——上面还有残留的奶油。阿絮被她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问:“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韩仪无奈状地耸耸肩,遗憾道:“本来想趁这次机会好好玩儿的,但是我突然拉肚子了,走吧,我们下次再来好了。”   阿絮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时晃了晃,韩仪赶紧伸手扶住,她好笑地看着阿絮说:“这么困?”   阿絮看起来精神着实不大好,疲倦地点点头,韩仪轻声说:“那我们走吧。”   薄暮的日光从外边照进俱乐部,迎面走来一行人,韩仪目不斜视地经过那群人,身后还传来佘子裘气急的声音:“……不知道是谁混进来了……”   拄着拐杖的老者抬手,笑得从容:“别急,阿赛跟我说了,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一只老鼠不能在家里抓,碰坏了东西就不好了。反正怎么也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再说一只老鼠也没有什么威胁,正好给你们练手的机会。”   “你还是不够稳,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多锻炼才行。”   韩仪将阿絮送进副驾驶位,拿出磁卡启动车子,笨笨的虚形乖乖地靠在阿絮身上,荧亮的光线扫过阿絮下巴。   嗯?通道已关闭?韩仪看着特殊通道的入口处,眉头微微下沉,看来这些人动作还挺快,马上就把特殊通道封闭起来了,想必此刻只要随意到一个普通通道去都会立刻被抓吧。那家俱乐部一定有她们出去的记录,恐怕那些人就是凭着时间推断来找出“潜伏者”的照片,然后想要一个一个找出来吗?   真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手段啊。   “怎么了吗?”阿絮的声音在车里响起,“现在那么早怎么就关闭通道了?”   “可能发生重大的事情了吧,现在普通通道也不安全,我们不如找间房间住下,等明天再过来。”明天事情就不是佘家可以控制的了,在帝星,各大势力的制衡可不容一个家族放肆,他们也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搜寻了吧。今晚看来不平静啊。   阿絮看着韩仪手上的一张磁卡,有些犹豫地问道:“嗯……我们要睡一个房间?”   韩仪有些尴尬,她不放心让阿絮自己在一个屋子,但是就她现在的身份来说,确实不太合适跟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幸好前台的服务员及时地拯救了韩仪:“您要的房间是双人间哟,每张床都是单人床,可能不够大,请问二位需不需要双人床的双人间?”   两人对服务员小姐的“贴心”哭笑不得,韩仪摇摇头,带着阿絮进了房间。   “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叫我吧,我就住在你的旁边。”韩仪站在阿絮的房门前交代,刚才她看过了,两个房间真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真不明白这样的房间是为了做什么。   韩仪回到自己的房间,回想今天的事情,慢慢地回忆着在宴会上的面孔,不知怎么想起阿絮刚才尴尬得通红的脸,轻声笑了出来。墨色的夜沉沉地席卷而来,韩仪睁着眼睛不敢睡着。   细微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韩仪坐起来仔细听,那声音又没有了。韩仪坐了一会儿,正想重新躺下,一个东西碎掉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韩仪跳了起来!阿絮!   chapter 9   韩仪撞开门,就看到阿絮倒在床边浑身抽搐,身边还有一地水渍和玻璃残渣。她冲过去抱起阿絮,只见阿絮满面青紫,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   “阿絮,你的药呢?!”韩仪环视一圈没找到药瓶,当机立断把她背起来冲出门去,柔软的身体在背上急剧起伏,她边跑边大喊着背上的人:“阿絮!阿絮!别睡别睡!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大厅里的侍从看到飞奔下来的韩仪都愣了一下,直到韩仪背着阿絮冲出门去才纷纷反应过来,乱成一团。   韩仪将阿絮放到后座上固定好,扯出车里的急救输氧管给她戴上,磁卡刷过车辆启动,改成人控模式后在特殊驾驶道上一路飞奔,毫不理会车上的超速警告和违规提示,到了医院,直到将人送进急救室才松了一口气。   在手术室外面不知坐了多久,韩仪看到医生出来赶紧迎上去:“医生,怎么样了?”   “患者是天生的心脏不全症,这些年应该一直在用药物控制吧,那就要照顾好她,不能过度的劳累也不能情绪激动。”   “心脏不全症?”韩仪怔住了,她想起上次在医院里那医生的话,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然是这样的状况。据她了解,心脏不全因为患者的缺陷不同,分别表现为不同的症状,“医生,那她是什么原因的心脏不全?”   医生想了一会儿,尽量用浅显的语言向韩仪解释:“……嗯,就是天生的心脏供血功能缺陷,简单来说就是很容易供血供氧不足,出现窒息的现象,各方面都会比常人弱一些……”   韩仪点点头,向医生道谢后,进了病房。阿絮已经醒来了,她看向韩仪白着脸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韩仪呼吸微微一滞,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着阿絮苍白的脸色说:“比起道歉,我想道谢会比较好一些。”   “……谢谢你……”   韩仪叹口气,看着阿絮说:“阿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怕麻烦别人,但是你可不可以试着相信我,试着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不用道歉也不用愧疚,试着把我的帮助当做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可以吗?”   阿絮欲言又止,最终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你睡吧,我会在这里守着的。”韩仪冲她安抚地笑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时会特别害怕没有人在身边,老保姆就一直守在她身边。   阿絮闭上眼睛,慢慢地沉入睡眠。韩仪看着她的脸,这或许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张脸,平常一直被掩在阴影里的五官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很小的脸,不算很漂亮,皮肤却意外地白皙细腻,却也愈发凸显右颊上的印记。那是细细小小的纠集的血管,显眼地烙在脸上,乍一看有些可怖。   韩仪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到阿絮时那张被疼痛扭曲的脸,然后是听到自己“告密”时只能用表情表达的气愤,平时跟别人说话时将脸低到阴影中的习惯,连情绪的表露都不大,笑的时候也有一种距离感,只有工作时投入的表情最真实。   刚才那些话对她还是有些触动吧?韩仪想起刚才阿絮的表情,她的精神细丝感受到无数情绪的翻涌,却最终被压制了下去。其实她们很像,有太多的话不能说,不是因为需要保密,不是因为对方不值得信任,只是没有一个可以宣之于口的时机。有些话,是需要失去理智才有勇气说出来的。   韩仪看着静静地躺着的人,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这是不是她没有防备最为真实的表情?   夜色渐深,室内因为韩仪半躺在沙发上闭眼养神,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几个穿着军服的人面色肃冷地走了进来,拿出了证件:“您好,我们是道路安全保障委员会的人,您于昨晚十一点五十分驾驶一辆车号为XXXX的空陆两用个人驾驶器违规行驶,现在请和我们去往道路安全教育处进行登记管制。”   阿絮睁开眼睛,望向韩仪:“怎么了?”   韩仪安慰道:“没事,刚才来医院的时候违规行驶了,需要进行登记管制,你好好休息,明天你就先回去,管制的时间到了我就自己回去。”   阿絮瞪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跟在执行人员身后走了出去,又回头交代:“好好休息,记住明天一早就回去!”   韩仪上了执法车,脑子飞速运转。这是道安委员会的人还是……佘家的人?她记得道安委员会的执行长好像是佘家的人……如果现在逃跑就会构成犯罪,到时候出动信息通缉,她的身份就能够轻易查到,不说学校的问题,恐怕韩家也会受到牵连。   可是一旦到了道安委员会遇上佘家的人就是不可避免的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吗?韩仪握住口袋里的终端,迅速地输入消息,给韩叔发了过去。   阿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心中一团乱麻,许多事情纷乱地在她脑中掠过。要是韩仪没办法及时赶回去被A组退回了怎么办?要是在教育处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一点忙也帮不上,什么都不能做,连一点消息都没办法得到。   她脑中纷乱如麻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恭敬地向阿絮行礼道:“絮小姐,我家少爷让我来照看您,希望您不要为他担心,您二位很快就会见面的。”   阿絮警戒地看着来人,来人仍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可是刚才她看到几个人影从门前闪过,自小在军校长大的她看得出来,那身手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外面守着的人是少爷安排的,她希望絮小姐能够有一个安全的环境得到充分的休息,这些天我家少爷承蒙您的照顾,希望有一天能回报您。”韩叔笑得和善,话里话外却将自家“少爷”的身份表明得清楚,将韩仪和眼前的少女的界限划得无比清晰。   阿絮抿了抿唇,点点头,重新躺下了。只是不知心中滋味。   韩仪闭着眼假寐到了道安教育处,又被推搡着下了车,刚进教育处,前台一个小哥瞥了一眼这边,大声喊了句:“这人是干嘛的?”   “道路违规,超过规定空中车速百分之五十,超过陆上车速百分之七十,危险驾驶。”   “呵!很强嘛。”那小哥笑了,冲着韩仪说,“你倒是不怕死啊。”   “把他带去记录室做个记录,然后交接给执行部,做点苦力活安排几次教育活动就好了。”   “不用交给教育室和审查室了?”押着韩仪人有些不解。   “唉,那两个室的人都被派出去了,上面的人突然发话,说要追查一个在昨天傍晚进出过泉筑俱乐部的女人,现在连居民行驶通道都派了人去,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   韩仪进了记录室,可能里面的人深夜被叫起来也是十分不满,草草的进行了记录,便让人带着韩仪去执行部。韩仪跟在执行人员的后面,在出了大厅后却见着佘子裘迎面走过来,他看了韩仪一眼:“这是怎么了?”   “道路交通违规。”   佘子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挑了挑眉:“深夜交通违规?为什么?”   韩仪垂着眼睛回答:“我朋友突然生病了,于是开得快了些。”   佘子裘点点头,向那几个执法人员说:“把他送到执行部以后就马上回来,加派人手去搜查。告诉他们只要是身材相似的女人都不能放过。”   脚步声在大厅里远去,一个声音在韩仪身后响起:“叔,怎么样了?”韩仪认出这个声音,脊背有些僵冷。   “还是没找到。小杰,你不是要回军校吗,赶紧,别误了时间。”   “好。”佘圣杰点头,又凑向他叔,“我听说今晚有人因为和女朋友开房出事儿了被送来的?是不是前边那个?长得有些眼熟啊。”   佘子裘给了他一个爆栗:“小小年纪八卦倒是不少啊,谁告诉你的?!我告诉你啊小杰,你在学校给我老实些,别总招惹事情,听到没有!”   佘圣杰捂着头嘴里哼哼哈哈地答应了,瞟着前边那个身影,模糊的觉得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也就算了。   韩仪走到拐角处才松了口气,若是佘圣杰看到她的脸事情怕是有几分难办,难保不会引起佘子裘的怀疑。她走进执行处,看到那男人时怔了一下。   在场的人都迅速站起来行礼:“将军好!”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韩仪有些想笑,是不是所有的领导视察时都喜欢这样问,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听着那些执行人员的报告。   “佘执行长不是说有间谍吗?不是说人手不够吗?怎么你们的时间都去关注这些事情?”韩泷压着眉头冷道,“我记得联邦管理法例第三百一十五条上有特殊条件下优先保障公民生命权,可以利用特殊通道进行不限速行驶。他好像没有什么做错什么吧。”   执行人员慌忙点头,连声道:“这是我们疏忽了,我们马上去改。”   “还有,不是说有间谍吗,为什么现在还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你们的执行长去哪里了?现在特殊通道的关闭给皇室的安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明天早上六点一定要拿到间谍开放通道。”   韩泷的语气淡淡的,却让所有人惶恐不已,副执行长在一旁硬着头皮说:“现在执行长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请您在休息室稍等。”   韩仪看得好笑,一对父女在这里装陌生人还真是毫无破绽,她恭敬地说了声谢谢将军后连个眼神都没得到,跟着执行人员走了出去。在记录室外等了一会儿,修改记录后执行人员就过来通知她可以走了。   此时外面已是天光微亮,她看着薄薄的晨光投过来,忽然有些轻松又有些疲惫,不懂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些什么,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无比陌生毫无意义,只有这微凉的晨光才是唯一。   清冷的街上只有稀稀落落清扫街道的机器人,规律的机械声卷过又远去了。韩仪看着门前那辆深绿色的车,里边的女孩裹着大衣蜷在门边,脑袋微微露出窗外,小鸡啄米似的摇晃。韩仪忽然眼眶发涩。   在这样一个清晨,清净得仿佛只有你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却忽然看到有一个等着你的人,是多大的慰藉,多少委屈多少困倦多少迷惘,好像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可以暂时放下。   阿絮猛地晃了一下头惊醒过来,看到窗外的韩仪有些不敢置信地愣住了,好久才发出声来:“你……你出来了?”   “你不知道我出来了你为什么在这里等?”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来,又怕错过,所以就等在这里。”   韩仪看着她:“我是说,你为什么没听我的话?”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等着你一起回去,毕竟我们一起出来的,哪能就这样自己回去了呢。你们的训练员不是常说要有团体意识吗?”阿絮顿了顿,抬眼朝韩仪认真地说,“而且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了吗?”   韩仪笑了:“你说得对。”   chapter 10   韩仪才回到宿舍,就看到何兆躺在沙发上朝她笑得意味深长:“回来啦?夜不归宿,你昨天过得挺好的吧?”   “挺刺激的。”韩仪点点头,“先是进不了通道,然后是医院历险记,最后还逛了一圈道路安全教育处。”   何兆哈哈大笑:“你这一趟还挺丰富的啊,怎么回事儿?”   “一言难尽。”韩仪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是去春风一度了呢,没想到……啧啧。对了,我们三天后又一次新兵联合作战你收到消息了没?”   “我把终端关上了。”韩仪打开终端,果然看到了通知。   何兆跃跃欲试:“我早就盼着检验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成果了,听说这次是要去实战基地进行作战,学长们说每年的考核方式都不一样,不知道今年会是怎样。对了,不知道我们是要跟哪个系联合,想想就觉得好激动。”   “大概是随机安排吧,听说是抓阄决定的。”易子霄趿拉着步子走了出来,“我听教授说实战系和技术类系都会被分进去,但是要确保每个队伍里都要有指挥系的学生。”   “那当然了,作战没有指挥者怎么行,我们可是大脑。”   易子霄耸了耸肩,说:“你别想得太理所当然了。我听说每年的新兵联合作战之后就会有很多人转系,还有人因为这个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而退学的,其中指挥系的人员流动最大,平均每年百分之三十的流动。”   何兆和韩仪都有些惊讶,照理说,进来的学生,都是从各个地区的考生中经过重重选拔的,如果这次考核会导致有百分之三十的流动率,想来这次考核不会简单。   “对了,听说医护人员还需要我们去抢?”何兆看向易子霄,“不是说医护人员是标配吗?”   “每年都不一样,去年是标配,今年应该就是抢人了。”易子霄抖搂着自己在教授那得来的情报,“据说有一年让士兵自己组合,去抢医护人员,第一天就淘汰了五分之二的人,留下来的人打得惨烈,那年作战结束医院里躺了不少人。”   韩仪说:“自由组合的队伍多是平时关系亲近的人的聚群,所以水平和专业大都差不多,就算是非战斗类的人员和战斗型的人员联合也难以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一开始那些弱势的团体很容易成为攻击的对象,而最后高素质的团队之间争夺起来肯定伤亡惨重。”   “可是争抢医护人员也容易让他们受伤吧?”   “那些医护人员也是有着基本战争意识的,随军医师都具备自保能力。据说还有人事先跟医生打好关系,到了联合作战的时候可以节约时间和战力。”易子霄看向韩仪,“我听何兆说你在追你们A组的常驻医生,如果人家不讨厌你的话你就可以不违规作弊了。”看他的表情,这个建议的确很认真。   韩仪瞥了一眼一旁若无其事状的何兆,解释道:“其实……我没有在追医生……”   易子霄带了一点轻蔑的神情看向韩仪,说:“我认为追求一个女孩子没什么不对的,但是如果只是想玩弄别人的感情就太不是男人了。”   韩仪无力,看来易子霄是误会什么了,对着他那张写着我算是清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的脸韩仪有些郁卒,不知道何兆到底给易子霄灌输了什么,只得重复道:“我没有追求医生,也没有想要玩弄别人的感情……”   没想到易子霄瞪着眼睛问道:“那你为什么跟着医生出去约会?”   “我只是搭了医生的顺风车。”韩仪看着两人脸上满满的八卦,有些好笑,“我现在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不说她的目标,单是她的真实身份就是一个难题。   何兆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你把医生勾搭来呢,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唉,靠人不如求神啊。”   商行看着自己面前的报告,挑眉向常之毅道:“嗬,不错啊,今年出的苗子都挺好的。”   “那也要看他们过不过得了联合作战这一块。一个没办法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指挥员不适合呆在指挥系。”   “别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啊。”商行攀上常之毅的肩,吊儿郎当地笑,“呆不了这儿不还有其他更适合的去向嘛,单兵系还就特稀罕我们的人。再说,就算这次考核不合格又怎么样,照样可以杀回来!”   常之毅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多年里也只有了一个商行杀了回来。”   商行哼哼:“一个将军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自己,永不言败的信心不也是一个指挥者的素质吗?”   常之毅轻吻他的额头,这个人是孤军司令,却甘愿与他一同沉寂,掩去万丈光华,虽然无怨无尤,到底意难平。   “这次新兵里那个叫彭斌的还不错,”商行点点档案,“性格沉稳,体能好,脑子也不错,人也机灵。韩仪也还行。”   “我记得你当初对一七零八很感兴趣。”   “他有一股劲儿,”商行眼中闪现过一丝光,“他和我很像,我们是同类人。可惜体能一般,精神力也不是最出色的,没办法给他做提高训练。”他之前对韩仪印象很深刻,遗憾的是在训练报告中没看到出彩的地方。   “明天就是抽选分组了,这次分组,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样的组合呢?”商行看向处理器的屏幕,很是期待。   在这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拿到一手好牌,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综合集训场上,整齐的队列排开,入学将近三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新兵全体的集合,韩仪站在队列中,看着主席台上的人,心想看来学校这次考核相当重视,连军部的上层都来了。   韩晨均站在上面讲话,底下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回忆起当初的岁月,一腔热血在体内沸腾起来。他知道下面这些人有多优秀,而且,经过五年的磨砺,他们将会变得更为优秀,成为整个联邦的支柱!   “……曾经,你们是一个家庭的儿子,一个联邦的孩子,然而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接受锻炼与考验,逐渐成长为联邦的矛和盾,成为千万民众的城墙!你们看看自己脚下这片土地,这是家园,是乐土,是承载着你们生命与光荣的领地!宇宙中从来不缺少威胁,只有足够强的力量才能守住我们的净土,你们的前路只有更强更强更强!同学们,为了力量,为了家园,为了信仰,你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从新兵作战开始,往更强的力量走去,以我之躯,成就联邦永盛!”   耳边呼声如潮,好像巨大的漩涡,将人的神智往一个地方卷去。韩仪体会着心中涌动的热血和那股高涨的情绪,此刻仿佛天地都渺小,那人群汇聚成的信念直破霄汉。   经过中央系统抽签分组后,韩仪拿到了自己的号码牌,上面印刻着数字63。训导主任在上边解说规则:“你们现在手上拿到的号码牌是你们的组别,接下来你们可以找到自己的组员组成一个团队,除了每个团队至少一个指挥者的标配,其他都是随机分组。在这次作战中,只要指挥者被判定死亡就算一个团队的失败。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拿到地图上标记的目标物就算过关。”   “当然,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当组员将自己的指挥者杀死然后加入其他团队则只判定指挥者一人死亡。”话音未落,就引起一阵哗然,这不是引起内讧嘛!训导主任气定神闲地等骚动平息才再次开口,“你们的终端上有一个团队的标示,当组员想要脱离团队时需要消除标示,这时他就属于自由人的身份,可以‘射杀’任何人,同理任何人都可以‘射杀’他。”   所有人都沉下来面容,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感受到了“战争”的氛围,刺激的惶恐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在这一刻无比清晰。集训场上的飞船打开舱门,伸出延展梯,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邀请。每一个人都知道,那个世界残酷而艰辛,却有着他们需要的一切,勇气、智慧、经验和力量。   训导主任的声音传来:“飞船上的这几个小时可以和组员进行磨合,一旦降落,就意味着开始。”   韩仪稳稳当当地坐在餐厅里看着身边的人走来走去寻找同伴,她收拾着桌子上准备的压缩能量食品,手边大大的桌号牌63加上她平静淡漠的表情在忙碌的餐厅里倒是很显眼。   不久两个男生就靠了过来,有些犹豫地问道:“请问你是那个组别的?”   韩仪指指手边的桌号牌:“63”   那两人高兴地站起来和她握手:“哎呀,你好你好,我也是63。这样我们组就还差四个人。”   “不,人都到齐了。”韩仪看向朝这边看了很久的三人,指了指桌上的号码牌,那三人便走了过来。   “你们是63?”得到肯定回应后,其余三人都放下心来,看了看团队里的人又疑惑道,“现在还差一个人?”   韩仪指了指趴在邻桌睡觉的易子霄,对新队友说:“那是最后一个。”   “那我们介绍一下各自的主攻专业吧。”一个男生指了指自己和另两人,“我们是技术系地质学的。”   “我是科研系植物学。”   “我是单兵系。”   “我是机械系武器学的。”最后一个男生挠了挠头,“我们这个组战斗型的人真少啊。”   而韩仪的脸色已经不是那么好了,她沉着脸说:“我是指挥系主修战斗,那位是指挥系器械学的。”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个组里只有两个战斗型的人,还只有一个单兵,其余的类型又有重合。韩仪苦笑,这是拿到了一手烂牌了吗?   “我们该不会第一天就被淘汰吧……”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这个组合的确劣势得可以。   易子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根据几率推算,我们在这场作战中第一天被淘汰的几率是百分之四十三,支持三天的几率是百分之七点五,能够胜利的几率是百分之零点二一。”   “请各位学员做好准备,γ星已到达。请各位学员做好准备,γ星已到达。”   韩仪看向舷窗外迷人的林浪,说:“不管怎样,到了战场我们只有做好计划尽力达到目标,我们需要考虑的只有怎么赢。”   “说得好听,我们这个团队毫无优势,怎么跟别人拼?”单兵系的男生皱起眉。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那我就会尽力让我们一起活下去,甚至胜利。”韩仪望向那男生,一双眼睛里是慑人的坚定和对胜利的渴望。“现在我们按照终端上的号别作为各自的编号,落地之后立刻找到掩护体分散开来,大约十分钟后进入森林汇合,随时保持联络。”   剩下的几人犹豫地对视,这样一个小孩他们没办法完全相信他?易子霄开口道:“他是指挥系A组出来的人,开学测试赛第一名,也是常之毅亲自训练出来的人。韩仪,接下来我就靠你了。”   沉默了一会儿,剩下几人也都点点头,默认了韩仪的指令。   韩仪笑笑,望着窗外,眸子里射出渴望的光芒,她从未这样渴望胜利。每个人在巨大的挑战面前都会被激发出内心的战性,她觉得自己血液在沸腾,自己的声音清楚坚定地传到七个人的耳中:“我要百分之零点二一变成绝对胜利,我要这场胜利成为我们的荣誉。”   她要斩断所有阻碍,劈裂一切困厄,毫不犹豫、无人能挡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要赢!   chapter 11   γ星,是联邦各区中地形最为复杂环境最多变的地区,也由于环境变化过于迅速,人类难以适应,意外地适应练兵,因此成为联邦各军校军队的实战基地。   联邦的科学家们对这片无人区环境的研究延续了数万年,却只是将人们了解的范围覆盖到这个星球的五分之一。为了标示研究区域的安全性,那些科学家们将所接触到的范围划分为“内城”、“二城”、“三城”。一年级的学生进行实战的范围仅在“内城”之中。   舱门缓缓打开,涛声飒飒,满目绿意。包含氧气的清风送入船舱,带着天然的植物气味,让人舒缓愉悦。不像个经历了无数次激斗的战场,倒像疗养院或公园一类的地方。   毫无预响的,武器的鸣响在空中荡开,而稳稳停落在草地上的舱体内已是空无一人。   韩仪躲在树杈间将自己蜷成一团,隐藏在浓密的枝叶后面——亏得她是个女生,身材小韧性好,才得以蜷在那儿。杂乱的脚步与爆裂的声音在林间激颤,才进入树林,就已经有人被淘汰了。   韩仪看着地上呈千姿百态状的“尸体”——那是麻醉弹射入后导致的麻痹效果,他们身上的终端已经不再作用了,应该是“死了”。韩仪确信,这几个人的能力想必在中上,一开始太过张扬,被那些更强的人盯上了,才会死的这么惨。毕竟谁都想没有后患,乘着能解决掉一次性解决。   在这些人中,单兵系的机动能力是最强的,凭着他们高速移动的优势应该是早已奔向医护人员所在的地方,渐渐地,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大概都已走远。韩仪将包裹着自己的精神力展开,呈网状慢慢铺展开来。她还不敢懈怠,要是有个高速的单兵留在这里埋伏,凭着那移动速度,出去的时候肯定会有一番不必要的损伤。   直到确定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韩仪才擦了擦耳朵上的微型通讯,低声道:“63,向钟心方向集合。”   深色的草丛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后有重归宁静,不过经过的飞虫很是疑惑:为什么今天在草里爬行的虫子好像格外肥大?   63小组的成员们躲在草丛里,单兵系的一号不耐地擦了擦自己的脸:“为什么我们还要隐蔽?”这种方式实在没法发挥单兵的机动能力,让他不是很爽。   “唔,大概是为了测试一下速度吧。”听了她的解释周围人的眼神都变成了“你特么在逗我?!”   “如果我们按照这样的速度行进下去就会恐怕连个医生都见不到,到了受伤的时候感染可是真的会要命的。”一号的口气有些暴躁了。   韩仪一笑:“放心吧,那些人不会比我们快的,就算他们再快也要等我们。”   几人都是一愣,眼中几分困惑几分怀疑,韩仪却没再解释了,身影一闪,已经没入从林间。   她对自己的队员有着责任,却没有义务将所有情报和盘托出,毕竟没有经过观察磨合、临时组成的集合没办法成为同伴的,不过是同伙。而同伙只是一个趋向于相同利益聚合在一起的人,从根本上说,他们没有人能互相信任。   韩仪的速度在A组里算是中等,可是拿来和这些等级稍差一点的士兵一比,素质还是相当高的,所以一马当先地在前面开路。韩仪凝神注意着前方的路边擦了擦通讯器,低声下令:“一号在后面断后,保证每个人都跟上。”   一号啧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断后对一个单兵来说确实有些憋屈,断后的人一定是队伍里速度保持最慢的一个,对单兵的高速移动能力来说简直是一种浪费。但是既然默认了韩仪指挥者的地位,那就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好在韩仪的速度不慢,让一号稍稍服气,只是苦了那几个体能差的技术者。   韩仪回忆着地图,精神细丝呈数条触手往前方延展,讯息从三点钟方向传来,二十三个个?不……三十四个人,大约五个队伍。   韩仪擦了擦通讯器,低声道:“前方有五组人员分别埋伏,注意警戒,一号上前,二号三号据守后方,四五六注意自我保护。全体隐蔽,中速接近。”   及至慢慢移动了十分钟,一号果然发现了前方席地而坐的一伙人,那些人分成四拨各做各事,仿佛无视对方,空气却凝滞而紧张。一号看向韩仪,发现韩仪正紧张地盯着那伙人围着的一个洞口。   一号正疑惑,通讯器中却忽然传来五号的惊呼:“树岩洞!”   五号同志话音一落,剩下几人都激动了!那是树岩洞啊!那是真正的树岩洞啊!   队伍里的技术宅个个双眼发光,树岩洞是γ星独有的一种景观,它是上万年自然演变进化的历史见证者,据研究,树岩洞是由千万颗树合抱而成,经历自然硬化的一种……嗯,植物。树岩洞体积都很大,小有一个山丘,大则能独成雄峰,而眼前这棵算得上罕见的巨物了。一个洞口大约能够并排走过二十多人,他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实战所在的这座山就是一棵树岩啊!   当然这不是最令人惊叹的,最让他们激动的事情是这是树岩!知道经历上万年的价值吗?!这意味着这个星球一个时期的进化史都被它所见证啊!只要走进这个岩洞,里面就是满满的树脂标本啊!   当这群科学家们热泪盈眶的时候,一号同志秉着完成目标的最终目的问出了关键问题:“为什么那个洞口是闭合的?那些人在那里是在等洞口开吗?”   那些技术宅们默默地向他投以或同情或怜悯或高贵冷艳的表情,充分表达这个知识分子团体对文盲的“哀其不幸”。韩仪给他解释:“树岩洞每天都有定时的开放时间,日落和日出大约开放半个小时来排泄内部废物。”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树岩研究的进展如此缓慢的原因,时间太少了。   一号大惊,这简直就是这棵树的肠道嘛!难道我们这群人就是要从一棵树的肛门进去?!想是这么想了,他也没敢把这么恶性的想法说出来。   “看来要出去到达医生驻扎的医疗楼只能从这个洞出去了。”   韩仪嗯了一声,表示肯定。她从小跟老师学习,因为喜欢星际里的奇闻异事,常常缠着老师讲故事见闻,听说了γ星有这么个树岩洞,还特地找了地图去看。没想到,竟然在今日派上用场。   “你早就知道了这里有这么个地方,刚才才这么笃定的是吗?”四号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可是你却没有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   “那是因为我不信任你们。”韩仪声音平静,“你们也未必会相信我。战场上就是这样,你不能指望临时的同盟永远坚固,我只是懂得怎样对我们都好。”她能感觉到,从一开始,这个团体就充满了竞争和不信任。   “只是我能够带着你们或者从这里走出去,哪怕输,也不会输得丢脸。”   她一直知道,这群骨子里透着骄傲的人们,自尊是他们铁打的脊梁,也是他们柔弱的死穴。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长长的沉默过后,四号开了口,倒有了点服气的意思。   “等。”   等洞口打开,等他们互相争夺,等炮火枪鸣齐发,等那半小时中让他们能够从混战中脱出的时机,等那个,朝胜利迈进的时机。   chapter 12   随着日头西斜,几个组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幽闭的洞口,韩仪感觉到那些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没有人的目光交集,却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紧紧裹住,气氛凝重。   余晖一点一点退去,韩仪凝神盯着洞口,舔了舔嘴唇,她能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面对这些实力不明的对手,只要火拼起来,一瞬间的漏洞都是机会。她已经明确地告诉自己的组员,这次没有人能提供帮助,每个人只能自己掌握时机趁乱冲进去,只要能穿过了岩洞就掌握了主动。   当夕阳的光芒撤离洞口的一刹那,光亮从对面隐隐传过来,所有人身形一动,高速移动下残影交错,武器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响震不绝,散射开的精神细丝在一瞬间找到了空隙,韩仪后腿发力,将自己弹射出去,进入黑暗的通道中。空气被身躯破开,在身侧形成两道利刃般的气流,迎面而来的风刮得脸生疼。   身后有气息追上来,韩仪蹬向树壁想要借力加速,却没想到内壁上一片湿滑,一脚踏上去好似落入泥沼,韩仪大惊,却又有一阵劲风向她劈来。一个人形轮廓在韩仪精神领域里被勾勒出来,她顺势迎上来人,避开攻击,扣住对方身体,借力将自己拉出。双腿乍一脱离内壁便缠上对方的身体,韩仪借助腰力翻转位置,双脚在那人身上一蹬,加速往前脱去。   后面传来闷哼声,韩仪只做没听到,稍后会有教官来清理现场,即便她那一脚下得重了些也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   韩仪从树洞里脱出,往前边的树杈上一跃,将精神细丝延伸进洞,拔出自己身上的武器,瞄准洞口。里边的身影匍一出来便被她射中倒地,那人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直到这么干掉了十多人,韩仪才匆匆往前边窜去。她连通通讯器问道:“现在脱出的人报号,马上往四点钟方向大约一千米处集合。”直到所有人都报了号,他们组成功脱出的只有六人,五号失去了联系。   “我们先行,五号会按照备用计划准备。”   韩仪下令之后专心赶路,利用茂密的树林隐藏自己,加上利用精神力探路,因此虽然遇见了不少找路的队伍,也没有引起正面冲突,顺利地到达集合地点。五分钟后六人集齐,韩仪指着地图上被圈出来的地点分析:“现在我们全力赶路可以在十分钟后到达医疗院,但是里面肯定有人。有的组只会带走医生,但是我想有的组会在那里埋伏‘除草’,所以我们得注意避免和他们起冲突另找突破口。”   一号啧了一声,韩仪看了他一眼:“要是我们这里有以一当十的单兵就可以直接突入了,顶级单兵的防御力还是顶得住麻醉弹的。可惜我们这里太多技术人员,要首要考虑人身安全也挺难的,你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她这番话说得一号涨红了脸,剩下的人心底暗笑。本来一号对他们的战力就不满意,对这些需要躲躲藏藏的计划更是有些意见,他们这些技术人员对一号的行为也很不爽,内部气氛本就不那么融洽,韩仪这么一说倒是打了一号一个耳光,让他们舒服不少。   “我觉得倒不如借用天色来个‘偷-渡’。”易子霄看了看天色,这么一会儿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的面孔含混不清。“我听说医疗院里安排了一些安保人员来保证医生的安全,参战人员不能伤害。”   韩仪笑道:“那就这么办。一号和我在前面开路,二号三号殿后。”易子霄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这样一个危险随时会来临的处境她竟然将两个主要战力集中在一处?!要是有后方的偷袭可就死全队了。   韩仪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自有打算,易子霄安心不少,他可指望着韩仪带他多走几程哪。   保持着高速前进,韩仪忽然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针对你,压制你?”   一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从小有一位很尊敬的老师,他是一位很厉害的单兵,我小时候很崇拜他,他很强,曾经一个人歼灭了一个小型星际海盗团。”韩仪自顾自说起来,“可是他跟我说他很失败,他只是一个二流的单兵。”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歼灭那个海盗团时后方失守,死了一半的同伴。老师告诉我,单兵是一个团队中最强力的武器,但是在这样的武器背后必须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当你背后的东西要你攻击你即是矛,当它要你守望时你即是盾,这才是一流的单兵,没有中心只懂一味蛮闯的单兵与那些被人制造出来的没有生命的武器没什么两样。”   “我们组的战力很弱,但是我希望能够和大家一起成就一个奇迹,拿到所有人都憧憬的荣誉,我看得出来你也有对胜利的渴望,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自己属于这个团队的事实,并且接受自己背后需要守护的东西这么弱。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因为他们战力不强,所以你才有更大的发挥锻炼的空间,说不定回去之后你的成长比任何人都大。”   “还有,”韩仪望着他说,“刚才我让你断后,是想让你明确每个人的速度,接触一个‘盾’的意义。”她拍了拍一号的肩,“前面开路就交给你了,我需要到后面去断后。”没等一号回话,她便往后面退去了。   “谈得怎么样?”易子霄战战兢兢地在后边警戒,看到韩仪回来了,便将精神细丝的范围缩了回来。   “我觉得还不错,他心眼少性子直,道理说通了就明白了。”韩仪推了他一把,“速度跟上!”   行进了一会儿韩仪注意到整个队伍一直以匀速前进,前面几人尚能跟上,不禁微微一笑,刚才那番话看来起作用了。   越走树林越稀疏,五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疗养院的外围,韩仪看着墙里亮若白昼的建筑物,又看向门前一排守卫人员,有些苦恼。他们固然可以硬闯进去,问题是不能伤害到守卫和医生,而且里面应该还安排了机器人,她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的波长。   没想到不仅安排了学员之间的对战,还要安排额外的对战。   “怎么办?”一号问道。另外几个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们的意见了。一号被他们的目光盯着,终于恼羞成怒:“你们对技术战术比较了解,我问问你们!”   “我们要‘偷-渡’。”易子霄抬抬眼镜,一脸肃然。   “怎么做?”   “等我们的盟友来。”易子霄抬起了头,“这么快就来了?”   chapter 13   韩仪的精神细丝感觉到至少有两组人已经来到附近,易子霄递给一号一个爆破弹:“往侧门的方向扔去。”   一号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尽力将爆破弹往侧门扔去,黑色的烟雾在侧门处升起,保卫人员一愣大呼着往侧门奔去,藏在草丛里的人立时冲了出去,却没想到从门内涌出数十个战斗型机器人,围着入侵者喷出呛鼻的浓烟。刺激的气体进入呼吸道,浓雾中接连有身影倒下。   六号喃喃道:“我操……这得有多少麻醉弹啊……”   “闭息过去。”韩仪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从草丛滚入浓雾之中。   十分钟后,医疗院前的浓雾渐渐散去,守卫人员面无表情地检验了地上的“尸体”以后便将他们运到地下层放置。   守卫人员一走,三号便重重地喘了口气,痛苦地低声道:“操,憋死老子了……”韩仪从“尸体”上跳下来,环视一圈后竟然发现有一根通风管道从地下层延伸上去。一号乐了:“嘿,这儿竟然有个通风管道!”   他往里凑了凑发现那管道的尺寸与自己的身材不太匹配,便撇了撇嘴:“好像有点小。”   韩仪看了眼那通道,扭着身体探进去,丝丝流动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沉吟半晌说:“我和三号体型比较小,从这里攀上去,一号和四号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等等,”四号拉住她,“我担心这里是陷阱,万一里面充了麻醉气体那不就麻烦了吗。”   韩仪笑了笑,说:“不会。这里,处处都是训练员给我们的漏洞。”   “我们一路走过来,除了特别设置的管卡几乎都是在行军,也没有真正的意外,甚至于连这栋楼里的考核,都给我们放了不少水。”韩仪笃定地说,“这是为了照顾新生,所以他们绝不会让新生出问题,更不可能像真正的战斗中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放置麻醉气体,他们有所顾忌,所以我们才能胜利。”   舰船的指挥室里商行听着耳机里的分析,无奈且好笑,那个韩仪的确聪明,一下就看出了关键——他们不可能让这些小兔崽子们出问题,这是他们的硬件漏洞。只是韩仪太过依赖自己的聪明去利用他们无法填补的严重漏洞,说严重些就是过于投机取巧,他不知道这样的学生是好是坏,只是……商行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太聪明的学生。   韩仪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这管道内壁没有着力点,只能凭着四肢力量一点一点向上爬去,倒是三号看起来瘦瘦弱弱不声不响的,体力居然不错,爬了这么久还是紧跟在她身后。   通道右边有声音传过来,像是玻璃碰撞的声音,韩仪于三号对视一眼,往右边转向。到了通道口,韩仪从网格朝下望去,不禁一喜,心说真是运气。下边大概是一个实验室的地方,一个瘦小的披着白大褂的身影就在下面摆弄着器械消毒。韩仪想,好了,真是没有再幸运的事情了,在药品室里孤身一人整理药品的医生,连药品不用再费力去找了,真是运气好到都怕是陷阱。   纠结了一会儿,韩仪问三号你说我们要不要下去?   三号皱着眉问这不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去,韩仪想想好吧是陷阱我们也认了,于是一脚悄无声息地卸了网格窗,顺着墙落地从医生背后靠上去。韩仪看着目标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直到把人脸给扭过来时被惊了一下,她看看自己手上指着小姑娘脑袋的枪默了默:“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阿絮也是一脸僵滞的表情,不知道是被韩仪的偷袭吓到了还是被韩仪惊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们是参加演习的……”   韩仪点点头,阿絮指了指桌上的药品:“那你们带走吧,你们需要医生吗?你们可以把我加进去。”说罢又飞快地加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从这里下到三层,那里是医生的集中区。”   韩仪不知怎么的就被这句话戳了一下心脏,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某个地方就像塌陷了似的,声音也不由放缓了:“那你可以加进来吗?我们这只队伍实力不是很强,可能很麻烦。”   阿絮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向她,大概是没想到会被邀请加入,嗫嗫道:“啊……好啊。”   韩仪对她笑了笑说:“那你看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吧,我们好拿走。”   阿絮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说:“都在这里面了,我们可以走了。”说起来,从小就长在军校里的阿絮比他们新兵的经验要丰富多了,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新兵联合作战,前期准备充足。   韩仪打开联络器:“一号四号,任务完成回撤;其余人,准备接应,二号准备好一副联络器。”她接过阿絮沉甸甸的背包挎到自己肩上,眸子里含着笑意,“八号,我们准备撤退吧。”   阿絮脸颊发热,跟在韩仪后面心想真是不行,别人给一颗糖就揣着做蜜罐了,却被前面那人转身看来的笑容摄住,立刻下意识地将头埋了下去。   韩仪让三号在前面开路,带着医生管道是走不了了,好在阿絮了解医疗院内部构造,指点着他们小惊小险地躲过几次巡视机器人一路下来,却在一层遇到何兆。   何兆惊喜地看着他们说:“嘿!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医生了!”看了看阿絮,再看向韩仪的眼中就多了些别样的意味,“行啊你!对了,那些机器人都被几个组引到前面去了,我们刚刚就是拆了北边进来的。”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个人得意地笑,“我们爆破专业的,厉害吧?”   韩仪笑着拍拍他的肩,低声道:“谢了,三层是医生的集中点。”   没再回应何兆的道谢,韩仪带着三号和阿絮往北边去,却被三号一把拉住。三号面色不太好地问:“他说你就信?他是我们的敌人!要是北边有敌人的伏击我们就全完了。”   韩仪看他一眼说:“我相信他,他是我兄弟。”这话一出口好似醍醐灌顶,原来自己早已在潜意识中把他们归为自己的兄弟,那是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中交付的信任与亲近,渐渐溶于骨血。   三号盯着她冷冷一笑:“那又怎么样呢?我不相信他。我们现在是敌人!你却要为他随口说出的事情改变原定的方案去冒险,我不愿意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如果你只是觉得这是个演习而不值得你认真对待的话,那我也没法信任你。”   韩仪拍了拍一旁无措的阿絮,神色认真:“我做出这样的判断,不仅是因为我了解他的人品,同样也是基于现在的情势考虑。如果战场上出现了变数是不是更应该随机应变,现在后面的人也基本赶来了,我们冲出去容易陷入混战,只有被他们自行拆卸的地方在短时间内才最安全。再说,在战场上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法信任的人更不值得你信任。”   说罢她拉起阿絮掩蔽着自己往北边去,三号也跟了上来,闷声说了句“我说不过你”便不再吭声了。阿絮抬头去看韩仪,韩仪就对她笑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双眼睛就忍不住想要对她笑笑让她安心,或许是真的成长了许多吧。韩仪想。   三人来到北边,果然看到墙上一段缺口,被刻意地遮挡在树枝下,三号纵身攀了上去,几下发力便翻过去了。韩仪蹲下来,对阿絮道:“你就踩着我的背上去吧,他会在那边接着你的。”   阿絮也知道时间拖不得,踏上韩仪的背一点点跨上墙头,坐在墙头上便往三号那边跳去,凭着经验准确无误地被三号接住。接着就看到自己的大包被扔了过来,一个人影紧接着过来。   “一号四号,北边墙有断口,安全状态,改变原计划。”韩仪在通讯频道收到了回复后不久四人就集合了。   一号看到阿絮时明显愣住了,小声问韩仪:“你们这是去哪找的小姑娘呢?看起来走不动路啊,可不能拖我们的后腿。”   韩仪看了眼阿絮,小姑娘一脸神游的表情,愈加降低了声音:“不过她医术高超,指挥系A组的常驻医师。”   阿絮其实是听到了的,往年不得已被分配到她的队伍都是颇有怨言,或许是看着太弱小,她也已经习惯了或怀疑或抱怨的声音,但是听到韩仪的解释后想笑又想哭。   易子霄他们接应的时候也有些发愣,那几人都跟一号似的心里嘀咕着怎么找了这么个小姑娘,而易子霄看到阿絮时眼睛里都是“玩弄人心、利用女孩子”等对韩仪赤裸裸的谴责。   韩仪无奈地低声跟他解释:“这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都是缘分啊缘分……”   缘分:怪我咯。   离开疗养院的范围后,几人围在一起休息,韩仪边吃着营养胶囊便对阿絮道:“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一号,单兵系,偏力量型;这是二号,就是易子霄,指挥系器械学;这是三号,机械系武器学,偏重重型武器;四号和五号是技术系地质学的,五号和我们暂时不在一起;六号是科研系植物学的;我是七号,指挥系战斗型。”   她从背包里拿出个通讯器戴上阿絮耳朵,温声道:“你是八号,医师。”   阿絮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到感受到自己在“集体”之中,浮光跃金,透过疏落的锯形叶片落在眼前这些人的面容上,即便陌生、并不和善,却有一种熨帖心脏的暖意。   韩仪看着小姑娘发愣的面容,有些想笑,温温软软的泡泡在心底咕咚咕咚小冒出来,让人不由得就想更温柔些。魔怔了魔怔了,韩仪对自己有些无奈,这是发哪门子母性。可是看到小姑娘时又忍不住怕吓到了人似的柔声细语,或许是自己心底希望有个小妹妹之类的?   再看到易子霄的目光,韩仪头痛,回去以后该怎么澄清一下是个问题啊……   “七号,五号说他到了外围。”易子霄扬了扬自己的通讯器。   韩仪站起来:“那就撤退,争取今天在外围过一晚,明天往别地儿走。”说罢,拿起阿絮的包往一号手中一扔,笑了,“八号,撤退。”   chapter 14   同五号在森林外围汇合后,韩仪一行人往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前进了两天,就到了一片岩峰区,一片连延的嶙峋峰峦,险峻陡峭,峰面直直地从地面垂直拔起,好似被刀劈过一般。   由于途中要避开对手,韩仪八人选择从峰面爬上去,又绕了几条路线,今天已经是在岩峰区的第三天,所幸是没有遇到敌人。   韩仪踩着嶙峋的乱石,腰间固定的绳索另一头深深没入石缝,她一手牢牢抓着登山勾的手柄,一手伸向下方的阿絮:“来,抓着。”   阿絮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人,已经远远地拉了一段距离,自己的确有些竭力了,便握住韩仪递过来的手爬了上去。韩仪将她扶到自己站的岩石上,手却没放开:“阿絮,你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别介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好吗?”   阿絮听到她这话有些惊讶地辩解道:“我没有不要你们的帮助,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不给大家添麻烦。”   “你没有给我们添麻烦。”韩仪微笑着看她,“我们每天都在锻炼体能,可是你没有训练,慢一点或者跟不上都是正常,所以有时候你可以让我们帮一下,比如……现在。”   阿絮抿了抿唇说:“可是我认为这没有必要,现在让你们带着我是浪费体力,接下来还要走很久,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向你们求助的,这是最优选择。”她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们不要觉得我是个女生所以求助无可厚非,不是你说的吗,我是八号。”   韩仪眯起眼睛笑了:“是,你是八号。”   “但是,你体能不太好,可以慢慢爬,不过你休息的时间会比他们少很多。我会跟着你的。”韩仪看她点了点头,又道,“你没有拖累我的速度,其实……跟你走我还比较轻松,没那么赶。”   阿絮看着韩仪眼中带笑的光芒,有些发愣,刚刚他眨眼睛了吧?刚刚他眨眼睛了!那是得意吗?!是得意吧?!这光明正大地偷懒的人怎么会是指挥者!   “我操!!”上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韩仪两人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几个人影落下来,身上穿的正是那身深绿色的作战服。韩仪一把搂住阿絮的腰,说了声“抓紧我”,便将绳索勾□□扔上去,借力跳了上去。   才站上去,一阵凌厉的劲风便迎面袭来,韩仪一个转身扑倒阿絮,后面来的一记重拳擦过韩仪的右肩,整个右肩便沉沉地痛起来,痛感直达心脏。韩仪摸出靴子里的匕首往颈后一刺,那东西便退开了。   “七号没事吧?”易子霄的声音传过来,韩仪忍着剧痛抬起头只看到了一张青肿的脸,她没来得及惊讶就看到一号他们几人缠斗成一团,将阿絮往易子霄怀里一塞,交代道:“二号照顾她!”   韩仪看着他们的动作,竟只能看到那人的残影,她凝神将精神细丝分成无数缕,张开结网,往自己身边包裹起来,一股气流从那几人身间穿过朝自己而来,韩仪咬牙迎上去,冷兵器在空气中的路径被精神细丝捕捉到,韩仪手中的匕首与对方的兵器相撞,震颤的瞬间韩仪只觉得自己整条手臂有千百只蚂蚁咬噬,麻痹的感觉电流般传过神经。   她这一手虽然自伤却对敌人造成了同等的效果,那人身形一滞,一号趁机扑上来,从后面抱住那人,韩仪的匕首抵上那人喉咙,却被一脚踢开。   “你们不错。”那人站定微笑,韩仪这才看清对方的脸,竟是技术系通讯学的训练员。韩仪心里微沉,通讯学的训练员都这么厉害么?   “不过,只有打败了我你们才能从这里过去,否则,”他指了指崖壁,“就和他们一样。”   三号凑过来低声说:“他手上的是十五号双刃中长匕首,适合暗杀,有效的攻击范围在五十厘米以内,保持距离,攻击穴眼在手柄三十二毫米左右。可惜我们没有长距离射杀武器。”   那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也不管他们在嘀咕些什么,自顾自地用抹着自己鞋上的泥土。韩仪点点头,低声交代道:“二号、六号和八号找地方隐蔽,一号和我正面攻击,三号负责武器伤害,四号五号辅助战斗。”   他们的战力并不高,只能慢慢地磨对方,所以她和一号一定要撑住。   “你们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开始吧。”那人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就见一号扑上来的身影,他闪过却被后面的四号拦住。这般胶着了数回后,那人笑道:“你们是打算慢慢消磨?可是就算我有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兴趣了。”   说罢身形一闪便往隐蔽在草丛里的三人而去,韩仪一脚蹬上岩石,借力将自己抛往那方向,同那人缠斗起来。韩仪精神力大放,跟上对方高速的动作,却没法将对方制服,那人将要脱出时,韩仪将精神细丝缠绕上去,虽然精神细丝没有实体起不了束缚作用,却只盼着能影响对方的精神磁场。   那人猛地一挣,却在一瞬间被定住了似的,韩仪瞅住机会将全身力量灌注到腿上,将那人往一号方向踢去,一号冲上去,长匕首穿透那人肩膀,顿时鲜血喷出。那人反身踢开一号,一跃到远处的岩石上,喘着气笑道:“嘿,竟然伤了我,你们不错嘛!”   “你们可以走了。”那人指着韩仪笑说,“好小子,有前途啊,跟着阎王好好学吧。”   韩仪重重地喘着粗气,整个胸腔闷闷地发痛,脑袋一阵发晕,易子霄三人冲上来将她扶住,那人看她这样子说:“他没事,就是精神力消耗过度了,你们可不要过了我这里就倒了。”   “我没事,”韩仪稳了稳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后,才发现身体内部火烧似的疼,料想是伤到了内脏,看了看被四号扶住的一号,“我们走吧。”   “嘿!”那人又叫住了他们,抛出一个雷,“你们中间有内奸。”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人都怔愣了一下,韩仪反应过来,朝他点点头,轻声唤回其余人:“走了。”   直到走出了一公里,大家终于都支撑不住了,趴倒在地上叫唤起来。阿絮连忙拿出背包里的药要给韩仪包扎,韩仪指了指一号:“你先给他包扎吧。”看一号要跳起来的样子她接着说,“等会儿需要他开路,我要休息一下。”一号这才没做声。   阿絮点点头,韩仪坐在原地闭上眼睛,回想刚才的战斗,将精神细丝放出去束缚那人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瞬间精神细丝的质地变了,再想到刚才那人的话,她突然有了个想法,有没有可能精神细丝可以实体化?   你们中间有内奸。   那人的话在脑海里浮现,是真的?还是为了离间?韩仪苦笑,他这一招真是轻易地让整个团队陷入死圈。如果真有,那么大家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如果没有,那么也会有互相怀疑,说不定会让整个团队分崩离析。   阿絮的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你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只能从行动中看出来的,不管怎么样,大家肯定相信你。”   韩仪睁开眼看到阿絮认真调制药品的侧脸,忽然觉得心头笼罩的阴云散开不少,不由缓了声调说:“你说得对。”   阿絮有些无措,只能愈发低头认真地看手上的药,清了清嗓音道:“你伤口怎么样?”   “有些痛……感觉火辣辣的,特别是右肩这里。”韩仪指了指自己肩头,皱着眉抱怨,语气中带了些不自知的撒娇味道。虽然这是她进入军校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但有个人在旁边关心让她心情愉快不少。   阿絮听她撒娇的语气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呃,那、那你脱掉上衣,我我给你包扎……”   “啊?”韩仪抬起眼看她,阿絮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神,第一次在面对病人的时候脸烧得滚烫。   “那什么……可不可以从肩头把衣服拉到手臂?”韩仪僵住了表情。   商行坐在椅子上摇晃,双腿架在控制器上,让旁边的小实习生战战兢兢,表情却兴趣盎然:“你说那个韩仪的精神细丝有实体化的可能?”   那边的人笑着说:“是啊,他跟我打斗的时候放出了精神细丝,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我感觉到了有东西割进我的皮肤。”   “他的精神力测试不是特别优秀的啊……”商行忽然笑得贼兮兮的,“没想到有人这么‘低调’啊……老谢,多谢了啊,这个学生的人情算是我欠你的。”   那边的人也笑了:“行,看来阎王有接班人了。回去以后记得请我吃饭。”   商行冲旁边的小实习生嚷道:“给我把新生一七零八号的资料调出来,快点快点,怎么那么慢呢。”   旁边的小实习生还不知道自己旁边这位以折腾人为乐的训练员的调戏方式,只能再一次默默咽下苦水加紧搜索。   韩仪啊……   chapter 15   阿絮看着韩仪肩头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尴尬地抹着药,四号边包着绷带边笑着说:“七号,你还怕人家占你便宜啊?”   “她是女孩子,我不好意思光着上身,况且这里随时可能发生危险,万一有什么事难道我要裸.奔?”韩仪一本正经地表达自己的“羞涩”。刚才僵持了许久,她才把里面衣服的袖子从肩头整个撕掉,还被嘲笑了一番。   “七号你思想有问题啊,”五号故作严肃地跟着起哄,“战场上只有战友和敌人,怎么能总想着女人男人这些事呢。”   男生在一起总免不了逗乐捧哏,碍于现场有个女孩在,五号已经把那些调侃内涵化了,却还是把阿絮臊得脸通红,心知肚明的其余人吃吃地闷笑,把韩仪弄得翻了个白眼。   阿絮抿着唇把药膏涂到韩仪背后抹匀,一号肿着脸指着韩仪笑道:“你小子真瘦,怎么训练这么久也没壮实些?后边那块骨头哟,啧啧。”   “我吃不胖。”韩仪整个人放松下来,有些得意地道,“所以不怕吃多屯肉。”说罢还瞟了瞟一号。   “你懂什么,人家看的是肌肉懂吗!肌肉!老子虽然容易长肉,但是训练之后就是肌肉!你这种就是一辈子白斩鸡的命。”一号不屑。   韩仪抬起手方便阿絮绑上绷带,笑道:“至少我不用费心操心体型问题。”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韩仪动了动关节,站起来,“继续走吧。”   “等等,”五号指着另一条延伸过去的小径说,“我们从这里走吧。”   “可是地图上指的是另一边。”三号指着地图。   “你们发现没有,其实路已经变化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在岩峰区走了两天还没到目标地,而且你们看我们走过来的路,在地图上刚才我们经过的峭壁前面是这块,可是这片是山丘。”   “你是说,”四号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片移动岩峰?!”   众人面面相觑,移动岩峰的确很危险,一旦走了岔路说不定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不说途中潜藏的危险,只是遭遇别组的缠斗就足够让他们头痛了。   “你们确定这是移动岩峰吗?”   五号点头:“我觉得是。你们看,这里的石缝间都有杂草生长,但是地上植物的生长却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成中心辐射状分布,有的地方光秃秃的,是移动岩峰的特征。但是移动岩峰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没办法确定。”   大家看向四号,四号微赧:“我……我也没办法确定,因为判断移动岩峰的最可靠的特征是看附近是否有火山或者凹地,可是现在我们在区内,视野受阻。”   三号突然说道:“我不相信你。”他眼神直直地落在五号身上,“我很珍惜自己在这场联合作战的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你拿不出可靠的证据就没资格要我去背负风险。再说了,刚才那个人不是说我们之中有内奸吗?”   全体怔愣了一下,五号扑上去揪住三号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内奸?!”   三号讥诮地看他:“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掉队那么久谁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呢。”   “够了!”韩仪面色变了,“三号你既然这么在乎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要胡乱说出口!,刚才那个人是我们的敌人,你们宁愿相信敌人的话不愿相信自己的队友?”   “一个居心不良的战友可比一个心怀恶意的敌人可怕多了。”   紧张的气氛被挑起来,韩仪觉得信任仿佛一条线,在这个队伍间被绷紧得超过了它原有的韧度,只消再一个动作就能让它断裂瓦解。   韩仪有些头痛,当初她在飞艇上跟这些人信誓旦旦地承诺过要将这场联合作战变成他们的绝对胜利,却没想到状况百出,现在竟然到了要内部瓦解的地步。   或许这才是战场,没有和你最契合的战友,没有绝佳的搭配,没有绝对的信任,因为所有人想的都是要如何走下去,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却又不得不依靠别人,而指挥者或许就是那样一个不会被每一个人信任却让人能够依靠的角色吧。   太难了。太难了。韩仪心底泛苦。可是再难也要走下去,谁叫你想要活下去呢。   “我相信五号的判断,”韩仪冷着脸下了决断,“五号和我在前面开路,一号断后,其余人跟上。这是命令。”   “我说过,要让这场胜利成为你们的荣耀,可能你们不相信,但是我会为之付出我所能做的一切,如果你们怀抱一点点的希望也请你们为之努力。付出和成功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我愿意为目标付出只是不想在失败的时候懊丧。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但是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说罢,韩仪带着五号转身朝小径过去,一个身影从后面追上来,紧跟在他们后边。阿絮的声音低低的:“你带着我加入到这个队伍的,不能不管我啊。”   韩仪的脸发热,眼眶也发热,她点点头:“怎么会不管,所有相信我的人需要我的人,我都不会放弃他们的。”   后面的人渐渐地追了上来,烈日下一行八个身影沉默地向前移动,太阳下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叠加在一起,好像扣在一起的绳索。   “我们到了!”在走了半天再一次翻阅过山头之后,五号指着远处的点点青黄兴奋地叫喊,边喊边发足狂奔,“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没有判断错!那是草地那是草地!有河有河啊啊啊啊啊……”   其余人也都高兴疯了,大声吼着往前冲过去。韩仪回过头看看落在后面的阿絮,跑了回去,一把背起她:“扶好,我带你去那里喝点水。”   到了水边,韩仪拿出终端测了水质,确定适宜应用之后,冲他们点点头,几人连忙趴到河边捧起水来大口灌下,火辣辣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幸福感顿时充盈心脏。   韩仪舀了一捧水擦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却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气。   “隐蔽!”她反身扑过阿絮,伴随着她的声音发出还有朝他们而来的弓箭,虽然这是演习,箭头被裹上了,可是上面携带的麻醉弹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啊!”四号发出一声惨叫,麻醉头射入他的右腿,那条腿很快僵直麻木了。易子霄立马冲出去将他拖走,茫茫的草地上没有遮蔽的地方,那些偷袭的人从河的对岸立起来,冲了过来。韩仪这才发现对岸比他们所在的地方多了一条浅沟。   “你去挡着吧。”阿絮推了她一把,朝易子霄的方向跑去,“我能照顾好自己,也可以帮到你们,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韩仪没再回头看她,跟一号同步从两翼朝冲过来的敌人袭去。她一直记着自己从小听到的话,在战场上,没有性别,只有战友和敌人。而她应该很幸运,有站在同一线上的战友。   韩仪掏出匕首,眼睛发红,直刺对方要害。她眼角一瞥,发现对岸竟还有一个人!那人站起来,手中的弓箭瞄准了远处的人,韩仪掏出腰间的枪,冲那人开了一枪,却被身边的人猛刺中了手臂。   疼痛让韩仪额角青筋暴起,却在偏头的一瞬间看清了对岸那人的脸。   “彭斌!”   chapter 16   “彭斌!”   对岸的人迟疑了一下,朝这边望了望,发出了指令让打斗中的人停了下来。   “停下!”韩仪同时发出指令,彭斌从对岸跃了过来,韩仪笑道,“真是难得,先遇上何兆现在又遇到你。”   彭斌抬了抬眉毛:“你见过他了?”   韩仪说:“我在医疗院遇上的,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里。既然我们有缘分在这里遇到,不如一起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彭斌点点头,刚才还在对峙的一群人此刻也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只是气氛还是稍僵。   彭斌那边站起来一个大个子盯着他们在彭斌耳边说了句什么,便站了起来,一号见状也立刻摆出攻击的姿态。韩仪拍了拍一号的肩,笑道:“一号,别那么紧张,他们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彭斌听她这话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那组的人纷纷盯着她,眼里的戒备简直要在空气中做出一个保护层。韩仪微微地笑着扫视了他们一眼,却发现那组里有个眼熟的面孔,她记得那人好像也是指挥系的?   韩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们队伍里的人,这时那跑过对岸的人也背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一声痛苦的呻.吟从那人口中漏出。韩仪看向彭斌:“你们没有抢到医生?”   彭斌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韩仪看他们队伍中至少有四个战斗系的,这样的战力肯定不会连医疗院都进不去,在完全不熟悉危险重重的环境里彭斌肯定不会傻到主动放弃争夺医生的机会,那么就是内部问题了?   “阿絮,你去帮他看看吧,把能用的药都给他用上。”   看到阿絮走过去,对面的人连忙将受伤的人放平,围在阿絮身边看着她拿出药品。彭斌冲韩仪举了举手中的水壶:“多谢。”   “不客气。看到你们的伤员,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是什么?”   韩仪看着那些貌似全神贯注地看着伤员实则竖起了耳朵的人,翘起了嘴角:“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你看,你们有我们最缺少的战力,但是我们有向导和医生,还可以给你们补充战力。接下来离目标越近危险就越大,不如我们结成同盟?”   “你休想!”那长着倒三角眼的男生冷声哼道,“跟你们同盟我们有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拖累我们。”   韩仪好笑地看着他,根据精神细丝接收到的些微信息,她道:“你不用想着把我们的医生抢过去,如果拼尽全力我们还是可以消耗你们大半的战力的,你们也不想跟我们浪费时间和战力吧?而且我们比你们认路的本领要强得多,也算附带的福利吧。”   “但是这些福利只能在你们愿意和我们同盟的情况下进行,否则,免谈。”   看那男生还要说话,韩仪抬手打断了他,她似笑非笑道:“你们谁能做决定就来跟我谈,虽然你们队伍里有两个指挥系的,但是也不会有两个指挥者吧?”   那三角眼脸色立刻青白变幻,韩仪扫视到他们组的其余人表情都有些嘲讽或不屑,看来这人在他们组的人缘不太好。彭斌想了想,表示了同意。   韩仪递出自己的终端,提交结盟申请,完成签字的时候,双方的终端上都出现了同一个标示,信号灯也变成了同种颜色,而终端上立刻受到一份系统信息:63与27结成同盟。   商行看着那条系统信息,喷出了口中的水:“卧槽!这两个小兔崽子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   常之毅拿起纸巾贴上商行的脸马上收回了手——这位洁癖成性的阎王做到这样实属不易了,边看着档案边说:“这是这场联合作战中第一支成功结盟的队伍,可以给他们加分。”   “重点不在这里啊!”商行拍案而起,“老子辛辛苦苦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大段好玩的剧情,现在告诉我他们结盟了,还只闯一关!浪费老子的心血!”说罢,又去指着人小实习生找茬,“你!看什么看!给我好好监控,要不是你们不小心他们怎么有机会碰在一起?!”说罢又去哀悼自己辛苦准备的关卡。   一旁的小实习生要哭了:这是我的错吗……   坐在桌子旁的通讯学训练员无奈地笑道:“老商,你又要整他们啊?可别玩得太惨了。”   商行哼哼:“幸好我提前放进去我的人,还不信治不了这群小崽子了。”   “你的人?”   商行看着常之毅不太好的脸色,嘿嘿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的卧底我的内奸我的手下,行吧?回来我就狠狠地抽他!”   阿絮脱下伤员的裤子,围着的几人都愣住了,这……一个小女孩儿扒个大男人的裤子……人家医生还没尴尬他们自己就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阿絮这才看到那人腿上一大片的腐烂,立刻皱起了眉:“怎么变成了这样?”伤口处绽开的血肉已经化脓,伤处残留着黑乎乎的残渣,可能是做了处理后的残留物。可能是被裤子磨损的,那伤处周围通红一片,只幸好没发出臭味。   “这是老早以前被森林里的毒虫咬了,结果没得到救治就一直溃烂,我们也给他敷上了一些消炎草药,可是没什么效果。”   六号凑过来,捻了点残渣去看,忽然叫道:“这是雪麻,你们是不是给他当做消炎的大琮了?”   周围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阿絮倒了些清水给伤员清洗伤口,六号还在给他们做科普:“这雪麻,长得很像大琮,但是功用跟大琮完全不一样,这可是剧毒植物,点燃的烟雾能致幻,麻痹神经……”   “这一片的环境水土肥沃,可能会有大琮,六号,你能不能帮我找些大琮来?”阿絮抬眼望向六号。   “好好好。”六号马上跳起来,27组的几个人连忙跟上,“我们也去帮忙。”   “你们一个人跟他去保护好他就行了。”韩仪说,“这两个东西长得这么像,你们肯定分不出来,六号是科研系植物学的,他比较通晓。”听他这么说,说着要去的几人便明白了自己去了也只是打个酱油,于是留了下来。   彭斌看着那几人说:“一会儿还要赶路,你们先休息吧。”   阿絮拿了个架子固定住伤员,给他含了块医用棉布,轻声道:“我给你的伤口消毒,还要剃掉坏死的部分,会很疼。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咬住那块布吧,别叫出声。”他也明白在这片空旷的草地里吼出声来是个什么后果,要么引来野兽要么引来别的组,结果都是要一番厮战。   可是等到药水碰到自己伤处时真不是人受的滋味,火辣辣的疼从膝盖传到脑神经,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可下一刻自己膝盖骨被削下一块肉的痛楚让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可惜四肢被摁得死死的。   等到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六号捧着一堆黑色的草药渣回来了,他们在找大琮的时候恰好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于是在那石头上磨碎了带回来。阿絮接过草药闻了闻味道,再伸出舌头尝了尝——韩仪都没来得及阻止——就一把将草药敷上了伤口。   那人躺在地上呼哧喘气,直到包完绷带背后的虚汗才下来,一会儿便浸透了整个后背。   阿絮也相当累,额上的汗细细密密的渗出来,韩仪下意识地用袖子给她抹了抹汗,做完才发现这个动作貌似有些过于亲密了。阿絮没注意到,从背包里拿出消毒用品,小声说:“我们的药品不够了。”   韩仪接过她手上的活,微微一笑:“别担心,他们不知道,而且你和六号不是会辨识草药吗。你先去休息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要走了。”   休息了一个小时,彭斌站了起来说:“我们走吧。”   茫茫草原上一片空茫,只有远处隐约的小丘增添了些许起伏,一行十五人朝着远处走去。   chapter 17   广袤的草地不知延伸到哪里,越往前走植被越发稀疏起来,脚下的青草矮小稀疏,这种地方,不好埋伏也不好隐蔽,可是韩仪一行人走了一天也没遇上什么人。   “我说,我们该不会弄错方向了吧?”一号问道,“虽然说这片草地大,但是这么久连别组的影子都没看到,也太不对劲了。”他们的速度绝对算不上快,不可能没有别的组追上来。而现在这个状况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陷阱。   韩仪看了看终端上的地图,皱起眉头:“地图没问题。”   “按照训练员他们那个性格,说不定给我们的地图是错的。”三角眼冷哼。   三号瞥了他一眼:“不要随意推测,至少在初级考试中,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给出假的情报的,如果给的是假情报你们只能全灭,再说他们是真正的军人,就算是基于职业素养也绝对不会给出假的情报。一个人说话要有根据,否则可以告你诽谤。”   韩仪看了一眼三号,阿絮在她旁边轻声说了句“这是有考据癖吗”把她逗得笑了出来。   易子霄眼神复杂地看了韩仪一眼,脑中迅速刷过各种数据和结论,一个眼睛放松下弯,嘴角自然带笑,面部抿紧,目光柔和带光,另一个目光闪躲又时常落在同一个人身上,全身肌肉紧绷,容易脸红,特么的你还跟我还说你们没好上?!   易子霄这个人情商比较低,所幸对数据分析比较到位,所以一般可以看出点什么,但是你要他理解各种弯弯绕绕就没那么容易了。因此此人现在对韩仪的“隐瞒”抱有十分不满,他觉得要么是韩仪只是想跟人家玩玩,要么就是觉得他们这些共处一室的舍友不值得信任,无论哪一个都十分不能原谅。前一个是爱情渣,后一个就是怀疑论者啊!   韩仪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易子霄心里品质直线下降,回去后被拷问批判那是后话,暂且不表。再说当下,彭斌也仔细看了地图道:“我认为这份地图描绘的路线是没错的,但是它的比例尺应该不是统一标准,明明岩峰区比疗养院大多了,可是它们的区域差不多大,我想这片草原应该缩化了。”   “如果这片草原缩化了,那么我们所走的路想必有所偏差,需要重新再确定路线。如果他们这么做,肯定是按照一定的比例缩放的,我去前面看看,说不定可以确定比例。”   “你怎么确定?”彭斌抬眼看她。   “放心,自有妙计。”韩仪拍了拍彭斌的肩,往前走去,“我说了和我们结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韩仪走到看不清等在原地的人的地方后,从袖口包裹下拉出一个表状的终端,正是韩叔私底下给她的军部新型终端。扫描了虹膜和指纹后弹出窗口,韩仪开启字幕主板模式扫描了终端地图,另一端的搜索引擎自动调出与之相匹配的各类地图,糅合了此地储存在各类报告中的地形分析之后得出了一份完整的三维地图和平面图。   韩仪将得出的地图导入个人终端,将平面图传输到各个人的终端里,一号第一个跳起来用力地拍她的背:“你小子够厉害啊!”   三号看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反而是三角眼冷哼说:“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准确的。”   “我们可以按照这个走。”彭斌点着地图,他看得出来,这份地图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韩仪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一份地图的,又是怎样确定比例尺的?他心里虽然有所疑问,却也知道这可能涉及个人的秘密技能,没再问下去。   一行人休整了十分钟,随即调整了路线。一路慢跑行军,韩仪扶着伤兵跟在阿絮旁边,注意阿絮脸色有些发白,韩仪小声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她想起阿絮之前几次捂着心口倒地的状况,有些担心。   阿絮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微微摇头表示不要。那伤兵瞧着她笑道:“嘿,小姑娘还挺有毅力的。其实休息下也没什么,你比其他医生好多了,跟得上队伍要求也少,再说,”他咧嘴苦笑,“加上我这个伤员拖累,想必是没有机会抢第一了。”   韩仪笑道:“她是很努力,你也不要气馁,是爷们儿就给我拿出本事来,伤员怎么了,有伤员也拿到第一那才叫牛呢!”   伤员捶了她一把,笑道:“哈哈哈,你小子有种,说的没错!”   一颗豆大的水滴从空中落下,韩仪抬起头,头顶上仍是一片晴空,要不是皮肤上火辣辣的感觉如此明显她还感觉不到有东西落到自己脸上了。想了想,韩仪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这该不会是……鸟屎吧?   “诶哟卧槽,这不是要下雨了吧?”彭斌组的组员有几个出声抱怨,“有雨水落在我脸上,好辣。”   “嗯?这水是甜的?”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三号的脸色都变了,大声叫道:“这雨有毒!快找地方躲起来!它会腐蚀掉我们的皮肤的!”   大家听了这话都反应过来,在这么一个空旷无比的地方要怎么“躲”?   好像听到了号角似的,倾盆大雨兜头淋下,那水滴落在□□的皮肤上一阵火烧的疼痛,三号扒下自己的外衣包住自己□□的皮肤,彭斌忽然道:“所有人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连在一起!”   众人迅速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挡在头上靠拢在一起,阿絮看着这些宽大的衣服,灵光一现,从自己的背包中扒拉出几个可以伸缩的野外急救用具,架起来构成一个狭小的空间,韩仪马上意会,对大家说:“把衣服放到上面去,我们搭一个小型的帐篷。”   里面的空间虽然狭小,但是总算有了个躲避的地方,他们的作战服用的特殊材料,不怕腐蚀,倒是刚好解决了燃眉之急。韩仪从后面抱住阿絮,这里面空间不够,大家都挤得很,小个子的人只能窝进别人怀里了。   “这天气真是够可以的,说变就变,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雨真变态,居然还有腐蚀性,怪不得这里的草长得这么少。”   说到这雨,大伙都想起来刚才三号及时的提醒,四号推了推他说:“要不是你我们现在就被淋得狗了,哎,你是怎么知道这雨有腐蚀性的?”   三号说:“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据说γ星会出现这种雨。”   大家明了,一脸佩服。韩仪却明白了三号在说谎。Γ星作为联邦重要的军事基地,它的天气怎么会随便记载在外面的书上呢。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三号曾经参加过新兵联合作战到过这里,或者就是地位不低的世家子弟,三是他……跟这场训练的“导演”有关。   这是怀中人的微微动作拉走了韩仪的注意力,阿絮一直绷紧了身体坐在她怀里,腰背挺得笔直,时间久了腰背僵硬怕是有些不好受了。韩仪微微笑着看她红通通的耳朵,心情莫名的愉悦。   “七号,你脸上……”易子霄坐的地方正巧对着衣服间漏下的光线,这才注意到韩仪脸上起了一道红痕。   大家听到他的声音,一齐看向韩仪,她脸上那道红痕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三号皱起眉头:“该不会是被那雨水滴到的原因吧?”   “可是我们也被滴到了,怎么没事?”   “有的人天生皮肤比较敏感,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比较大。”阿絮拉住韩仪想要摸上红痕的手,翻出手电,半跪着支起身子,“回去以后记得把这个记入医疗档案。痒吗?”   韩仪摇摇头,阿絮仔细观察那突起的小红疹,想了想拿了一支药膏涂上去,边涂边说:“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现在简单地处理一下,一会儿雨停了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用上的草药,不知道这个会有什么影响,最好还是尽快地完成任务,要求救治。”   “行。”众人点点头,“我们之后尽快赶路。”   阿絮仔细地观察着韩仪脸上的红痕,才注意到手下皮肤细腻,面容清俊秀气,跟平时看到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样。韩仪头发比其他人稍长了些,她额前的碎发被自己呼出的气扫得微微颤动,黑暗中对方那双眼睛闪烁着细微亮光,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自己脸上,阿絮蓦地有些尴尬,脸上的热气蒸腾,只能期望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自己烧红的脸。   韩仪从外放的精神细丝上马上就感受到了面前人忽然传来的热气,心中明了,脑子里自然勾画出阿絮脸色通红的样子,她心中几乎要哼起歌来了,所以说精神力强大就是这么方便么。   不到一个小时,那雨便停了,众人收起自己的衣服,上面雨水斑斑,想来是不能穿了。   “这些衣服就这么扔下了?”一号有些惋惜地看着地上的衣服。   “这衣服上都是雨水,会腐蚀皮肤,拿在手上也是个累赘。”韩仪套上备用的作战服,“还不如把它放在这里,也可以给后面来的人一点提示。”   “我们跟他们可是敌对关系。”倒三角眼呲之以鼻。   韩仪微微一笑,没反驳他。倒是三号看了她一眼,惊叫道:“你的脸!”   “嗯?怎么了?”   众人这才发现韩仪脸上的小红疹已经从脸上延伸到衣服里去了,密密麻麻的小颗粒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怖。   阿絮赶忙抬起她的脸,仍是冷静的语调:“我们得马上走,他这东西蔓延的速度好快,我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众人提高了一倍的速度,阿絮紧跟在韩仪旁边,不时看向她。韩仪只得安慰她道:“没事的,不痒。”   好像要打脸似的,韩仪话没说多久,那些小疹子立刻发作起来,麻麻痒痒的,伴随着刺痛,好像蚂蚁在啃噬,时不时扎进一根被烈火灼烧过的针。   知道疼痒到受不了,韩仪才小声跟阿絮说:“阿絮,我又疼又痒,受不了了。”   阿絮看着她的脸,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韩仪感觉到小手冰冰凉凉的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很是舒服,情不自禁蹭了蹭。   “你发烧了,”阿絮着急了,“又痒又疼?多久了?”   “不知道,”韩仪此刻难受极了,眼神有些委屈,“痒的受不了了。”   “等等!”阿絮高声让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众人看着韩仪的脸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你这一身也太娇嫩了吧?”一号看着韩仪咋舌道,不过众人也未多说些什么,毕竟方才躲雨时韩仪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在外边搭“帐篷”,光是冲着这点他们也不会丢下韩仪。   “你们到周围找找有没有这种药草,以这里为中心辐射半里就好了。”阿絮传给他们一张植物图鉴,众人四散开来。   倒三角眼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这里的草这么少,又矮又黄,怎么找啊……”   “好了。现在,”直到那些人远远的身影都看不清了,阿絮才转过去看向韩仪,严肃道,“脱衣服吧。”   韩仪烧得浑身无力,这应是她这辈子病得最为凶猛的一次了,可意识还是坚持道:“不行!”   阿絮怒了:“你想死吗?!”   韩仪默不作声,定定地看着她,阿絮上前扒开她的衣服,她也没再反抗。看到阿絮不敢置信的眼神时,她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好像背上那个沉重的包袱终于能够放下了。脑子里闪现出一句话,与她最是贴切。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chapter 18   韩仪沉默地闭着眼睛,紧裹在胸前的束布被一层层解开,被束缚已久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因着长时间被包裹着,胸前的肌肤莹润白皙,跟周围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韩仪的身形比较板平,胸部也发育得并不大,微微的弧度起伏却仍是让阿絮有些不好意思。   小红疹从韩仪的两颊延伸到胸前,皮肤通红,韩仪有些烦躁地碰了碰,阿絮拿开她的手:“别碰。”   看着韩仪身上那些小红点,阿絮从包里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左手的食指划了下去,汨汨的血流涌出来从指尖滴落,阿絮将流出的血液抹到韩仪脸上,清清凉凉的感觉很大程度地缓解了疼痒,韩仪不由睁开眼却被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   阿絮抿着唇将指尖的血一点点抹匀开来,到了韩仪胸前时抖了抖,却还是细细地抹了上去。很快,食指的血已经出不来了,阿絮割破中指继续,血抹上后,韩仪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疹子好了许多,不由存了几分疑惑:“你的血……”   “我的血可以起到抑制作用。”阿絮没说完,韩仪也知道这种能力不能随意展现,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引火烧身,所以她才让别的人离开的吗?   “为什么要帮我?”韩仪看向她,目光柔和,“你知道如果暴露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吧?”可能会被军部拿去研究,可能会成为几方势力争夺的目标,可能终身失去自由。   “你是个好人。”阿絮收手,“你可以穿好衣服了。”   “我只是照顾你几次你就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你只觉得我是个好人就为我冒这么大的险吗?”韩仪说,“可能我是军部的人,可能我是个希望升官发财的人,都有可能把你出卖来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虽然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是你之前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出卖你?你有没有想过你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善心而失去性命?”   阿絮低着头:“你是个好人。我知道的。”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她从小到大没有遇见像他一样对她这么和善的人,她知道自己长得可怕,每个人看到她的脸时露出的表情都是或怜悯或厌恶,除了爸爸只有韩仪,对她的态度和平常人无异。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特别的关怀,她不需要别人每时每刻有意无意地提醒着她她与别人的不同,对她来说那不是善,那是高高在上。   而韩仪是例外。能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的人怎么会为了自己损害他人呢?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韩仪就是有着那样的信任。   “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她看向韩仪。   韩仪苦笑道:“……当然怕。我怕得要死。我这个人很怕死的。”她们两人的秘密,一个会让人失去自由,一个会让人失去性命。   “那你现在不用怕了,”阿絮抿了抿唇,“我们都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也可以为对方守口如瓶。”   韩仪沉默半晌,揉了揉阿絮的头发,微笑道:“谢谢你。”   她们是大洋里的两叶孤舟,在波涛中挣扎着求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然而却在这一刻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你这个本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韩仪拉过阿絮的手问道。   “除了你和爸爸就没有人知道了。”阿絮摇头,乖巧地让韩仪拿着自己的手研究那伤口,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呢?为什么会来上军校?一旦被发现就是叛国罪。”   韩仪扯了扯嘴角说:“因为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但是如果没有继承人的话我们全家都会死。谁让这世道不允许女人进入管理层呢。”   阿絮明白了:“你是世家子弟?”   韩仪微笑着看她,阿絮反握住她的手说:“我会帮你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你就来找我,我、我会帮你。”一本正经,满脸认真的承诺。   “好。”   又等了十分钟,其余人都陆续回来了,只有彭斌他们那组找到了几棵反草,一号指着韩仪说:“他看起来好多了,不严重吧?”   “我刚才给她用了抑制的药,现在这些反草也只能暂时作用,还是要尽快完成任务比较好。”   彭斌点头说:“我同意,这里的天气比较奇怪,韩仪是第一个出问题的,我担心拖得越久出现问题的人越多。”   韩仪站起来:“我没事了,还是尽快去目标地吧,看起来也不远了。”   在得到大家一致同意后,一行人赶路到了下午,便在一片河流的对岸发现了目标。   “我靠,这是什么。”看着伫立在一片空地上的飞艇,有人咋舌,“训练员他们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吧,竟然在这么明显的地方驻扎。”   一行人趴在河岸的边缘望着对岸的飞艇,倒三角眼道:“这条河应该贯穿整个草原,早知道我们应该在上游的时候就过河的。”   “没这么简单。”彭斌说,“在这里虽然过河麻烦了些,好歹还有河岸遮挡,在他们那边我们根本没有遮蔽场地,只能任人鱼肉。”   “可是这水流也太急了,怎么过去?”   韩仪和彭斌商量了留下的人手后,将剩下的人员聚集起来分好组,打算今晚分组泅水过去,再从几个方向包抄。   四号忽然跑过来低声道:“七号,我发现对岸的土地有问题!那是沼泽地,而且吸附能力应该很强。妈的,这些训练员也太狠了,陷进去就是出不来的结果啊!”   “如果对面是沼泽,那飞艇是怎么立在上面的?”   “你是在怀疑我?!”四号冲那人挥了挥拳头,“判断沼泽土这种技能是我们地质学学生的基础水平!”   彭斌打断他们的争论:“如果是沼泽地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会有办法。”大伙儿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三角眼。   “干嘛?!”三角眼瞪起眼睛,“老子早就知道你打老子那东西的主意,你休想!”   “是什么?”一号嘴快朝彭斌问道。   彭斌看向三角眼:“你不是也说了那东西不算什么么,现在离任务完成就差最后一步,如果完成了,你的分数也不会低。”   三角眼阴沉着脸在彭斌耳旁说了几句,得到彭斌点头同意后才心不甘情不愿道:“那就用吧。”韩仪也不再多问,交代道:“凌晨时我们过去,到时候麻烦你们准备好。”   随着夜色深重,这晚的温度降得也快,韩仪趴在地上,将自己的外套给了阿絮,阿絮连忙推辞不要,却被硬塞到手上。韩仪低声说:“你身体和体能都不算好,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跟上团队。你也别怕我冷,我们等会儿就要泅水过去,水里可比现在冷多了,现在适应适应这温度。”   阿絮攥着衣服小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女生,不用这样照顾我的。你能做到,我一样能做到。你这样会让我愧疚,而且也会让他们觉得我很没用。”   “你说得对,你也能做到,但是我想请您帮我保管衣服,为了不浪费资源我还想请您穿上它。”韩仪对她眨眨眼,在两人的秘密都暴露之后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坐在一起倒有种异常轻松的感觉。   阿絮盯着她良久才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把自己当做一个男生?我看到过这样的书,说一个人的性格十分复杂,女性性格和男性性格在我们的身上都有一定比重,有的人性格比重偏向女性,有的人偏向男性,你是不是那种各占百分之五十的人?”她一脸认真探究的神情严肃得可爱。   韩仪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是。”看着阿絮怀疑的眼神,她继续道,“可能在我的意识里,我一直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强弱之分。”   阿絮恍然大悟:“你一直把自己当成强者,而且是很强很强的那类人……”她扁下眉头,“你是把我划分在很弱的人群里啰?”   韩仪说:“我并没有觉得你很弱,有的方面你很厉害,只不过没办法直接观察到,很多厉害的人都是这样深藏不漏的。只是我觉得你很好,希望你们能够一直好下去,所以才会很照顾你们。”她看着阿絮微笑,“其实你挺活泼的,笑起来也很可爱,比我以前看到的还要好,为什么不多跟人交流呢?”   阿絮的脸霎时升起红云,她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道:“……我、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有些高了,有时候一个强者也不可能什么都能做到,比如你冒着这么大的险……是为什么?”   韩仪深呼吸,沁凉的空气浸透肺腑,让人清醒:“可能我没办法,这是命运对我的要求。而且,我想要权利,改变一切的权利。”   阿絮抿了抿唇,轻轻拍了拍韩仪的手臂:“你一定可以。”   这句话她听到过无数次,不知道是安慰、期盼、无奈还是要求,只有这一次,让她感到无比轻松。   韩仪轻声应道:“你说得对。”   气温降到最低点时,整片草原上只有野虫和流水此起彼伏的声音,看上去和平日里的静谧祥和无异,却潜藏了些微紧张的气息。韩仪和彭斌比了比手势,确认准备就绪。   三角眼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借助反光韩仪认出了那东西,是速冻晶石。她有些诧异,晶石这东西稀少昂贵且需要一定精神力才能激活,一般只有军队和贵族才会拥有。虽然学校规定升上三年级每月就可以拿到一定量的晶石,可是一个一年级新生怎么会有品位(注:这里晶石和钻石一样用“品位”表示质量等级)这么高的晶石?私买吗?   三角眼把晶石递给彭斌,晶石在彭斌手上鼓胀起来,被彭斌振臂一扔,扔到了对岸。这晶石带着制造者的精神力,制造出来的东西可以被制造者控制。彭斌朝他们点了点头:“有一条大约宽四十厘米的小径冻出来了,延伸到飞艇那边。”   韩仪看他一眼,没想到彭斌的精神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我做先头,你们跟上。”彭斌说完,好似条泥鳅般软软地顺着河岸地面滑进湖里。   “我.操,老彭还真软……”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原本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韩仪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们的肩,河水哗哗作响,掩盖了细小的入水声。   冰冷的河水包裹着皮肤,寒凉刺骨,大约死后就是这样的冷吧。   河水在夜色中欢快崩腾,水涡流转,激流勇进,淌入茫茫的墨色之中。   chapter 19   夜黑如墨,万籁寂寂,那庞然大物安然沉睡在旷野上,细看下才发现在它前方蠕动着一道蜿蜒的黑影,慢慢地靠近那艘飞艇。   沼泽的复杂气味从四面八方灌入鼻腔,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几乎在同一频率上,合成一个节奏。韩仪趴跪在狭窄的路径上缓慢地向前挪动身体,身下的泥沼稀软,每一个动作都让身体下陷几分,一不小心就有掉到沼泽里的危险。   这次联合作战前,学校没收了他们所有的辅助工具,但也没有在路障处放置功能仪器,甚至连目标物周围都没有监控警报。现在韩仪有些明白了,设置成这样一个原始的作战条件,大约是为了测试个人素质,体能和基本应对能力,这些素质在星际战斗最为基本。   韩仪还记得商行在理论课上说过,能够完美地利用工具的人是优秀的战士,能够完美地利用自己的人才是优秀的指挥者。这样的安排想必是为了让新兵“开发”自己。   真是变态。太有心机了。   顺利地摸进飞艇里,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轻易就摸进了目标物里。接下来只要找到标记的旗帜就完成了任务。   灯光乍亮,刺眼的光线照得几人纷纷眯上眼睛,机械的高速运转声霎时来到面前,韩仪凭着耳力定位反身跃起,大喊道:“避开!我们被发现了!”接连响起的闷哼声与巨大的碰撞声让韩仪心中一凉。   莫非这是陷阱?!   没来得及细思,针对韩仪的攻击就赶了上来,利刃从三个角度呼啸着袭来,韩仪闪避不及,被那利刃刺穿了手臂。   韩仪捂着手臂,心脏不正常地跳得飞快,甚至出现了眩晕的症状。眼前的景物一点点模糊起来,韩仪敏感地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韩仪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虚拟空间中,涌动的数据流按照经纬交缠编织成两个平面,形成“天”与“地”。   这是最简单的三维模拟房间。   韩仪站在原地,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所有精神细丝被分散开来,以她为中心小心翼翼地朝周围扩展。韩仪回想起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好像在一个机器人身上看到了终端上标明的目标物。看来这不是陷阱,应该是最后一关。   数据流闪动,一个人形机器被模拟出来,对方摆出了战斗的姿势,朝着韩仪做了个准备的动作。   -   商行躺上传输机器,朝旁边的常之毅眨了眨眼调笑道:“等我凯旋。”   一旁的人对他这样秀恩爱的行为无奈地捂上了自己的脸,说:“虽然这里没有外人,但是你们就不能收敛些吗。”   常之毅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道:“把握好尺度,别伤了他。”   “遵命!”商行嘿嘿笑,又对那边一脸怨尤的人叫道,“嘿,你别光杵在那里不干事儿啊,我们这里可不收留闲人。”   那人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到机器上:“我可是一路陪着他们跑过来的,连气还没喘匀呢,你又开始使唤我,商行你可真会压榨人。”   “谁让你选的角度是同伴。像你这样的人玩角色扮演还没被发现也真是辛苦你了,哈哈哈哈哈。”   “服务终端接入,进行数据模拟,请准备……”温润的女声响起,显示屏上数据疯狂地涌动,最终又归复平静。   -   韩仪看着对方挑战的姿势,翘起嘴角:“只要有人进入飞艇就会激活这个程序吗?只要打败你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对方毫无回应,韩仪缓缓矮下身体,摆出一个标准的武术动作,若是有军部的人在场他们一定会立刻认出这招式。   老师说,世间最强大最可靠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武器,在这里终于可以无所保留地施展出来,只要最后把数据中心摧毁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里的任何动作,而且,这不失为一个绝佳的练手机会。韩仪沉声道:“开始了。”   数据构成的凝合场刚被撤销的一瞬间两道人影就高速动作起来,巨大的碰撞声在虚拟空间被完美高质地模拟出来,每一声都让空间产生一次震荡,像是沉重的石头落入水中激起的波涛。尽管每一次碰撞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双方的攻击却已经发生了上百次。   韩仪绞住对方的四肢,咬在嘴里的匕首将要封喉,却胸腔一痛,她低下头,自己的右肩处被空气洞穿,殷红的血液一滴滴顺着空气流下。不可见的凶器拔了出去,血液从伤处喷射而出,染红了韩仪的前襟。   韩仪从空中摔落,她的血液在空气中好像依附着什么漂浮着,勾勒出一个锥形的轮廓。韩仪捂着伤口,狠狠地看着那透明的武器,那是什么?   失血过多很让韩仪呼吸困难,她喘着气笑了笑,没想到最后会遇到这么强的对手,仅仅是一个模拟程序就将她逼到这个地步,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敌人是不是就丧命了?果然她还是不够强么?   旋转的星云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细碎璀璨的光芒渲染一般让那些星云中慢慢亮起来,绚烂夺目。   显示屏上的数据忽然疯狂地闪动起来,仿佛有外来的巨大的数据涌入其中,一瞬间将整个程序的数据冲得零散不堪。   常之毅眼里闪过讶异,面无表情的脸上线条紧绷起来,手上立刻按下终止按钮。   “正在强行终止,数据下载中……百分之一……”   韩仪缓缓站起来,整个虚拟空间已经被她摧毁,周身一片白茫茫,这是“她”构造出来的空间。对方还稳稳地站在原地,韩仪抬眼看他,眸子里是冰冷的杀意:“能够不被摧毁,看来你不只是个程序设置出来的数据。”   对方并不答话,只是再次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韩仪的眼睛里流转着绚丽的星云,盯着那双眼睛好像看到了宇宙的景色,迷人而危险,其中的冰冷与绝望却让人心寒。   她的眼睛里没有生命。   韩仪感觉到那机器人的力量在一瞬间涨大,它身体周围渐渐亮起一片白色的碎芒,细看之下,竟是无数冰棱状的物体浮在半空中,这些物体有大有小,纷繁地聚集在它身边,那样子,就像无数的精神细丝实体化了。   韩仪挥挥手,那些冰棱竟像被巨大的磁场吸引般缓缓往韩仪身边移动。可是对方同样紧紧控制着冰棱试图掌握主动权,在双方力量的抗衡之下,所有的冰棱爆裂开来。   那机器人的身影虚晃几下便消失在空间里。   -   “下载完成,程序强行关闭中……”   “怎么样?”刚睁开眼,就看到常之毅的脸。   商行摆摆手:“不要紧,这次我们可有个意外的收获。那小子有星云视界,虚拟空间可能困不住他,只有你去了。”   常之毅摸摸他的脸,起身离开。   韩仪站在前舱中,手中握着从机器人身上拿到的旗帜,她的脚边散落着一地的零件,周身还环绕着一群静止的机器人。说是静止其实也不恰当,那些机器人浮在空中,浑身都在“颤抖”,不一会儿就有些机器人浑身的零件纷纷掉落,被肢解落地。   脚步声吸引了韩仪的注意力,常之毅沙哑的声音十分平静:“你现在的意识已经被吞噬了,这种能力你还没办法运用吧?仅仅作为保命的手段不会觉得太浪费了吗?”   倒在地上昏睡的几人被气流运起来送到常之毅身边。   韩仪冷冷地盯着他,右脚拉开弓步,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控制,如炮弹般朝常之毅射去。到了常之毅面前的时候,身体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控制住。   她抬眼看向常之毅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旋转着耀眼的星芒,那是更为强大的星团,好像一个无尽的深渊,将所有的力量吸取过去,里面没有冰冷的温度,没有让人恐惧的黑暗。常之毅仍是淡淡的语气:“作为一个只凭着本能运用力量的人来说,你的表现很不错了。”   韩仪被那星云吸引,意识昏昏沉沉坠入冰冷的深海。   “哎哟我.操!小心些!疼死了!”四号和五号的嚎叫连连响起,帮忙包裹纱布的护士不耐烦地吼道,“瞎叫唤什么呀?!比你们伤得重的人多了去了,我以前还见过两条腿都炸得血肉模糊的人呢,人家都不像你们这么叫唤!”   四号和五号在心里默默垂泪,心道还是咱们军校里的小护士好啊,那个温柔如水啊,哪像这基地旁边的护士这么凶!你看看人家七号,被八号医生照顾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乐不思蜀白白胖胖……咳咳,错了错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成了英雄就是好啊!   那天当他们纷纷醒来之后,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只有七号是晕倒在地血流一地,手里还攥着他们的目标物,地上那一地机器人的残骸显示了那是多么凶残的一场战斗。   七号真是见者流泪鞠躬尽瘁的好同志!   由于七号的拼搏不懈与直到最后一刻才倒下的英勇精神,他们这两组同时成为这场联合作战的冠军。十五个人,啊不,是十四个人,正乐滋滋地想着自己光辉的作战报告,却被接下来的通知吓得下巴都掉了。   常阎王告诉他们这个“获取目标物”的任务得到的是团队分,还要根据他们一路上的表现打平时分!你问他们是怎么确定平时表现的?常阎王很淡定地告诉他们由三位训练员和中枢电脑共同打分,他们一路上的行动都已经被跟踪记录,进行分析后将会作为中枢电脑打分根据;这时候三号又走出来笑呵呵地告诉同学们,他就是那个埋伏在同学们中间与大家亲密接触并且将为他们打分的训练员。   日!卑鄙!下.流!小人!   大家在心中破口大骂。   韩仪垂眸看着阿絮包扎的动作,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笑着轻声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这样的性格会不会很容易死。”阿絮垂着头,柔软的发顶泛着棕色的光芒,声音平静。“韩仪,我不希望你轻易地死掉,你是很勇敢的人,你是应该实现自己的理想的人,所以你要惜命。”   韩仪笑得柔软:“好。”   三号经过韩仪的床位时,朝她笑了笑:“你表现得很好。”   韩仪怔愣了一下,这好像是三号第一次朝她展现出笑容,也是第一次没有质疑她吧?三号又道:“我说的不是你最后的表现……你其实早就认出我的身份了吧?”   韩仪朝他点点头,三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耸耸肩说:“我本来就不适合演戏。”他朝韩仪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   军部。   “这届高级军校的联合作战结束了?”男人将桌子上的资料拿起来。   一旁的秘书点点头,继续汇报道:“联邦第一军校也进行了联合作战的基地申请,他们对这次被高级军校抢了先头表示了不满,将申请基地的面积扩大了一倍。”   “那就给他们吧。”男人喝了一口茶,“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不公平对待呢。高军的开学典礼请柬应该很快要送来了,你去准备准备吧。好苗子都应该在这种场合得到荣誉。”   “是。”秘书退下。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资料被扔到桌上,茶水微微荡漾,又幽幽地沉静下去。   chapter 20   回到军校以后,学校给一年级新生放了三天假期来进行放松调整。韩仪坐在寝室里看书,易子霄从她身边幽幽飘过。   在他第五次从韩仪面前飘过后,韩仪余光瞟向他:“你怎么了?”   易子霄面色惨淡,浑浑噩噩地答道:“我在进行一项创造。”   “创造有必要在这里走来走去?我记得书上说那些伟大的创造者们都是找到一个安静的环境然后不问世事潜心研究。”   易子霄一脸不屑:“真正的高人从来不会刻意去寻找安静,因为外界的一切都没办法影响他们。”   韩仪默然,的确他没被外界打扰到一丝半毫,可是他严重打扰了外界啊!   “对了,你不好奇我的创造是什么吗?”   韩仪看着易子霄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就像个孩子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急切地想要拿出来炫耀,他身上那股流浪汉气质在那光芒照耀下一扫而空。韩仪被那双眼睛盯得心虚,只得违心道:“好奇……”   “我在想怎么才能更好地进行物品收纳。这次演习中,因为物品不足导致很多意外情况,比如说药品、我们的雨衣,在战场上邪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我们的储物袋能够收纳更多的东西就好了。”   韩仪挑眉:“现在的储物是利用空间压缩技术将物品分子空隙压缩,来减少物品体积,如果你要压缩得更小那就要往更小的单位着手。不过据我所知,在研究学校里有这么个课题,如果你想研究的话可以试着跟他们联系。”   易子霄讶异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我还以为除了技术系其他军校生都是只抱着武力至上的想法呢。”   “很不巧,我是个例外。”韩仪笑道,“我从来不认为在世上是武力至上。这世界只有强者至上。”   武力让人跪下,强者让人臣服。   韩仪又道:“如果你想联系这个课题的研究人员的话,可以去问问你的教授,我相信他会告诉你的。”   易子霄用鼻子哼了哼:“谁说我想研究这个课题了。”   接收到韩仪不解的目光,易子霄解释道:“我的想法是把需要储藏的物体进行结构的分解,保留数个基本的单位和结构模式,在需要的时候对基本单位进行复制,按照原结构模式进行排列就可以还原。”他看了看周围,拿起一个简单的积木,“比如说这是要压缩的物件,它是由五个红色、四个绿色、两个蓝色组成的,我们分解的时候就可以只留下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和一个蓝色来收纳,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基本单位复制出与原来相同单位的元素,按照程序记录下来的结构模式进行排列就还原了积木。”   易子霄骨子里算是个比较清高的人,对于不能理解或者自己看不上的人他向来是不愿意跟他们多费口舌的。今天他这么不厌其烦地跟韩仪解释,算是肯定了韩仪的智商。虽然这人理解问题的速度有些慢,但是比笨蛋好多了,再说作为一个聪明人他是应该迁就一下别人的。   在一般人面前,易子霄总能轻易得到智商上的优越感;而在韩仪这类人面前,易子霄总能轻易得到对自己谦逊品格的满足。   “可是我记得按照XX定理,是没办法凭空复制基本单位的?”   “当然不是凭空复制,我们是根据基本单位的模式把分解出去的常态分子结合起来,这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我们可以用身边物质中存在的常态分子来补偿缺损。”   韩仪点点头,又问道:“那分解出来的基本单位怎么固定起来?总不可能让它们呈自由态吧?”   “这就是我正在思考解决的问题。”易子霄忿忿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刚才还对此表示了不屑!”   韩仪轻咳一声:“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何兆,彭斌在医院照顾他应该累了,我顺便带点东西给他。”   韩仪快速地站起身走了出去,把易子霄在后面抗议的声音关在了身后。   医院里都是脚步匆匆的医师护士,韩仪脚步顿了顿,没有直接去住院部反而上了行政五层。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前敲了敲门,里面的女声回道“请进”,韩仪闪身进去顺势锁上了门。   里面的人听到落锁的声音抬起了头,看清韩仪的脸后,一双细长妩媚的眼睛里带上了些微笑意:“韩仪。”   韩仪朝女子点点头,尊敬道:“师娘。”   “你坐。”女子站起身来倒茶,“你师父一听到你进了军校,就赶忙让我申请调令过来了。走程序耽误了些日子,现在看来还不算晚,以后有我照应着你也可以放心些了。”   “麻烦师娘了。”韩仪接过她手上的茶,感激道。她师娘原是在军部医疗总院担任主任职务,现在申请调下来,相当于降了几个级别,牺牲不可谓不大。   “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你一声不吭地就跑到高级军校里来了,把你师父和我吓个半死。下次再有这类事要老实跟我们交代,听到没?”师十娘虽然清楚个中缘由,却也有些埋怨韩仪的隐瞒。她和丈夫是看着韩仪长大的,早把韩仪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从将军口中得知的时候被韩仪的大胆作为吓了一跳,又是焦虑又是担忧,将军安排下她来照看韩仪的生活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她也知道韩仪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但这次的事情实在过于大胆,这可是提着脑袋谋划的好大一盘棋,稍有不慎便是全盘皆输,可是将军对他们一家有恩,怎么说也不能看着不管。   韩仪倒是老老实实地应下了,师十娘又感慨道:“我们也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可是你越有本事就越让师娘担心。我才到这里的时候就听说新兵联合作战第一名里有你的名字,你没出什么事吧?”   她听到这韩仪带的小组取得冠军的时候心都提起来了,一面又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受什么伤,一面又是担心她真实的身份和那精神视界的事情。看到韩仪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也没能安下心来,这毫发无伤地取得第一,怎么想怎么不对。   “我没事。”韩仪摇摇头,便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十娘。   听完韩仪的话后,师十娘的脸色有些古怪:“你说那个小医生的血能够抑制病情?”   “怎么了吗?”   师十娘笑道:“没怎么,我就是有些好奇。那小医生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絮。”韩仪顿了顿,“师娘我求您一件事。”   “你说。”   “她也算是我的恩人,我希望您帮我多多照顾些她。”   师十娘一愣,笑道:“那是自然。不过,韩仪,这还是你第一次提这样的要求。怎么?不放心师娘怕师娘伤害她?”   韩仪摇头道:“她这人有些不合群,我怕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再加上平时我都在训练,只好请师娘帮我多多照顾她些。”   师十娘笑道:“你这样郑重地交代,倒像那些士兵让我照顾他们媳妇儿的样子。”   韩仪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告辞:“师娘我就先去看看我室友了。”   师十娘含笑看韩仪走了出去,才调出档案,搜索到“阿絮”,屏幕上的女孩子青涩稚嫩,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右颊上一块红斑在脸上十分扎眼。师十娘叹了口气,这张脸倒是挺容易记住的。   目光往下,她抿了抿唇,父亲那栏上填的,只是同名还是……同一个人?   韩仪走到住院部,一阵哄笑从房内传出让她滞了滞,她面对着门上那“保持安静”的提示感到一阵无力。进去的时候,何兆跳起来招呼着她被彭斌一把摁住:“韩仪!”   有时候韩仪还是挺佩服彭斌的,也挺疑惑像他那样的比较寡言的人是怎么喜欢上何兆这么鼓噪的人的,莫非是性格完全不同所以有吸引力?   何兆一脸猥.琐的表情朝她挤了挤眼睛:“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医生真是多谢你了,我的腿可是沾了你不少光啊。”   韩仪摸不着头脑:“什么?”   彭斌在一旁解释:“他的腿是给阿絮医生开的刀,缝合很好,现在恢复得也不错,你替我们多谢她吧。”   旁边的床友也加入进来:“别说,阿絮医生的技术那是一流的,对病人的看护调理也很上心,人又好,下次我要是再受伤你也帮我跟阿絮医生排个号呗?”   何兆啐道:“学长,照你这个受伤的频率那要把医生累死啊,还要人家关照你,那可是我们的人!”   韩仪顿悟,朝何兆无奈道:“安排阿絮给你治疗是偶然吧……”   话还没说完整个房间就口哨乱飞,哄声调笑不绝:“阿絮……”   众人七嘴八舌道:“小兄弟,你可是要追阿絮医生啊?”   “他哪里是要追人家,他是早就追上了!”   “我告诉你啊,阿絮医生口碑那么好,你可别辜负人家啊。”   韩仪只觉头痛,她自小长在大家族里,规矩森严,从未被如此调笑。她人生前十七年的礼貌在这群人里都被消磨殆尽。然而她虽常常感到无奈却并不厌恶这样的气氛。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阿絮穿着一身白褂,看着房内“群魔乱舞”,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变得不太好。不知是谁看到了她,忽的全场静下来。   “医、医生……”何兆讪讪道。   也不知她听到多少。   阿絮站在原地一手收在口袋里,垂着头温声道:“这里是给病人休养的地方,你们记得保持安静,不要吵到了别的病人。”说罢转身带上了门。   韩仪看着那门有些迟疑,刚才她怎么感觉……她心情好像不太好?   chapter 21   阿絮坐在休息室里,暖意从杯中传到指尖,荧蓝的光线从一旁晃荡过来,笨笨眨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她,亲热地蹭蹭她。虚无的光线并不能带来真实的触感,却让阿絮微笑起来:“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笨笨立起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滚,汪汪叫了几声,眨巴着眼睛等着阿絮夸奖自己,却被敲门声惊到,在半空中跳了跳。   阿絮看向站在外边的韩仪:“有什么事吗?”   韩仪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刚才看到阿絮那样子心里不太舒服,下意识就找了过来,现在被这么一问只好胡乱找了个话头:“唔,我上次起的疹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阿絮嗯了一声,说:“以后你要是有什么病情的话都可以来找我。”   韩仪迟疑了一会儿,解释道:“刚才……不好意思。”她小心地看了看阿絮的脸色,小姑娘垂着头也看不大清,只得继续说下去,“他们无意冒犯你,只是开开玩笑……”   阿絮蓦地抬起头来,大声道:“别说了!”   她这一声低喊让韩仪把接下去的话收了回去。韩仪看着阿絮低垂的眼睛,心中发沉,想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想阿絮这样年纪的小女孩脸皮都很薄,也同样要强的很,乍听到一群男生的调侃,有十分气愤也难怪。韩仪想着。虽然自己是个女生,但也只有彼此两人知道,若是阿絮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害怕这谣言传到那人耳中吧?   不知怎么,这样的想法竟令韩仪胸中一滞。挥散那股不舒服的感觉,韩仪继续开口道:“他们平时就有些口无遮拦,但也没有恶意,你别介意,我会去同他们说清楚的。”   “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阿絮打断了她,飞快地说着,“我也喜欢漂亮的人,我也希望事事赏心悦目,可是一张脸就这样重要么?难道我长得不好看我就没有心、不懂得伤心了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张脸我就不配受到尊重,任由你们拿来取乐吗?”   她抬起眼来,模糊的泪光折射着眼里的委屈与愤怒,明明是无比平静的语气,可那满是痛苦和疑惑的眼神让韩仪震惊之余不由心痛,那一句句疑问仿佛从心间齿缝里钻出来,心口裂缝丝丝蔓延,无数酸苦如泉涌。   “我知道这个世界热爱美,且不论什么是美丑,但是可不可以留下一点点尊重和空间让‘丑’的生存?”情绪的喧嚣让阿絮整个人微微发着抖,她的声音低低的,“不需要关注也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注意,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就能很好地安稳地和星际万物一样活下去。”   她的中有根刺,不去碰就不会痛,却总有人或恶意地压下去,或善意地想替她拔去。结果,撕心裂肺,只有自己体会。   她忽然有些茫然,无比疲惫。小时候她受欺负时爸爸说不要试图向那些人寻求平等,因为真正的平等来自于一个人内心的觉悟,解释和乞求来的平等只会让你适应弱者的身份。于是她学会不去寻求怜悯,努力无视嘲讽,直到遇到韩仪。她以为她看到这个人眼中的平等。   说不清楚是哪个时候产生的信任,可能是第一次见面韩仪的仗义相救和向李医生告状时表现的从容镇定,可能是面对自己时韩仪从不躲闪的目光也从不好奇地问询,可能是每次谈话时韩仪的坦然关心与对待别人无异,也可能是和韩仪交换秘密后自然而然的亲近……她以为她是例外。   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韩仪没明白阿絮话里的意思就已经被她的眼泪震住了。   她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子并不脆弱,甚至比很多同龄人坚强得多,无论是病发时痛得倒地不起还是抱着最坏的打算暴露自己的秘密时,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可是,现在?   敲门声打破了室内凝滞的时间,韩仪如梦初醒地看向门外——阿絮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打开了门——彭斌站在门口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终端:“商训练员有消息,让我们立刻去找他。”   阿絮侧过身让路,韩仪经过她时忽然说:“我想我们说的事情并不是同一件,而且我想我从来没有对你不尊重的想法,或许这有些误会,不管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我明天来找你。”   韩仪心事重重地跟着彭斌走了出去,她十分确定阿絮没听到在病房里的谈话,至少是没听完的,可是她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才有这样的反应?彭斌忽然出声:“前几天,何兆他们病房里有个一年级的新生说了些话,可能让阿絮医生有些难过。”   韩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彭斌实在分析这件事的可能性,她问:“你听到了?”   彭斌摇摇头:“没听到多少,但是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天是怎么回事?”   “阿絮医生帮何兆检查的时候被那个一年级说了脸上的疤影响仪容,不愿意要阿絮医生治疗,还说了些何兆和医生的碎嘴。”   他只简略地告诉了韩仪大概,却没提到那一年级的原话:“长得这么丑就不要来吓人!脸上长了这么块疤,就是没病也会被吓出病来了!我说你那被吹得多么高明的医术也是假的吧,不然怎么治不好自己脸上的疤?”“你这么关照这位同学,他是不是你姘头?哈哈哈哈哈哈,能看上你的人眼光也是有问题了!就算是倒贴也要个长得好看些的啊!”   那人也是军部中层长官的子侄,仗着家中大人的威风嚣张得很,只因为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加上之前从作战中被淘汰憋着气,就拿阿絮来取乐。也幸亏他身边的医生是他本家的人,否则不知道要为这些话花多大代价。   当然,最后何兆这群人也没让他在病房住的安心,昨天把那人给逼出了病房。   韩仪顿悟,可能是因为那天的事情阿絮心中难过,今天又歪打正着地听到他们在病房里的玩笑话,两厢联想这才有了这个误会。怕是正好自己又在其中,她一定是误会我也这么想她了。   本来这事阿絮遭遇得多了,向来都是她自己无视过去,只是这次被说的实在难受,又有韩仪牵扯在内,本来她对韩仪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与同伴之情,误会了韩仪之后心情一下落到谷底,又被韩仪步步紧追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情绪,没想到刺激之下,竟让阿絮将自己心中埋藏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在韩仪走后,阿絮慢慢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冲动的口不择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韩仪想明白个中缘由后心情也轻松不少,一切误会都可以经由解释来化解,既然知道这个误会是怎么回事了,明天一定能解释清楚。心情明朗起来,她也有心思问彭斌了:“这次是什么事情?”   彭斌表示不知道,韩仪也不再问。两个闷葫芦走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商行的办公室。敲门进去,里边的人优哉游哉地吹着茶,眼睛也不抬:“坐。”   “训练员,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吗?”   商行扔过来一份文件,说:“这里是你们这此考试的成绩和数据分析,彭斌综合成绩第一,韩仪第二,第三是单兵系的人。过两天人员调整完成之后就会举行开学典礼,你们会作为新生代表上去发言,顺便和上面的人亲近亲近。你们回去做些准备,到时候可不准给我们丢脸啊。”   “好的,我们会回去做些准备的。”   “还有一件事,”商行喝了口茶,挑着眉笑道,“你们愿不愿意进行特别训练?”   两人相视一眼,韩仪问道:“什么特别训练?”   商行晃着椅子道:“就是来跟特别的训练员进行加强训练。你们的素质很高,发展空间也很大,我们认为你们可以比其他学员超前训练,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你们会更苦。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但凡漏出一点消息,你们两个人,都会被取消资格。”   韩仪心如擂鼓,她以前从不知道军校里会有这样的“小灶”,但是各个学校、学系之间的竞争也注定了每个学系都要培养几个自己的“杀招”,这么一想也说得通。这样一个机会对她来说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怎么样?想好了吗?”商行浑身没个正型,懒洋洋地问。   “我愿意。”异口同声的回答。   商行嘴角翘起,他敲了敲桌子痞笑道:“那你们就要做好准备了。从开学典礼之后,你们会另收到一份单独的课表,到时候就按照那份课表来上课。对了,这可不意味着你们平时的课程不同上了啊。”   “还有,在跟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带上拜师礼。”他笑着加了这么一句,又叹了口气,“唉,每次给他们组这些对子都是这么成功,说不定我还挺适合去当媒人的,说一对成一对啊。”语气里满是自得。   韩仪无言,正要出去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转身问道:“训练员,我可以问问我的教员是谁吗?”   chapter 22   听到这话,商行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常阎王。”   当初在虚拟房间里商行这厮通过数据接入跟韩仪打了一场,他的力量被数据限制,结果被暴走的韩仪胖揍一顿,至今怀恨在心,果断要公报私仇。其实也怪不得韩仪,人家只当跟个虚拟数据打了一架,谁知道会是他。再退一万步说,要是人家知道对面的是真人接入,人还不会真打。   韩仪看着商训练员笑得不怀好意的脸,心里莫名打了个抖。彭斌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谁是项儒?”   韩仪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人应该不是指挥系的人,否则她不会没有印象。半路上彭斌折回医院,韩仪径直往宿舍去了。   才一回到宿舍,韩仪便看到想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易子霄仍坐在客厅,而且少见地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韩仪对此表达了自己的惊异:“你怎么坐在这里?”   “这是我的宿舍,我记得我们有共同使用权。”   “不,”韩仪捂脸,“我的意思是你平时都会在研究你的东西,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你……累了?”她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异常的惊悚,照易子霄对机甲器械痴迷的程度这样的原因显然不太可能。   “不。”易子霄悠悠地道,“只是现在遇到了瓶颈,而且有些事情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被那个问题困扰着没办法继续我的思路,所以我决定将研究暂停一下。”   韩仪坐下来打算跟他好好谈谈,能让易子霄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想必不简单,或许他还能从中得出一个更惊人的想法,于是她问道:“我能问是什么事吗?”   易子霄看了她一眼,面容肃然:“如果我问了你能回答我?”   “我尽量。”韩仪想了想,说,“而且或许我们的讨论能够激发出新的想法。”   易子霄耸了耸肩,拿起终端看了一眼,问道:“我听说你和阿絮医生在医院里进行了谈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公开关系?”   韩仪:“……”   这就是困扰着你让你不能继续思考的问题?!   “但是据我所知,你们的关系现在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听说今天你和阿絮医生在医院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你追了出去,结果如何?”他瞟了一眼自己的终端,“对了,最重要的是她原谅你了吗?”   韩仪:这一定是何兆说的!   易子霄看了看时间又道:“根据研究,一般一个人沉默三秒以上,要么是决定逃避这个问题要么就是打算说谎。作为一个追求数据真实过程严谨的研究人员,我想我应该动用一切手段去自己求证真实数据。”   韩仪没料到一个死宅有着这么旺盛的八卦心,抬了抬手道:“还是我告诉你吧……这是个误会。我明天会去跟她说清楚的。”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是没可能了。”易子霄十分肯定地说,“接下去她肯定会生你的气躲起来不理你,然后你就会跟她分开。”   韩仪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未婚妻说这是女生的正常反应,对了,她还说如果这样就分手了的话……”易子霄斜了眼睛看她,十足十的嘲讽表情,“你这个渣男。”   他这个表情让韩仪受到极大地冲击,再看向他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脸,还觉得刚才那张脸是幻觉。易子霄忽然得意道:“刚刚我那个表情是学我未婚妻的,别人都说我学到了精髓。”   韩仪额角抽了抽:“是啊……”   没想到易子霄一语中的,接连几天韩仪去医院里找阿絮,不是被告知她不在就是在忙,结果拖了三天开学典礼就这么开始了。   会场被装饰得十分庄重,从上面往下看是涌动着一片深绿色的海洋,何兆在他们耳边叨叨:“我听说这次不仅有军部的上将,就连王室的继承人也来了。我们这学校还真是厉害。你们在台上可千万不要紧张,拿出你们的气度,气度……”   彭斌按住他,无奈道:“你看上去比我们还紧张。”   “我这是替你们紧张!你平时也不会说话,演讲稿带好了吗?上去以后如果紧张就深呼吸,就算腿软了,也要给我支持住,咱们可不能出丑。不过你是这次的第一名,嘿嘿,真给我们长脸……”   那两人一人自顾自地唠唠叨叨,另一人顶着一张写着“受不了”的脸却还是任由那人在旁边絮叨,眼底漾着温柔的光,也只有旁边的笨蛋看不出来。韩仪忽然觉得那两人的世界仿佛忽然与周围脱离,紧张的话语和隐含的纵容,看上去让人无比羡慕。   不知道阿絮在做什么,她也会在下面看着吗?   那张脸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却禁不住连带起让人懊恼的记忆。韩仪叹口气,莫名失落,只能暗暗握拳,今天,今天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在想什么?”商行叼着一根烟坐到她旁边,在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中这两人显得格外欠揍。   韩仪摇摇头。商行瞥她一眼,轻笑道:“这样荣誉的一个时刻你不想跟谁分享吗?”   韩仪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她不明白商行这番话的意思。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成就需要谁见证,何况这样一个小小的荣誉离她的目标还有很远,但是当她真的走到自己预期的位置以后,她也将不会再需要任何人。   没有人能够和刀锋共生,为了保持锋利也不会让可能磨损自己的东西靠近。   但是,如果是现在的话,她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好像有个人陪着也不错。要是阿絮来了就好了。   那个泉水一样的小女孩,看上去小小的一丛,毫不引人注意地流淌,然而靠近了才感受到那柔和的清澈的让人舒适的质感。可是她又是冰凉的,毫不动摇地顺着自己的轨道流淌,源头神秘。   商行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是有这么个人吧?那就好了。”   “你知道,你的心理素质报告等级是多少吗?”商行看了她一眼,“A级。唯一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大一A级。这不好吗?当然好,我们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这样的士兵,我们训练,打磨,施压,直到他们变成A级的士兵,因为那些人有血性有弱点有恐惧,可是你没有。你是完美的士兵。”   “可是我有点发憷,你的人性呢?你的恐惧,你的软弱,你的不坚定呢?你作为一个人的私心欲.望呢?”商行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要因为这样优秀的心理素质发愁,一个太过坚定的人比别人更容易达到自己的目标,这也意味着更容易走上歧路。他们更冷酷更迅速,眼中只有目标。   他知道这样的人有多可怕。有多可怜。   “如果现在有一个让你想要跟他一起分享荣耀的人,那就学会珍惜吧。”商行拍拍她的肩,“你是个很好的学生——虽然体能弱了点,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你要学会享受软肋。”   韩仪被那句“一个男人”噎住,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商行潇洒的身影离开。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样无师自通地想念某个人代表着什么,这样想要跟某个人分享自己的心情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感觉到,那个身影有些特别。   阿絮慢悠悠地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她知道今天是新兵的开学典礼,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大部分都到观礼现场去了,除了那些伤到无法动弹的人病人也都赶到现场去了。按照惯例,每次要留下十个人,按照惯例今年她仍是留下的人。   爸爸曾经要求她不去任何全校集会的场所,八成是怕她被欺负,于是她虽然常年住在军校里,却一次也没看过盛典大礼。好在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阿絮站在窗前往典礼举行的方向看去,那里一定很热闹吧?听说韩仪要在台上演讲,不知道她会不会紧张。应该不会吧,她那样的身份和气度怎么会轻易露怯,看她背负的秘密和周身的气质,都应该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在这种场合应该是挥洒自如吧?   笨笨在她身边跑动,荧蓝的光线在地上照出一道亮轨。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所以将笨笨忘在收纳器里,今天被放出来,笨笨显然高兴坏了。   “阿絮……”小狗蹭蹭她的脚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纯净的依赖和关心,“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阿絮摇摇头,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笨笨,问道,“再给笨笨做一个身体好不好?”   笨笨点点头,高兴道:“好,可是你不是说别人做的身体不好吗?”   阿絮将虚拟的光线体拢进怀里,“等到爸爸回来了我们再叫他做一个好的。”   真正的身体总让人感觉有所依靠,可碰触的质感才让人感觉可以抓住。   训练场上。   随着主席台上的位置被陆续填满,台下人海安静下来,偌大的场地上竟没有一个声音。   铃声骤响,仿佛琉璃美玉在空中轻轻碰撞的响声,众人肃穆地看着走上台的女孩儿,一头乌发如瀑,肤白如雪,一举一动,见之忘俗。   主席台上的将领率先鞠躬行礼,接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致行礼。那女孩儿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目不斜视地走到正中的位置坐下,朝着校长微微颔首。   那正是王室的下任继承人。   很快开学典礼就开始了,校长发言,接着是军部将领的发言。韩仪没想到这次开学典礼竟是洛家的人来了。她认识上面那个人,叫做洛爵,是洛家在军部的高层人员,对方也曾见过她几次,不过不知道是否会有印象。   洛家向来是联邦第一军校的支持者,高军(高级军校)和一军(第一军校)因为支持者的派系关系也算是死对头了,但是洛家这次怎么会来高军的开学典礼?韩仪皱着眉,心中发沉。   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了。每年的联邦机甲联赛将要在三个月后开赛,这次洛家是承办方,为了鼓励新生入赛,这才来了高军。   在开学典礼完成之后,韩仪彭斌被校长带了过去,看着近在眼前的洛爵,韩仪低着头心下惴惴,生怕那洛爵认出自己。   幸而她与彭斌都不是活跃的人,长官们聊天两人在旁边闷不吭声也不算太突兀。校长却有些尴尬,道:“这两个孩子都是从小地方来的,虽然沉稳可靠就是性格闷了点……”   洛爵摆摆手笑道:“不打紧,年轻人嘛有些害羞。只是今后要多跟人交往,好的能力总要沟通才能表现的嘛。”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韩仪两人说的。   校长心中冷笑,想挖人?面上却还是尊敬地笑着:“您说得对。”   “我们走吧。”一旁的女孩儿突然道。   韩仪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方才开学典礼上致词这位继承人也没发言,她还以为她不会说话……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或许是韩仪的目光太专注,女孩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将头撇了过去。韩仪有些窘然,这样盯着人家确实有些不礼貌。   一行人转身要走时,洛爵忽然转身看着韩仪笑问道:“我怎么好像见过你?”   韩仪登时神经绷紧,装着愣住了的样子闷闷地摇了摇头。   洛爵看了韩仪半晌,忽然笑了:“算了,应该是我的错觉。年轻人,好好发展。”   目送着飞艇离开,校长笑着拍了拍两人肩头也走回去。韩仪转身却被彭斌叫住:“你不回去?”   “我……我去一趟医院。”不知怎么,她竟有些尴尬。   彭斌虽然没什么大表情,眼里却写满了了悟,让韩仪更是无措。彭斌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回去了。”   才走了两步路,他又转过来朝韩仪说道:“我会转告何兆让他不用担心了。”   韩仪:……   chapter 23   韩仪往医院里走,在经过花园拐角处时却不经意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放缓了脚步。   “……我听说今天晚上学系里有晚宴,我们学系这次的前三叫做彭斌,韩仪,还有一个是何兆。”   “哼,”一声冷笑,“不过是一群习惯了在沼泥里滚爬的乡下人,这种出力拼命的比赛就是为了选出他们这种战场上最实用的炮灰的。”   “佘少说的没错,”那谄媚的声音低了下去,神秘道,“我还听说他们这次能赢是有了别人的帮助……”   “嗯?怎么回事儿?”   “我听说那个叫做阿絮的医生参加过好多次新兵战,这次应该是她给那个组漏题了……”韩仪听到这话只觉得血气上涌,那低低的声音继续说,“我听说是那个叫做韩仪的在追那医生……”   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真没想到为了个冠军也是够拼哪,那个韩仪好像长得还挺清秀的,怎么受得了那个医生的那张脸。”   佘圣杰嗤笑道:“这就是人家为什么能拿到第一的原因,土包子想要上位,手段肯定龌龊,谁知道装懂得演谁就赢了知道吗。”   “佘少说得对。那医生长得还真是挺考验人的勇气的,要是没那个向上爬的念头也不能去追她啊。要我说,这医院里好看的医生多了去……”   那人话没说完,就发现一道阴影就笼罩在自己头上。来人面色铁青,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三人皆是一愣,一人盯着韩仪忽然叫道:“你、你是韩仪……”   佘圣杰听到只傲慢地瞟了她一眼,其余两人倒是有些讪讪的,虽然他们没觉着自己说错什么,但毕竟是在别人背后议论被抓包,这场面总让人有些亏心。   韩仪只冷冷盯着他们道:“自己没本事就不要以己度人。就算心眼不大也要学会把自己的眼睛睁开吧?你们这副皮囊也算不得什么。”   佘圣杰笑起来:“你还真是敬业啊,你们这种人卖了身后是不是还有一项规定叫做要维护买主名声啊?再缺机会也不用这么饥不择食吧?”   他话音刚落,韩仪攥紧的拳头就招呼到他脸上了,几个月来的训练不是白费的,至少韩仪的力气加在拳头上简直要命。三人还没反过劲儿来佘圣杰就已经被韩仪一拳打跌在地上,颧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   韩仪踩上佘圣杰的肩,从高处睥睨着他,眼中满是不屑与警告:“像你这样的人就别在背后评判别人了,你还不够格。要是我再听到你对阿絮医生的诽谤,就别怪我这个‘野蛮人’行为太粗鲁了。”   说罢,抬腿便走。   韩仪向来不是容易激动的人,却在听到那些论调时愤怒非常。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能得罪,她不能引起注意也不能犯一点错,情绪却不由她控制,犹如咆哮的野兽冲破栅栏。   直到刚才听到那些话,心头一阵抽搐。有一件事,是你生下来就已经注定的,却被别人拿来作为评价你价值的标准,你也会感觉到不公与委屈的。比如瞎子的眼睛,她的性别,阿絮的脸。   何况阿絮的脸哪里仅仅是被拿来作为评价的标准呢?那是被取笑的缺陷。   这不是她的错,她却要因之获罪。连一个申诉辩解的机会都显得可怜。   这些年来形形□□的对待她又是多么艰难地撑过来的呢?   心中的愤怒让韩仪全身炽热如熔岩,又寒冷如冰川。她不知道心中流窜的那感觉是什么,是怜惜?愧疚?同病相怜的悲哀?还是兼而有之的后悔。   她错了。韩仪想着,加快了脚步。此刻她迫切地想看到自己心中的那个身影,迫切到能够让她放过身后那些人,迫切到想要给那小孩一个怀抱。   -   历届的新生前三名都要出席自己学系的晚宴,这个惯例阿絮是知道的。所以她笃定今天韩仪没有时间来找她,在典礼散场后她也没有特意躲起来,以致于现在她只能呆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韩仪。   “你,现在有时间了吗?”韩仪看着她,就像完全没感觉到她躲着她似的,“前段时间你好像很忙,今天可以让李医生给你放个假吗?”说着她微笑着看向后面探出头来的医生。   这几天韩仪总来找阿絮,李医生已经记住了这个“小伙子”。前两天在病房里她听到有学员说有人在追阿絮,这小伙子又常常来找人,今天看到两人的神情她才敢肯定,看来那传言不是假的。阿絮这姑娘内向得很,平常也没看到和谁走得近,多同别人交流交流也好。想到这里,她朝着阿絮点点头:“你去吧,这几天你也挺累了,今晚就算放假好了。”   韩仪笑着拉起阿絮,道了声谢便将人往门外带,手中的柔软挣动几下无果,便没了动静,只剩下李医生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目瞪口呆。   到了僻静的小径上,身后的人忽然站定不动,韩仪不得不停下来看她。   想了几天,阿絮也想了不少,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说清楚了:“我没怪你,那天是我冲动了,对不起。我不该没了解清楚情况冲你发脾气的。”几句说说得礼貌且疏离,然而这诚心诚意的道歉在韩仪耳中却有些难受。   “我知道我错了,”韩仪俯下身体对上阿絮的脸,软着声音说,“但是你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对不对?我没有兄弟姐妹,跟我血缘最近的是我姑姑家的小女儿,我也少有同龄的玩伴,所以可能不太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但是请你给我一个申诉的机会好吗?我不想失去一个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   她少有这样低声下气道歉的时候,然而此时却并不让她觉得难受,甚至因为眼前人无声地默许让她有些高兴。   真正到了解释的时候韩仪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或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却都难以言表,她结结巴巴毫无逻辑地说着:“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你很厉害,真的,你很厉害……那天我在何兆的病房里,他们以为我们在一起所以调侃我们,病房里的人都把你当做一个厉害敬业的医生,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你的脸看轻你,那些因为你的脸看轻你的人是不了解你的人……”   在众人面前口若悬河挥洒自如的气势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韩仪有些懊恼,却在看到阿絮脸上浮现出的隐约笑意惊喜不已。她扶住阿絮的肩,认真说:“你在我心中很勇敢,很善良,很聪明,很温柔,是我见过的很好很好的女孩儿。你的身上有光,那一点点瑕疵在你的身上根本不算什么,那些看不见的光的人才会对那点瑕疵指手画脚。”   阿絮看着韩仪郑重的神色,眼泪争先恐后想从眼眶里冲出来,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这个人实在是……   “我没有怪你。”阿絮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眼睛不好意思地撇过一边。   韩仪放下心来,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那就好,我真怕你不理我了。”   “你回去吧。”阿絮揉揉小脸,“你们不是要出席自己学系的晚宴么?彭斌把何兆接出去了。”   “那我们走吧。”   “嗯?”阿絮疑惑地看向韩仪。   韩仪笑道:“刚才李医生不是放了你假么?你今晚都是我的了。如果我邀请你去参加晚宴你愿意吗?”   “我去?”阿絮有些犹豫。   “算是我的邀请和请求。”韩仪眨眨眼睛,“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就当我没说过吧。”   阿絮霎时涨红了脸:“干嘛突然说这个……”   “我以为你做好准备跟我去面对我们之间的绯闻了。如果我邀请你去参加晚宴,相当于坐实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对我来说,有个暧昧的‘女朋友’自然最好,可以更好地隐藏身份,但是对你来说要是觉得为难的话,我跟他们会说清楚的。”   韩仪不想再瞒着阿絮利用她了,一切都将坦诚布公的告知。可能是把一切都说开了加深了两人的亲近之感,韩仪已经打定主意再不会在阿絮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利用她,而上次佘家的事情再慢慢还这份人情吧。   她想好了这样做不仅能够更好地隐藏她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帮阿絮解决一些‘麻烦’,毕竟像她这样优秀的“男生”,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说了坏话,警告一下也不为过吧。   “换句话说,你愿不愿意委屈一下,做我的‘交往对象’?”   阿絮先是愣了几秒,再她出乎意料地缓慢点了点头:“我没有为难的地方,如果能够帮到你的话,我愿意跟你、跟你……‘交往’。”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她有些发窘,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是这两个字却让人有种莫名的羞涩感。   她没有问韩仪的目的、动机、手段、背景等等被迷雾包围的东西,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所了解到的一切,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哪怕只是为了她这份女扮男装的勇气,她也会帮她。   韩仪伸出手来,做出常见的邀请动作:“我们走吧。”   夜幕将临,学院各处早已挂上彩灯,给平素看起来凶残冰冷的学院带来几分温情和喜悦,一路走去,身着军服的少年们三两成群,结伴嬉闹,才显现出几分青春的活泼来。   chapter 24   这次新兵联合作战指挥系占了前两名,前十名中就占五人,可谓是大放异彩。学系主任高兴之下,大手一挥就把中心食堂给包了下来做晚宴场地。韩仪两人来到中心食堂时,精美的食物已经上桌,食堂内人声鼎沸,一派热闹。   “韩仪!”何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到阿絮时愣了一下,嘿嘿道,“医生,你、你也来啦……前段时间承蒙你照顾……”   阿絮看他那副小心的样子,就明白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知道这事是个误会后她也有些赧然,于是只是点点头笑了笑。   “有什么事吗?”韩仪打断道。   “哦,商训练员让你去找他。”何兆瞟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有些糊涂,这是什么意思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闹得僵吗,怎么今天就搭在了一起?难道韩仪这是春天到来的节奏?   “好。我们走吧。”韩仪最后一句话却是看着阿絮说的。   “我也去?还是算了,商伯伯叫你去,我跟去怕是不方便。”阿絮摇摇头,“我可以先去找地方坐着。”   “好。”韩仪扬扬手上的终端,“等会我找你。”   阿絮看着韩仪和何兆走了,便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她是指挥系A组的常驻医生,桌上的人也都认识她,打了个招呼又谈笑去了。   阿絮漫不经心地戳着盘子里的烤肉——这是军校里最受欢迎的菜,对所有青春期少年来说肉总是不够吃的,想着一会儿韩仪回来了该做些什么。刚才光是看到何兆呆愣的眼神她就有些窘迫了,不知道如果真的扮演起情侣来会不会紧张到露馅。   想道那个场面,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个傻乎乎的笑容。   身边的位置被拉开,来人月眉星目,顾盼生辉,简单的礼服将成熟诱人的线条完全勾勒出来,在一种雄性生物中格外诱惑。师十娘看着她微微笑:“我坐这里可以吗?”   阿絮连忙点头,抿了抿唇,低下头继续跟盘子里的烤肉较劲。   “你叫阿絮?”   阿絮怔了一下看向师十娘,对方温和地笑着与她对视,她只得小心道:“是。”   “你别紧张。这里太无聊了,我只是想找你随便聊聊。”   阿絮心塞,她本来就是个喜静的人,再没人搭理她都不会难受,可是让她陪着一个并不熟悉的人随意“聊聊”却有点难为她了,心里这么想但是面上还是乖顺地点头答应了。   “刚刚我看到你跟那个第二名一起来?那小伙子长得不错啊。”师十娘笑眯眯地,“是恋人吗?”   才开话题就这么劲爆真的好吗!阿絮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两声才道:“不、不是,军校里不允许恋爱的……”   “谁知道呢。”师十娘耸肩眨眼,一脸“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这个规定只限于没有任何职位的‘学生’,可是照他的资质二年级应该可以得到军衔了吧。在踩线之前体验一把小违规也很刺激啊。”   她一脸“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样子让阿絮无力辩解,心中只得默默祈祷韩仪快回来。   韩仪老远就看到商训练员举着杯子勒着另一个人狞笑着灌酒,她默默地打了个冷颤,走到桌前:“报告!”   商行满面笑容地瞟过来,手上扣着另一位训练员的脖子仍未放松,大着舌头道:“韩仪,我记得你!你上次他妈的敢打我!你竟然敢帮着常之毅打我!凭什么我要被你们这些人欺负两次啊你说!”   韩仪听着这话是一头雾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训练员您醉了吧?”   “我没醉!你他妈的打我还不够还要说我酒量不好?!你跟常之毅合起伙来一起欺负我是吧?!”醉了的人大声嚷嚷,所幸这里嘈杂得很,否则不知道多少人会聚过来。   他手下的人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苦着脸扶住醉了的人嘴里叨叨:“你说你这个一杯倒还要撒酒疯的人是要干嘛!我上辈子欠你的吗?”   韩仪看清那人的脸,惊讶道:“三号?”   那人无奈地冲她点了点头还边顾着自己怀里的醉猴,商行挣脱他拿着个杯子就冲了上来,拍着三号的肩膀十分自豪:“这、这是你们的训练员了知道吗!老、老子好不容易挖过来的……项儒、项儒,你给他倒些酒,让他给我赔罪!”   韩仪有些不敢置信,三号就是项儒?!彭斌的训练员?   项儒手忙脚乱地拦着商行,嘴上哄着:“好好好,等会就让他给你赔罪啊。”心里默默叹息,这人果然就是小心眼儿的脾气。   “怎么了?”冰凉的声音传来,常之毅看着倒在项儒怀中的商行皱了皱眉,将人揽过来,却被醉了的人一把捏住下巴。   “你说怎么了,”商行眯着眼拍了拍常之毅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你是不是想着教出个好徒弟,让他也来跟我作对?你说,怎么你们就那么像……他是不是哪个女人给你生下的?”   韩仪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眼下另一个状况让她更关心——这关系在大庭广众下是不是有点过火啊?那样亲密的动作与神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些什么,感情会在不知自的时候暴露在群众的眼皮下,所谓旁观者清就是这样了吧?要不要提醒一下?   旁观者清……吗?韩仪有些恍惚,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跟阿絮又怎么解释?难道她真有那样的想法?   这边陷入了沉思,那边还在挣动不休,商行半闭着眼睛邪笑着威胁某人:“小心回去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常之毅眉头一跳,二话不说把人扯正来就往回走,他倒是要看看这敢当众开黄.腔的人胆子是有多大!临走时给韩仪撂下话:“明天晚上开始进行训练,到精神训练室来找我。”   被强行带走的商行仍不死心,开始大声嚷嚷:“韩仪在这里,彭斌在17桌!要找他们灌酒的手脚要快啊!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看起来这是瞅准了要报复了,连彭斌也被殃及池鱼。   韩仪没来得及躲呢周围狞笑着的“兄弟们”已经将她包围,个个手中拿着酒杯酒瓶,摩拳擦掌。嘿嘿,小样儿,联合作战让你赢了,喝酒总要把你给喝趴下!韩仪已经开始了解男生间的解决方式了,看着远去的商行欲哭无泪。   还能怎么办呢?喝吧!   “我听说你没上过正式的医学院,但是跟着成医生学了一身本事,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医术很了不起啊。”   阿絮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她嘴里的成医生正是爸爸,她也知道爸爸是联邦顶尖的医生,曾经为皇室服务,退休后回到军校来做指导主任。曾经也有人想要跟爸爸学医而来亲近自己,但是师主任应该不需要通过这样的途径吧。   “我听说成医生身体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去看望他。”   阿絮明白了,爸爸脾气有些怪又向来不喜欢被别人打扰,而师主任想私人拜访,但是她也只能摇摇头:“我也联系不上爸爸,如果爸爸联系我了我会问问他的。”   “成医生还是那副怪脾气吗?”师十娘笑容中有些怀念和戏谑,“他这个人是不是很难搞?照顾他这么久你一定很辛苦吧?”   阿絮摇摇头,师十娘撑着头看她道:“没想到他这个脾气的人竟然养出了这么温柔的女儿,真是难得。他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让人吓一跳。突然说要离开皇室,又突然抱出个女儿来,突然身体就不好了……真是……”   阿絮也觉得父亲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还特别固执,小时候坚持自己的教育比较好就没让她上学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生病的时候说闭关就一年多没见踪影,孩子般的恣意任性。   但是父亲对她真算得上溺爱了,尽力把最好的东西给她,虽然拿来哄她开心的东西总是有些稀奇古怪,所以就算没有母亲在身边她也并不感到很失落。   “好像我们说了挺久的,”师十娘抬手看看时间,“要不要一起回去?”   阿絮摇摇头:“我要等人。”   “韩仪?”师十娘挑眉,“我想这个时候她应该正被灌酒吧。”她对韩仪的酒量还是挺有把握的,现在差不多要醉了吧?这时候就应该有个小姑娘帮她脱困,这样既不得罪继续灌酒的人,或许还能收获不少“男人的友情”。   果然阿絮脸色一白,站起来匆匆道:“我去找找她吧。”她不知道韩仪的酒量酒品,生怕出点什么事。   等找到韩仪时人已经醉得狠了,她不像周围的人脸色通红,灯光下脸色白的厉害,额角有汗,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定在原地。周围的人还在起哄:“韩仪你小子厉害啊,酒量不错啊!灌他!”   “那什么,他看上去有些不舒服,我带他回去吧。”阿絮挤进去扶住摇摇晃晃的韩仪,引来周围戏谑的眼神和声音。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我们怎么能留着他呢,医生你们慢走啊……”后面传来的意味深长的笑声让阿絮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阿絮好不容易把人扒拉出来,那人整个人就倒在她身上,无尾熊似的扒住不放,所幸她比较瘦,阿絮用全身力气支撑着勉强可以挪着走。   走三步停两步地好不容易走到食堂外边,阿絮把韩仪放在路边的长椅上想要休息一会儿,却不防被一把扯过去,整个人埋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湿热的触感在唇上蔓延开来,记忆中从没被别人碰触过的地方被温柔地含住。阿絮的世界被凌乱无序的噪声占据,尖锐的电波在脑中乱窜,把所有神经切断。   chapter 25   浓浓的酒味从唇间透出来,阿絮仿佛为那味道醉倒一般,晕晕乎乎地呆愣不动。韩仪再没有其他动作了,只是唇瓣相贴,却也让阿絮心如擂鼓。身下的躯体不像男生的壮实,也不是女生的柔软,却让人心生亲近。她对上韩仪半睁的眼睛,里面水光氤氲,星光点点,仿佛一个孩子般的开心。   韩仪醉得世事不知,开心地贴着阿絮的唇撒娇似的哼哼几声,软软的触感让她感觉十分舒服,不由磨蹭几下。阿絮被这动作惊醒,手忙脚乱地跳起来,脸皮烧得火辣辣的,全身好似过电一般每个细胞都在颤动。   她刚才竟然魔怔了……夜色深沉,耳边还能听到灯火里传来的人声,她们竟然就在这里……   阿絮抿了抿唇,把脸埋进双膝之间,难堪和无措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年纪虽小,却也见过九分的世故人情,哪里会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的心跳和沉沦代表了什么。   “医生!”   阿絮抬起头,就看到何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虽然带着几分醉色,话语中的条理还算清晰:“我听说你把韩仪带出来了,怕你扶不动他,正好我也要回去了,就来帮帮你们。”   说罢又看了看倒在长椅上的韩仪,啧啧道:“这是被灌了不少酒吧,这群人真狠。韩仪也是实在,也多亏他吸引战火,替彭斌挡了不少酒。我来扶他吧。”   “好。”黑暗中何兆看不清阿絮的神色,只觉得那小女孩儿有些低落,她犹豫半晌又道,“我跟着你们一起回去吧,她喝醉了没有人照顾也挺麻烦的。”   “好好好。”何兆求之不得。   有了个男生帮手就轻松多了,没几步路就把人给带回了宿舍。何兆把韩仪一把扔在床上,看到阿絮连忙上去扶住,想到这两人那不清不白的关系忽然有些尴尬,哈哈道:“哈哈,那什么,幸好他瘦,不像彭斌那么沉……”   大脑断片了的何兆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地想咬掉舌头了,这不就是说人轻你就随便乱扔么!还当着人小情侣的面儿说!他真怕阿絮瞪他。   可是人家什么都没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把韩仪全身搬到床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拿了块毛巾说:“谢谢你。你回去后可以先喝点醒酒茶,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可能不会这么难受。”   何兆简直想要咬着手帕嘤嘤嘤了,看看人家有女朋友就是好啊,睡着了还有人照顾!只有单身的还在自己泡茶!边在心里流泪边飘回了自己窝。   阿絮湿了毛巾来慢慢帮韩仪擦拭,那秀气的脸上眉峰微皱,好像十分难受,薄薄的嘴唇没什么颜色,平时看着挺中性的一张脸在细看之下,只觉得清雅秀丽,如果头发长一些,是看得出女孩子的轮廓的。   她抬起韩仪的手,毛巾拂过让韩仪手指微动。那双手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有些像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艺术家的手,仿佛天生就该执笔捧卷、抚琴落子。可是那皮肤上的疤痕交错狰狞,握茧层层。她模模糊糊地想过她的来历,这样从容无畏的态度,一往无前的勇气以及她的努力、气质、见识、举止还有那神秘的背景无一不暗示着她的身份。   两个女子,遥远的背景,她所背负的东西,横亘在她们面前的是无边天堑。更何况,她连考虑这些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敢想,无论是尊重还是爱,乞求来的都只会让自己卑微和难堪。她只能不作多想。就像以前一样,只要忍着,就不会得到不自量力的嘲笑,就像小时候再想融入孩子群里,在看到他们嫌恶的眼神时都会克制自己的动作。   这么多欲望,只要克制就好了。至少能维持一个平和的假象。   就像韩仪,再怎么喜欢,她也不愿冒着失去一个真心的朋友的风险。   -   韩仪醒来时天光尚暗,黑沉沉的凌晨给人一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凉意,她眼前慢慢浮现出璀璨的星云,却并没有以往头疼欲裂的感觉。   她静静地看着旋转变换的星云,展现在眼前瑰丽奇异的画卷无比真实,像是一部纪录片,每一帧都是时空的苍凉和重量。约莫半小时过去,那画面渐渐模糊,最后视野归于正常。韩仪有些惊奇,她竟没有头痛——没有星云对脑电波的扰乱阵痛,也没有宿醉后的疼痛,反而无比清醒。   昨夜的记忆本该朦胧,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她记起自己半醉,记得何兆扶她回来,记得阿絮帮她擦脸清洗,自然,也记得那个意外的吻。   不过也只是记得而已,倒没什么特别真实的感觉。   韩仪拿起床头的终端想要看看时间,打开终端的瞬间便有一封信件消息进来:现在到教学楼精神训练室来。——常之毅(编号:XXXX)   现在?韩仪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十分。很好。   教学楼里灯火通明,这长明灯灯芯用的是一种深海鱼类褪下的鱼鳞,遇水则灭出水则明,亮度高消耗低体积小,算是人们生活不可少的东西了。科研人员也想过把这东西装备到士兵身上,奈何亮度实在太高,这么多年的研究也没能有什么法子解决,最后不了了之。   韩仪走进精神训练室时有些不解,空旷的内室显然没人,但是放人鸽子明显不是常之毅的作风,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那速度太快让她躲闪不及,被人一把扣住喉咙抵在墙上。   眼前之人没什么表情,连眼神也是冷冷的:“太慢了,你的精神力还不够。”   “不过比之前有进步。”常之毅放开韩仪,她被松开的一瞬间冷汗从毛孔里渗出来,刚才差一点……她就被杀死了。常之毅没管她,径直走进了训练室。   韩仪跟了进去,身后的门缓缓合上,她歪头瞟了一眼,不甚在意道:“训练员,我们这是要开始什么训练?”   常之毅没回答她,反而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是你的教官吗?”不等韩仪回答,他说,“是我要求的。”   “我这样要求不是因为我要教出个好学生,是为了救你的命。”   韩仪挑挑眉,但是很快她就没办法维持镇定的表象了,因为对面的那个人闭上的双眼缓缓张开,里面萦绕的星云让人意识溃散,让那张横亘着刀疤的脸显得更为可怖诡异。常之毅看韩仪瞳孔渐渐涣散,收回了星云。   “你是这个学院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韩仪有些呼吸不畅,刚才那股压迫感尚未消去,心理上受到的震颤也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只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也有……”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和她一样的人,不,他甚至能自由控制星云!   “在世家口中这的确叫做星云,但是在科研领域这叫精神视界。没人知道它怎么来的,没有遗传性没有传染性,稀有罕见,只是随机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它的宿主精神力比一般人会高出数倍,甚至可以直接入侵人的精神世界,所以世家弟子一旦有一个星云宿主必定会作为家族继承者培养。但是它同时伴生着严重的精神污染,会对宿主造成伤害,历史上有很多宿主没活过三十岁。”常之毅说,“我想作为一个能够控制它并且活过了五十岁的人,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我能给您什么呢?”韩仪恢复过来,无谓地笑笑。对方抛出了这么大的诱惑,想必开的条件同样不简单。   “你是韩家人。”常之毅仿佛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而且你要坐到的哪个位置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不可能,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你坐到那个位置时帮我‘恢复身份’。”   韩仪有一瞬间被入侵精神世界的愤怒,但是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微微点了点头:“恢复身份?什么意思?”   “我和商行是没有‘身份’的人,我们需要你帮我们重建档案,让我们离开。”   韩仪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东西,这两个在军校任职的人,没有档案?!她看向面不改色的常之毅,不敢猜测,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情才会被销毁档案?又为什么会被放在军校里做训练员?但是这一切都跟军部上层逃不脱关系。   “怎么样?要合作吗?”   韩仪庄重地看向常之毅,缓缓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行的是正式的拜师礼。常之毅面色这才有些松动,嘴角微微翘起,道:“既然决定合作了,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首先你要做好准备,就算逃过了星云的精神折磨,最后可能会变成我这样,”常之毅说,“神经被破坏掉。”   韩仪淡笑说:“自然是保命要紧。”   “然后你要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就从……精神力的实体化开始。”话音落罢,无数的冰棱在空气中显露出来直指韩仪。   “这些冰棱是我的精神细丝实体化后的具象,刚才它一直在空气中隐藏,我用了星云让你的感官钝化,然后让它们隐形。你知道这招在保命的时候有多有用吗?”常之毅看了她一眼,“在你学会实体化后就可以非常顺畅地操纵机甲了。”   韩仪一愣,就她所知,只有到了二年级才能接触机甲,疑问自然而然出口。常之毅道:“所以你需要将精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到差不多三年级的水平,对了,三个月后的联邦机甲联赛你会作为选手参加。”他好似通知明天我们继续上课一样语气平平,丝毫不管韩仪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没等韩仪问出什么,他扔过来一个全息头罩,继续道:“你们平时太注重身体上的搏斗,反而对精神力的磨练比较少,以后每天来这里进行两个小时的精神对战练习,我把我的战斗信息输入进去了,你自己调档吧,一开始从初级开始,通过之后再慢慢往上升级。”他顿了顿又道,“我参考了女生的身体机能极限值,认为这个训练时间还算合理。”   韩仪今天收到的冲击太多了,每天增加两个小时的训练量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于是乖巧点头。   “那就现在开始吧。”   韩仪看着常之毅走出去的背影,不知该做些什么表情。短时间内的信息轰炸让她吃惊到淡然的地步了,看了看手上的头罩,认命地把它套上自己的头。   chapter 26   最近韩仪很忙。易子霄很忙。彭斌也很忙。   难得的周末,何兆坐在宿舍里感叹:“这个世界被忙人们占据了吗?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没有事情做?好~闲~啊……”那张脸上怅然的表情看得连彭斌都很想抽他。   这天韩仪没什么训练任务,在完成了两个小时的规定训练后,忽然想去看看阿絮。最近一段时间比较忙碌,好久没看到阿絮了,前两次她去的时候阿絮都是在忙,看来是进入忙碌季了,她这么想着往医院去了。   烈日炎炎的下午医院是个好去处,进行了制冷处理的空气扫过滚烫的皮肤带来舒爽的畅快.感,韩仪叫住一个护士问道:“姐姐,请问阿絮医生在吗?”   那护士认得韩仪,长得清秀还很有礼貌,一身儒雅气质在一群糙汉子中实在突出,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更别说他常来找阿絮,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脸熟了,私下里大家都传这位在追阿絮。她笑笑答道:“她在休息室里。”   韩仪颔首表示感谢后,按照护士的指路找到休息室,推门进去时阿絮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睛下是青黑的眼圈,看来当真累极了。韩仪走过去站在人面前看了几秒,伸出手去捋了捋挡着她呼吸的几缕头发,手背碰到温软的脸颊时记忆里的一点旖旎闪现出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阿絮唇上,唇瓣微张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唇形饱满姣好,有点肉感,可能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有些苍白,充满了清纯的诱惑。她朦胧记得那个晚上她含住这片唇慢慢磨蹭……   手下的人微微挣动,看样子像是要醒了,韩仪浑身一震回过神来,匆匆将手收了回来。   阿絮看到韩仪时还有些迷茫,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你怎么来了……”   韩仪不动声色笑了笑:“很久没看到你了,今天恰巧空下来,就想来看看你。”   几句话下来阿絮瞌睡消散,对上这个人就不禁想起一些让自己窘迫的事情,只得含含糊糊唔了一声:“最近有些忙。”说罢又局促地站起来去翻看记录,偏偏没有什么事情。   韩仪看她清醒后就摆出一副我很忙碌你请自便的样子,有些困惑。她不知道阿絮那晚有没有喝酒,但是看这样子她对那件事并非一无所知,甚至还很在意。   韩仪自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军事家族的教育,虽然是个女孩子,习的却不止是一般世家女子必须学会的礼仪艺术,性子里自然带了点强势和男气,加上肩上的担子也没去考虑过感情一事。这么多年来她并没有喜欢上什么人,也不太在意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会嫁给什么人,可她并非对感情一无所知。看到阿絮的反应,她就知道阿絮喜欢自己,之前她不过当那一个吻是个意外,现在竟觉得有些满足又有些高兴。   她想,自己对阿絮未尝没有感觉。   可能是第一次体会到喜欢这样的情绪吧,韩仪想,这样的感觉可能真的不错吧,否则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追求。或许……试试也不错呢?   “那天晚上,我亲了你是么?”   重磅炸弹落下,阿絮的脸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涨红了,韩仪简直怀疑下一秒她的脸就会冒烟。阿絮慌张得连强作镇定也做不到,拙劣地装作没听到:“啊?我我我、我要去看看病人了……”   韩仪堵住她落荒而逃的唯一通道,温柔的拉住阿絮的手让她镇定下来,那双手被吓得冰凉发颤,她微微笑着说:“别逃。”   阿絮惊惶地睁大眼睛看韩仪,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疯狂蹦跶简直要突破天际直冲云霄,耳朵里进驻了一群蜜蜂嗡嗡一片,除此之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头昏脑涨地想,怎么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正常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自己隐忍暗恋看着她走上神坛精彩辉煌然后默默身退吗?   等到她安抚好自己,然后就听到了韩仪真心实意的建议:“那么我们要不要在一起?我是说,真正的情侣。”   这世界太疯狂。   阿絮大脑休克,没注意到韩仪脸上赧然的红晕,毕竟是人生第一次表白,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自然不会从容到哪去。   良久得不到回应,韩仪晃了晃阿絮的手:“嗯?”   “可、可是我们都是……”阿絮说得磕磕绊绊,又有些心酸,“你不在乎,是因为只是想找个人试试?”   韩仪有些惊讶,肃然道:“我是认真的。我这样子,是要一辈子做个男子了,所以身份不是问题。”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有觉悟这辈子她不会嫁人了,却也没有打破母亲的幻想,眼下更成问题的反倒是另一个。   “你可以好好考虑,我身上很多事情都不能说给你听,或许会让你怀疑让你困惑,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韩仪说,“不欺不伤,不负不弃。”   阿絮盯着韩仪,眼中晶莹闪烁,忽而噗嗤一笑,一道泪随着笑声猝不及防滑落,她抱住韩仪,声音细微却无比坚定:“好。”   韩仪心中一恸,动容不止,揽紧了怀中的人。一股暖流在心尖回环往流,熨帖着蓄藏了太多酸苦的地方。   “你这些天在做些什么?”一切明朗之后好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阿絮握着韩仪的手轻声问道。   “忙着进行特殊训练。”韩仪含糊带过,“听说学校想推我去参加联邦机甲联赛。”   阿絮不解:“这不是三年级才能参加的吗?这个比赛规格很高,必须要有一定的精神力,还要熟练掌握机甲操控技能,只有到了三年级才可以参加吧?”   “所以才要进行特殊训练啊。”韩仪笑道,“最近白天黑夜对战学习,我快累死了,你也没有关心我。”她意有所指,话中带了些撒娇的指责。   这些天来她被常之毅带得快要吐血,日月不分见缝插针地进行高强度训练,却没叫过一声苦累,却在这时候自然而然地拿出来讨巧。阿絮完全没想到之前自己如何纠结难受,被韩仪这么一说只觉得自己十分理亏,不好意思地再次转移话题:“我听说这比赛的前三名可以直接升入军部中层,但是竞争力很大……”   韩仪却不放过她:“你知道它的竞争力这么大,为什么没有早点来问我?你要怎么补偿我?”   她这问题好没道理,近乎无理取闹,阿絮却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心中哀叹韩仪怎么变得这么难缠,为难道:“怎么补偿……”   韩仪抱住她道:“那就一直在我身边吧。”   “阿絮,我要站到权利顶端,我必须站到那个位置。我现在还没办法和你解释,但是谢谢你。”韩仪闷声道,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小小的热源在怀中,仿佛能驱散一切孤独寒意,整个世界都被充盈。韩仪觉得胸腹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欢喜,不同于过往任何体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一个下午就这样被两人挥洒过去,阿絮跟着韩仪走到外边的小径:“真不用我送你回去?”   韩仪揉了揉她的发,苦笑道:“要是我们两个送来送去可就没完了。”   “才不会这么傻。”   韩仪笑着点头:“嗯,为了不让我犯这样的傻你就别送了。”   “好吧。”阿絮站在原地看到韩仪回头挥手让她回去,赶紧点了点头。她心中欢喜又困惑,对这世界竟然抱了些畏惧,今天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韩仪回到宿舍时何兆看她一眼,挑眉道:“哟,遇上什么好事了?”   “嗯?”韩仪不解。   “这心情挺不错的呀。”何兆八卦地冲她笑,“怎么了?”   韩仪不想他到处宣扬,毕竟她只是一年级的普通士兵,校规中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普通士兵恋爱,在没有军衔前她不会暴露关系,她希望没有任何东西会伤害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人。于是敷衍道:“没什么。”   何兆趴在沙发上长叹一声:“真是……这日子枯燥得没法过了!”   韩仪走进卧室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今天下午的兵荒马乱。真是……   她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忍不住笑。她是一把被锻造出来的刀,她的刀锋后面是她的荣耀,也将有她的珍宝。   chapter 27   韩仪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气流的变化,这个房间里一切都被真实地反映到脑海中。经过这几天艰苦的训练她终于能将对战等级上升到三档,只有交手之后她才真正地体会到常之毅的强大,那种强不是依靠星云能力的强大,而是一个人本身的强大。   她直觉即使常之毅没有精神力,也能够凭着肉体搏击战胜她。   在开始的几天,韩仪被模拟出来的“常之毅”打得快要趴下,晚上回去时头疼欲裂身心俱疲,碰到床倒头就睡。这么几天下来,她却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大大增强,甚至能够在脑海中描绘出精神细丝的形象。   浓雾中那个模糊的人形缓缓显形,摆出了战斗的姿态。韩仪矮下身子摆出了跟对方一模一样的姿势。   在对战中,韩仪观察了对方的近身搏击的套路发现,竟然跟学校中训练的相差很大,对方使的不是他们学习的那种常规有力的擒拿,也不同于师父教给自己的比较柔韧灵活的闪避袭击,而是一种看重速度的巧妙的打击方式。   对方冲了过来,凶猛的侧踢朝韩仪袭来,韩仪反身出腿,以相同的方式回击把对方震退。这种打击方式以腿法为主,对腿部的灵活度和力量要求很高,而且十分注重全身协调调配力量,腿法不多,但是攻击方式灵活,大都瞄准要害而去。   韩仪踢上对方腰侧,被对方一个借力旋转近身,韩仪迅速反应,抬手格开对方朝胸膛击去的拳头。这也是它的妙处,当下盘攻击成为固定套路,上肢的奇袭常常会让人措手不及。缠斗数十回合对方渐渐落于下风,韩仪一个肘击,一个横劈将对方扫到一旁,正要发起最后一击时空气中的气流蠢蠢欲动起来,韩仪怔愣一下停了下来。   那股气流缓缓汇聚起来,围绕着散发出去的精神细丝旋转起来,慢慢地包裹上去。韩仪忽的抖了抖,精神细丝被轻扯的感觉让她浑身发麻,不一会儿,那精神细丝一根根慢慢变化,在空气中幻化出半月形状来。   疲累的感觉升起,韩仪大惊,在她分神时精神力的消逝越来越快。她强迫自己停止冥想,却发现自己没办法竟然没法停下来,一时间冷汗都冒了出来。   纵使韩仪有心,那半月仍是渐渐涨大起来,待光亮隐去,韩仪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一把把泛着冷光的利刃悬在半空中,那利刃好似没了手柄的长刀短剑,寒光泠泠,看着就让人发寒。   这是精神力的实体化!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来,却没料到一时间那些利刃都抖动起来,疯了一般在空中乱舞,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周围刺去,炸起一声轰响。   韩仪看着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房间,目瞪口呆,刚才被踹到一边的模拟数据也消散得一干二净。房门被打开,常之毅走了进来环视一圈,一言不发便抬脚向韩仪踢去。   韩仪翻身一滚,却被落下的冰棱困住,空中乱舞的利刃在房间里骚动起来,不分敌我地打成一团,透支的精神力让韩仪渐渐出现幻觉,纷乱的光圈在她眼前熙熙攘攘挤成一团,身体如同在空中旋转,无处着力的不安全感让她挣扎起来。   被击打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韩仪只觉得身边有无数个隐形的敌人在殴打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韩仪觉得自己的感官是前所未有的灵敏,飞鸟振羽、叶落花谢、阳光移动,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清晰。常之毅冷冷地声音响起:“醒了?”   韩仪睁开眼,刚才闻到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她就想应当是在医院里,熟悉的房间结构和物品摆设映入眼眶,脑海中一时间冒出过许多问题,然而她最后也只能以一个笼统的问题为开头:“我怎么了?”   常之毅抬眼道:“你的精神力提升太快了,身体机能还没有适应就开始了精神力实体化,所以身体负荷过重造成了精神紊乱。你在最后晕了过去。不过恭喜你,你的精神力实体化了,接下来学会控制就可以跟我去看看你的机甲了。”   韩仪面色却没有松动:“那我为什么会感觉在梦中好像被很多人打了……”   常之毅漠然地看着她:“那是神经被精神力冲击到的表现。”   常之毅看她沉默,又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要做好准备,最后可能会像我一样神经被破坏掉。”   韩仪笑笑,道:“我没有后悔,也很高兴能遇到老师。跟死亡相比,丧失神经算得了什么。”   门被拉开,阿絮走进来看到韩仪时怔了一下,快步上前,又停在了韩仪窗前,低声问道:“还疼么?”   常之毅忽然站起来,朝阿絮微微点头说:“既然你来了,你就照顾照顾她吧,我回去了。”又对韩仪道,“这两天你就先休息吧,顺便练练手,大后天早上来找我。我会提前告诉你时间的。”   两人看着常之毅关上门,韩仪在心里笑,老师还真有领悟能力,就是平时面瘫看不出情绪来。看着人一走,她立刻伸出手拉住了床边的人。阿絮看她笑意深深的样子,不由有些赧然,却也没有抽开自己的手,只小声道:“笑什么?”   韩仪看着她说:“我就笑笑,试试能不能让你迷上我。”   “……”阿絮默了默,道,“我以前没发现你会这样说话……”   韩仪将她拉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故意问道:“我怎么说话了?”   “……流氓……”阿絮搜肠刮肚才想出个沾点边儿的形容词。   韩仪思索状,认真道:“可能每一个人谈了恋爱以后就会无师自通变成一个流氓吧。”   阿絮:“……”   韩仪看着阿絮微红的脸,忍不住把她的手往唇边凑近轻轻吻了一下,带着点讨好和撒娇。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有这样的心情,回想之前,虽然也略略能看出些端倪,可是真正在一起了,这份心情怎么就会这么黏,简直要把人紧紧包裹起来。   阿絮微红着脸叹了口气,矮下身来看着韩仪小声说:“不痛了?常伯伯送你来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都是淤痕,这是训练弄出来的?往后小心些,万一我不在这里怎么办呢?”   韩仪愣了一下,她没料到自己身上竟然也会有伤。略一细想也就想通了,那精神崩溃恐怕是扰乱了神经,出现的那些幻觉大脑认为是真是存在的,于是身体自动反应出来。她苦笑,或许,常之毅说的神经被破坏掉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恐怕是被自己的大脑杀死。   “好。”她笑着摸摸阿絮的头。她还有一肩重任没完成,还有万千繁华未览尽,还有一番真情待体验,她怎么能怕呢。   “韩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阿絮迅速地垂下眼睛又抬起,在韩仪肯定的目光下犹豫道,“常伯伯……会不会知道你是女生了?”   “嗯,我告诉他了。”   “啊?!”   阿絮瞪大了眼睛,韩仪看得好笑,安抚道:“放心吧,老师不会说出去的。”   “哦。”阿絮乖巧地点点头,半晌又道,“那会不会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还有一个,是我师娘。”   “那如果有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韩仪看着阿絮,握紧了她的手,反问道:“如果我杀人你会讨厌我吗?”   阿絮沉默了,韩仪也沉默着看她,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姑娘才小声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韩仪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应了一声:“好。”   她生在世家大族,自小背负的就是别人的叹息,也习惯了应承别人的期望。无论是文武功夫或是礼法规矩,无论是做一个大家闺秀或是一个铁血男子,她都只能说好,仿佛被那弄人的命运所控制,被无形的铁索束缚,前路总是直惨惨地摆在她面前,愿意与否,从来由不得她。   她是那个家族的遗憾,却又不得不被命运推出来成为一个保护者,投入火里,销骨熔形,再倒入模具,锻造出一个符合他们期待的韩仪。   她听到的,向来是不能失败,却终于有一个人对她说,我不会让你死。那个女孩,明明万分孱弱,却有这么真挚的眼神和爱意,多少凄风苦雨,都在这时风息雨停。   从前她不知道能遇上这样一个人。她一个表情就让你悲喜,想欺负又想爱护;她一句话就让你心颤,想笑又想哭;她一个认真的眼神就能让你毫无理由地动容,一个认真的承诺就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   你不让我死,我就绝不死。   就算前路未卜,就算一路坎坷,就算筚路蓝缕,她也会为了这一句话披荆斩棘,回到她身边。   chapter 28   阿絮抱着个恒温饭盒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医院,没料到却刚好撞上师十娘和李医生,李医生看到她连忙招手道:“阿絮,你来。”   阿絮抱着个饭盒慢吞吞挪了过去,李医生笑着拉起她对师十娘说:“这孩子就是那个手术的主刀,她跟着老师做了不少案例,只是年纪太小又没上过学,上次那个名额主任就没给她,这次没有年龄限制我看她挺合适的。”   “我见过她,她确实是个好孩子。”师十娘笑眯眯地打断李医生的话,看向阿絮怀中的饭盒讶道,“这是你做的?怎么不去食堂吃?”   李医生身后跟着的护士噗呲一声,瞟着阿絮揶揄笑道:“这可是一个重病伤患的福利,人家说了只要阿絮照顾,也得亏阿絮手艺好心肠好。像我们这么忙的平时哪里看过阿絮煲汤带来喝啊。”   阿絮听了这话窘得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却也没法反驳人家,只得在心里对着始作俑者狠狠道,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要说怎么回事,还得从常之毅把韩仪留下来讲起。那日练习时出现精神冲击,常之毅交代韩仪好好休养之后,韩仪就黏在了医院里。一开始阿絮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被“暴打”过后的韩仪,因为生怕别人发现韩仪是个女生,一切检查事项绝不假手于人全部亲自上阵,被医院里的护士们好一阵调侃,她硬是厚着脸皮以医生的身份把护士的事儿也给做了。没想到韩仪尝到了甜头就开始得寸进尺,整天腻着她不说还总是提一些莫名的要求,但凡阿絮没立刻答应下来她就在那假装哼哼,阿絮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   单看这汤吧,某一天小韩病人突发奇想想要喝补汤,其实她也就一个皮肉伤竟还把自己当做了重症患者,这要是换了商行那种脾气差点的人就要把她一个轻伤打成半身不遂,奈何阿絮承袭了自家老爹溺爱无度的品格,二话不说第二天就给带来了,韩仪对阿絮的手艺满意得不行,于是突发奇想变成了日常待遇。   那群小护士看到阿絮对个“男生”这么好难免心里头纳闷两人关系,于是每天都爱调戏两句。阿絮一边闹着大红脸一边被韩仪逼着喝下补汤心里气苦,这明明是你叫我带来给你喝的!怎么总让我替你喝!   师十娘在一旁挑了挑眉笑道:“这病人待遇这么好啊?”李医生也困惑地看向她。   “她、她帮过我,所以我想表示一下感谢……”阿絮有些慌乱地看着两人。   “没事,”师十娘微笑,“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嘛,何况对方是自己的恩人。”   “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会考虑的,”她朝李医生点点头,又向阿絮和煦一笑,“去吧。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么。”   阿絮点头,纳闷地抱着饭盒往住院部去。   阿絮才一进门,就看到韩仪站在窗前抬起头看太阳,阿絮轻声道:“你这样盯着太阳对眼睛不好。”韩仪听到这话转过身来朝她笑了一下,似乎眼中还残留着太阳的光芒,那点金色光晕让阿絮一瞬间有些失神。   韩仪走到阿絮身前,低下头闻了闻汤的味道,笑了笑:“好香,我想尝尝。”   阿絮把汤倒进碗里递给韩仪,韩仪没接,只是皱着眉头看看汤又看看阿絮,阿絮不明所以:“怎么了?”   韩仪身子一歪倒在床.上,说:“我要你先喝。”   “为、为什么……”阿絮有点傻眼,每天韩仪都会提出一些让人招架不住的事情。   “我想有人陪我吃饭,要是你每一餐都陪我吃的话就好了,可是等我出了这个医院就不可能了,所以你陪我吃嘛。”韩仪翘着嘴角看阿絮,她近来撒娇的功力在不断学习实践总结过程中越发纯.熟,也不知道是天赋异禀还是太过用功。   阿絮叹了口气,慢慢把那碗汤喝了下去,想了想道:“嗯,味道还不错,不算烫,可以喝了。”怎么夸自己的汤好像还有点羞耻呢……   “是吗。”韩仪从床.上借腰力弹起,那灵敏的动作压根不像是个受了伤的人,两人的唇重重擦过,阿絮唇上的汤全都抹到了韩仪的嘴上。   阿絮:“……”   韩仪笑笑,脸上也有些微红,却还是一派坦然的模样点评道:“嗯,好喝。”   在确定关系后,韩仪利用父亲给的特殊终端在网上看了不少诸如《如何讨女朋友欢心》、《恋爱八十式》、《一个合格女友的自我修养》的书和交流贴,发现越是不要脸的招式越是能促进恋人感情,加上之前耍赖撒娇的确大有进展,在综合考虑了地点、时间、耻度等因素的条件后她选了一个《保鲜爱情小妙招》里的方法。   只是没想到反应太好。   她伸出手去碰阿絮烧红的脸,虚贴着脸颊的手.感觉到那脸上腾腾的热气,而被吻的人已然呆傻。韩仪看着阿絮颤抖的睫毛和嘴唇,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慢慢地低下头凑近阿絮,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把理智慢慢麻醉。   当唇贴在一起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每一个毛孔都颤抖起来,手冷如冰,心烧如火。   韩仪搂住阿絮,颤抖着把舌头伸进阿絮口中,湿.滑的舌尖相触之下双方都不由猛地一颤,阿絮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看向韩仪,脑子里只剩空白。   韩仪勾缠住阿絮的舌头轻轻.舔.吮,那被侵占的小.舌不时慢慢蠕动回应,温柔缱绻,文火慢熬,终于熬出一碗化骨水销.魂汤。   两个新手很快气闷,分开时脑中缺氧晕晕乎乎,韩仪模模糊糊想,真好……呵呵。   阿絮想……阿絮什么都没法想了。   韩仪紧紧抱着阿絮的腰,把脸埋进阿絮肩窝,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盖个章……”她哑着嗓子在阿絮耳边闷闷道。   “……嗯。”   精神细丝突然传回警报,韩仪站直来,搭着阿絮的肩微微侧身,让自己站在阿絮前面,阻隔出一个安全范围。   门外的师十娘看着无数凌厉的刀刃从空中冒出来,闪身到门前,里面的韩仪从窗口里看到她微微一怔,那些刀刃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韩仪正想说话,师十娘却抬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阿絮摆摆手便离开了。   韩仪松了口气,低下头去碰了碰阿絮鬓角,阿絮抬起手来揽住了她,脸还是红的,清了清嗓子问:“你病好了吧?”   病人和医生对病情的判断也是挺奇怪的。   “嗯。”韩仪点头,“老师今天传了简讯过来,叫我后天跟他去看机甲。所以明天下午就得出院了。”   阿絮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那你加油。”   “嗯。”韩仪蹭蹭。   半晌,阿絮低着头又道:“那个……以后不要在这种地方……”   韩仪笑了,拿着阿絮的手轻吻:“好。”   “你,你加油啊。”阿絮抬眼看她,那眼神仿佛一汪泉水,“我会尽力帮你的。我会帮你的。”   她实在笨拙,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给她,她摘不到星星月亮,也不懂情话玫瑰,只能凭着本能想要让她高兴,笨口拙舌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把自己奉上。   或许爱一个人都是这样吧,恨不得拿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放到她面前,却无奈于自己渺小的力量,只能打开千里疆土的城门举手投降,剖出自己一颗真心眼巴巴奉上去,希望对方视若珍宝,愿意为这愚钝而沉痛的白.痴展颜一笑。   所幸,有人懂得珍惜这些傻.瓜和真心。   韩仪说:“那这个承诺就当做聘礼吧。”   -   师十娘关上办公室的门,刚才她只看到了韩仪抱着阿絮,但是那拥抱的姿势和里面的氛围,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有什么呢。   她坐在椅子里揉揉额角,拿出一个和韩仪相差无几的终端,输入密码后道:“接司令。”   屏幕闪现出韩泷肃正的面孔,棱角刚毅,连声音也是冷硬的:“什么事?”   师十娘把近段时间的重要事情一一说了,又道:“那件事有进展了,李医生跟我要了名额想给阿絮那孩子。”   韩泷点头表示知道了,师十娘犹豫道:“但是……我觉得不可能这么顺利,成铭奚这个人不是这么容易搞定的。”   韩泷头也不抬道:“如果这么轻易就做好也不用你去了,就算带不过来也没什么。十娘,成大事不是每一步都要按照既定的路线走,而是即便走到悬崖你依然可以牵引回正路上,能做到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他有无数条既定的路,连悬崖也是他的一条路,另一种人是懂得铺路搭桥的人。”   “……知道了。”师十娘提起韩仪的事情,得到的却是韩泷的沉默。   “司令?”   韩泷忽然叹了口气:“韩仪这孩子,还是太年轻。锋芒太盛。”他摇摇头,“不过吃点亏她来说也好,她虽然小心谨慎这么高调难免会惹上麻烦,你记得多帮她遮掩遮掩,提点一下。”   “那刚才我说的事?”   韩泷道:“孩子的事情总是孩子的事情。你记着,所有事,只要我们的防线没有被触碰,就不值得操心。多花点时间走路又能怎样呢?浮躁只会坏事。”   -   β星里一个郊区池塘边。   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慢吞吞地收拾着钓鱼用具,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他整张脸,只露出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下巴。   他朝鱼篓里看了看,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啧啧道:“真是越来越不听话,还是我女儿好,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看看你们都不会讨老人家欢心。唉,想想还真像我女儿啊,对了,我多久没回去了?”   那人拿着鱼篓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夕阳拉出他长长的影子,平白有些冷意。   chapter 29   韩仪捧着书坐在教学楼下的树荫下,远远的听到一声口哨,抬眼望去,一脸懒散的商行正双手插兜叼着支烟看着她。   韩仪:“……”   那一副老流氓样的训练员抬抬眉毛,又吹了一声哨:“走了!”   韩仪走过去,纳闷道:“是老师让您来的吗?”   “是啊。”商行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道,“他起不来,就让我来了。”   韩仪:“……”   说您早上起不来还有人相信,说老师起不来有谁信……   后来事实证明,韩仪同学太单纯了。   商行看她一脸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模样,乐道:“其实是我对机甲这东西太了解了,光是用手摸摸就能帮你摸出一个A级甲,所以常阎王自惭形秽不忍耽误了你的前程,才来求我出山。”末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当然,他起不来也是原因之一。”   韩仪更不知道该接什么了,她发现自己跟商行这类不要脸的教官尤其没办法对话,她现在觉得老师跟商行就是两个极端,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是画风违和。   商行还在逗她:“小伙子喜欢什么样的机甲?是胸大些的还是身体轻盈随意弯折的啊?”   您就不能说选力量型的还是机动型的吗!韩仪想要扶额深叹,虽然在男生堆里这么久对荤话也见怪不怪了,然而这老师无时无刻不在掉节操的状态简直让她应对不能。   然而训练员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韩仪老老实实道:“我觉得自己比较适合机动型的。”   商行瞟她一眼,点点头道:“是,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大胸的。”   “……”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我们去蔺老头那。”   到了机甲构建室,韩仪看着商行毫无自觉地一把踢开门,一大片寒光扫过来,蹲在地上的人个个带着个大头罩,头罩上一个大眼镜显得尤为滑稽,一群人齐唰唰地看向门口更像一群向他们致敬的蘑菇。   看到商行,蔺教授的眼神都可以喷火了,偏偏他还嬉皮笑脸的:“教授,我们来找你做做军师。”   “去去去!”蔺教授吹着胡子挥手赶他,“别来这里烦我!”   商行笑嘻嘻地凑过去,腆着脸道:“阎王好不容易带个好苗子,你帮他看看呗。”   蔺教授抬起眼皮瞥他一眼,又瞥一眼韩仪,摘下头罩,气哼哼道:“走吧!”   “嘿嘿,谢谢蔺老!韩仪,还不谢谢教授?”   韩仪道:“多谢蔺教授。”   蔺教授是老派高知分子的作风,小辈既然拿出了礼貌,也就点点头不再与商行计较,哼了哼,带着两人往后边走去。   虹膜扫描、全息影像扫描过后,铁壁铜墙缓缓打开,暴.露出后面的天地。   千片利甲寒光泠泠,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铁墙内,整个仓库上下一色,银灰冷光与机甲金属融为一体,在这方圆之内辟出一个只属于金属的世界来。那纯然一体的冷色天地竟让人心生敬畏,仿佛沉睡着杀神,让人不能动、不敢动。   蔺教授骄傲地瞟了他们一眼,站到一旁的代步工具上道:“上来,我们去看看你的机甲。”   对他们这些科学狂人来说,这些机甲是自己的毕生理想和心血结晶,用商行的话来说他们看到这些东西比看到亲儿子还亲,他们的自豪与骄傲都来自于这些不会动的大家伙,甚至有人为了这些铁疙瘩奉献了一生,蔺教授是个中翘楚。   韩仪两人跟着蔺教授来到一排成型机甲旁边,那些机甲的身材是成人的两倍,铜筋铁骨浸泡在培养基液中。韩仪看着一路过去的机甲,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转悠却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们似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韩仪轻声自语:“易子霄?”   蔺教授听到声音,看了她一眼,道:“是。你们认识?”   “他们是舍友。”商行靠着栅栏,懒洋洋道,“他才一年级就有资格进这里来了?”   “像他这样又有天赋又勤奋的学生可不多了,人家早点进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蔺教授哼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自己不学好还拐着人跑?!”   “呃,我错了……”商行举手投降,嘿嘿笑着讨好道,“那不是您宽容大度嘛!我看这孩子这么踏实,肯定能继承您的事业!”   蔺教授放过商行,又提到易子霄脸上带上一丝满意:“不过那孩子是真不错,现在能潜心来研究基础机甲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学生总想着见识更好更多的机甲,可是没有扎实的基础,哪里做得出好东西?”   “他有天分有耐心人也努力,只是可惜身份不高,军部那些人恐怕看不上,只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做做研究了。”蔺教授叹气,“要是能进军部研究院,他对联邦的贡献将无可估量。只是可惜了……”   韩仪看向那个趴在地上观察机甲的人暗叹,的确是个天才,只是可惜。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一台仪器旁,蔺教授让韩仪躺上去,调试了一会儿:“好,把你的精神力释放出来。”   精神细丝顺着意识延展开来,韩仪发现自己精神细丝的增长速度越来越快了,以前粗大稀疏的几根已经可以随着意识的控制变化粗细和数量了,甚至在数量上也有了突破,可以轻松分裂出上百根。   蔺教授看着数据满意地点点头:“你们教的不错,他确实很有天赋。这几年最好的学生了吧?上次项儒带过来的那学生也不错,今年可以带新人去参加联赛了。”   商行叼着烟点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   韩仪注意到他的脸色,在跟着蔺教授去看机甲的过程中低声问道:“训练员,我有什么问题吗?”   商行瞥了她一眼:“你速度太快了。”   “速度太快?”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增强自己的精神力的,但是不想死的话最好保持稳定的增长状态,增长过快对你来说害处远大于利处。”精神力这东西,如果进化速度太快容易失控,一旦失控就难以回复,本体要么发疯要么被冲击至死亡,爆体而亡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并没有利用别的途径来增加精神力,怎么会增长过快?这要怎么抑制?”韩仪也知道让商行这么严肃的事情后果定然不会轻松,却对自己的现状一头雾水。   商行想了想,说:“我去跟阎王商量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年轻人还比不上我这老头子的腿脚,”蔺教授在前面叹气,“快来看看这个。”   商行使了个眼色,韩仪连忙跟上去,到培养池旁看下去,一大池培养基液掩盖住机甲的颜色,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形状。蔺教授在旁边兴奋道:“啧啧,看看这颜色,看看这机型,肯定适合你!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家伙啊!”   韩仪:“……”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商行凑过来嗯了一声:“这不是蔺老的手笔吗?”   韩仪:“……”   蔺教授完全没有研究之人的谦虚之心,对他来说也不需要故作谦虚,他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我这孩子肯定配得上他。”   商行含笑点了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   “要不,您让他试试呗?”   “行。”   蔺教授大手一挥,培养池里的液体缓缓降了下去,露出了那机甲的真面目。   那机甲一接触到阳光就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亮,仿佛从光里吸收了暗红色印入甲身,骨骼连接处紧密精巧,全身线条利落流畅,最难得的是它将所有的武器全部收入内部,外形并无赘余部分,在进行高速运动时受到的阻力仅是一般机甲的一半,对韩仪来说这确实是最佳配合。   韩仪进入机甲内部,驾驶座十分简洁,一个基本座位台和一台综合显示板就是全部。韩仪坐下来,座位台立即响起一个女声:“欢迎进入,请进行激活。”   “激活。”   一声令下,韩仪全身的数据被扫描输入机甲基础指令,精神细丝自动发散出来,连接到机甲内部各个连接处。韩仪这才发现这台机甲座位台上隐藏着上百个连接插口,它的操作不同于曾经见过的机甲,竟然是通过精神同步进行操作的!   外边的蔺教授看着缓缓升起的机甲,感慨道:“这台机甲总算能见光了。”   商行笑道:“您就等着这天吧?”   “本来是想给你们两个臭小子试试的,谁知道当年会那样……这几年我改进了不少它的构造,却一直没等到适合的人。这些年能够精神实体化的人不多,这孩子有前途,老头子我也想让我的机甲跟着好主人名留青史啊。”   “……是我们拖累您了。”   “你说什么呢!”蔺教授皱起眉头,又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从没为做过的事情后悔,只是可惜了你们。唉,时代造英雄,我知道新时代快要来了,只是不知道老头子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商行轻声说:“这几年来,军部的势力分化更严重了,军部和皇室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今年的开学典礼可以看出来三方都在拉拢学员,只是不知道矛盾什么时候会爆发。”   机甲内。   “恭喜您激活成功。韩仪,请进入机甲设置程序。”   “请为机甲设定姓名。”   韩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说:“……笨笨。”   “姓名输入成功。”   -   医院里正是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阿絮翻着书,笨笨趴在她脚边对着外边照进来的阳光晒肚皮。阿絮看着它笑了笑,虽然笨笨只是个虚拟影像,却保持了实体时的习惯,显得十分好笑。   叩门声响起,阿絮抬起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爸爸!”   chapter 30   夏日炎炎,联邦军校医院门口立着一个削瘦的身影,细看过去那人眉头紧锁,深陷愁思,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是否是患了什么重病。   何兆今天最后一次来复查,正看到那道仿佛迷失在人生路口,令人心生同情的身影,讶然叫道:“韩仪?!”   韩仪看向他。   “你在这扮失意青年?”   韩仪皱眉:“我找人。”   “那就去找呗,杵在这里干嘛?”何兆挤眉弄眼,“是阿絮医生?”   “嗯。”韩仪十分闹心,“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她一直跟着常之毅没日没夜地在进行机甲适应训练,阿絮的消息却一个也没有,今天好不容易脱出身来,阿絮竟不在医院里,只知道是请了几天的假,也没人知道是去哪里做什么。师十娘又去了军部,她只得在这里等人回来问清楚。   何兆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一时间有些讷讷,立马觉得肯定是重要的正事,不由正色问道:“怎么了吗?你生病了?”   韩仪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何兆能够模糊猜到他们进行额外训练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韩仪每天不见人影,彭斌也是没有消息,可以想得到他们有多累。听到韩仪身体有些不舒服何兆就开启了操心模式:“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你们这些天没日没夜地训练,一旦身体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嗯。”   “对了,是什么病?”   韩仪想了想:“一种挺常见的慢性病,轻易不会出大问题,只是让人心脏不大舒服。”   “嗯……心脏问题还是很重要的,慢性病也得早早解决才好。”何兆正自顾自说着,却发现韩仪压根没在听,边抱怨着“你听没听啊”边顺着韩仪的目光看去,正看到阿絮医生拉着个男子边说笑边朝这边走过来。   “嘿,医生来了!”   韩仪点点头不作声,看着阿絮牵着那男人的袖子过来,她仰着头笑得开怀,眼神停留在那男子身上,一点儿也没注意到门前立着的两个人。她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开心的样子。   那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眉眼倒是极深邃俊秀的,身材修长,头发在后边扎成及肩小马尾,一举一动尽是风流味道。不知阿絮说了些什么,男人轻笑了一下,抚了抚阿絮的头。   何兆正想同阿絮打声招呼,却在瞄到韩仪的神色后犹豫了一下。韩仪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周遭散发的气息却和平常不大一样了,何兆有些纳闷,难不成韩仪对阿絮医生当真有些什么心思?   他平时里虽然总开韩仪跟阿絮的玩笑,却只因为韩仪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沉闷模样,把它当个笑话说了逗个乐子,好让韩仪免掉些少年老成的表情,哪里敢想他会对阿絮真的生出些情谊来。   韩仪没什么动作,他这边正自瞎想,阿絮却注意到了他们。   “韩仪……”阿絮看到人时眼神一亮,那男子听了朝韩仪看了一眼微微挑起了眉。   “何兆。”阿絮走到他们面前,看向何兆,“来做最后一次复查么?”   “嗯,我陪他来看看。”   韩仪的话让何兆和阿絮都看向了她。何兆惊恐,你不是说你生病了来找医生的吗?!   阿絮点点头,良久才哦了一声,讷讷道:“……你们可以去找李医生,今天她值班……”   韩仪对着她微微颔首,便径直往里去了,何兆还愣愣站在原地,被韩仪叫了一声才追上去。   阿絮看着韩仪的背影心中有些难受,之前因为韩仪的训练忙她和韩仪已经许久没见面了,这几天跟着爸爸出去了一趟就一直没通过消息,刚才她还以为韩仪是来找她的,没想到只是来陪何兆看病的吗?   在韩仪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如果是喜欢的人,会这样好久不联系吗?   成铭奚走上来,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却因着保养得当生活恣意看上去年轻得很,神态里那股少年身上常见的傲气倒也不违和,反而有些矜贵之感。他朝着两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谁?”   “指挥系的伤员。”阿絮不想让韩仪被过多关注,只含糊敷衍了过去,又抬眼问她爸爸,“爸爸,今天你住不住家里?我回去收拾收拾。”   “行。”成铭奚点点头,心安理得地继续要求,“我要吃鱼。”   “那今天要不要请常伯伯和商伯伯来家吃饭?”   成铭奚冷笑一声:“我们不请傻.逼来家里吃饭。”   阿絮早已习惯她爸爸的语气,点点头:“那我去跟李医生说一声,就陪着你回去。”   成铭奚撇撇嘴:“跟她们有什么好说的。”   “有时候医院里会忙不过来,我明天可以来给她们帮帮忙。”   “啧。这么累做什么,跟她们说你要陪着我,没时间。”   阿絮无奈看他:“爸爸……我也是医院里的医生,你不是常说医生第一要务就是救死扶伤么?”   成铭奚毫无愧色道:“你首先是我女儿,先为子女再为医生,听我的。”   阿絮没办法,也知道成铭奚的脾气就是得不到就死搅蛮缠,只得道:“那我也得去跟李医生说一声。”   “去吧。”他大手一挥,舒舒服服地坐到伤患椅上,“我在这等你。”   阿絮匆匆上去,才到门口就被门外的韩仪拉住:“别进去,里面正在检查。”   阿絮觑她一眼,那人正坐在闭目养神,一丝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她憋了良久才讷讷开口道:“你不忙了?”   韩仪点点头又复沉默,阿絮小心又开口道:“你、你没受伤吧?”   韩仪仍是闭着眼睛点头。   阿絮心焦找着话头,只恨自己嘴笨忘性大,平时里好像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韩仪,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她看韩仪冷冷的样子,觉得她好像在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刚才那个跟着你的人是谁?”   阿絮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韩仪在跟自己说话,连忙回道:“那是我爸爸。”找到了开头想说的话自然而然都冒了出来,“前几天你忙得很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爸爸从外边回来了,住了两天他就带着我出去了,那时候走得急没能联系到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韩仪睁开眼,看着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过来的眼神微微笑了一下,状似随意道:“怎么你爸爸这么年轻?”又道,“你跟着你爸爸出去玩的开心吗?”   “我们没去玩。”阿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就是去休养了一下,我身上的病只能靠着每三年修养一次拖下来。”   韩仪坐直来,看向阿絮的脸色不由带上几分肃然:“没办法治好?”   看着阿絮摇头,她心里有些沉重,成铭奚的名气师娘给她讲过,如果连成铭奚都没有办法,联邦里向来也难有解决之法。她有些心疼,只得问道:“怎么治的?”   阿絮摇摇头:“我都是在被麻醉之后才治疗的,在床上睡个三天就好了。”   韩仪拉过她的手,这公众场合下阿絮有些紧张,红着耳朵使劲想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韩仪干脆牵着人站起来走到拐角死角里,亲昵地贴住人低声道:“现在好了吧?”   阿絮紧张得浑身紧绷,小声道:“这里不安全……”   韩仪轻笑:“那你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看着阿絮烧红的耳朵才停下逗弄,小声委屈道,“这几天你都没联系我……”   这祖宗不说自己没联系人家反而怪人家不联系自己,要是别的人早就打死她了,阿絮却是喏喏呃了一声:“我……我这几天都没带通讯器……”   “那之前呢?”   “我、我怕打扰你……”阿絮抬眼看她,“你好忙……”   韩仪亲亲她发顶,小声道歉:“嗯,下次不会这样了。我晚上休息太晚了,也怕打扰你。老师没收了我的终端,所以我没法主动联系你。”   阿絮一直吊着的心这才落下来,被那话融成一滩水,心中委屈惊怕这才消散,又听得韩仪道:“你不知道我生了病来找你你却不在真是……”   “你生病了?!”阿絮瞪大眼睛看向韩仪,一脸责备,“什么病?你让医生看了没?”   “没……”韩仪小声说得委屈,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这病她们不会治。”   “什么病?”   韩仪低下头去蹭她还微红着的耳朵,轻声道:“相思病。”   韩仪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听这话的耳朵却迅速充血,某人已变成个大番茄,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韩仪低声笑着抵住阿絮的前额。不知怎么的,看到她这副样子她就尤其格外喜欢。   “你不知道,刚才看到你跟着你爸爸过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害我心情不太好。”韩仪低下头去贴住阿絮唇瓣轻轻吮舔,放开时已是水润一片。一吻完毕,她脸色也有些微红,满意地蹭蹭说,“不过现在好多了。”   “这么久没见,你想不想我?”   阿絮抬起眼来,眸子里水润润的,却没见多少闪躲,轻声说了声:“想。”   韩仪轻笑一声将人拥入怀里。   成铭奚“放肆”地坐在大厅里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却没想到被一个惊讶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铭奚!?”   成铭奚转头望去,愣了愣慢慢扯开一个笑容:“十娘。”   chapter 31   “已经有十多年了吧?”师十娘看着成铭奚微笑道,“自从你离开之后。”   成铭奚弯了弯嘴角:“十五年。”   “我们一直以为你从那以后就离开了帝星,没想到你一直在军校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这个人向来随便,这些年来虽然在这里挂名却总是东奔西跑,也没定在这里,就懒得跟别人联系了。”他眯着眼睛笑,“这里的环境这么好,而且还有人聘请我给我们父女两个这么好的容身之地,我们怎么会离开帝星呢。”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在这里的,你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成铭奚敛了笑,挑眉看向她:“你这么觉得?”   “如果你是因为她很好所以想把她弄到军部去的话那么我请你把她留下来,我的孩子我心里清楚,她的身体受不了。如果,你是因为别人的指示想要把她带到军部去,”成铭奚笑了一声,“我绝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师十娘愣了愣:“你……”   “我虽然已经脱离那些腌臜的东西很久了,但是我不会连点保命的东西都不留下。”他叹口气,“十娘,我虽然不知道那位大人物想要什么,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动阿絮的。”他面上淡淡的,眼中却是冰冷的杀机,与师十娘记忆中皇室医疗院里那个冷酷的医生重叠起来。可是他的话语却是十成的温柔,“那是我的宝贝。”   师十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只是想要选出新生补进皇室的医疗院里,你放心,将军他没有恶意。”   成铭奚嗤笑一声:“最好是。”   “不过看到你这样子,我才觉得放下心来。”师十娘看向他,眸光柔和,“以前我们总是担心你这性子容不下人,也担心你一个人会有麻烦,不过,现在我很放心。”   “你们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成铭奚哼笑道。   “我们三个人里属你性子最烈最倔,脾气也容易得罪人,当初你在那么乱的时候执意要脱离皇室医疗院,还一个人都不告诉就走了,军队在搜捕的时候把你当叛乱分子,我和施寅都快急死了,所幸最后没追究你的责任。现在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们也放心了。”师十娘想到阿絮,说,“你是个好父亲。”   成铭奚没说话,师十娘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施寅也在帝星,我们三个也好久没见面了……”   成铭奚勾起嘴角:“只是我跟你们两个很久没见面吧?”   “我觉得我跟他应该没有见面的必要,毕竟有句话叫做‘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虽然他那木头一样的脑袋可能想着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但是我这个人最自私,也不想给自己添堵,就算了吧。”他眼角斜飞,一番伤人的话在懒洋洋的姿态里就这么自然地出来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们婚后幸福吗?那时候我走得太急,也没来得及给你们备上礼物,这次既然见到了就干脆补上好了。”   短暂的沉默后,师十娘才开口道:“铭奚,你现在还没放下么?”他们三个二十多年的情分在一团乱麻的往事里显得可怜。   当初她与施寅在一起前也听曾听到过成铭奚喜欢她的传言,但是成铭奚一直没有表示,直到她与施寅在一起后成铭奚才出来承认,三人的关系尴尬不已,没想到成铭奚之后立刻就进了皇室的医疗院,与他们的联系渐渐变少。十五年前的那场叛乱最终让他们断了联系。   她本以为成铭奚有了妻女之后会放下那些事情,没想到还会被这样提起。   “对,我放下了你,但是还在意那段往事。我不怪任何人,只是没办法面对那时候的自己,也不想去回顾往事。”他坦然承认。   师十娘强忍尴尬点点头,又听得他道:“你也不必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告诉施寅了,照他那个个性肯定会来找我,过几日我就走了,阿絮还得你费些心。”   “你还要走?”   “嗯,我只是为了不让女儿忘记有我这么个爹才回来的。”他损起自己也是不遗余力。   “爸爸!”阿絮的声音响起,她紧张地看看成铭奚又看看师十娘。她还没忘记师十娘调侃自己和韩仪的事情,生怕自家父亲听到些什么。   成铭奚对阿絮招招手,站起身来道:“十娘,我先回去了,阿絮以后多多麻烦你。”   师十娘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应了一声。她一直知道这个人傲气太重却还是有些被伤到,她听得出那番话不过客套,若是真有什么这个人也绝不肯让别人照顾自己的宝贝。现在他们也被他划分到别人的范围了。   真是冷心冷肺。成铭奚在心中冷笑着唾弃自己。   阿絮回头望望师十娘:“爸爸,你怎么认识师主任?”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成铭奚漫不经心地摸摸阿絮的头发,“请好假了吗?”   “好了。”阿絮有些脸热,刚才她一直被韩仪缠着不放,这会儿生怕爸爸看出些什么来。   成铭奚轻笑道:“那就好,我们可以想想明天要去做些什么了。”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好好休息一天吧,”阿絮无奈地抱怨,“你才回来就带着我去进行后续手术,现在又要我逃班,别人会有意见的。”   成铭奚哼道:“谁敢!我女儿不需要看人脸色,大不了我们两个走了就是。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了,我们明天就走也没什么。”   “对了,后天我还要出去一趟……”   “可是你才回来……而且马上就要放假了。”阿絮有些惊讶,失落感隐隐浮上心来。他本来以为爸爸会留久一些的。   成铭奚看着阿絮讶然的眼神有些愧疚,揉了揉她的头笑笑:“这次也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去,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你常伯伯他们,好吗?”他看着女儿懂事地点头心中有些发涩,自己常年不在家对阿絮的关心不够他心里清楚,却没办法做什么改变。   他是必须要常常离开阿絮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当年信誓旦旦地对那人说会好好照顾阿絮的诺言也没能做到,反而多是阿絮在照顾他,着实汗颜。但是每次看到阿絮时,又总会从心底生出些自豪感——这样一个好孩子,是他的孩子。他成铭奚不知多幸运,才被上天选中,偷来了这样的幸福。   他犹豫半晌,才问道:“要不……这次你跟着爸爸一起走?”现在离开的风险和留下的风险不知道哪个更大,但把阿絮带在身边总是比较放心些。   阿絮愣住,半晌才轻轻摇头道:“我……我觉得这里很好,再说我也习惯了,我、我……”   她说得磕磕绊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以前,她从没觉得离开一个地方是多么让她为难的事情,可如今却让她有种恐惧感。   如果离开了,她还能见到韩仪吗?如果没有自己,韩仪在这里怎么办?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怎么办?可是拒绝了爸爸会不会让他伤心?   成铭奚也愣住了,他没想到阿絮会拒绝他,最后只得笑了笑道:“没什么,爸爸不是一定要你跟着去,只是怕你不愿意一个人在这里。既然这样,那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找常伯伯他们,好吗?”   阿絮点点头,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不过一定不会很久的。”成铭奚拦住她的肩,“我会很快回来的。”   chapter 32   三个月匆匆而过,联邦各地区的人民们迎来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季节,每年一次的皇室巡游、三年一度的联邦机甲联赛都将来临,每到这个季节都是联邦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最容易产生混乱的时候,所以联邦军事委员会总会在之前准备好各式方案来应对庞大的人流和各种繁杂的问题。   今年联邦军事委员会的工作比往年更为繁重,却并不是这个原因。   会议室内八位常务委员都已经落座,韩泷坐在首席,面沉如水:“前两天我收到边区人员的情报,胡狼星出现了异动情况,大家看看这份报告吧。”   数据涌入个人终端里,看完之后洛骁轻咳两声:“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看来二十年前那场仗还没让他们吃够苦头,现在还想着要打过来。”   “胡狼星都是一群只知道乱咬的疯狗,他们的资源不够自然想要从我们这里把γ星抢过去,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方鹤哲皱起眉头,“我们动作太慢了。”   胡狼星是一个人口众多但资源稀缺的星球,那里的人民粗蛮好战,一直在与周边的国家争夺资源,在二十年前他们侵略联邦却遭受重创后,便和联邦签订了互不干预互不侵犯的合约。在那之后他们倒也老实,只是这几年向星系外扩张发展起来了,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将军大人,至今为止还是没有‘星云’的消息吗?”佘赛的问题让众人都看向韩泷。   韩泷敛起眉头:“各位也都在探查,也该知道‘星云’确实还没有消息,如果有消息我绝不会隐瞒各位。”   一声嗤笑响起,邹毅淳看着韩泷说:“那可说不定,‘星云’的能力连我都眼馋得很呢。”   “毅淳,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这些事情不要胡说。”洛骁嘴上制止着邹毅淳,话中针对之意却显而易见,“你没做的事情,就别意气用事说出口,小心哪日真将你当做嫌犯。”   韩泷面不改色地对上洛骁:“在这件事上韩某绝不会藏私,再说‘星云’是大家伙一起计划的,韩某就算再有能力也瞒不住这个消息。”   “将军说的没错,大家毕竟共事这么多年,也知道其中的难处。”贺迦打着哈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想办法,若是找不到‘星云’我们该怎么办。”   “找不到‘星云’,只能硬打这场仗了,我只怕二十年前的惨象会再次在联邦重演啊。”岑先行摇头叹气,“胡狼星那些人脑子虽然不好使,打起仗来却不要命,要真打我们也不会占多大便宜。要我说,还是得把‘星云’找出来。”   “找找找!你说得轻巧倒是把他给我找出来啊!”邹毅淳一巴掌拍上桌子,“要是那边真的打过来了我们还没找到人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收拾包袱跑路啊?!都是你们当初弄得这什么‘星云’,这一代的继承人啥用都没有!”   贺迦登时沉下了脸,道:“别说的好像当初参与这个计划的没有你邹家似的,你们家不也盼着‘星云’出在自己家么。当初你也知道这事儿有风险,不也还是一起做了吗。现在找不到‘星云’的下落你来怪罪我们,这有点不合适吧?”   洛骁出声制止两人的争吵:“行了,在这里问责像什么话。”   待到两人都平静下来,韩泷才缓缓开了口:“当务之急,是要做好作战准备,‘星云’的搜寻原负责部门也会继续下去,现在这个情况下我们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星云’身上,我想今年机甲联赛里找到的好苗子都可以带进军队里去了。”   “那这次的皇家巡游最后一站的地点不如改到β星,这样既可以请女王和继承人出席开幕式,又可以顺带宣布这个消息。”沉默了许久的常之瑜开了口,在‘星云’问题上,常家的尴尬处境让他无从发言,只得接着道,“现在再着急‘星云’的事情也无济于事,不如照着将军的意思准备好这次的机甲联赛,把有才干的年轻人带到军队里,也好多分把握。”   “若是二十多年前你们常家拿下了那个‘纯天然’的‘星云’,现在我们大可不必苦恼到哪里找‘制作品’。”邹毅淳的话让常之瑜顿时变了脸色。   “您的意思是我们常家的错?”常之瑜冷笑,就那件事而言邹家最没有资格指责他们,“我倒是想问问邹将军,当年的抓捕和实验中,你们邹家可曾出力?现在这样义正言辞地指责我们,不合适吧?”   “够了。”韩泷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过往的时候,现下最紧要的事情是保证皇室巡游和机甲联赛的顺利,诸位若无别议就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待人走尽,佘老叫住韩泷:“将军想将联赛优胜者带到军队里去,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想这次的比赛一定会比以往更严格更精彩吧。”   “联赛向来公正,”韩泷道,“不过今年有关军部的特殊扩招,我们应该都要到场,到时候还请佘老一同监督。”   佘老边笑边叹道:“人老了,看着那些少年人就忍不住怀念当年,我们佘家今年倒有不少不自量力的少年人叫着要夺冠,只可惜不能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看看韩将军当年风采,好知道些深浅。”   “江山代有英才出,少年人有些求胜心总是好的,有佘老这番话,我想这届风采定会更胜当年。”韩泷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佘老结果门外侍从递上来的拐杖,脸上纵横的皱纹缓缓舒展开来:“哪里,还请韩将军多多指点那些后辈。”   -   在皇室巡游开始之际,各大军校都抽调了五年级生进行基础安全保障,因此其余四个年级的学生难得有了个小假。韩仪在知道自己和彭斌被选入联邦机甲联赛的参赛名单后,就把自己关在训练室里,直到今天下午才回了趟寝室。   才进寝室她就被客厅里的情景吓了一跳,沙发上躺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窝在抱枕里。韩仪才坐到她身边,那人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韩仪……”阿絮揉揉眼睛,整个意识还没完全清醒,看上去倒像只洗脸的奶猫。   “你怎么来这了?”韩仪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问道。   “唔,我早上就来找你了,何兆说你不在……他要出去,让我在这里等等……我就睡着了。”想来是困得厉害,这人一句话接着一个哈欠。   韩仪叹气,何兆也是心大,来了一个女生就这么把人放在宿舍里了。她继续拍拍阿絮:“我这两天都在训练室呢,何兆没告诉你吗?你找我的话就直接去训练室好了。”   “何兆说了,我怕打扰你训练……本来我想给你留讯息的,可是何兆说让我留在这里帮着看门,还说我这样也可以顺带等等你,我就留下了。”这下阿絮是完全清醒了,“我、我没想到我会睡着的。”   韩仪叹口气,起身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擦脸:“这里是男生宿舍,你要注意一些,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下次再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找我,听到了吗?”   阿絮老老实实点头,可能是一个人的空间太放松了她才会这么轻易地睡过去。毕竟,知道这是韩仪的宿舍后,她就莫名地放下心了。   “那,你找我是什么事?”韩仪知道她平时不是这么没有警觉心的人,教训过了也就好了,便问起了最关键的事情。   “你……你还要去训练吗?”阿絮犹豫着问道。   “不去了。”   看着阿絮疑惑的眼神,韩仪笑道:“我进行训练只是为了巩固,不是为了进步。再说,”她抵上阿絮的额头,轻声道,“如果你因为我的训练放弃找我,我好像有些吃亏。”   “毕竟,训练可以延期补上,你的邀请我好像没法延期补上。”   “可以的啊,”阿絮微红着脸小声道,“我可以给你延期补上的。”   “那样的话应该是算在下一次吧?对我来说,没有哪次邀请能被你补上,因为如果时间不能倒流,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模糊的念头闪过,韩仪顿了顿,问道,“难道你……这次邀请能不能叫做约会?”   阿絮默了半晌,脸慢慢涨红起来:“应该是……约会吧。”   “这几天你刚好放假,我想请你去玩一玩。”   韩仪笑出来:“你说的是,我们这么巧都放假,要是不一起去玩可浪费了这个巧合。”她本来以为第一次提出约会的人会是自己,但是……被邀请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你要带我去哪?”韩仪扯着围巾跟上雀跃的阿絮,看着小姑娘兴奋的神色她也觉得心情轻快不少。   “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阿絮眯着眼睛笑。   直到坐上军校通向外面的空间列车,韩仪才反应过来:“我们要去外面?”   “嗯!”   韩仪摸摸阿絮兴奋的脑袋,这列车上人虽然不多,但因为性别的原因她还是吸引着大部分人的目光,那些目光让韩仪有些不舒服,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这个人遮起来。   “我告诉你啊,你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或许是太过兴奋了,阿絮眼里都闪耀着亮光,在这个日光浅薄的下午,在这列摇摆颠簸的列车里,成了韩仪对这个下午最清晰的记忆。   chapter 33   “还有多久?”到达帝星后两人换乘了几条路线,韩仪看着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禁问道。   “还要一会儿,这是最后一次换乘了。”阿絮把目光从舷窗外的大片灯光转回来看向韩仪,“你累了吗?”   韩仪摇摇头,她习惯了连着几日不眠不休,这个时候也不会觉得困倦,只是夜深露重,两人也没多带些衣服,阿絮身体弱,她担心这人身体受不住。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倒退,一直在周围同行的飞行器和高楼也渐渐地少了起来,看样子,她们是要往郊外去。   车厢里的人不多,其中多数人都垂着头半闭上了眼睛,韩仪放松身体动了动,听到阿絮小小的声音:“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下吧。”   韩仪看向她,她挺了挺身体尽力坐直来,有些窘然道:“我虽然不够高,但是你可以挨着我休息一会儿。”   韩仪微微笑着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歪过身体将头放上阿絮的肩,温热从小小的肩头传过来,让她想要长叹一声。她从没和别人这样亲密过,哪怕是父母亲她也没有这样亲近的记忆。她从小就被教导着各种礼仪姿势,在公众场合下落座时去倚靠着别人,在那些老师口中是绝不能做的粗鲁行为,她一直恪守着那些矜持的礼仪,从不逾矩。   可是靠着这个女孩,她却没有觉出一点逾矩,只剩十分安宁。明明只是身体上的倚靠,却连心灵都仿佛得到休憩,安宁舒适,她脑中闪过倦鸟归家孤帆归港的场景,是不是就是这样会觉得内心无比平静,连时间都温柔下来?   被倚靠的这副身躯,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子,却让她觉得包容而安稳。韩仪放松了身体,拉过阿絮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进手里。   旁人瞧去,相依相偎的两人就这么贴成一个影子,男生把头埋进女孩儿肩头看不清面容,女孩大半个身体被男生揽在怀里,就像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情侣。   韩仪抬头看到那人的脸慢慢慢慢染上一片红色,窘迫得厉害却没有将手抽走。韩仪笑笑,蜻蜓点水般吻了吻阿絮的脸颊。她忍不住想象和她在太阳下牵手,在月光下拥抱,在众人的目光里亲近的感觉。她无比满足于这个人给她的、独属于她的特权。   “我们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停下,阿絮连忙推推韩仪。   门外的冷风灌进来让人打了个激灵,韩仪拉着她的手站起来,环抱住她大半个身体,闷声道:“要是冷就往我这里缩缩。”就这么半抱着人挪了出去。   茫茫一片夜草里,夜风吹起一片声浪,抬头繁星当空,俯身黑影参差,韩仪牵着阿絮的手就着半明半暗的小路前行,不禁想起当初新兵作战的时候,笑着道:“你还记得我们新兵作战的时候吗?我记得那时候走过这种路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可是现在这种时候看着,就觉得景色真不错。”   阿絮也笑了:“那时候没一刻能放下心来,一场作战下来就都得休息一个星期。更别说我还知道了你的身份,真是脑子不够用。”   “到了。”阿絮忽然停了下来。   在洒下的星光的帮助下,韩仪认出眼前是个大湖,鳞鳞碎光在湖面上跃动,却无甚稀奇。她正想问问阿絮,不提防间那湖水轰然炸开,数道水柱直涌而出,韩仪霎时将阿絮揽进怀里蹲了下来。   “没事的,”阿絮拍着她的手臂轻声说,“这湖水不会伤害到周围的人的。”   韩仪抬起头,那水柱轮番喷射,幻化出各样物体的形状,更奇妙的是,那湖水渐渐发起亮光来,幽幽地点亮了一方天地,不一会儿那湖水的颜色轮番变化,翻腾着涌动起来,飞鸟虫鱼,高楼列轨,花草人物,神奇地借由水柱的形状颜色表现出来,惟妙惟肖。   那湖水忽然卷起数百个小漩涡,从那小漩涡中喷发出千百道细小水柱,在半空中炸裂开来,犹如烟花,煞是绚丽。韩仪不由看呆了。   “是不是很漂亮?”   韩仪看向阿絮,她那一双眼睛里全是绚烂的色彩,温柔得快要把她融化。她抱紧了怀中的女孩,“嗯”了一声。   “小时候我跟着爸爸来这附近,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我就想什么时候要是我也能邀请别人一起来看看就好了。这个地方,很漂亮,可是很偏僻,除了意外闯进来看到过这景象的人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了。见过它的人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它了。”阿絮看着缤纷的水花,攥紧韩仪的袖子,“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人再知道这世间曾经有过这样的美景,会不会很遗憾?”   “我从来没跟别人分享过这里,因为没人愿意听我说。现在有你和我来过这里,记住这里的人又多了一个。”阿絮看向韩仪,“我给你的礼物只是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寒酸?”   韩仪吻吻她的额头,眼眶和心脏一片火热。   “只要是你给的,都是无价之宝。更何况,你送给我的是一个世界。”韩仪靠着她的头,看进她的眼里,问道,“那你呢?你会不会嫌弃我是个女生?”   阿絮抿着唇摇摇头,反问:“你呢?你会不会嫌弃……我的长相?”   韩仪抚上她右颊的印记,微微笑了,低声道:“你不要因为这个记号觉得自己不好看,世上长得漂亮的人千百种,却少有所有人都承认的美人。你记得,你的这个记号是上天给你的另一个技能,让你看到那些人的真心实意,也让你看到了我。”   阿絮的眼眶里浮起一层雾气,她踮起脚尖来贴上韩仪的唇,含含糊糊道:“你等我长大。”   韩仪回应她的吻,舌头钩缠,缠绵悱恻。   “我陪你长大。”   一场湖水盛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人长途跋涉回到帝星中心已经是深夜了,两人站在路边等着旅店晚班车,阿絮已经困倦得窝在韩仪怀里半闭上了眼睛。   “请问你们需要帮助吗?“一辆夜巡车停在她们面前,车里的人探出头来问她们。阿絮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靠了回去。   “我们正在等旅店的晚班车。”韩仪裹紧阿絮,帝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性在夜晚不能外出,但有男士陪同那就要看情况处理了。   那人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一趟,扫到韩仪衣服里露出来的军校标识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看向阿絮道:“女士还是应当早些回去,夜晚不安全,这么晚了以为女士不该还在外面。”   “好的。”韩仪微笑表示赞同,“我们因为工作耽误了时间,现在正打算找家酒店休息呢。”   车里的另一人也探了出来:“我们帮你们叫了晚班车,大约两分钟后会到这里。”   “多谢。”韩仪道谢看着夜巡车渐远,那两人的交谈沿着她伸展的精神细丝传到她脑海里。   “看那小子,军校的学生就是拽,这么晚还抱着个妞去酒店,他妈的,我们还得继续灌风。这人跟人比真是越比越屎。”   “嘿嘿,你有□□怨言,你要有本事你也考上军校啊!”   “他妈的,老子不就是没本事才跟你小子在这儿喝风吗!人家有本事的毛还没长齐,就使唤我们了……”   韩仪默默收回了精神细丝,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又有了不小的进步,最近她精神力进步飞快,和以前情形天差地别,惊喜之余也让她有些担心。看来应该好好巩固一下。   酒店的晚班车果然很快就来了,韩仪背着睡过去的阿絮进到酒店房里,给她掖好被子,轻抚阿絮的脸颊,那人几乎把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呼吸清浅,十足安稳。   她想起刚才听到她们只要一间房时前台接待员的目光,还是觉得尴尬极了,两个人看上去都像是未成年,八成……被误会了吧?   随身带着的终端闪烁起来,韩仪走到浴室里打开通讯线路,韩泷的面容展现在空中:“父亲。”   他淡淡嗯了一声:“我看到你的名字在联赛推荐名单上了,我听说你的精神细丝能实体化了?”   “是。”   “你们也快放假了,假期回来一趟吧。你也该接触些军部的人了。”   韩仪愣了愣,点头道:“好。”   “好好休息吧。”韩泷难得柔和下面孔,“你很争气,也让那帮人知道,我韩家不是没有人。”   chapter 34   “今天回去?”彭斌进门时正好看到韩仪拎着行李要走。   韩仪笑着点了点头,背后瘫在沙发上的何兆还在叫唤:“你们一到放假就把我们这些人往死里虐,我也想回去啊!我也想有人陪啊!”   前两天知道韩仪要回家何兆就一副“怨妇”的模样,他和彭斌为了省钱打算假期留在帝星打些小工,偏偏易子霄上赶着插刀——他未婚妻要来看他,给何兆致命打击的结果就是这两天宿舍里都弥满着一股幽怨阴凉的冷气。   “彭斌不是在陪你吗?”韩仪笑道。   彭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面在悲愤的人完全没察觉其中的意味,大声强调:“我要女朋友!女朋友!不公平啊,易子霄那样的人都有那么漂亮的未婚妻,为什么我连个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   “你想要女朋友?”彭斌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把手上滚烫的早餐捂到何兆脸上,惊起一声猪嚎,“想得美。”   何兆愤愤地抗议:“我也没那么差劲吧!”彭斌没理他,对这样一个迟钝的人你不能奢求他会听懂什么。   门口传来敲门声,韩仪打开门却是一身寒气的易子霄,他呼了一口白气:“幸好还来得及送你。”   何兆斜眼看他,酸溜溜地唾弃道:“舍友隔天一早就要走了,而你竟然一夜未归直到早晨才匆匆归来,真是见色忘友,重利轻义!”   易子霄含混道:“唔……总要把她安顿好了才放心。”他家那位性子虽然开朗泼辣,他也相信旁人绝占不到她半分便宜,可总要自己跟着看着才能踏实。   易子霄和自家媳妇儿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这人一心扑在机甲上,平时生活都是媳妇儿给他打点,所以跟着媳妇儿去旅店反被嫌弃得厉害,那姑娘听说他们有舍友要走,一大早就把易子霄撵回来,还捎上了一些家乡特产让他给人家。   何兆掩面捶地:“你到底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来了这么个媳妇儿啊?!真是虐狗啊!”   易子霄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知道她多凶……”这位从小就受自己媳妇儿指挥,对美人发飙的景象心有戚戚焉,心道个中苦楚只有当事人知啊。   “等到联赛的时候请她一起去看看吧。”韩仪昨天听到那姑娘说要过来陪着易子霄读书,心知八成那姑娘家里出了什么事才会出来找易子霄,只是易子霄未必想得到这些。她拿了张纸条给他,“这上面的地址是我临时租的房子,就在军校不远,嫂子不是要住在这里么,一直住在外边不安全也费钱,你们搬到我那里吧,顺便帮我看着房子。到了联赛的时候还可以带上她。”   这次联赛,他们四个人都进了推选名单,只是她和彭斌是作为正式队员,何兆是团体赛队员,而易子霄是机械师。   易子霄也不忸怩,接过便条道:“谢谢。”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阿絮在门后出现,厚厚的围巾把她大半个脸都围了起来,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气喘吁吁道:“幸好你还没走。”   韩仪捋了捋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把人揽了进来轻声道:“你急什么,这样倒像要跟我私奔似的。”   “我、我就是担心赶不上。”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微红,看得韩仪心情好了不少。   “怎么没戴手套?”韩仪皱皱眉,拉起阿絮的手揉搓,“我回去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被冻着了,还有一定要跟在李医生的身边,记得按时吃药……”   “你放心吧,”阿絮的眼睛弯弯,“爸爸给我做了检查,这段时间都会很安全的。倒是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好。”她凑近阿絮的额头轻轻吻了吻,“等我回来,给你一份礼物。”   “啊——”何兆抱住彭斌哀嚎,“这个世界对我完成了最后一击——兄弟,”他一副垂死状握住彭斌的手,“自从他们升任士官后就一直在折.磨我蹂.躏我毫不怜惜地凌.辱我,我……先走一步了……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韩仪无奈地看着那活宝笑了笑。自从升任士官后她就没再刻意隐瞒自己和阿絮的关系了,起初何兆知道时还震惊了一段时间,易子霄倒是接受得很淡定,八成他是一直把大家的玩笑当成事实。   列车慢慢启动,韩仪看着渐渐朦胧的身影,不舍的情绪从心底浮上来,让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粘人。   “回来啦?”到家时,韩夫人笑眯眯迎上来,对韩叔道,“快帮小姐提提行李。”   一旁的韩叔恭敬地向韩夫人道:“夫人,这不是小姐,这是小少爷。”   闻言韩夫人和韩仪都愣住了,韩夫人云里雾里:“你说什么?”   韩仪却很快反应过来,她心中有些发凉,模模糊糊猜到这是要给自己一个新身份,她顺着演了下去。她朝韩夫人点点头道:“大夫人您好。”   “叫什么大夫人,叫母亲。”韩泷走出来,冷硬的面容不变,朝着韩夫人道,“夫人你先上去吧,我以后再跟你说。”   “你跟我来书房。”   韩仪绕开愣在原地的韩夫人跟了上去,心脏好像摆在寒风里,慢慢冷硬起来。   “你的反应能力不错。”韩泷拿出一份档案放在桌子上,看向韩仪,“既然你要进入军部,就当以前的韩仪死了吧。这是你的新身份,你会以我的养子的身份进入军部。”   韩仪沉默着拿起档案,白纸黑字一段二十年的人生事无巨细地罗列在她眼前,出生、被抛弃、被领养、上军校,看上去是个孤儿偶得命运垂青被领入豪门然后飞上枝头的关于幸运的故事。却要变成她的过往。   这也没什么。   不过是以往那个深藏在侯门里、小心翼翼忍受着孤独与痛苦、一年见不到三个人却还要拼命学习各种知识礼仪的女孩子就此消亡而已。取而代之的会是个意气风发、青云直上、光耀门楣在金字塔尖茕然孤立的掌权者,或者一个狼狈、凄惨死去的叛国者。   可是没有价值的就该被抹去吗?   “一旦用了这个身份,就意味着我们所有人全部卷了进去。”韩泷看向她,“所以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一旦真实的身份被发现,总有人要在这个世界消失,知道吗?”   书房里明明温暖如春,韩仪却觉得寒风刺骨,冻得她的手指都在颤抖。她终于,完完整整地变成了一把韩家的刀。要么杀.人,要么断己。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抹去,所有的阻碍都将被斩断,所有的真实都将变作虚幻,所有的虚幻都会变成她的刀.刃。   “母亲那里怎么说?”   “我暂时会把实情告诉她,以后会让人慢慢帮她把这段记忆消除。这段时间我担心她的情绪会不稳定,所以会把她送走,这段时间你不会见到她了。”韩泷拍拍她的肩,缓下了面容,“辛苦你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父亲,你觉得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有很多事情做不了,很没用?”   韩泷看着她顿了顿:“时势如此。你很好,可惜生错了性别。”   “别想太多了,你先回去休息休息,韩家的家主,总要体面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韩仪恍惚着点了点头,出门时碰上要进来的韩叔,韩叔仍是恭敬地叫了声少爷,她却有点迷茫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特长,可以平淡地接受一切变化,也可以迅速地适应一切变化。对他们来说,对着谁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而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韩叔看着韩仪的背影,低声对韩泷道:“司令,少爷他……”   “她会很快接受的。连这点改变都没办法承受就不配做我韩家人。而且这是她的选择,她会做好的。”韩泷沉声道,“调查好了吗?”   “是。现在知道少爷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师十娘、施寅还有常之毅和成絮。”   “嗯。”韩泷点点头,“和计划差不离。”   “夫人那里我也安排好了,今天就能把夫人送到疗养院,先放出些风声,半个月后再正式宣布大小姐去世,夫人致郁的消息。”   “好。你替韩仪安排过两天的宴会,韩家的继承人总要慢慢跟些叔伯见面,替我出席些正式的场合。”   “那今天的晚饭?”   韩泷沉默了一会儿,道:“让夫人们都一起出来吃个饭吧,也好见见韩仪。对了,夫人们以前可曾见过小姐?”   “小姐平时都呆在自己庭院里,也就前两年过年时跟夫人们一起吃个饭。夫人们虽然常常给小姐送些东西去,却没有见面的。”   “那就好。家里的事,你多操些心。”韩泷说,“虽然是后院的事情,也得服从大体。若有问题,你就看着处置吧。”   韩仪躺在床上,身边人来人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觉得冷。   仿佛一个屏幕外的人进到屏幕里,都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她对这个世界无比熟悉,这个世界却对她如此疏离陌生。她没有换一张脸,却换了整个人生。   那些不知哪个角落里的声音钻到她的脑海里,纷杂烦扰。   “新来的少爷长得可真像司令,是不是司令在外边……”   “小声点!我觉得不可能吧,司令怎么会放着自己亲生的孩子在外面那么多年。”   “……我听说大小姐被送去养病不好了?”   “听说是传染病……她屋里的人全都被送走了……”   她在那些声音里沉浮,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chapter 35   韩仪回来十多天后下了冬日第一场雪,这天上午街上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她下了车脱下披风递给侍从,大门打开时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与外边俨然两个世界。室内烧着暖气,觥筹交错,美酒美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帝星的权贵子弟几乎都在这儿了。   照惯例,趁着放假的机会,各个世家的年轻人们都约在一起,不时开个酒会茶会,联络联络感情。这种聚会没有邀请函,全凭兴致,没有身份的人也打听不到,因此算不得正式的社交。   可谁都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继承人聚在一起可不只是玩闹,这更像一种身份的认可,和一种圈子的融合。   韩仪这些日子一直游走于此类场合,慢慢地眼熟了一些人,也慢慢地被别人眼熟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她的出现还引起了不少注意,一坐下来就有人上前搭讪,后来听说她是韩家接过来的亲戚,她性子又淡,跟人说不上几句话,那些涌上来人也就渐渐退下去不少。八成是以为不过是一个远亲。   也难怪人家会这么想。她一个新人身边没个女伴,也没个伺候的人,看上去就像不太受家里重视的。人也是沉默得很,来了就拿着本书默默地看,没看出要主动融入的意思。更何况大家也都知道韩家在小一辈的近亲里哪有男孩子,若是远亲,安排参加这种聚会不稀奇,但要真正上心就有些难了。   这次的聚会比较隆重,据说平日里活跃在社交圈里的公子们都放了假,七大家的年轻一代们的回归首场,几乎把所有人都叫上了。   韩仪坐在角落里捧着本《机械构造基础》看的认真,她本就长得偏中性,眉清目秀的,一身类军装笔挺服帖的包裹出经受锻炼的好身材,就是有些瘦削,可在这些继承人里面算是十分出挑的了,倒吸引了厅中不少女伴的目光。   照规矩大家闺秀是不能在这种场合露面的,所以这里面的女孩子都是那些活泼开朗的交际花,甚至还有些陪着少爷们一起来的风尘女子,大胆奔放,看向韩仪的目光也赤.裸裸的,火热得很。   面对此种境况,韩仪不知该喜该悲。正看着书,门被打开传来一阵笑声。一群人走了进来。   那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那类人,这类人长相或许并不出众,周身的气质却让人一眼就能把他们和周围人区分开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是真正浸润在权利里的人。几个人组成的小圈子气场分明,与周围切割出来,自成一体。里面还有韩仪认识的几个人。   寒暄过后,韩均晨环顾一圈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韩仪。他走过来叫韩仪:“韩仪,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前几天韩均晨到本家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韩仪,那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让他有些心惊。前几天才听说大表妹生病去了,舅妈也被打击病的不轻,没几天立刻就蹦出来个“养子”……任谁都有些犯嘀咕。   可在舅舅让他把韩仪介绍给帝星各家年轻人时他就明白了——这是要把这人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他看着少年略嫌冷淡的眉眼心中发沉,以前他一直以为舅舅对自己青眼有加,加上韩家如今的境况,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是韩家的寄托……   实际上韩晨均的父母和韩泷并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勉强算得上近亲属,只是早年他们一家因为调令来到帝星受到韩泷不少照顾,跟韩家关系近了不少。清楚韩家境况的他们,自然而然对韩泷的照顾有加生出不少心思,甚至他还想过会迎娶那没见过几次的表妹,来成全自己想要的位置。可这少年的出现让他们乱了阵脚。   他把韩仪待到佘赛面前,向众人道:“各位,给你们介绍介绍我表弟。”   佘赛挑眉看向韩仪,他还没发话,旁边顶着一头黄毛的人先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韩仪?!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   佘圣杰的脸色不太好,正欲否认,却见韩仪淡笑着道:“同一所学校,还差点成为舍友。”   “哟,高军的?”旁边一个男生笑道,“高材生啊!”一席话让大家哄笑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夸奖。   他们这群人里,多的是联邦高级军校和第一军事学校的,只是考上的人少——据说是因为聪明的人懒得考愚笨的人不去考,——大家知根知底,没什么可骄傲的。只是一个外人可听不懂里面的意思。   韩仪虽然不懂里面的意思,看着他们眼里的戏谑,一个圈子的恶意和对闯入者的打压毕现无疑,不由从心底生出些厌恶来,只是面上还是八风不动:“开学大二,可能会在机甲联赛上跟大家过手,到时候还请大家手下留情。”   她这话一出,周围气氛一滞,连佘圣杰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朝着佘圣杰淡淡道:“前两天才看到的公告,真是不胜惶恐。”   韩晨均最先反应过来,勉强压着心里的震惊打哈哈:“韩仪成绩很不错的,今年新兵作战的是第二吧?”   佘赛抿了口酒,笑道:“真是厉害的后辈,既然有过做舍友的缘分,还请你多多照顾些我弟弟。”   韩仪礼貌道:“哪里,令弟德才兼备,也很受导师看重,在学校里难得看到他。”这睁眼说瞎话说得是一本正经,全场皆冷。   “怎么了?全都杵在这儿?怎么不去玩?”一个声音□□来,刚刚过来的男生立刻注意到有生面孔,看着韩仪道,“怎么?这是哪位?看上去有些眼生啊。”   “我叫韩仪,前不久才回到联邦。”韩仪对他礼貌点头。   “姓韩?”男生玩味地看了眼韩晨均,“是晨均的亲戚?家人也来帝星了吗?”   “家人都在帝星呢,前两天才把我接了回来。”她笑了笑,“我父亲是韩将军。”   欣赏了会儿那些人变幻的脸色,韩仪保持了一个正直矜持的年轻人的礼貌,跟着那些人说笑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离开。   这不过是热场。   真正的亮相还在后头呢。   韩家不惜名声地向所有人宣布,他们有了真正的继承人。哪怕这个继承人只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养子,都是韩家的崛起。   韩仪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披风,却被刚刚那位插话的男生拦住,贺晋笑着问她:“改天可以到府上拜访么?”   “欢迎。”   贺晋看着韩仪上了车,挥了挥手,身后的人跟了上来笑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贺晋回头,捏了捏美人的脸,嬉笑道:“哪能啊,有你在我身边我还能看得上谁?再说人家是韩家的小公子,我可配不上。”   “那真是韩家的小公子?”美人抬了抬眉毛,“看上去倒像个小白脸。”   “你可别背着我去搞那小白脸,我可要吃醋的。”贺晋揽着美人往回走,“再说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位的底细,可别打草惊蛇了。”   “呵?你们贺家和韩家不是一伙的吗?”美人嗤道,“你们这些人,果真是唯利至上。泡在权利里久了,怕是连真心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吧?”   韩仪的出现怕是很快会在那边流传开来,韩泷知道后满意地挥退了韩仪。   到了房间,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韩仪从桌子里拿出了不少机械构件,按着易子霄的教法一点一点开始拼装起来。   放在一旁的终端信号灯闪烁起来,韩仪赶忙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打开通讯线路。那边阿絮扑红着脸笑眯眯地跳出来:“韩仪!”   看着那人的笑脸韩仪脸上也不禁带了些暖意,她看了看屏幕上的背景:“你在外边?”   “嗯。”阿絮点点头,举起手套,“今天下了雪,我出来扫扫雪,我有好好保暖的。”   “那也不要在外面待太久,”韩仪摸摸屏幕,“别生病了。”   “好。你今天出去了?”她瞟到韩仪好像穿着军装。   韩仪笑着站起身来,向她敬了个礼,笑问道:“好看么?”   那边的人诚实地点头,又开始想象:“不知道你穿起女装来是什么样子。”   “可好看了。”韩仪逗她,“因为我高,而且我身材好。今天我穿这身去聚会,很多女孩子都盯着我看呢,如果我穿女装那就不止女孩子看了。”   “你穿男装好看穿女装可不一定好看,或者你让我看看你穿裙子的样子我才好评价。”   那位实在用不了激将,人家一听就听出了意图,韩仪憋着笑压低了声音说:“你连我没穿衣服的样子都看了,还不知道我身材搭不搭裙子吗?”   “对啊,你还脱过我的衣服,你可要负责啊。”   她这话出来,那边人变成了哑巴,脸也立时红了。随着两人关系的确定,韩仪越来越发现阿絮不同的样子,更开朗更温柔也更害羞。   阿絮窘了半晌,才又开始拙劣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今天出来扫雪,就堆了两个雪人。”她本来就是想告诉韩仪这件事的,没想到进入正题之前被她好一顿调戏。   韩仪心情不错,放过了她:“在你旁边吗?给我看看吧。”   视线随着屏幕上的变换落在那两个并排的雪人上,圆滚滚的两堆,用树枝叶子萝卜描绘出眼睛鼻子,一个披着白大褂另一个披着深绿色的布——想必是阿絮找不到军服,两个雪人牵着“手”,在一片白雪皑皑里笑得开心。   终端不知道被阿絮固定在了哪里,小姑娘跑过去抱住一个雪人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好不好看?”   韩仪看了半晌,说:“下次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阿絮走近来笑说:“下次。”   韩仪看着阿絮,低下了声音:“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那边人顿了顿,也点了点头。   “好想让你抱抱我,再亲一下。”   她温柔地看向阿絮,心底的渴望忽然烧起来,烧得血液都要沸腾,恨不能现在就赶回去。“可惜……”她不能。   “韩仪!”阿絮忽然叫了她一声,跑到那两个雪人旁边,抱住那个裹了层深绿色的雪人亲了一下。   头脑发热冲动过后,阿絮恨不得钻到地下去。那边的韩仪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那个,其实我就是想说……”这孩子结结巴巴,却还是鼓足了勇气尽力说,“如果你不能做的话,那我就替你做好了。”   毕竟爱情不是单方的付出,有时候她也会因为自己太过被动想要做一些改变。这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曾经不敢求的人,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你做不到那些事,就让我来做。你无能为力的那些事,就让我来改变。   暖意涌入心口,韩仪想这个人想得抓心挠肝,凑近了空中荧蓝的光幕:“好。”   chapter 36   两人从傍晚说到天黑透才断了通讯,韩仪眨了眨眼睛从抽屉里拿出那些机械构件继续拼装起来,嘴角微翘却透着半分冷意。   另一个房间里韩泷沉着眉头听着录音,韩叔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等候吩咐,忽然韩泷叹了口气道:“罢了……就韩仪现在这个身份来说这样也好,说不定会帮得上更多的忙。”   “若说那位要帮得上忙,那也得……接她回来啊。”韩叔低声道,“若没先被其他家接了回来,怕是对您更不利。”   “债多不愁。明天让韩仪去看看施寅吧,回来这么久也该去看看他了。”   韩仪晨起听到韩叔的安排后,点头道:“是,回来这么久还没去看师父,师父知道我现在身份吗?”   “不久前我去跟施先生说过了。”   “他有没有很生气?”韩仪笑了一声,“韩叔您不要介意。”   韩叔恭敬地道:“施先生向来很疼爱少爷,不舍得您受委屈,我们都知道。再说他是少爷的先生,我们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师父脾气直,却也不算暴躁,有什么也请您多担待了。亲自去看看也好,现在的通讯线路不太安全,重要的事情泄露出去也不好,您说对吧?”   韩叔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在韩仪有些发冷的目光下垂着头应了个是。   韩仪午后独自去了施寅那儿,去的时候正看到施寅躺在院子里正眯着眼享受冬日难得的暖阳。她含笑过去,还差十数步时躺着的人迅速弹了起来,残影扫过,手刀带着凌厉的劲风朝她颈侧劈去。   韩仪没放出精神细丝,单纯依靠身体的反应应对,一个滑步转身,双腿犹如长鞭绞住攻击,再往致命处打击。   一阵让人眼花的过招后,两人都同时停下。施寅哈哈大笑道:“你进步不少。”   这些日子韩仪的进步的确不小,数十个回合下来她的气息不乱,在以前已算难得,她只淡淡带过:“去了军校这么些日子,哪里还能不进步。”   一番话说的人没有什么感觉,听的人心里酸楚,叹气道:“丫头,你受委屈了。我知道司令让你做的事情了,唉……你,你受委屈了……”   他是个正直的人,韩泷将军对他有恩,他是绝不肯在背后说些什么的,可是韩仪这牺牲太大,也让他不平,千万滋味都只能化成“委屈”二字。   “没什么,我是韩家的‘长子’,自然要承担起家族的重任。”韩仪无谓地笑笑,“倒是师父不必为我挂心。”   “你一个女孩儿,混在一堆男人里算怎么回事儿。”施寅没有孩子却格外喜爱女孩儿,从小教导着韩仪更是疼爱有加,可以说是比她父母还要亲近些,模模糊糊知道了韩家打算来个女扮男装瞒天过海就一直忧心忡忡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别的不说,司令有没有说将来如何恢复你的身份?”   “这瞒天过海可不是骗一两个人,怎么还会有恢复的说法,我是韩家的人不就够了。”   “这不是瞎扯么?!”施寅气得拍桌子,“纸包不住火,难道还能一辈子瞒着所有人?别的不说,你怎么结婚?以后一个人老了怎么办?”   韩仪有些好笑:“您就想到这个么?”   “性命之忧是头等大事,这是剩下最重要的!”   “这您可不用操心了,大不了我娶个媳妇儿呗。”   施寅不赞同地看她:“这不是骗人家姑娘吗?”   韩仪乐了,她师父能把一件严肃的事情说得像逗闷子似的,她说:“那我就不能真的喜欢个姑娘啊?”   施寅登时瞟了她一眼道:“你也不是个男孩儿你还喜欢姑娘?”   听到这韩仪默默地不答话了,她师父人好心善,虽然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却还是对人性有着一种不明彻的天真,天真地以为世上所有事情都不会脱出自己的概念,所以把那些可能当做一个笑话。   可是这种天真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有时候会无意伤害到旁人,但这是他毫无保留地付出对这个世界的相信,这种人总是相信世界的明亮,连同他们自己也发着温暖的光。最可贵的是,当概念之外的事物出现的时候,他们会尽可能地保持善意去对待。   韩仪相信只要慢慢来,和阿絮的事情也会得到施寅的理解的。毕竟按照他对自己的疼爱程度,比起孤独终老他更愿意看到自己有一个相伴终生的人,即便那人的性别在他看来有些别扭。   抱持这样的想法时她对施寅隐隐有些愧疚,她知道施寅知道事实之后会震惊会不解会难受,可她总有一天还是会捅破这件事的。施寅在她心中是最接近亲人的存在,她不愿对他有所隐瞒,或者说她贪心地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让她愧疚的是,她的贪心,有恃无恐。   “……你万一有什么事用得上师父的,就直说吧。师父虽然帮不上太多忙,劫狱这事儿还是出得上几分力的。”韩仪想得乱七八糟,施寅也想得乱七八糟,口气沉重肃穆。   “师父帮我很多了。”韩仪真心实意地道,“师娘为了我去军校医院,平白降了几个级别我的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   “她去了军校医院?”   “师父不知道吗?”   两人面面相觑,施寅才道:“是司令把她调过去的。”   韩仪心下明了,内心的疑问却越来越大,为什么父亲没有跟师父说把师娘掉了过去?师娘调过去真的是为了帮自己吗?   自己到联邦军校后,父亲就安排了师娘来到自己身边辅助自己;在新兵作战比赛中,韩晨均作为动员者是巧合还是父亲的安排?自己回来之后,就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为此不惜把母亲软禁起来;父亲甚至监听了自己的通讯线路。   这一切是父亲早就有了的预定计划吗?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发冷。从头到尾,不能细思。往不敬了说,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成为了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这是为了什么?   “这样也好,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司令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关心着你的,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施寅欣慰地拍拍她,“等到我忙完了我就去你们学校看看你,顺带看看你师娘。在你们学校我还有不少朋友呢,到时候引你去见见,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去拜托他们。”   韩仪含笑说了声好。   “对了,你现在是自己住?”   “我住在宿舍里,三人一间,是独立套间。”   “那就好。跟男生混在一起是有些麻烦,你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才能往上升。越往上走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小。”施寅问,“你现在的精神力到什么阶段了?”   韩仪笑笑,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石块,空气中忽的出现一道灼眼的亮光,瞬间将石块切成了两半。   “实体化!”施寅惊呼,兴奋地看向韩仪。   “我在军校里遇到了一位训练员,他教了我这个。现在我跟着他学习,进步很大。”   施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那人是不是叫做商行?”   “师父您认识商训练员?”   施寅脸色不太好,咬牙切齿道:“那是个流氓,你可不要跟他学坏了。”   韩仪有些好笑,为什么周围的人对商训练员的评价如此一致,看着师父的脸色她也不敢细问,只道:“我并没有在商训练员手下,我跟着的训练员叫做常之毅,您听说过吗?”   施寅摇头:“我不是很清楚。这名字听上去倒像常家人。”   韩仪诧异,却也没再问下去。聊了大半个下午,两人都在讨论韩仪的事情,直到韩叔进来提醒韩仪晚上还有一场聚会,这才告别。   施寅看着韩仪上车,曾经聪慧沉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眉目沉静的军官,不由有些感慨伤感,他站在车门前柔声道:“韩仪,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可还等着你在机甲联赛上给我长脸呢。到时候师父一定去看你的比赛。”   韩仪听了这话心中略暖,师父是她人生中让她少有地体会到亲情的人,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从没因为她是个女孩而放宽对她的要求,也从不因此带着或遗憾或不屑的眼光看她,所以她也很少让师父失望,师父于她,已算得上半个父亲。   “好,您一定要来看。”   时间一天天过去,韩家突然冒出来的继承人在各家都冒了个面,彬彬有礼,沉默寡言,清俊矜持,才能出众,流言和猜测如暗然滋生的野草疯长,各种心思用意也仿佛春风拂过各自摇摆起来。   一群老人家坐在古香古色的庭院中,看着冬日飞雪洋洋洒洒,手上香茗雾气升腾,闲适雅致。   “韩家那位你们可见过了?”佘老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问件寻常俗事。   “见过了。”洛老笑眯眯的,“我听我家那小孙子说人家长得可不错,好多姑娘喜欢那位呢。看着倒挺像韩将军的。”   邹老哼了哼:“那韩家的小子可不是什么善种,偷摸着在外边养了个这么大的亲儿子,是怕混在这堆年轻人里成不了事还是怕这根独苗遭什么祸端。”   “倒不是怕他在外边养了多少儿子,怕只怕那是我们要找的人啊……”   佘老喝了口茶,洛老劝道:“老哥哥,您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操心可没完,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没几天盼头了,剩下的日子里让小辈们自个儿玩去吧。您看韩家小子,多少年前拼着命上来的,下面这辈不拼命也不能怨弄不倒他。”   “你不知道啊,我倒是想休息,可下面的小辈不争气。”佘老摇头,“我就一个大孙子还有些盼头,可还没长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能当几年登云梯就扛几年吧。”   “您放心吧,我让底下的人去查了那韩仪,来龙去脉肯定能弄清楚。时间还这么长,还怕验不出真身么。是‘星云’,咱们就用起来;不是‘星云’,那就是对手,咱们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chapter 37   “这很正式。”来到金碧辉煌华服锦饰的会场后韩仪不禁感叹,饶是她这一个月来不断地参加各种或正式或非正式的聚会,见识了不少奢华场所,还是不得不为这景象咋舌。   巨大的会场里璧顶璀璨,数十万颗精心镶嵌在璧顶的照明鳞片洒落柔和的光芒,成为这封闭会场里的唯一光源。冷光之下,给这里每个戴着面具的人都抹上了一层无机质的精致。   “今天是王位继承者和大家为数不多的见面会,自然非常隆重。虽然说是年轻人之间的非正式社交,也有不少军部的官员来了。”贺晋在她身旁低声介绍,“继承者的身体不是很好,没法在外面太久,但是可有好大一帮人等着见上她一面。”   韩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仅是因为这充满了社交辞令和各色心思的场合,更是因为身边这人——这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后就开始频繁地拜访韩家,并且十分自来熟地自荐成为韩仪出入各种社交场合的陪同者。   她知道这人浸淫这圈子多年,有个老手带着自己总比自己摸索的好,贺家和他们韩家是利益共同体,跟这人打好关系有利无害,只是她对贺晋并无好感——她对那些怀抱目的心机深重的人向来没法有过多好感——却不得不忍受他频繁的邀约,内心积蓄的不满已经很多了。   “多谢您的介绍,我想我不应当打扰您的社交时间,请您不必考虑我。”韩仪拿起一杯酒,礼貌地表达了“请你走开”后自顾自找到角落坐下,掏出书来认真细读。   贺晋脸沉了沉,转身去了人群中。   韩仪自然知道自己的表现过于冷淡,只是越表现得没有攻击力才越能放松对手的警惕和猜疑,她心中也清楚,别人的注意不会因为她的沉默表现而消退,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装个高深。   “卧槽他怎么也来了?!”佘圣杰看到韩仪时惊讶地叫了出来,一脸不爽。   佘赛看了远处坐在角落里的韩仪,高深莫测地一笑:“那位可是圈子里冉冉升起的新星,最近在各个聚会上都能看得到他,也算得上活跃了。再说今天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能不来?万一被继承人看上了可就是一步登天。”   佘圣杰用鼻音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就他?!一副土鳖样!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好在这里装.逼,这种场合看书装模作样给谁看呢!整个一大傻帽!”   “小杰,不要说脏话。”佘赛淡笑着提醒。   “我听说最近贺家的和韩家那位走得很近,真不愧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连继承人都搞在一起。”旁边人扬着下巴低声道。   “怕是有人自作多情,我听说那韩家的眼光高性格也不大好,把贺家小爷弄得很不爽啊。”   佘赛淡淡地瞟了一眼佘圣杰,微笑着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是土鳖。”   “他还不因为是韩家的私生子!”佘圣杰嗤道,“小时候的成长肯定不健全,心理变态还有暴力倾向!”   “你应该要自己打回来。”   “那也要我打的回来啊……”   “小杰,”佘赛正色看向他,严肃道,“如果受了欺负就打回来,打不回来就韬光养晦再去打。没有人会帮你,也没有人能帮你,佘家人向来知变通、靠自己。在权利的中心,没有道理,只有输赢。”   “来了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门口,女孩儿走进来,长裙摇曳,娉娉婷婷,大约是习惯了被注视,目不斜视地往首席去。   “抱歉各位,”她开口就是一阵轻咳,约莫是身体不太好,脸色也有些苍白,“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这并非正式的会议,请各位世家来也只是想同大家多交流交流,请各位自便吧。”   她这么一说,安静的人群又热闹起来,里面的人群都围在她身边,上前行礼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   韩仪正犹豫着什么时候上前去行个礼进行一个简短的介绍,这介绍最好能透露出自己是韩家新来的继承人又能透露出“我们曾经在高军的新兵作战典礼上见过”的信息,简单来说,就是韩仪需要想办法套近乎并且文艺地装.逼了。   正想着措辞,个人终端响了——是军校那个。她瞟了一眼信息,打电话的是阿絮。   看着被重重包围的继承人,韩仪十分安心地站起来,向侍者问了休息室的钥匙。   这聚会的规格真不是盖的,光是会场外边就配备了数十个休息室,还提供钥匙坚决保障隐私。韩仪关上门终端再次响了起来,她才接起就听到阿絮欢快的声音:“韩仪!”   她被那声音里的欢快感染,眼中不由带了些笑意:“怎么突然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一般她们的电话都是在傍晚,说些闲言碎语直到天黑或者直到有一方坚决挂掉。   “你忙不忙?”阿絮的声音很大,那边好像挺吵。   “不忙,怎么了?”   “那我给你一份惊喜你要不要?”   听着阿絮语气里满溢的兴奋劲儿,韩仪有些预感,果然她下一步就叫了出来:“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到帝星来了?!”韩仪站了起来,紧张地问。   “真聪明!你能来接我吗?”   韩仪顿了顿,低着声音歉意道:“阿絮,我现在在一个聚会上,暂时走不开……”   那边失落地哦了一声,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没事儿,是我太突然跑过来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你没有时间就算啦,我可以直接去买补给药品。嘿嘿,虽然说是给你的惊喜,但是我也只是想拉上你一起去买一些杂物,你没有时间我们就下次再去吧。”   韩仪的心抽了一下,假期里军校医院压根不需要进行药品补给,她根本是专程跑来见自己的。那傻瓜嘴上说着没事心里不知道会有多失落。   这种情况下一个人都应该告诉自己的情侣自家的地址——可是韩仪不能——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家庭?怎么解释这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的现状?   “……那个,你忙着吧。”阿絮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   听着耳边空寂的回音,韩仪只觉得失落和……隐隐的后悔。她静立了一会儿,果断地出了门回到会场拿起自己的书转身欲走。   背后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美丽的女孩儿捧着酒杯对她颔首道:“韩仪,你好。”众人的目光都随着继承人的动作,落到她们身上。   韩仪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行礼:“您好,您还记得我?”   继承人微微点头,说的话却让人浮想联翩:“我们早该认识。”   她这话一出来就让在场的不少人变了脸色,这态度……莫不是看上了韩家的小子?韩仪冷眼承受着周围审视的目光,心中冷笑,韩家若是同王室联姻,不高兴的人想必不少,那些各怀心事的人们怎么会坐视权利的平衡被打破。   眼前的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不算高,却自有高贵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韩仪却迎着她的目光回视,表情淡漠地点头道:“您说的是,没能早些同您认识是在下的遗憾,希望今后有幸能为您服务。”   女孩儿精致的面容上浮现出少有的笑意,越发显得动人:“您会是皇室的人,也将为皇室而战。希望您能多多保重自己。”她说这话时,眼神空茫却明亮,右颊上花瓣般绽开的符号印记若隐若现,绚烂非常。   话音才落,全场窃窃议论起来,韩仪正自怔忪时那女孩儿已经软倒下去,她身后的一人上前把人扶住,同另一人商量几句后宣布道:“刚才继承人引发了示喻,精神力流失过多,需要回去休养。在此我们对各位表示诚挚的歉意,祝各位能在接下来的活动玩得愉快。”   女孩儿被侍从扶着经过韩仪身边时,小声道:“我叫晓续,破晓,传续。真希望以后能再见到你。”   韩仪看着她被搀扶着慢慢远去的身影,心中的不安和困惑越来越大。   佘赛脸色不大好,一旁的佘圣杰低声向他问道:“哥,什么是示喻?”   “皇室对未来发生的事情的感应。”佘赛深深皱起眉头,“她竟然说那小子是皇室的人,看来韩家的这个继承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要回去问问爷爷,走吧。”   “我不走!”佘圣杰把头摇得起风,“爷爷总爱教训我,我不回去!”   佘赛对这个不成器的表弟没奈何也懒得管,只交代了一番不要闹事定点回家的问题就匆匆离开了。   佘圣杰对自家表哥“监视器”的身份十分不满,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才转悠着去找韩仪的身影。上次他在学校里被韩仪一顿羞辱,他还没报仇呢,这次总要抓到机会好好整他一顿。别以为他这只麻雀被韩家捡回来就真能狐假虎威了,这可是他的地盘,他要让那小子知道惹了自己不该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没想到他转悠一圈,却不见了韩仪的踪影,佘圣杰心中空余大恨,没想到刚刚出了大风头的人不在宴会上趁机结交,而是偷偷溜了出来。   韩仪趁着人不注意从侧门出了会场,招了路旁的车往终端上显示的地方而去——她没惊动韩叔,也相信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他们更清楚自己要单独行动他们也拦不住。   特殊终端根据通讯信号的地位很精确,韩仪才下车就看到坐在那里的熟悉身影。小姑娘呆呆地坐在那儿,眼神放空,完全一副神游模样,只怕要掳走难度也不大。   “姐姐,你在干嘛?”旁边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亮,牵着孩子的妈妈拉着他想要快点离开。   那小孩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中:“妈妈,你看那个姐姐脸上有红红的东西,她是不是生病了?”   “你别管了,快走吧……”孩子妈妈避之不及的催促声不断。   阿絮愣愣地抚上自己的脸,日光下那印记在脸上尤为显眼。韩仪在远处看着忽然心中一酸,她知道阿絮因为脸上的红斑有多自卑多害怕在人群中接受那些异样的眼光,可是这人为了一个念想,翻越心中陡崖险壑,才来到自己身边。   阿絮想好了该往哪里去正欲起身,一双手从身后缠上自己眼睛,温热的气息在耳旁扫过,熟悉的嗓音抚平了心中惊恐:“打劫的,只劫色不劫财。”   阿絮握住那只手笑道:“哪个劫匪会这么笨?”   “我可聪明得很,你人都是我的了我还怕你不交出钱财吗?”韩仪看着她光彩闪现的眼睛,细声细气道,“这月那些胭脂水粉的钱又没有了,求您施舍钱物些给娘子吧。”   阿絮笑得眉眼含水:“好啊,先上交这月的工钱。”   韩仪:“……”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韩仪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我听到你旁边人报的地名了。”   “如果我走了呢?那你不是白跑一趟?怎么问问我?你是不是傻子?”   韩仪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我想给小傻子一个惊喜。”   阿絮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她埋首到韩仪的怀中,小声道:“韩仪,我好想你。”   “嗯,我也是。”   远处跑车停下,佘圣杰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他看了那两人半晌,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医生?”   佘家老宅中,佘赛一五一十将会场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佘老沉默半晌,才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可是,皇室对韩仪公然示好怕是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佘老扬起手打断他的话,问道:“皇室的示喻可不是第一次了,你可知道上次皇室示喻的人是谁?”   “那人是个医生,叫做成铭奚。”佘老眯着眼回想过去,那年轻人傲气的眉眼已经模糊在时间里了,“他没有成为联姻的人,只是进了皇室医疗院,最后也没翻出什么大浪。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是。”   “只是那韩仪身份特殊,也要加强对她的掌握。”佘老颤巍巍地站起来,阴翳的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光,“一盘棋,走的路数越多,变动就越大,可是拿捏乾坤的,只会是我佘家。”   chapter 38   韩仪牵着阿絮的手走在大街上,两人贴得亲密十指交缠,悠闲地沿着路旁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也散在风中。   “有没有吃饭?”   “吃了。”   “嗯。有没有定下住处?”   “……还没。”小姑娘赶紧加了句,“我没打算在这里过夜的。”   “就只打算看我一眼就走?”韩仪含笑看了她一眼,“那现在能不能有在这儿过一宿的打算?”   “唔……”   “有没有想好约我出来要怎么约会?”   “……”   “这个没想好,那问个最简单的好了,”韩仪假装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对了,有个问题很重要也很简单!”   “嗯?”   “有没有很爱我?”   “……”阿絮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烧起来。她总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韩仪看上去这么温和沉默的人,开始交往后就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些让人十分赧然的话来。   韩仪轻笑,撒娇似的往她身上靠去,整个瞳仁里满是她的影子,那目光专注热烈,让她被勾摄得晕晕乎乎。   “最后一个,有没有给你惊喜?”   “……吓死了。”阿絮笑,这问题倒是勾起了她的一些问题,“对了,你不是说在一个聚会上吗?你这样偷偷跑出来没问题吗?”   “谁叫我很想你?”韩仪严肃状,“我们不是说好了有困难要见面,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见面吗?”   “……”阿絮后知后觉地被冷到。   或许是接触深了,她渐渐发现韩仪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反而十分孩子气。情话直白直接信手拈来,也很爱撒娇粘人,私下脸皮堪比城墙,却让她无可奈何地沦陷得更深。   只要看着这个人,她就觉得内心充盈满足,每次想到她时都觉得自己还能更喜欢她一点,每次回想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时都觉得像是一场梦——否则怎么解释那些普通的事情在记忆里会这么与众不同?   她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你每天早上醒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念,让你只要想到就不由自主地开心,让你的情绪都不得自主,仿佛穿石的水滴,一点一点在心里腐蚀出她的名字。   两人在外边晃荡了一整天,韩仪有意拖着阿絮留下来,阿絮几次提到要回去她就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三言两语把人带跑,直到看着天暗下来才道:“这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那我回去了……”   韩仪打断她的话:“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多不安全,你还记得上次我们遇到巡逻队么?你身边没个男生照顾,巡逻队不会让你走的。”   “你也不是真正的男生啊,”阿絮略不平,“我不会有危险的。”话是这么说,她心里也打鼓,毕竟遇到巡逻队的几率比遇到危险的几率大多了。   “别冒险了,你听我的话吧。”韩仪道,“我们可以去找个地方住着,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去。你爸爸不是不在吗?”   “你也要跟我去住?”阿絮抓到重点,“你家人呢?”   “唔,他们没有我也会睡得很好的。”看着阿絮不赞同的眼神,韩仪笑着捏捏她的脸,“好,我保证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行吗?”   没等阿絮犹豫完,韩仪已经拉着她走到一家旅店外面,里面灯火通明,装饰得富丽堂皇,阿絮不安地看看韩仪,被牵着走了进去。办好了手续,两人跟着侍从找到房间,这里的侍从规矩森严,目不斜视地将人带了进去,总算让阿絮没那么尴尬。   “怎么了?”韩仪感觉到阿絮的情绪有异,不禁问道。   阿絮抬眼看向韩仪,忽而笑道:“我想到要是别人知道我们来旅店会怎么想,你现在的身份真是微妙。”   韩仪想了想,凑到阿絮耳边道:“反正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旅店了,都说一回生二回熟,那第三回也该理直气壮了吧?再说,我现在的身份别的事情不方便,唯独‘对你负责’相当方便。我还可以娶你。”   “胡说什么……”阿絮结舌,脸也烧起来。   “要不你娶我也行。”   “你别乱说话了。”阿絮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担忧道,“言多必失,你现在身份敏感,我担心万一被别人发现……你要在军部里升上去,就要更加小心。”   韩仪微笑着抵住她的头,看着她眼睛说:“我知道。”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阿絮的倒影,那是看着珍宝的眼神,把阿絮看得愣住。   她喃喃道:“阿絮,我是花了多少运气才遇到你的?”这个人,对自己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她没问自己为什么要用男人的身份进入军部,也没问自己要走到哪里,也没问过自己那迷雾一团的身份背景,只是全然地近乎愚蠢地相信着自己。   韩仪捧着阿絮的脸,轻声说:“小傻子。”天有青云梯,唯我攀不得。你等我站到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位置时,我会为你脱.下所有伪装。   阿絮正色回她:“这是爱,不是傻。”她还没说完便涨红了脸,却还是执着地说下去,“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也相信你。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没办法告诉我,可是我会等,你说出来也好不会也好,只要你的心是真的,我就相信。”   爱不就是把一颗柔软赤.裸的心摆在台面上吗?只有一颗心是卸下武装时得到的是受伤,而两颗心都毫无防备地贴近时得到的是温柔与温暖,爱不就是用一颗赤诚的心来换另一颗心的赤诚吗?这是需要勇气的事情,她以前没有这么勇敢,可是这个人这么好,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礼物,她勇敢一次又能怎样呢?只要值得就好了。   多少人在爱情里寻找承诺和解释,她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另一张嘴的承诺和解释都没办法解开心结,唯有心意能通心意。   韩仪什么都没说。她吻了下去。   这人有一腔能让人融化的温柔,她何其有幸,独占所有。   -   韩家书房里,韩仪的行踪一丝不漏地报到韩泷耳中。   “司令您看,要不要让少爷回来?”韩叔试探着问道,他知道后就十分犹豫,虽然一开始的计划是打算让韩仪同那人交好的,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说到底韩仪终归是个女孩儿,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韩泷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手道:“算了,让她去吧。她既然这么高调地带着人进了自家的产业,想必是盼着我知道呢,或者,这算个不大不小的挑衅?”他笑了笑,因为不常笑的缘故脸上肌肉不太协调地抽动,却能看得出是真的高兴,“她也长大了,韩家将来如何都是她说了算,她也该做主自己的事了。”   “是。”   “老韩,这个位置太难了,我曾经怕她撑不下去。可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韩叔惊讶地看了韩泷一眼,将军冷硬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感喟的语气莫名沧桑疲倦。他恭敬道:“少爷自然有潜力,您的眼光向来很好。”   韩泷挥了挥手,韩叔退了下去。   -   韩仪从浴室出来,往阿絮身上扑去,满足地蹭蹭,轻叹一声:“好舒服。”也不知道是说床还是人。   阿絮被压得有些发痛,微微挣扎道:“太重了……”看上去没有多健壮的人却沉得慌。   韩仪翻了个身倒往一边,顺手关了灯又扯过被子把两人包起来,被子里的两人贴得紧密,跟黏在一起的两块狗皮膏药似的。阿絮动了动,想要躺的舒服些,却不小心碰到某个柔软的地方,触电般缩回了手。   韩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把人看得鼻尖冒汗,故意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吗?”   阿絮眼皮都不敢掀起来,默默地不作声。   “咳,睡觉要把束带戒掉才好对吧?”韩仪轻咳一声,带点委屈道,“我在学校里都不敢解束带的,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很怪?”   阿絮摇摇头,她是医生,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只是对着韩仪的时候她有些尴尬。   “对了,你上次都看到了!”韩仪忽然想起来,“你都在光天化日下看到了!”她捏捏阿絮发烫的脸颊,“你记得对我负责。”   “唔……”阿絮嚅嗫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睡吧。”韩仪不敢欺负得太过,揽紧了阿絮,吻了吻她的发顶道,“我等你长大。”   “嗯。”阿絮轻轻应道,沉默了一阵她又开口道,“韩仪,我跟你说件事。”   “嗯?”   “我申请了这次机甲联赛的随行医生。”   “是为了我吗?”得意快要溢出来。   “……不是。”   “是吧是吧?”   “不是。”   “嗯,不是,是我们医生想出去玩一阵子对吧?”韩仪想了想,“我听说β星的风景很不错,联赛晚上也有空闲的时间,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嗯。”   “怎么办?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   “兴奋到要去跑圈?”阿絮抿着唇笑起来。   “不是,我想亲你。”   chapter 39   一个不短的假期过去,韩仪回到学校时还有些久别重逢的感慨,才进宿舍那些感慨立刻烟消云散。她看着满满地占据着所有空间的大型机甲,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   “机甲检修仪器。”何兆小心地跃过大家伙的“腿”,敲敲那堆破铜烂铁,“易子霄从废旧仓库里拿出来的,说是要拿来做实验。可是仓库的管理员请假了,他没地方寄存,就搬回宿舍。你不知道,这大家伙身上零件也够旧的,不小心碰到一点就丁零当啷往下掉,我们这就快变成了大型垃圾集中站了。”   “什么实验?”韩仪小心地跨过横在路上的肢体,那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一点点气流的变化都能让它落下一点东西。   “据说是什么空间吸纳的实验。”何兆比了比,“他说要把这个大家伙的分子构造打散,保留基本单位和构架,作为收纳基础。”   “现在已经到实验阶段了吗?”韩仪有些不敢相信。“他人呢?”   “他都十五天没从自己房间了出来了!”何兆指着紧闭的房门无奈道,“这玩意儿也留在这里十五天了。”   韩仪走到自己房门前,动了动门把,回头问道:“我们这里有女生来过?”她的门前有很明显被打扫过的痕迹,而且仔细看看,整个宿舍很明显是有人清理的,看那些痕迹,像是做惯了家事的女生。   “你怎么知道?”何兆佩服地瞪大了眼睛,“弟媳天天来给我们送饭打扫,否则易子霄早就饿死了,你现在看到的就只剩一堆腐.尸了。”他提了提那堆大型垃圾,再一次苍凉地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易子霄都有那么漂亮的老婆,为什么我一个阳光明媚大好男儿没有人追?”   “对了,阿絮医生也常常来关爱我们这种社会抛弃人士,”他假惺惺地抹了一把辛酸泪,“还好你们不在我面前刺激我,我就不诅咒你们了。”   韩仪顿了顿,淡淡道:“前段时间阿絮才到帝星找了我,我让她帮我来看看你们。”   她才说完就赶忙把门一关,物体撞击门口的声音十分明显,何兆愤怒的声音透门而来:“要不要这样啊?!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兄弟啊?!”   “怎么了?”周涟漪提着保温盒敲开门,疑惑地看着颓丧地倒在沙发上的何兆。   何兆抱着抱枕委屈控诉道:“他们欺负我没有女朋友!”   “……”周涟漪喷笑,安慰他,“没事儿,你可以找个男朋友来欺负他们。”   韩仪放好行李从房门出来就听到何兆被调戏了一把,微微一笑,向周涟漪打了个招呼。周涟漪这还是第二次看到韩仪,愣了愣笑道:“你是韩仪吧?一起来吃饭吧。”   韩仪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这姑娘了然地说:“也对,才回学校,趁着不忙也可以去找阿絮医生吃个饭。”   韩仪一时间吃不准这姑娘打入我.军内部到了什么程度,只得看了眼何兆,何兆对着保温盒专心致志地流口水,压根没功夫接收韩仪的询问信号,韩仪沉重地在心中叹气,为自己也为彭斌心痛不已。   “我听阿絮说过你,也听小易子说过你。”周涟漪不止是人长得好看,看人的眼光也准,很快从韩仪脸上接收到了信息。“这几天我跟阿絮还说到你,你和彭斌要一起参加机甲联赛对吧,我估计小易子赶了这么几天也是为你们做装备。”   几句话把深浅道明。   韩仪看了她一眼,周涟漪也微笑着回视她,都是接触着对方禁.脔的人,两人又都是心思深重的人,当下就以同类的方式互相探了虚实。不见刀光剑影的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暂且收兵。韩仪朝她点点头:“我得多谢他。”   “哪里,你借了地方给我们住我还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   对刚才发生的交手毫无知觉的何兆在一旁大咧咧道:“嗨,都是朋友嘛,说谢就太生分了吧。”   韩仪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   出了门常之毅的消息就发过来了,韩仪简直要怀疑他监控了自己的终端,那条简讯秉承了常之毅往常的风格,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机甲构建室,速来”。   她匆忙赶到机甲构建室,常之毅看到她来了什么也没说,径直跟着管理员走了进去。暗红色的机甲停在空旷的场地上,阳光照射下红黑两色变幻流转,仿佛两种颜色的河水分离交融。   “你跟它的契合度有多高了?”常之毅抚上外甲。   “放假之前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可以做到肢体同步了吗?”   “可以了。”   “有进行过实战吗?”   “……还没有。找不到对手。”   “那今天试试看。”常之毅示意她进到机甲里。   韩仪启动了机甲,正困惑对手在哪,常之毅朝她道:“攻过来。”   “可是您……”韩仪从机甲视野里俯视着常之毅,在这钢铁巨人面前,人类显得无比渺小孱弱,就算再强,想凭着肉身之力对抗钢铁之躯看上去几乎是在说笑。   常之毅却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后腿发力,如炮弹般向着机甲弹射过来,巨大的冲力撞得机甲退了几步。韩仪立刻控制着机甲进行了攻击。   没有真正进行实战时她还感受不到,在跟一个体积与自己相差太多的对手对战时,机甲很容易流为追踪器而无法发动攻击。卓越的力量和机动能力在近身战根本发挥不了作用,韩仪与机甲根本没有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只能被常之毅牵着鼻子走,渐渐落于下风。   韩仪看着屏幕上的分析数据,开始同步招式进行攻击。她试着把精神细丝延伸到机体外,围绕着机体一米左右形成了一个感知范围——这是她的极限。   常之毅被打击之后很快发现了韩仪的极限范围,跃到范围之外,数万根冰棱从他身边显形,朝着机甲直刺过来。   韩仪迎着冰棱而上,那些冰棱在机甲坚固的铠甲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那些尖锐的冰锥擦上机身就被撞得粉碎,韩仪却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觉得机甲的肢体有些僵硬,跟自己的同步率下降了。   她调出数据来看,同步率正在以疯狂的速度下降,韩仪脸色变得铁青,她不知道常之毅做了什么,可她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和机甲的联结势必会断掉。她不得不收回往外延伸的精神力,努力维持住自己和机甲的联结。   常之毅抬眼,黑沉沉的眸子里旋转出繁复的花纹,犹如灿烂的星河。巨大的精神冲击让韩仪麻痹了三秒,三秒破坏一个机甲对常之毅来说易如反掌,胜负已分。他收回“星云”,韩仪从机甲上跳下来,脸色有些苍白:“老师。”   “你的精神力进步很大。”常之毅点评道,“但是你应该很少用‘星云’,为什么?”   “一个天赋能力你不去运用它就相当于没有,你只想享受它带给你的副作用?”常之毅看了她一眼,“还是说你在怕它?”   韩仪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怕失控,你怕它运用它之后的副作用。或许你只想拿它来保命,但是到了保命的时候你失控了,恐怕命也保不住。”   “要控制它对你的影响就要学会用它,如果你没有意愿学它的话,那就不必来跟我学了。”常之毅说完,转身要走。   “……我想学!”韩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想要活得更久,想要得到力量,来成全她的目标——不仅是为了韩家,也是为了她自己。这世间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她还没看到还没看够,怎么会因为那一点恐惧而退缩。   常之毅停了下来。   “这次机甲联赛由商行带队,我没办法跟去,但是我希望能看到冠军奖杯。”   韩仪愣了愣,明白过来常之毅那番话的含义——他希望自己把奖杯拿到他面前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会全力教导自己?她挺直了身体行礼道:“是。”   常之毅点点头,没事人儿一样直接进入了教学:“我们从简单的开始。你是通过什么操控机甲的?”   “精神力。”这类常识性问题很简单。“精神细丝作为联结线路。”   “刚才我就是因为影响了你的精神细丝才让你和机甲的联络中断了。那些冰棱是我的精神细丝实体,我再把精神力注入到部分冰棱里,用精神力切断了你联结到机甲的精神细丝。”常之毅把个中原因说开来,“这种方法使用得当甚至可以切断人的神经——因为人的神经的联结和这个结构差不多。”   韩仪一方面惊叹于精神力竟有这样的用法,精神力很难被物质破坏,但是当精神力作为刀刃时便可中断机甲联络,伤人无形,另一方面听到那句“使用得当”她也默默咽了口血,一个关乎性命的事情竟然被他拿来当做使用得当的范例……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脑中闪过,让她毛骨悚然。   “老师,我想问,‘星云’可以对人进行操控是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得到常之毅的认同,韩仪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星云”大概是精神力的集成,才可以对人体进行影响,切断一个人的“精神”对个人来说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是凭着“星云”提供的精神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模糊知道在自己身上的“星云”的浩瀚,那是无尽奔涌的力量,一旦开闸就如泄洪外流,如果发挥它的力量,别说一个人,同时切断一个军团的“精神”恐怕也不难。   对于机甲来说,操控者失去了精神力,或许会变成一堆废铜烂铁,或许……会成为敌方的战力。   她光是想想就全身发冷,这简直是屠.杀武器。   而宿者要有多强的承受能力,才能承受住那样强大的力量?   可是刚刚常之毅仅仅是切断了自己跟机甲的联系,这样精准的操控需要多少练习?需要多么可怕的承受能力?   她终于能真切体会到了这个人被人称作“阎王”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些魔鬼式的训练手段,也不是因为冷峻的行事风格,而是因为这个人,恐怕就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chapter 40   “你现在要学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力量,我们这类人从来不必害怕力量的枯竭,怕的只有力量的反噬。”   韩仪想了想问道:“当初我常常会头痛,也是因为这个吗?”   “水满则溢,泄露出来的力量会影响你的神经。”   “那您当初说使用它会也会损害自身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吧,”常之毅沉吟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想该如何解释清楚,“你可以把我们大脑看成是一个储存精神力的盒子,这盒子有一个闸门供力量的进出,外部联结的导管——就是我们的神经——负责力量的输出和大小控制。”   “一般人的精神力到达这个盒子的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三,消耗之后会慢慢恢复。可是我们这样的人相当于有一个庞大的能量关进了盒子里,盒子常常处在超容量状态,不释放的话损坏的就是盒子本身,而且盒子承受不住会时常溢出能量。溢出来的能量不受我们的控制,又要找到地方疏通,就会破坏它前面的阻碍物——你不会知道阻挡在它前面的是什么——可能是神经可能是血管,所以有的人一次能量溢出就死掉了。”   “但是当我们自主地把能量释放出去,却没有办法把能量掌控在适当范围的话,对承载能量的导管就会造成损害。越快掌握控制的方法,就越能减少自身所受的伤害。”   大约是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常之毅说完就一副疲倦的模样。   韩仪慢慢消化掉那些信息,又问道:“那‘星云’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常之毅眼神沉暗,半晌才道:“……命吧。”   韩仪没想到常之毅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相信“命不由人”这类说法,却听他又道:“‘星云’太强大了,它从不属于任何人,我常常觉得我们不过是它的宿体,是它选择我们作为它的容器,而不是我们得到了它。”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太好。   韩仪惊讶于常之毅的想法,却隐隐觉得那是正确的,如果不是人类得到了“星云”而是“星云”选择了人类,那么“星云”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又是怎么选择宿体的?这么想着,她也就问出了口。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常之毅摇摇头,“我只知道它应该是选择天生精神力容量比较优越的男性,毕竟根据研究记录,所有的‘星云’宿体都是这样的人。”   “没有女性?”韩仪讶然问道。   “没有。”常之毅盯着她,“你是第一个。为什么呢?”   “可是……可是,我听说曾经有过女性的记载。”韩仪只觉得血液往头上涌去,所有的念头如煮沸的水泡,杂乱不停地膨胀又破裂。她还记得父亲与她说过,曾经是有女性出现星云现象的。   “没有。”常之毅语气笃定,“我曾看到史上所有的关于‘星云’的记录,没有一个女性。”   韩仪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是父亲骗她还是常之毅错了?   如果没有女性,那为什么“星云”会在自己身上?是巧合还是……早已被计划好的?是巧合?她身带“星云”,身为韩家唯一孩子进入军校,一步一步要走入军部,都是自己的责任和命运的巧合?   如果是被计划好的……她怎么能相信自己的人生被这样设计——如同一个武器被淬炼被锻造,从一开始就画好了图形选好了材质,最终造出别人预设好的模样?!她怎么能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把她当做一个早已被设计好的工具?!   “是有什么问题吗?”常之毅看着韩仪脸色不对,皱起眉难得关怀了一句。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只是想到一些让我很困惑的地方。老师,我想这两天先休息一下。”   “你确定?一个假期你没有进行训练,和机甲又是新接触,过不了多久就是联赛。”   韩仪扯了扯嘴角:“我想如果我不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就算训练也没什么效率。”   常之毅点点头:“要训练就给我发信息。”   韩仪漫无目的地沿着校园里的小路走着,寒冬才退,空气中并无多少暖意,迎面而来的凉风带着湿重的水汽,阴冷入骨,一阵一阵将心脏吹得打战。她无自觉地任由身体在惯性的驱使下运动,而思想早已超脱躯壳,千丝万缕,不停搅和,成了团成乱麻的丝线。   人的自我世界遭到巨大外力的破坏——这破坏甚至已经动摇到她一生的来源与去向时,难免产生对自我的质疑和对世界的抵触,韩仪在这思想的熬煎中愈发痛苦愈发混沌。她想不通——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让她产生一种错乱的感觉,她想知道到底是之前的人生是错觉还是将来的人生是虚幻?她自一开始就像个没有心的被塑造好了的东西被人驱赶着朝着既定目标一路进发?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问话声把她从一团混沌中扯出来,她恍然地看向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她的女孩儿,直到看到了那女孩儿身上的衣服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到了医院。   “您脸色不太好,请问需要挂号吗?”女孩儿大约是新来的医护人员,并不认识韩仪。   “我……我想找阿絮医生。”她出门时是打算过来的。   女孩儿翻了翻记录:“不好意思,她现在休息……”   走过来的护士打断了她的话,对韩仪道:“没事儿,你上去吧。她在二层。”韩仪道了谢,走远了还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姐,不是说医生休息不能打扰的吗?”   “有些人是有特权的懂不?那位有阿絮医生的唯一特权……”   嘀嘀咕咕的说笑声从乱麻一团中抽出垂丝几根,让韩仪清明不少。走到阿絮休息的地方才看到门也没关,那人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些什么,笨笨趴在她身边,两个的脸都快黏到桌子上去。   阿絮一抬头就看到韩仪走了进来,弯起眼睛:“今天回来了?”   韩仪径直走过去抱住她,疲惫地把脸埋进她肩窝,闷声吐了个“嗯”。   “怎么了?”阿絮察觉到韩仪低落的情绪,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韩仪的头发软而浓密,虽然修剪得略长些看起来却很清爽,摸起来像是大型动物的毛,手感很好。   “我累。”她吐出两个字,又继续在阿絮肩上蹭。一旁的笨笨节奏极强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两人。   “阿絮,你说我这个人,是真的吗?”   阿絮笑:“肯定是真的啊。我能碰到你,这不就说明你是真的吗?你觉得你是个假人?”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被别人固定成现在这样的,那我是什么呢?”   “当然还是你自己啊。被别人固定的事情不是有很多吗?我们生下来,家世、样貌、天赋不都是被外力固定下来的吗?难道这不是真的自己的一部分吗?每个人都是被别人影响塑造的,只要能在这些外力中得到自己的感受、经历,形成我们自己的思想,不就是真的自己了吗?”阿絮笑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个啊?我还以为只有我爸爸会喜欢这种问题。”   “看书就突然有些感慨。”   “有时候没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太多了,我爸爸常说,有的东西玄之又玄,不可不想也不可多想,困于牛角之中就会过犹不及。”阿絮安慰她。   “你说的是。”韩仪闭着眼轻笑一声,忽然又道,“我发现你总是提你爸爸。”   “嗯?”阿絮不解。   韩仪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表情严肃郑重,说:“你是不是……会觉得男生好一些?”   看着阿絮困惑茫然的表情,她解释道:“你看,你从小就是跟着你父亲长大的,又跟你父亲感情这么好,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觉得跟一个女的在一起不划算?毕竟男人总比我,可能会多一些优点。”她仔细想了想,其他人依靠性别优势跟自己相比的话,更优秀的地方还真没觉出来,别人能给阿絮的她都能给——除了孩子。   阿絮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眉头却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要好好想想我们的事情?”   韩仪很快反应过来,阿絮八成把自己刚才那番话误解为“想要分开”的意思了,连忙澄清:“我没有!”很快又弱下了语气蔫道,“我就是怕你觉得委屈么……”往里掰开这小心眼看,就是这位看着自家媳妇儿一口一个“爸爸”吃起了“未来公公”的醋。   “我从没觉得委屈!”阿絮大声反驳她,她难得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连声音都带了丝颤抖。   韩仪顿时有些慌了,那些困扰的难堪的让人猜测得疑窦丛生的事情一下都在脑子里灰飞烟灭,只剩下眼前这人发红的眼眶。后悔的情绪如潮翻腾,她把人揽进怀里,小心哄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你……”   阿絮攥紧了她的袖子,哽咽道:“韩仪……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要给我一点准备,你记得提前一点提醒我……”   “不会的,”韩仪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抽搐起来,她抱紧怀里的人低声道,“阿絮,只要你不想离开我,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她的人生光阴未过二十载,却已经尝到许多无奈和迷惘,别人说游子漂泊是身不知所处,可她的漂泊却是心不知所往,所幸有个人竟甘愿做她生命中伴随的参照和自我的证据。   她不能放手了。   阿絮抬起眼来看她,那双发红的眼中无泪,仅有惶然。韩仪低下头去,含住那片温热轻轻吮吸,两唇相贴,防线被一点点攻占,唇舌勾连,如藤蔓相交纠缠不休。   阿絮难有这样放开回应的时候,一吻完毕已经气喘吁吁,韩仪面贴面地看着她边平复着自己急促得呼吸,轻笑道:“现在就是你想离开,也扯不掉我这块牛皮糖了。”   chapter 41   常之毅没想到,韩仪第二天就把训练消息发给了他。两人一个尽心尽力地教,一个孜孜不倦地学,终于到了联赛前夕。   商行把腿搭在桌子上,人舒舒服服地窝进椅子里,懒骨头都散在了家里。他瞥了眼常之毅:“我明天就把这帮小崽子带走了,军部挺重视这届的,让我们先带着人去熟悉一下场地。”   “对了,今年阿絮主动申请到队伍里,上面已经批准了,成铭奚我还没找到。”看着常之毅皱起了眉头,他眯着眼睛笑了,“我说,这是你那学生鼓动的吧?”   常之毅“嗯”了一声,商行眉开眼笑:“他行啊,一声不吭地就把炮仗线给点了,我已经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了。我记得,成铭奚现在也在β星的吧?”   常之毅无奈地看着那位不嫌事儿大的老爷,默了半晌只得道:“……你也得把人保到联赛结束。”   “这信心很足啊?”商行歪过头对他笑得灿烂,“就这么肯定你那学生走得到决赛?”   常之毅走到他面前,顺了顺那硬得扎手的头发,脸上狰狞的疤痕都缓和下来:“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当然不怀疑您的能力,”某人刻意在一个暧昧的词汇上强调了语气,一副流气的表情浑然天成。常之毅很不明白这人如此“正气”的长相配上那流氓样的气质为什么竟没有丝毫违和感。“只是咱家几个月要为您徒弟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呕心沥血,怕自己能力不足啊。”商行啧啧嘴,演戏演得毫不真诚。   常之毅无奈:“我答应了韩仪不能说……”   商行悠闲地晃着腿却摆出了一副正经人的面孔,肃然道:“这可不是能不能说的事情,过两天要过联赛体检他却不跟我们一起去,您不能要我稀里糊涂地帮他擦屁股还不知道他拉的什么屎吧——这圆谎也不好圆啊,我可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要是我栽进去了你不心疼?”   “她只说她有安排,只要她能通过体检就行了,没必要追究过多。”   商行眯起眼睛:“他不会有什么病吧?还是要用点手段来赢比赛?这也太拼了吧,他就算是韩家的人也没必要一定赢啊,再说服用违.禁.品也不一定赢得了。”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常之毅说,“任何违.禁.品都比不上‘星云’。”   “我倒是奇怪一件事,”商行抬眉,“你说当初你被发现有‘星云’的时候就被你家那帮禽兽上供了,怎么他倒这么平平安安地低调做人了?”   常之毅笑了一声,脸上却动也未动——自二十年前他就再没能露出过笑容,他吻了吻商行:“大概是,她家里的人不是禽兽吧。”   商行哼笑:“那几家的人,不是禽兽的,就是神经病。”   如果商行能无耻到在阿絮的家门前装个窃听器,那么令他头疼的问题应该能迎刃而解。   韩仪跟着阿絮第一次“上门”——虽然门里边并没有等着考验她的公婆,却也让她紧张。   这紧张来得毫无道理,上次去郊外“彩泉”路上她只有一腔好奇,此时人分明也是那个人,路也是天下路,偏偏连手心都要忐忑鼓噪一番。   韩仪站在那藏在军校绿林偏僻处的两层小楼前,不是什么桃源仙境水月洞天,只有房前花草房后菜园,阳光流转伴随着偶尔三两声隐秘的昆虫长鸣,衬得越发幽静,却让她心生赞叹。   这是养育了阿絮的四方天地,在韩仪心中,就这样独立于十方世界之外。进了这地方,好像就触摸到了那些痕迹,一点一点把自己加入到心爱之人的前尘中去。   今天是阿絮轮休,过几日她又要跟着学校队伍去往联赛,所以医院给了她一段假期,然而她却开心不起来:“联赛前要进行体检,你怎么办呢?”   韩仪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有些好笑,安慰道:“我不跟他们一起体检。”   “那怎么行?所有人都必须在指定地点抽签体检的!”   “我只说我不去体检,”韩仪说,“我可没说韩仪没有体检。”   阿絮怔住:“找人替检?不行。”她语气重了些,“被发现了我们队伍的人就会被取消资格了,而且你还会被强制送检的。”   “不是找人替检。”韩仪摸摸她的头,无谓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想些什么,“去检查的就是韩仪。”   前两日韩叔送过来一份资料,照片上的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韩叔说那是照着自己打造出来的“伪装品”。一样的相貌,一样的基因,一样的体质,唯独性别不同。   或许对韩家来说这样一个“伪装品”才是理想中的“正品”吧,可惜空有一副躯壳,只能听凭命令行事。她也很怀疑,如果让自己假扮男人是父亲的临时起意和自己的甘愿付出,那么该如何解释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   一个完美的智能替身,至少要花三到五年才能完成。   她看到阿絮担忧的眼神,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韩仪……”阿絮看着她,眼睛里是困惑而忧虑的光,“为什么你家里人要冒着犯罪的危险把你放到军校里来?而且所有的事情都能打点好……”她早就觉得韩仪身世并不简单,现在看去竟是迷雾重重。   韩仪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她也没法回答,她知道的那个答案未必是真正的答案,可是她也没办法把自己带来的答案告诉阿絮。她苦笑着摇头:“抱歉,阿絮,我没办法告诉你。”   阿絮点点头也不再问下去。她知道,韩仪还没那么信任她,信任到可以把一切交付。这个世界上,信任是分群的,有一些给爱人,有一些给同伴,可是爱情总是想把信任占有。她相信人们说的没那么信,是没那么爱,却不怪韩仪。   爱情的付出总是自愿的,这能怪谁。她想要爱想要信任,就先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可能很傻她也很怕满身伤痕痛不欲生,可是谁叫她想要?如果没有一个人先收起自己的刺,她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拥抱。   爸爸常说自尊大过天,一切感情都必须要平等权甚至主动权,这才不会卑躬屈膝失掉品格。可是自尊和矜持不能是不作为的借口,求我所欲得不到就放手那是勇气。   遇到一场让你觉得爱情大于自尊的恋爱,飞蛾也扑火。   韩仪有些愧疚,她抱抱阿絮轻声说:“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这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骗子在敷衍一段感情。可是她害怕阿絮会被卷进这一团复杂中,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想画出一个圈围住阿絮,这样就既能看到人也不必怕她受到什么伤害。   “对了,”阿絮打起精神来对她笑道,“我爸爸在β星,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看看他。”   “唔,我只见过他一面,不知道他对我印象怎么样。”   阿絮笑起来,故意道:“我爸爸觉得你这人可不好了,他还问我你那时候为什么盯着我看。我爸爸可讨厌没礼貌的人了。”   韩仪配合她讶然道:“真的?这怎么办?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可有礼貌了,我还很听话,可适合给你们家做媳妇儿了。”   “谁要你做媳妇儿啊……”阿絮小声哼哼,又抬眼说,“我怎么没觉得你听话啊?”   “我还不听话吗?”韩仪委屈,“你要扒我衣服我二话没说就给你看了。”   阿絮脸颊飞红:“谁、谁扒你衣服了。”   “你。”   “我没有,我那是……”   话还没说完,韩仪就照着她的嘴亲了一口,剩下的声音就随着原路淌了回去。   “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明天开始要练习配合战,也很难见面了。”韩仪闷闷地挨着她的头,叹气道,“还有很久啊。”   阿絮拍拍她的头:“你们进行配合战的时候我也会在旁边的,我已经放假了,而且会在期间保证全体人员的安全。”   “真的?”韩仪使劲蹭蹭她,“对我贴身照顾好难得。”   “是所有人!”阿絮气急地纠正她,“而且我不贴身照顾!跟着我们一起去的还有两位医生。”   “好啦,别再说比赛的事情了,我会紧张的。”韩仪轻笑说,看不出半分紧张,“你看你家这么漂亮,花也开得好,太阳也照的好,难道不该想到一句话吗?”   “什么话?”   韩仪笑起来,眉眼舒展,无端动人。“莫负良辰。”   她吻上阿絮的嘴,阿絮觉得最近和韩仪的亲密越来越吃不消,两人的舌头纠缠在一处,心脏的跳动声直击耳膜,呼吸紊乱不由自主,女子的馨香和淡淡的草木气息混合成韩仪独有的味道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将要融为一体的感觉让她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她只能紧紧抱住韩仪的腰,手下的细腰柔韧坚实,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让人快要蒸腾而去。   阿絮腰上的手更放肆些,从衣服下摆伸进去,贪恋着底下细腻的触感,游走不去。   到了集体训练的时候,阿絮果然跟着另外两位医生来了,那两位医生不是东区医院的,所以韩仪他们并不脸熟。   阿絮进来时韩仪就走神了,眼神跟着那个小小的声音过去,何兆受不了地冲她挥了挥拳头,恶狠狠道:“呔,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淫心不灭,该当何罪?!”   韩仪无奈地看向彭斌:“他去哪里学的这些话?”   “大概是最近看了太多外星小说吧。”彭斌下了结论,“他太闲了。”   何兆嘤嘤控诉:“虐狗就算了,还狼狈为奸,让不让人活了?”他又对着彭斌张牙舞爪演的起劲,“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背后带风的一巴掌就随着话音落到了何兆脑袋上,商行挑眉看着他:“他背叛你?这好办啊,回家拿剪刀解决。现在各院系的人都来了就别再给我掉面子啊。”   “是!”何兆闭上了嘴。   这次报名联赛,在个人赛上,指挥系出了五人,除了韩仪彭斌还有一位五年级的学长和一位四年级的学长,再就是薛栋。单兵系那边他们也不清楚。至于团体赛,韩仪他们已经组合好了,韩仪充当单兵位置做先锋,彭斌做情报通讯,易子霄机械师,何兆负责断尾,还有一位单兵分过来做先锋。   说到单兵,韩仪不得不想起一个人。   “你还记不记得一号?”她问易子霄,勾起的回忆让她笑起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你说的是谁?”易子霄的记忆大约有个定时删除程序,会把机械以外的东西都清空。   “哎呀兄弟!”何兆大声朝着走过来的单兵打招呼,八成是看到了自己的熟人,手臂挥舞得跟个旗子似的。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韩仪往背后转去,一个高壮大汉眉开眼笑地看着她:“我们又见面了。我就说还要合作一场吧。”   韩仪看着跟新兵作战时相比明显又高大了不少的人,笑道:“一号!”   “可不能再叫一号咧,”那人的笑脸上写满了憨实,“我叫刘大力,是你们的队友了。”   chapter 42   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组合,无论是从默契还是实力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十分优势的组合。韩仪相信这绝不是巧合,韩家在其中出了多少力还没法断定,可商行在其中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商行走在人群里一脸漠然,他已经到了中年可脊背仍然直挺,身体依然蕴满力量,仿佛可以随时暴起千里奔袭。韩仪觉得看不透这人,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一头能血洗人间的暴戾野兽,可他表现得自己不过一头懒洋洋的野犬。   她又想起当初常之毅提出要教导她时的条件,帮他们恢复档案让他们离开。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会被消去档案?又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地安然呆在这个培养联邦军防力量的地方?   “现在做个简单的检查。”熟悉的声音响起,阿絮提着医疗箱站在他们面前,对一群坐在一起的士兵宣布。   “啊!”刘大力兴奋地弹起来,“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行为引来车厢一阵哄笑。   阿絮对他微微点头,面上只露了个淡淡的笑意,口气平淡:“等会儿到你们。”她在人前向来是那副冷淡严谨的眉眼,仿佛不这样就配不上那身白衣似的。就连韩仪盯着她看她也跟没感觉似的,连半点余光也没分出来。   “这医生变化有点大啊?”刘大力纳闷地跟韩仪嘀咕,“这才多久啊咋就起了高冷范了?”   韩仪笑着小声解释:“她没怎么变,可能就是职业习惯。”说着眼神也跟着人家忙碌的身影飘,看到耳尖飘上的那一抹红时不由带上了笑。   何兆暗暗地戳了她一下,恨恨地说:“你把自己脸上开的花收一下啊,整个车厢都是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韩仪挑眉,保持一本正经的表情:“我这是因为参加联赛为自己感到高兴。”   “可不是,参加联赛谁不高兴。”刘大力认同地晃着脑袋,“可也让人紧张,我现在心跳得就跟打鼓似的。”   “……”何兆投给他一个“你是猪吗”的眼神,无意间竟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感受。   很快检查就轮到他们了,阿絮低着眼帘把听诊器按在何兆胸口,韩仪忽然起了戏弄的念头,朝阿絮笑道:“医生,我觉得我心脏跳得有些快。”她这话惹来何兆一记白眼。   “……”阿絮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保持面无表情,“可能是情绪紧张,等会儿我帮你看看。”   轮到韩仪时,冰凉的听诊器伸进衣服里,那只手隔着衬衫贴在心口,被检查的人心跳正常得很,倒是检查的人心脏乱蹦不停起来。   “医生,我觉得我耳朵很烫。”韩仪看着眼前通红的耳朵心情很好,“心跳也很快,手也有些冷。”   阿絮把手收回去又飞快地看她一眼,神色发窘:“你没事,别那么紧张就好了。”   韩仪知道她在众人面前放不开,看着小姑娘脸上已经开始有点发红了,便放过了她:“谢谢医生。”   刘大力不可思议地看向韩仪:“你紧张?”他没看到阿絮脸上的神色,哈哈笑道,“没想到你小子也会因为比赛紧张。”   他的大嗓门引来众多目光,韩仪撇过头去看何兆,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来。   有了刘大力的加入,路上的时间就在聊天中过去了。在新兵作战中韩仪对刘大力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没心机力量型,一路下来也发现刘大力确实是个豪爽直率的人。这样的人,相处倒是很让人愉快的。   一下飞艇,大家都对眼前的景象惊叹不已。β星不愧是全联邦著名的旅游胜地,目力所及赏心悦目,连空气都格外清新。大家正啧啧赞叹之际,另一艘飞艇旁边的一群人都看了过来,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来:“一群土鳖。”   这句话仿佛冻冰落下,空气温度骤降,高军的人忿忿地看过去,才发现那是第一军校的学生。高级军校和第一军校向来是死对头,相互认出的一瞬间连吹过的风都带上了浓浓火药味。   说来也让人惊异,这两所院校同为联邦最高级别的军校,却相互敌视作对得厉害。高军招收的大多是从联邦各个地区选来的佼佼者,一军则多是帝星里的世家子弟和精英人才,高军的人看不惯一军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自由散漫,一军的人看不惯高军地位低下傻了吧唧自.虐严苛,所以见了面就开打散了架还要朝对方吐两口唾沫以示不屑。这次高军的人被一军抢了先机,立刻表示要以武力夺回战略优势。   这可苦了接待人员,这两边都是大爷得罪不起,要真在外边开打谁负得了责?   两边的训练员夹枪带棒的寒暄,学员们目光如火只差一声令下就要开打,唯独商行一个人躲在树下旁若无人自得其乐地抽着烟。韩仪一抬眼正巧对上对方学院领头那人的目光,对方明显惊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上前跟自家训练员说了几句。   韩仪认识那人,他们在假期的聚会上见过几次。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一军的人很快熄了战火,转身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去。韩仪听到队伍里有人嘀咕:“一军的那些人不知道怎么了,说什么给我们面子就走了,我看明明是他们太弱不好意思丢人现眼。”   “那些人都爱狐假虎威……”   韩仪心想,这次还真是她“狐假虎威”了一把。接待人员见火势不知被哪阵春雨浇灭了,只暗道运气好,点头哈腰地将一群人请进了举办方安排的住处。   对于种子学院的代表队,军部向来不吝钱财,进了住处,堂皇的大厅就让队伍里第一次参加联赛的一群人瞪直了眼。   “这真是他妈的豪华!”有人啧声道,引起多众人共鸣。   “就是就是,真不愧是β星,连临时住所都这么好。”   韩仪却看着房间的分配微微皱了眉,这里安排的是双人间,共用的住处和宿舍差别很大,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   她偏过头去跟何兆商量——两人正巧分在一间,直说道:“我这几天就在外边住了,你看行吗?”   何兆瞪大了眼睛:“你疯了?这地方的住宿费可不便宜。再说要是有重要通知怎么办?我们一起好歹有个照应。”他当韩仪要出去自费单住,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他曾听那些学长说过到了β星就是出了笼子——训练员不会管束他们,所以很多人都偷着这个机会出去好好“浪”一把。   韩仪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搪塞,却被何兆恍然大悟的目光弄得背后发凉。何兆一脸“你是禽兽吗”的表情啧啧道:“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韩仪:“……”我还真不知道我是哪样的人!   他指向走在后面的阿絮低声道:“我说你们这么光明正大地住到一起能不能考虑一下风化问题?”   韩仪霎时觉得何兆竟然难得地聪明了一回,竟然在这么短得时间里替她想到了最好的选择。   同行的医生中只有阿絮一位女医生,却也按例分到一间双人间,这就给韩仪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去处。她记起阿絮说过要同她一起去看看成先生,两人住在一起总是要方便一些。   她忽然对何兆粲然一笑:“你说得对。”   何兆愣愣地看着她,心说我说什么了我就说得对?我就是让他考虑一下风化问题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何兆想了良久,最终把韩仪的话解读为:你说得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这是嘲笑我吧?!是吧?!   他被自己的解读痛击心脏,觉得自己的人生万分悲惨,怎么会遇上这样队友——这就是不停地插朋友两刀的典范吧?!   韩仪得了何兆的指点,立刻去跟阿絮提了。阿絮倒是有几分犹豫:“大家会知道的……”   韩仪说:“我们顺其自然呗,看出来的人就看出来,看不出的人也不去跟他们说,再说他们早晚都要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的……你不愿意跟我一起住吗?”   “唔……”阿絮看她一眼,所有撒娇技巧韩仪都在阿絮身上演练纯熟,此时在平素一张沉稳的脸上摆出可怜模样倒挺真挚。   “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韩仪心底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保证,“当然如果你希望发生什么的话我们也可以商量……”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掐了一把,阿絮一双水润的眼睛狠狠瞪她:“你说什么呢。”   “那你是同意了?”韩仪不再闹她,认认真真笑着问道。   阿絮点点头,又叫住她:“你……不要跟商伯伯说。”对看着自己长大的伯伯她心中着实有几分尴尬。   “知道。”韩仪在暗处亲昵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我去跟何兆说,让他帮我包一包火,再气一气他。”   第二天就是联赛开幕,一行人晚上集合到训练员房里仔细听了流程。开幕后就要进行体检,体检时间共有三天个人可以自选时间进行,这三天也是非正式代表报名的时间。所谓非正式代表报名,就是指不在军校代表名单内的人员,其中有民间自学的高手也有军校里没进入代表队的人员。   所有比赛中,个人赛使用淘汰赛制,团队赛使用积分赛制,在上午和晚上分别进行。由于高级军校和第一军校的代表队是种子队伍,因此前三局不必参赛,只是在首场要进行一场表演赛,俗称“热场”。   前方的征途已经在众人面前打开,那夜晚飒飒的风声都如悠远的号角,让人热血沸腾起来。   chapter 43   韩仪一睁开眼就看到贴在自己脸边的阿絮,恍惚了一下才想起今天是体检的日子,韩叔交代了她今天下去到会场旁边的旅店里会合,现在看看时间竟然离中午不远了,倒是难得的睡沉了一觉。   昨晚上她回来得晚了,倒在阿絮床上迷迷糊糊地聊了两句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也不知怎么睡的两人手脚都缠在一处,倒像两棵交缠的藤蔓。   韩仪动了动没有知觉的半边身体,阿絮就醒了过来,小姑娘呆呆地盯着人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脚都松开,这下韩仪倒开始感觉有千百只蚂蚁在那半边身体里钻爬,不由哼了一声。   “怎么了?”阿絮听她声音不对,顾不上脸红连忙去揉对方被自己压住的胳膊,“是不是我压麻了?”   韩仪含笑看她,舒舒服服地瘫在那里享受:“被压了一晚上,还好早上有些福利。”   阿絮好气又好笑,忽然想起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了看时间连忙跳了起来忙乱道,“糟了糟了,我说好要去帮忙的……”   “别急别急。”韩仪看着她捧着衣服进了浴室,“帮什么忙?”   “昨晚西区的医生来邀请我去报名这两天的体检站志愿者,民间个人报名的人数太多了,我们可以去帮忙登记。”阿絮拿起终端,“说好了十一点一起去的。”   “我今天没法陪着你,你注意安全,”韩仪有些不放心,“你早点回来。”   阿絮笑了笑,说:“既然报名了志愿者怎么可能早点回来,不过你放心吧,商伯伯他也要留到晚上,我跟商伯伯一起回来。”她又扬了扬手中的终端,“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的。”   “你不是说让我跟你去看看你爸爸吗?怎么会突然要去报名志愿者?”   “我还没联系上我爸爸。”   韩仪看她神情低落下来,轻声道:“或许只是一时联络不上,等有消息了我们再去看他,这样也好给我些时间准备准备。”   她最后一句让阿絮笑了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敲门声却响了起来。   阿絮在外边跟来人说了几句,那人不经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倒愣在原地,阿絮顺着他的目光落处登时涨红了脸,好似偷摸的行径被人抓了个正着。那边韩仪敏锐地感知到视线,大大方方地坐起来朝那医生笑了笑。   那人看到韩仪笑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拿上证件吧,我们在楼下等你。”心中默默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手疾眼快”。   “啊……”阿絮关上门,扑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一圈,不知是懊恼还是窘迫地长吟一声,这几分难得显露的孩子气让韩仪忍俊不禁,却只能憋着笑拍拍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   阿絮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来,五官像是挂不住似的往下耷拉,几个“八”无声胜有声地在脸上贴出满腔愁苦。   “明明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她不知道接下去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两位医生了——他们还要共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不是熟人不会去告状的,”韩仪摸摸她翘起来的头发,“再说就算被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以后总是要知道的。”她扬了扬下巴提醒道,“时间还没到?”   阿絮“呀”了一声,蹦起来冲了出去。   -   韩仪隔着玻璃远远望向下面的体检处,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个检站前面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倒对得起“大排长龙”四个字。人群里既有面容稚嫩的孩子也有上了年纪的老翁——这倒不是不自量力,只是联赛对联邦人民来说是个全民同乐的大型“节目”,联赛举办方也专门为享受众乐乐的人民开辟了一个赛场供大家互相切磋玩耍。   现在已近春末,气温也升上来了,排队的地方人们摩肩接踵恐怕不是那么好受,韩仪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阿絮身上,也不知道她这个身体受不受得住。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韩叔才进来就看到韩仪面色不豫地站在窗前,一时低了声音:“少爷,他来了。”   韩仪从游荡的神思中回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那少年长着与她一样的脸,两人这么面对这面倒像在照镜子。韩仪盯着少年无神的双眼,再摸了摸那少年的皮肤,与真人竟是毫无二致。她冷冷扯了扯嘴角,笑道:“还真像。”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和准备。   “你带他去体检处吧。”韩仪坐到沙发里,“我不会乱跑,就在这等着你们。”为了避免留下疑点,韩泷特意交代了韩仪不要与“替身”同时活动。   韩叔恭敬地领了少年出去,关住了一室空寂。韩仪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压缩在这个房间里,心脏好似被抽去了空气似的只剩下一个缩成一团的肉囊,连透进来的阳光都充满了压抑。   “成絮。”从总部派来的医生用眼神把阿絮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连语气都带着太平间的味道,“自己抽取血液样本。”   阿絮顶着那冷冰冰硬邦邦的眼神利落地在自己身上做好工作,把抽取出来的血液样本递了上去。   “合格。”那医生把她的终端递过来,“档案已经核对清楚了。我们将会把您的资料录入作为志愿凭证和保证,并且保证绝不会泄露您的资料。”   “恭喜您,成絮医生,现在您可以前往自己的岗位了。”   那人把阿絮分去做录入的工作,临时报名的详细资料纷杂繁多,一样样整理起来让人头晕眼花。阿絮花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整理出五十人,决定出门透口气,录入室里实在闷得人难受。   从录入室一出来,新鲜的空气钻入心肺,让阿絮那脆弱的心脏轻松了不少。录入室位于整个体检处的大后方,也正对着工作人员出入口,因此人流比前面的少多了。阿絮暗暗地想,从这里走的人应该是真正的走后门了吧?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她的视野里,她愣了愣,直到看到那张脸时才确定自己没看错:“韩仪!”   “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阿絮惊喜又疑惑地追上去,那人却没半点反应自顾自地疾走。阿絮追得急,最终一把将人拉住喘着气问道:“怎么了?”   她抬眼看韩仪,却被那双透着冰冷杀气的眸子唬了一跳,那人皱着眉仿佛不认识地看她,全身已处于一个极为防备的状态,只差阿絮再做一个动作就要进行攻击。   这不是韩仪。这人真的会杀了自己!冷汗从毛孔里渗出,阿絮一点一点往后退去,那双冰冷的眼睛跟着她挪动,仿佛一头狮子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阿絮在离开了一段距离后只能任凭本能转身狂奔,所幸那人并没有追上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才遇上一个人,叫声让她冷静下来。   “你干嘛呢?这里是不允许跑的!”那医生大声骂着又匆忙地离开了。   阿絮停下来才发现心脏狂跳好似万鼓齐擂,脑袋里蜂鸣阵阵,灼烧般的疼痛从鼻腔蔓延到肺部,仿佛从里烧起来。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只得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这副身体是越来越差了。阿絮心想,每次休养药疗的间隔越来越短不说,现在竟然会提前出现心脏问题。她平静下来后又不禁想起刚才遇上的那人,她想起那张和韩仪一模一样的脸,想到那副冰冷的面容和死水一般的眼神,她刚才感觉到那人动了杀意身体下意识做了反应,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逃开。   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慢慢升上一种绝望和难过,仿佛心脏被捆住,尖刺一点点扎入皮肤。她只要一想到那眼神就浑身打颤,心脏却难过似的抽搐起来。是因为那人太像韩仪吗?   要说他们相像,也只是一副皮囊,气质举止是全然不同的,可不知为何,阿絮竟觉得两人的相似是从内里散发出来的。这让她惊惧不已。   夕阳的暖光照在她的身上,慢慢让她手脚回暖,阿絮抬起头看那被红霞染遍的天空,云霞之下月亮的身影隐隐探了出来。同一片天空下,燃烬热烈的夕阳与初生淡色的月亮遥遥相应,也同样映在另一个少女眼中。   敲门声响起,晓续转头看向随身的管家,那位老妇人露出和蔼的笑容:“开幕式快要开始了,您迟到可不好。”   chapter 44   联邦机甲联赛作为全联邦的大型活动,开幕式自然盛大,中心广场人山人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黑麻麻的人群上空是数量庞大的自动摄像仪器,围绕着擂台三百六十度进行实况转播。   数十个擂台绕着中心擂台围成一个圈,专位观战台整个悬在半空俯瞰全场,机动灵活视野极佳。各个擂台裁判也早早就位,集合在裁判专位,等待着主持者的到来。   地上的群众观战处早在场地开放的时候就挤满了人,虽然在各大电视台上都有全息实况转播,但是人们更倾向于亲临现场,也因为群众观战处的位置是有空就能落座的,因此有人为了观看决赛从一开始就呆在观战处,甚至发展出一种专门占座的职业。   随着军部的将领陆续到来,现场的气氛被炒热起来。晓续扶着现任的女王走上观战处,年迈的女王对着人民挥了挥手,获得了一阵热情的回应。   女王到来,也就意味着开幕式开始。军部的将领一齐起立行礼,待到女王坐下,韩泷扬了扬手——全场静了下来:“这个比赛,三年一次,每三年我们都会在这里见证一次强者的诞生,我很高兴今天仍能够站在这里与大家一同见证新一代的实力。整个联邦的民众,对联赛的热心是不必说的,我们选拔强者不是为了争斗,而是见证联邦的实力,见证联邦的未来!只有强者,这些具有卓越能力与坚强意志、高尚品行的强者,才能保护我们的民众,保护联邦的疆土与安宁!今天,让女王替神见证联邦的强者之战!”   他话音才落,呼声便如潮起伏,兴奋的人们在下面呐喊着舞动着,欢声如雷发聋振聩,天地随之一片欢腾。表演赛作为开场戏也正式开始了。   首场个人战,后台韩仪跟薛栋击了个掌,笑道:“祝成功。”   薛栋长舒一口气,顶起大拇指:“等我回来庆祝。”   “师兄,等你哟!”何兆哈哈大笑着飞了个吻,“你拿个头彩回来我们打团队战压力才会小嘛。”   薛栋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走了上去。从后台站上中心擂台,整个擂台无比宽敞,足像古时候的斗兽场。第一军校的人站上来,冲他隐蔽地比了个中指挑衅一笑。随着铃声响起,两人第一时间都冲向对方!一时间残影乱舞,兵器共振长音不绝。   阿絮帮韩仪检查了手腕的护带,拉了拉韩仪的袖子低着声音说:“你不要带着伤下来。”   “放心吧。”韩仪小小地蹭蹭她的头发,笑道,“这只是表演赛,就算正式比赛的时候还能叫停呢,不会受重伤的。”   阿絮不想韩仪紧张,点头笑了笑道:“你有分寸就好。”   韩仪捏了捏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从那边传到自己手心,抚平不少焦躁。她忽然一笑,凑近阿絮耳旁轻声说:“说真的,我还有些紧张呢。”   阿絮看看她,安慰道:“这是你的身体发出信号,告诉你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把实力发挥出来就好。”她今天看韩仪表现得与平常无异还纳闷韩仪的心理素质竟然这么好,没想到韩仪在心里也是紧张的。   韩仪嗯了一声,闭着眼靠上她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   旁边的何兆一脸不忍直视地把脸埋上彭斌的肩:“我天哪,我的眼睛被闪瞎了!这么一点时间也要秀恩爱,真是存心不想让我好好发挥。”   虽然何兆只是虚虚靠了一下,彭斌那半边身子却顿时僵住了,低低应了一声。何兆是个跳脱的性子,在后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无奈地长叹:“学长他们会打多久?在这里准备的人又看不到,举办方真是体会不了我的心焦。”   刘大力嘿嘿一笑:“那位学长肯定是给他们一军面子呢,输得太快也不好看。”   “未必。”彭斌皱起眉头,“一军怎么说也是高军旗鼓相当的对手,这又是开场秀,对手怎么说都不会很弱,我想这场会比较胶着。”   他话才说完,外边便传来一阵雷动呼声,几人同时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疑问几乎要在头顶冒出来。他们的医生突然闯了进来,拉起阿絮道:“快点,大问题。”没让他们反应过来两人就连没影了。   一个工作人员跟着走进来催促道:“该你们上场了,快准备准备。”   刘大力和何兆对视一眼,连忙拉住那工作人员:“大哥大哥,请问一下上场是谁赢了?”   那工作人员皱着眉看了他们一眼,生硬回他们:“我们有规定,不能给后台准备的选手透露任何情况,避免影响你们情绪。你们现在上去估计还能看到收拾的场景。”   收拾的场景?几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什么样的场面需要收拾?照薛栋的性格比赛应该是点到为止,不会误伤对手,那么是薛栋受伤了?方才阿絮被医生带走的场景成了个石头压在众人心头。   韩仪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护具贴紧皮肤一团冰凉。团战肉搏最容易发生群伤事件,因此易子霄赶在比赛前专门研制出护具,据说有保护关节和轻度烧伤的功效。   几人走上比赛场恰巧瞥到抬着一堆工具匆匆下场的工作人员,台下观众激动地呐喊,而他们队伍的席位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甚至连商行都不在。对面那人没有下场,跟上来的队员笑着拥抱击掌,看来是要再打团战。   看到他们上来,对方站成一排一齐向这边竖起中指,赤.裸裸的羞辱行为引起台下一片哗然,也激起了何兆他们的愤怒和骂声。   “哎对面的,”那人朝韩仪他们喊道,“你们打头阵的那个怂包还真是不堪一击,看来你们高军也没什么好货色,不如趁早回去洗尿布吧!”说完又一齐大笑了起来。   “我艹!”刘大力不满地吐了口唾沫,“还真看得起自己!等下可别哭着求爷爷!”   “肃静!”裁判员举手示意比赛准备开始,全场静了下来,观众们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摆好阵型的对垒双方,随着铃声响起,双方暴起!   韩仪以最快的速度直破对方阵型,避开正面向自己迎来的人,直取指挥而去。半路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与她纠斗在一起。身后的刘大力得了她的掩护踏上她肩头借力绕开攻击的人,将匕首直刺向中心的人。在比赛中,无论是指挥者被击倒还是全灭,都算输,于是双方都选择了最简便的擒王路线。   阵后的彭斌何兆易子霄三人合围敌方两人,那两人身影极快虚招不断,且在互助中都能堪堪躲过他们合围的攻击,因此也并未显出多大弱势。   韩仪拿着匕首与对方互撞,冷兵器的刮擦声让人热血沸腾,双方双手都被制住,下盘缠斗,激烈难分。整个场上有形的战争是肉体的相搏,无形的争斗更是激烈。精神力的互相影响和纠缠让人头昏脑涨,甚至波及到了前面的观众席,激烈震荡的精神波动让舞台旁边竖起的石柱都添上了几道刻痕。   专位观战席上佘老朝女王笑道:“您看这些年轻人,是不是很有希望?我们联邦人才辈出啊。”   年迈的女王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十分疲累了,此时听到佘老这么说也只微笑着道:“好是好,戾气却太重了,这比赛为的是强强切磋可不是强强相杀,第一场的年轻人杀气太重。”   佘老笑道:“年轻人,打起来下手难免失了轻重,再说那孩子的能力也容易误伤,我相信韩将军已经派人医生去看了,应当是不碍事的。我只是担心这赛场上的误伤可不要变成私底下的恩怨才好。”   女王看了一眼韩泷,点点头:“赛场上归赛场上,要是每一次比赛都结下一个仇敌那可不好。”   韩泷面无表情道:“您说的是,比赛规章里也是早有规定,任何不可抗受伤不得事后挟私报复。”   佘老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忽然指着台上道:“我听说贵公子也参加了这比赛,不知道是不是在上面?”   女王“哦?”了一声,看韩泷的样子是默认了,又看向晓续:“是你说的那位?”   “是。”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韩将军有子如此,真是好福气。”   “您过奖了。”韩泷淡淡的,将目光投向激斗的擂台。   韩仪估摸着缠斗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左腿格住敌人,探出的一根精神细丝倏然硬化破开空气刺向敌人喉咙,那人闷哼一声向后弓去,门户打开的一瞬被韩仪重击,另一人大惊连忙补上,却不防被刘大力一个转身将匕首刺入后背,对方的指挥者也趁机划伤了刘大力的胳膊。霎时血腥味包围了这边,台下观战的民众也被那落在擂台上的鲜艳颜色惊得沸腾起来。   第一军校的观战席上数人站了起来,跟在佘老身边的佘圣杰更是惊呼出声:“爷爷,他们犯规!他们蓄意伤人!”   韩泷淡淡评价:“匕首已经刺入三分之二,我想这时候派人把他带下来还有得救,对吧佘老?”他又看了一眼佘圣杰,状似无意道,“小杰,我记得你是高级军校的人,你们有赢势你不高兴吗?”   佘老认同地点点头,按下一旁惊得站了起来的佘圣杰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屡教不改,你哪里看到那是蓄意伤人的?不过是不可抗力的受伤。你不要因为那是你哥哥就帮亲不帮理。”他嘴上这么说着面上却收了笑容,明显是心情不好。   佘圣杰想不通,闷闷地负气坐下,不一会儿就下去找佘赛了。看着抬下来的血淋淋的人,他皱着眉抱怨:“我连说都不能说了?这明明是蓄意伤人……”   佘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爷爷有他的难处,你别任性。”权利这东西不是一家独大就必然不能完全发挥,一个人的生死在制约平衡的权利系统面前不值一提,更何况这种无伤大雅的斗争。权利的棋盘上,必然会杀伤棋子,但是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作为胜利的牺牲,交易的筹码罢了,这是他们的光荣。   一军被抬下去一个人,这场比赛得到了观众们更大的热情。他们之前看到一军的人几个回合就把高军的打趴下了,没想到真正厉害的在后面。一军被血气激得愤怒了,高军这边士气正盛,看上去好戏才要开始。   经过暂停,两方的人又回复了原来的阵营,在擂台两边相互对峙。个人战上场的男人赤红着双眼瞪着韩仪他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韩仪听到彭斌小声的提醒:“小心,那人不简单。”   “再不简单也是五对四。我们就一鼓作气把他打趴下。”刘大力的话得到了何兆的认同。   “易子霄到后方去,何兆刘大力负责两翼,”韩仪与彭斌对视一眼,“这次恐怕是正面攻击。”   “硬碰硬吗。”   “当然。”彭斌话音伴随着铃声一同落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对方三个人不要命地跟着热浪朝他们杀来。   原来对面那人也能将精神力实体化!精神细丝吸收了空气中的热量压缩在细丝里面,铺开来释放就变成了灼烫的武器,想必薛栋就是被这东西伤到的。韩仪不禁有些怀疑易子霄的护具是他从哪里得知了情报特意制作出来的。   韩仪利用彭斌的身体做踏板,如一枚炮弹射向对手,精神细丝聚合成的利刃帮她破开滚烫的空气,直取对手心脏。彭斌释放出全部精神力形成一层隐形扇托,把冲过来的热浪全部截住逼回头,侧翼的何兆和刘大力缠上冲过来的三个人在空中打斗起来。   那人接住韩仪的拳脚却没能接住隐形的刀刃,肩头的血喷涌而出,顺着刺穿身体的刀刃流下,那被鲜红勾勒出来的轮廓连接到韩仪的手上,猩红沾满了她的脸。   “你输了。”韩仪慢慢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撼对手。结束的铃声浩然回荡,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只剩场下欢呼。   “啊——”背后一声怒吼,所有人都呆了一呆的情况下,一军的一人忽然发难刺向彭斌。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彭斌心下大惊,可是刚才的较量已经让他的精神力消耗过大,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   何兆冲上去一把推开彭斌,匕首刺进他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裁判飞身下来制住那人,宣布道:“蓄意伤人!”结束铃已响便不得继续,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下的“谋杀”。   “没事吧?”彭斌抱住何兆脸色刷白。   “嘿嘿没事。”何兆轻笑,“我这可真是为兄弟两肋插刀啊。”   “我不服!”一军的人眼尖地看到彭斌被灼烧的衣服下面露出来的护具,大声道,“他们作弊!他们带了护具!”比赛有规定不得携带他人协助的武器上场。   “那是我做出来的,算是我的武器,已经在上场前上报给委员会了,不然你以为我这样的战斗力是怎么加入这个组合的。”易子霄平淡的口气如同科学家的教研讲解——如果忽略他专门学来的那两个表示嘲讽的词的话,“傻.逼。”   这位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不仅嘲讽了对手还顺带嘲讽了自己。   韩仪觉得整个躯壳好似散掉一般,疲累的双腿和理智在撑着她催促她往前走。血珠顺着额发流下,满鼻的血腥味让她欲呕,热血过后就是冰凉,浑身冷透。她慢慢地走下擂台,盛大的烟花在外面燃起,整个世界都这么欢腾,仿佛一场游戏的开始,让人充满兴奋与期待。   可这是一场以鲜血开幕的游戏。   外面那些欢庆的人离她很远很远,他们都是些普通人,看着台上过招的强者觉得兴奋觉得强大觉得充满魅力,没有手染鲜血的人体会不到鲜血意味着什么。   她的未来就是要这样,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淌过鲜血汇聚成的河,为了一个命定要到达的地标,不断地往前走。   “韩仪。”阿絮的声音响起,她抬眼看向那个女孩儿。八成是匆匆赶来的,阿絮鬓角微湿,额上还留着汗珠,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吐了一口气,“你没事吧?我知道你们担心薛栋,他才出来,你可以去看看他……不,你还是先让我检查吧,有没有哪里伤到?”   “这是怎么搞的?”阿絮捧起韩仪的脸,被上面的血珠吓了一跳,连忙检查,“你伤到哪里了吗?”   韩仪伸直手,冲她扬了扬头。   “?”   “抱抱。”   chapter 45   阿絮张开双臂将韩仪搂住,表演赛后这里接下来都不会有人经过,两人靠着墙壁安心地体会着平静的空气。   “好了。”韩仪很快把人放开,抹了一把脸,“我身上太脏了,抱一下就好了。”   “好,我们先回去检查就可以洗澡了,”阿絮哄小孩似的轻声道,“接下来的初赛你们都不用上场,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韩仪笑了一下:“是啊,趁这个机会带你去玩。对了,薛栋学长怎么了?”她刚才好像听到阿絮说到薛栋。   “他不太好。”阿絮皱了皱眉,“脸部大面积灼伤,多处骨折,可能接下来都没办法上场了。”   “……你先带我去看看他吧。”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是看到薛栋的时候韩仪还是有些心惊,他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整个头被绷带裹成了一个球,如果不是那轻微起伏的身体根本没法确定这人还活着。   “一军的人就是故意的!你看看薛栋那样子,普通的较量会有这样的伤吗!完全是下了杀手!”   韩仪才出来就听到被刻意压低的怒吼,说话的人语气都是快要爆炸的,她看向转角处,三个训练员貌似正在争吵。   “那又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商行不疾不徐地问他。   对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们应该去申请中仲裁!赔偿!”   “没用的。他们不会接受的,你没有证据,”商行好像冷冷嗤笑了一声,“那些人怎么会管。”   那训练员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韩仪后住了口,低声道:“总要试试,你不去我去!”看了韩仪一眼,转身走了。   “训练员。”   商行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抽起烟来,侧脸被光线刻画得锋利如刀,却透出几分无奈的沉重。   韩仪也不知道自己叫商行做些什么,犹豫了半晌才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我希望能尽一份力。”   商行扬了扬手。   他们都知道,即便是韩泷在这里也没办法做些什么——可能为薛栋组织捐款的号召力会比较大些,更遑论韩仪这个没有任何实权仅仅顶着继承人名头的小年轻。他们都清楚军部那些人的面目,为了利益和权利,死人有什么关系呢?对他们来说,尘土与蝼蚁,根本不值得屈尊看一眼。   “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仪从洗澡间出来,身上的血腥味被冷水冲去,她又是那个干干净净的韩仪了。   阿絮给她掖好被子,却被她一把抓住:“你还要去吗?”   “不用了,志愿活动结束了,接下来没有我们的比赛了,”阿絮温柔地看着她,“你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   “你陪我一起睡吧。”   阿絮犹豫了一下,看到韩仪平静的眼神,终于点了头钻进了被子里。   阿絮一进来韩仪就把人搂住了,整个人都攀上阿絮。鼻腔里萦绕着身边人的气味,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干净。   “你很冷吗?”阿絮握住她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我洗了冷水。”韩仪蹭蹭她的脸,离得开了些,不想冷着她。   阿絮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她:“洗冷水对你的身体不好。”   韩仪轻声笑了一下,缓缓地啄吻阿絮的脸颊:“那我以后就不洗了。”   束胸、大量高强度的训练、调整生理,这些都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伤害,她不知道把自己放到冰冷的河水里多少次,洗个冷水又有什么呢?阿絮不是不知道,却只是希望能够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爱护她。   韩仪的记忆中对自己最好最亲密的人是施寅,可是这亲密关心中仍是透着疏离,从没有人像阿絮这样贴近这样关心。   这样一个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光是想想失去的可能,她就觉得无法接受,所以她一定要把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用尽温柔用尽手段用尽心思,她都愿意。   阿絮窝在韩仪怀里,后背被轻抚,舒服得像只猫,很快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韩仪吻吻她的眼睛,顺着鼻梁一路而下,轻含住微启的薄唇慢慢吮吸,渐渐用上了牙齿,一点一点噬咬一寸一寸侵占,唇上的刺痛让阿絮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却让韩仪趁机把她衣服给解了开。   韩仪放轻了动作逗弄着那软软的舌头,手却滑到了衣服里慢慢游走,阿絮的皮肤细腻敏感,随着韩仪游走的路线泛起阵阵怵粒,呼吸的起伏让身体好似追逐着入侵的手求索。韩仪的手停在那小小的峰峦处,轻轻握住。阿絮正在发育的阶段,韩仪感受了一下,好像的确发育了不少,只是平时阿絮都是穿着宽大的衣服,看不出来。   她这一握却把阿絮惊醒了,小姑娘感觉到喷洒在自己脸旁的灼热气息和衣服里不安分的外物,一把捉住那作怪的手,脸已经是通红,看也不敢看韩仪一眼,低低道:“你、你干嘛……”   韩仪也不说话,趁着阿絮不备轻轻揉按几下,却逼得阿絮惊呼,尾音颤颤,瑟缩起来。   “别……”阿絮涨红着脸看她,眼中雾气漫漫,却是哀求而委屈的眼神。   韩仪收回手来,在她额上安慰一吻:“别害怕,我不做什么。”她没有解释,她知道阿絮懂得那动作意味着什么。   眼泪顺着眼角猝不及防地掉下来,阿絮连忙捂住了眼睛,韩仪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她有些后悔了,哄道:“我不好,我不好,你别哭……”   “我……我不想这样,”阿絮的手还是捂着眼睛,闷闷的声音从韩仪怀里透出去,“好难受……”刚才那动作让她好像被电了一般,从尾椎到脖颈一路麻掉,浑身寒毛直竖,让她难堪又羞耻。   她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相爱的人之间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她现在还没准备好,她还没有那个勇气。   “那我们就不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韩仪抱着人安慰,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她明知道阿絮年纪还小,怎么头脑发昏这样对她。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说过要等你长大的,你忘啦?”   轻柔的嗓音慢慢抚平阿絮的情绪,她抬起头去看韩仪,四目相对,无欲无惧,有的只是愧歉与自责。她舒展开身体,安慰似的轻轻碰了一下韩仪的唇:“我没怪你。”   “那就好。”韩仪埋进她肩窝,喃喃道,“那就好。”   帝星军部。   施寅将运送来的一批血液样本一一检查递交上去,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你小子不太对劲啊今天?”旁边的人问他。   施寅皱了眉:“我听说联赛上有人受重伤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被韩泷派来做联赛血液样本的记录和检验,已经三天逗留在仓库这边了,联赛的情况他压根不清楚,对传言有些担心。   “我只听说是一军和高军的都有人残了,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大。”联赛上打伤打残也不是没有,大家都默认上了擂台生死自负的条款,所以那些伤残对他们这些局外人来说不过是多添一笔谈资。“我听说一军的那个是个天赋挺高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折了真是可惜了。”那人啧啧叹息,英雄早夭的话题配着叹息与品咂最能果腹。   虽然施寅心里清楚绝不会是韩仪,却无端端起了担心,只得烦躁道:“我们快些做吧。”   “嘿,知道你小子想去看老婆了。”那人嘴上不停,“嗯?你先走吧,后面的医生档案我来做吧。”   施寅摇摇头,那人也乐得不再劝他——谁还嫌自己多了帮手啊,他拿起一份档案就往临时招募那一栏放去。   “干嘛?”成铭奚懒洋洋地打开了通讯线路,他刚刚去做了个自然按摩回来,β星就是不一样,连按摩的拟真机器人都是一水的漂亮姑娘,成铭奚自认是个俗人,被美色熏得昏昏然,想要刺激一下勾搭在一起的那俩男男。   “你在β星?快到联赛医院来。”   成铭奚看商行脸色不太好,沉吟了一下:“伤得很重?”   “重,除了你没人能治了,我们就等着您来妙手回春嘞!”商行腆着脸真诚地点头,商大爷真要夸起一个人来那是甩得开脸皮放得下身段,更何况成铭奚的医术是真好——他连常之毅都能给救了回来,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候要商行给他夸出花来都行。   成铭奚二话没说就起身要去准备包袱了,商行都肯夸他了说明这事情肯定严重了。   “对了,还得跟您老报备一件事儿,”商行摸摸鼻根,“您宝贝女儿也跟来了。”   成铭奚刷地转过来,像是要吃人:“你们怎么让她来了?!”   “我们也没让她来,是她自己向学校报上去的,我还是看到名单才知道的。再说您老就在外边逍遥,我们联络你也没见您回我们信儿啊。”   成铭奚叹了口气,道:“等着。我去了之后就要把阿絮带走。”   “这可不成,这样我们平白少了个医生算怎么回事儿?你让她怎么跟学校交代?别的不说,阿絮愿不愿意走还不一定呢。”   成铭奚皱了皱眉:“不行我就去找韩泷。”   商行还想说什么,外边突然传进来一个人,那人白着脸,嘴唇都是抖着的。   “彭斌,怎么了?”商行皱起眉看来人,彭斌是个冷静的人,现在这样倒让人不安。   “训练员,”他哑声道,“何兆,出事了。”   chapter 46   商行赶到的时候何兆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急救室外所有队员都已经到齐,看到商行时都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商行沉声问。   彭斌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今天何兆在擂台上被划了一刀,他看医生都在照顾薛栋就怕麻烦,就跟我一起回宿舍简单包扎了一下,没想到睡了一觉却叫不醒了,整个人都是冷的……”   商行拍拍他的肩,另一位训练员也赶来了,听到这怒气冲冲问道:“我不是让你们下来就去检查吗?!被派去给你们的医生没见到吗?”   彭斌抿着唇垂下了头。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用,”商行吐了口气,“行了,我们等医生出来吧。”   阿絮被紧急叫醒就进了急救室,出来时双手都是血,冷声朝站在外边的人道:“病人内脏渗血,你们去验验血吧。”   那刺目的鲜红深深刺激到了彭斌,他一把抓住阿絮的手腕,眼圈都是红的:“怎么会内脏渗血呢?!”   韩仪几人连忙上去扯开彭斌,安抚道:“你别急你别急,别拦着医生,何兆还在里面不能耽误。”   “阿絮,怎么回事?”   “他中毒了。”阿絮看向商行,眼中是无奈地哀戚。那眼神让韩仪心中发凉,看来何兆的情况不太乐观。   “我就说是一军的那些人!”有人喊道,“肯定是那时候的匕首上有毒!竟然用这种下作的办法!”   大家都沉默了,似乎都认可了这个说法,忽然有人怒道:“我们去找委员会!不行就大闹主办方!凭什么对我们的人这样!”   一时间竟然不少人附和同意。   商行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猪吗?”   他这话让愤怒激动的年轻人都愣了一下,又听他继续道:“所有参赛的武器都经过了专门的检查,你们觉得委员会容许你们质疑他们办事的严谨吗?再说,你们根本没有证据,单单凭一个猜测就想定罪?他们会说你们想嫁祸给一军。”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咽下这口气吧?!那可是两条命!”   商行叹了口气,头痛道:“我们会向委员会报告这个情况,争取到最好的资源来救何兆。”又看向阿絮,“你们尽力拖住,你爸爸很快就来了,到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联系到爸爸了?”阿絮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绷紧的弦松了些,“那就好,爸爸来肯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都给我散了,这个消息不准走漏。”商行对着围成一团的队员们摆了摆手。   “训练员,我申请留下来等着。”韩仪主动道,看彭斌的样子已经无法冷静了,要是没个头脑清醒的人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要!”“我也是!”接下来一帮人都喊了起来。   “你们添什么乱!”商行呵斥这帮瞎吵吵的小兔崽子,对着韩仪点点头,“你留下来,给我把人看好了。”他意有所指地对着彭斌扬了扬下巴。   等到大家都走了,韩仪才走到彭斌身旁坐下。   彭斌通红着一双眼睛,直挺挺地瞪着天花板,面色发枯,整个人像是一棵脱了水的蕨菜,软软地挨在墙上。   韩仪有些不忍,看惯了一个意气风发的人忽然憔悴,也会感到世事无常命运弄人。她拍了拍彭斌的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两家是世代的邻居,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了。”彭斌忽然开了口,声音低哑神情恍惚,仿佛沉浸在那些回忆中,“他小时候很皮,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又爱闯祸,但是他嘴巴很甜,常常把人气死又要把人逗乐,所以他从小就很招人喜欢了。光是看着他的笑脸你就没法不喜欢他。”   “他这个人善良又开朗,爱交朋友讲义气,所以朋友很多,和我不一样。但是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不一样。不管他走多远有多少朋友,总是会记得我,总想把我捎带上。可是我知道再不一样,我也只是个特别的哥们儿,他这人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有时候迟钝的气人。所以我常常会很愤怒,我没法让他喜欢我,却也没法不喜欢他,我觉得对自己很愤怒。所以我想试着离开他。”   “我考了高军,来了帝星,他知道以后很生气,他骂我什么都不和他说就一个人偷跑,于是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考了过来。我曾经很想跟他说实话,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我,可是我害怕,我怕我和他再也没法联系。或许我可以慢慢远离,但是我不能失去他。他其实不是很有天赋的人,但是却愿意为了我拼命努力,来帝星的那一天我就认命了,这辈子恐怕是逃不开了,我对自己说,那就对他好一点,至少可以护他周全。”   他知道爱情这东西是水到渠成是顺其自然,是有一天你走到外面忽然就感觉到春暖花开了,然而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你一个人迈出了九十九步,可是你没办法勉强别人对你走出最后那一步。他们本身性向不同,他不愿用勉强他,也不想让他有愧疚。他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度过喜乐安康的一生。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躺在里面?”彭斌好似被勒住了脖子,脸上呈现出窒息的痛苦,“为什么他为我挡了一刀就躺在了里面?”   “你知道吗?我现在脑子都是他以前的样子,我想起在家乡的时候,他跑出去疯玩到天黑,回家时被阿姨打了一顿,挂着眼泪从后门给我送鱼,我想起他划破了裤子把偷偷摸摸送到我家来,那时候多好。”他低低地重复,“那时候很好。”   韩仪少有这样听人心事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安慰对方,只得陪着叹了口气,轻声道:“以后也会很好的,你可以试着告诉他。”   彭斌扯了扯嘴角:“要是他对我有什么的话,就不会这样了。我看得出来的,他没想过。现在我不求别的,只要他能回到从前就好了。我什么也不会求了。”   “这么多人需要他,他的父母亲人,他的朋友,还有你,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彭斌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有着绝望的火光,他说:“他怎么能有事呢,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说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回忆与现实的沉重让他不堪重负。   韩仪站起来走到窗边,夜幕已落,冰凉的空气进入身体,寒凉刺痛。   她从彭斌和何兆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她和阿絮的未来——她活在明枪暗箭的战场上,如果她要和阿絮在一起,那么就得把阿絮拖进这一团泥沼中。生死、离别、阴谋、无奈,明处的危险和暗处的算计,她没有信心能完全躲过去,更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护那人。   有人说,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拼命强大到战胜一切,可那只是情话。韩仪就算拼尽全力去强大也没有把握能够让阿絮不受任何伤害,她心有畏惧,她开始问自己——你真的要把她拖进来吗?你承受得了可能失去她的痛苦吗?你要为了自己的安心和快乐毁掉她?那阿絮呢,阿絮会觉得值得吗?会恨她吗?   窗外夜灯流彩,像一个个氤氲的心思,朦胧地闪烁。   “韩仪。”一个女声响起,韩仪转过头去却愣了愣,向来人打了个招呼,“周涟漪。”   周涟漪笑笑,扬了扬手中的饭盒:“我听小易子说你们还没吃饭,就带了晚饭来给你们。何兆怎么样?”她跟着易子霄过来,虽然不跟着队伍,却也都清楚队里的事情。   韩仪摇摇头,看了一眼拐角处:“还在里面,彭斌在那门口。”   周涟漪朝那边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样?”   “不太好。”   周涟漪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会儿你把饭拿去给他吧,我就不去打扰了,现在他肯定难受得很。他对何兆这么好,要是出什么事真是要疯了。”   “好。”韩仪点点头,听了她后面的感慨忽然脱口问道,“你说值得吗?”   “嗯?”周涟漪吓了一跳,“什么值得?”   其实韩仪在蹦出这话时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摇摇头,可惜周涟漪难得见她主动开口没放过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逼得韩仪只得胡乱道:“我的意思是,为了这么个比赛中毒真不值得……”   周涟漪挑起了眉:“你怎么这么说?有的人是值得为他生为他死的,我觉得何兆那时候能给彭斌挡刀,就不会觉得不值得。”她不知道自己无意的回答反而踩到韩仪的心思,只眯着眼睛摇摇头,“……你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好吧。”韩仪笑笑,“你刚才说有的人你值得为他生为他死,就算扭曲了你的人生也没关系吗?”   “当然。阳光大道虽好,却只是我一个人的路,为了值得的人我就算翻山越岭走悬崖峭壁都没关系,”她的目光澄澈坚定,“因为那条路是‘我们’的。”她又不好意思似的拍拍韩仪的肩,“哎呀,这只是我个人想法,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没遇上那个值得一起走独木桥的人,值不值得都是个人想法。”   “说的也是。”韩仪笑了一下,对周涟漪连日来的戒心忽然间散了许多,随意一提,“那你要跟易子霄一起走独木桥了。”   周涟漪看着她也笑了起来,眼里倒映灿烂星光,她说:“啊。他值得。我可以为他生,为他死。”   chapter 47   韩仪忽然很羡慕易子霄,她有些理解了何兆平时的愤愤不平——易子霄那样的呆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遇上这么一个人的。   在她和阿絮之间,就算她没办法控制未来的命运,至少也不要当放弃的那个人吧。   “你们要是再不吃这饭就该冷了。”周涟漪挥了挥手,“里面也带了医生的份,他们出来的时候你拿给他们吧。”   韩仪正要接过来,却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彭斌的声音随之传来:“他怎么样了?”   韩仪过去的时候那医生正被彭斌拽住不放,那医生不是他们学校的,只能在彭斌手上挣扎着叫放开。   韩仪拉开彭斌,看向医生:“不好意思,他有些激动,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那医生一副要发作又忍下来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我们现在正要去接一位名医来,你们不要耽误我们。”   说罢忍耐地看了彭斌一眼就走了。   韩仪安抚着彭斌,也就没看到自己口袋里闪烁的终端,另一边的施寅蹙眉切断了通讯请求,当下决定去问问大会指定住处里边的工作人员,没想到那些工作人员一定要他出示证明才能联系韩仪。   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女孩走上来朝他道:“您好,请问,您是韩仪的什么人吗?”   这人正是周涟漪。   周涟漪才回来就看到一个身着军装的英俊大叔在同工作人员一脸凝重地交涉,她模糊间听到对方提到韩仪的名字,想想怕是韩仪家里人有什么事情,便上前询问,对方点点头:“我是韩仪的叔叔,你知道韩仪现在在哪里吗?”   “她在医院陪着我们受伤的队友。”周涟漪给施寅指了路。   施寅道了谢,按着周涟漪说的方向走去。   韩仪在医院里默默吞咽着食物,彭斌在她的劝说下才好歹吃了些东西,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她一抬头就看到阿絮的爸爸被众人拥着走来。   彭斌猛地站起来挡在几人面前,牢牢地盯着成铭奚道:“医生,请您一定要救他。”   成铭奚挑眉看了他一眼,狭长的凤眼透出一股冷冷的味道:“想要我救他就给我让路,我是个医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做什么。”   他说着朝旁边的韩仪扫了一眼,暗暗哼了一声,便推开人要走。   一个声音从走廊尽头乍然响起:“韩仪!”   施寅的声音不大,也足够吸引前边的几人转过头来。   他没想到,他会见到成铭奚。   一时间,万物皆寂,唯有脑中钟磬长鸣,余音浩荡,响绝不息。   这世界人太多了,难得有一张面孔是能够记住一辈子的。可是有的脸,哪怕宴席散尽还会烙在你的记忆中,哪怕山河岁月慢慢雕琢,尘埃风霜渐渐印刻,人海重逢时你都不会擦肩错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还常常骨血牵连,因此尤为可贵。   他们歃血为盟出生入死的义气兄弟,却被悄悄打断筋肉扯断联系二十多年,如今冷不丁再碰这块断了骨头的皮肉,还是痛得冷汗直下。   施寅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心中巨浪滔天狂风过境,到了嘴边却只有一阵轻飘飘的气音:“……阿奚?”   成铭奚也没料到在这里会遇上施寅,只是有了和师十娘相遇的铺垫,看上去比施寅镇定许多:“施寅。”他站在远处,和多年前的少年形象重叠起来,仿佛旧日重返。   施寅的眼圈红了,他大步上前朝着成铭奚胸膛就是狠狠一拳,又立马把人一把抱住:“你小子……”太多怨言一时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离开不告诉他,为什么回来也不联系他,这些年他一直在哪里,他是不是恨他是不是怪他抢了十娘,难道他们只是爱上同一个人就连兄弟也没法做了吗……他有太多话要说了,十多年的苦水已经汇成了一腔苦海,让他一人多年沉浮。   可是他嗓子发苦,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人都看呆了,韩仪更是莫名,这是认亲的节奏?   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搞懵了,手术间的门里跑出来的人打破了凝滞的时间:“医生到了吗?”   被惊醒的成铭奚推开扣着自己的人,笑笑:“我那里还有病人,等出来的时候再说吧。”   施寅盯着他:“好。我等你。”   成铭奚有些头痛,也没时间理会他,转身进了手术间。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韩仪不明所以,“你怎么来了?你和成医生认识?”   “我来看看你。”施寅收回目光看向韩仪,“我听到你们学校有人受伤有些担心,就过来了……那是你师叔,我和他已经多年没见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再见面。”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那是师叔?”韩仪从小就听师傅常常提起这位失踪多年的师叔,只是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师叔竟然是阿絮的父亲么?   施寅道:“是。你师叔医术很好,他曾是皇室医疗院的主治,没有他救不了的人,你放心吧。”   韩仪无暇顾及师傅那明显夸张的表达以及透出来的盲目信任,毕竟对彭斌来说,这样的安慰聊胜于无。   手术室里成铭奚穿上衣服,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听到阿絮叫他的声音。   “怎么了?”成铭奚回过神来,看到阿絮担忧的眼神,安抚地朝她一笑,“爸爸没事,只是在想该怎么下手。”   “真的没事吗?”阿絮皱起眉头,虽然她看着成铭奚的脸色不好想要劝他休息,可是何兆也实在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事,你去准备吧,这次给做爸爸的助手。”成铭奚看着阿絮上去进行准备,精神一松下来竟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惊悸的冷汗,一时间双手竟然有些打抖。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走上了手术台。   冷冷的光笼罩着在场所有人,成铭奚打开伤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你们没有做处理吗?”   “做了。”一个人答道,“但是没有用,我们发现除非把他全身都冷冻起来,否则只要有血液流动腐臭就会进一步扩散。”   “那透视枪来。”   在透视枪的扫描下,何兆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纤维都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一人指着他受伤的右臂道:“又扩散了。”   成铭奚直觉这伤不寻常,对身体素质相当强的他们来说,一个中毒不可能这么严重。可是要从脑中一团杂乱的浆糊中抽丝剥茧对现在的他来说真是有些讽刺。   手下的皮肤被焦炭一般的物质覆盖,透视枪下血液奔腾循环,加速着毒素的蔓延。   外边三个人等得抓心挠肝五内俱焚,才终于看到里边的人出来,成铭奚不耐烦地推开围上来的彭斌,抢先警告道:“你他妈再说话我就撂挑子。我要先去找人,这病症有些奇怪,我要找下毒的人。”   他疲惫地拨了拨额前垂下的湿发,却被施寅一把抓住了手:“你要去找将军吗,我跟你一起去。”   成铭奚冷笑着拉了拉嘴角,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施寅那声满怀敬意的“将军”还是嘲笑施寅自作多情的举动,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了施寅的提议。   “我也去。”阿絮追了上去。   成铭奚紧皱着眉头喝了一声:“不许!”这一声虽然不大,却把阿絮给震住了。虽然成铭奚这个人对别人刻薄又嚣张,对阿絮可算得上是宠到了家,这么一喝,竟让两个人都有些发懵。   成铭奚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缓下了声调低低道:“我知道你关心他们,但是你要知道爸爸这是去军部,那里不是随意出入的地方,知道吗?我也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你给我去休息,否则下一场手术不带上你了,嗯?”   “还有,你答应过爸爸什么?不是说好不跟那些人扯上关系的吗?爸爸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阿絮低低地“嗯”了一声,韩仪上前摸摸她的头,引来成铭奚锐利的目光。   “我们都担心何兆,但是伯伯说得对,你好久没休息了,只有充足的精神才能更好地给何兆治疗,你说对不对?”她光明正大轻声细语,又看了看彭斌。“彭斌也是,没有好身体,怎么照顾何兆。”   “你说的是。”彭斌扯了个勉强的笑容,“我也要休息一下。”   “过来。”直到两人走了后,韩仪才牵起阿絮的手,伸手摸了摸汗湿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阿絮摇摇头,小声道:“有些累,但是还好。”   “阿絮,”彭斌忽然问道,“你告诉我,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阿絮为难地看向彭斌,良久才小声地歉疚道:“我不知道……”   彭斌笑了笑,又道:“我可以知道那是什么毒吗?”   “现在还不知道……”阿絮低着头,“我们没有见过这样的毒。”   韩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朝彭斌道:“你放心吧,他们会尽力的……”可是每一次说出这样的话她都会更深察觉自己言语的无力。   “没事,这有什么呢。”彭斌弯着嘴角,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我会让他活下去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他活下去的。”   施寅跟在成铭奚身后,欲言又止地看向前边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成铭奚先开了口:“我记得你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施寅有些失神,想起两人曾经形影不离的岁月,成铭奚在后面指挥他在前面冲锋,不管是捕猎打架还是行军打仗,无往不利,跟当下这场景合在一起不由升起怅惘。   他看着成铭奚,良久才憋出了句:“你老了。”   成铭奚看了他一眼,不禁露出笑容:“这么多年,女儿都长大了,也该老了。”   施寅愣住:“当年那个……真是你的女儿?”   “当然。”成铭奚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痴心十娘,会终生不娶吧?”   施寅讷讷的,成铭奚反而嗤地笑了一声:“你恐怕一直以为我因为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事情一直故意避开你们,在你心里,我成铭奚恐怕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懦弱善妒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施寅忍不住反驳他,看到那人眼中闪烁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好了,”成铭奚拍拍他的肩,“这些年不见你们,你要理由我可以找一万八千种,只是,”又瞟了一眼,“我要信任,你肯不肯给我一点。”   “我……”施寅抿了抿唇,多少年的怨愤不解失望埋怨哪里是他一个要求就抵消的,于是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女儿现在在哪呢?我这个做伯伯的,也该见见她。”   成铭奚笑了出来:“你又不是她死掉的妈,她想必也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见到你。”看着对方脸上熟悉的不赞同表情,他漫不经心地又道,“刚才那个,阿絮,是我女儿。”   施寅表示有印象:“是韩仪旁边那位?”   成铭奚想起刚才韩仪的动作,眼神不禁有些意味深长了:“那个韩仪,你认识?”   “嗯,司令的独生……子。”   “你说什么?!”成铭奚的脸色霎然铁青,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人,“韩泷的孩子?!”   chapter 48   韩仪轻抚着阿絮的脸颊,长时间的工作让她累得沾床即睡。小姑娘呼吸平缓,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眼睛下面的一抹淡淡青黑,有些心疼惆怅。   她不是不知道阿絮跟他们来工作量会有多大,只是一心想着两个人能够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就刻意去遗忘这点,甚至抱着侥幸希望这次联赛不会有受伤,她能每天无所事事地在自己耳边抱怨清闲。   是她太幼稚天真,爱一个人就丧失了冷静似的,自欺欺人忘了最坏的境地。现今让她这样累,以后呢?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累到支撑不下?   她们之间,相伴一程容易,难的是来日方长。   韩仪不敢去细想隐隐冒在心头的不安,握着阿絮的手放上自己脸颊。   阿絮的手跟她的人一样,清秀瘦长,手指柔软,指腹上有微微凸起的茧子,让人忍不住轻轻摩挲,暖暖的搭在韩仪手心里,安静得很。   韩仪用脸颊蹭了蹭阿絮的手,靠着那个温暖的身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的彭斌看着她们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一闪而过,他转身向外面走去。这里太闷了,空气沉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他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没想到才出了大门,他就发现了不正常,奇异的精神活动被精神细丝截取,他环顾一周,不动声色地朝那股精神活动的地方走去。   医疗院楼下花草茂盛,彭斌随意地走近一丛,一道黑影忽然从里面窜出来,杀气毕现。   匕首被利爪格挡,那人双腿用力一蹬,彭斌体力不支竟然被踢得倒退几步,让对方钻了空子就这么逃了。   “没事吧?”赶来的人扶起彭斌,“那是什么人?”   彭斌沉下眉头:“……胡狼星的人。”   每个人的精神活动都各有特点,星球与星球间、星系与星系间的人种精神活动又各有异同,早在入学时他们就接触过精神活动的理论教学,甚至接触了星际战争中保留下来的胡狼星人活体标本,凭着那精神活动的频率,他能肯定,那是个胡狼星人。   “去向上级报告。”旁边的人脸色都变了,又看向他,“你没事吧?”   彭斌摇摇头,身边的人都散了去。他颓败地收起匕首,数天的消极情绪让他的身体状况渐渐衰弱,没想到竟然会弱到这个地步。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仰着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向上几层的房间里躺着一个他没办法面对的人,他怕得连一眼都不敢看。   “别动。”低哑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锋利的爪子抵上他的咽喉和头顶。“不想死就给我别动。”   彭斌心下一惊,眼光瞟向后面的人影:“你想干什么?”与此同时,他发现他竟然感受不到身后的精神波动!   那人紧紧挨着彭斌,旁人看去倒像是两个关系亲密的人在说着悄悄话,那人嘶哑的嗓子透着笑意:“我们只想跟你谈谈。”   “你们要谈什么?”彭斌微微动了动,对方的利爪登时刺入他的肉里。“警告你,最好别动。”   “彭斌,第五星系星际联邦拉普星十五区公民,成人纪五年,父母于未成人纪十五年逝世,就读于联邦高级军校,新兵联合作战的第一名,联邦机甲表演赛的指挥者,你的档案很出色嘛,我还有什么没说到吗?”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对了,你也是楼上那个倒霉鬼的情人。”   彭斌面色肃冷,抿了抿唇:“既然你们能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还有什么我能帮你们做的事?”   对方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合:“聪明人!你也不必把自己想得这么弱。”   “我们首领求贤若渴,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力出色的联邦人为我们训练军队,效力胡狼。而你,恰好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彭斌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要求我背叛自己的国家?”   “别急着否定我的提议嘛,”对方叹了口气,“既然我敢这么要求肯定会给你相应的好处。首领说了,只要你答应,你就可以直接进入我们胡狼星的军事集团,成为胡狼星的贵族,当然啦,我知道你这个人不慕虚荣不贪富贵清心寡欲正直不阿,是绝不肯通过手段去要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对方嘲讽似的“哈”了一声,“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治好你那小情人,那又怎么说呢?”   彭斌全身的肌肉登时绷紧,他咬咬牙哑声道:“我们有医生。”   那人沉沉地笑起来:“你们的医生真的行吗?或者说,你真的还相信你们的医生吗?”   “这都过了几天他们竟然还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毒,你觉得他们在那小子死之前会想出办法吗?”彭斌额头青筋猛跳,那人还在慢悠悠地说着,“我想想啊,现在他身上的毒应该已经扩散到下半身了吧?三天后毒游走全身,他的身体会从伤处开始慢慢溃烂,你会看着他痛得连睡着都在发抖却没法切断他的喉咙,他会慢慢融化,连同身下的床,一起腐烂成一团烂泥……”   “我凭什么相信你!”彭斌咬着牙根低吼。   “你可以等到三天后,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旦溃烂开始我们可没办法把他完整地救回来了,到时候少条腿或者少只手也是没办法了。你好好想想吧,”那人把一个哨子塞进他口袋里,“想好了就找个僻静的地方吹响它。我们会来找你的。”   那爪子才离开彭斌的脖子,彭斌就跳起来向后袭去,可是后面竟空无一人!   一张纸条躺在空落落的地上,上面是一句胡狼星文:别想着用精神细丝追踪,没用的。   彭斌盯着那纸条好一阵子,恨恨地攥紧了纸条。   他坐下来整理起思路。   现在看来,整件事是胡狼星搞的鬼了,可是伤到何兆的是一军的人,难道一军的人跟胡狼星的人有勾结?不,不可能,一军的参赛队伍与联邦军事委员会的关系这么密切,怎么可能跟胡狼星的人勾结在一起?   而且当时那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何兆是突然冲出来的意外,那么目标应当是他。   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胡狼星一开始就准备要他死,后来突然发现把他拉拢过去会更有力,要么就是一军的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要牵连何兆?   彭斌深吸一口气来抑制住心头阵阵的钝痛,缓慢地朝来处走去。   “韩仪,”阿絮眨了眨眼睛,看到身边的人弯起了眼睛。   韩仪凑上去啄了啄她的嘴唇,柔声问:“睡饱了?”   阿絮点头坐起来,盯着韩仪看了半晌,韩仪摸了摸她额头笑问道:“不认识我了?”   “我觉得好久没看到你了。”阿絮微笑着抿抿唇,靠上韩仪的手臂,半闭上眼睛。   韩仪用嘴唇碰碰她的额头,两个人十指交缠,享受着难得的相处时光。   “对了,彭斌怎么样?”阿絮忽然开口。   “他,不太好。不过还算冷静。”   “那就好,”阿絮叹息一声,“可是韩仪,我好怕我没办法……”   手掌捂住她的唇,韩仪的目光与她相接,那目光里满是信任与谅解,泉水般清澈而包容:“嘘——我相信你。你是阿絮,没有神的无所不能,但是会尽己所能。我相信你很努力了,你不要怕。”   阿絮把自己埋进韩仪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韩仪……”怀里的小姑娘轻轻叫她。   “嗯?”   “我赖上你了。”   “嗯。”   “你别不要我呀……”   阿絮的话让韩仪的心抽搐了一下,她强自克制流窜在五脏六腑的酸疼,笑着拍了怀里的人一下:“说什么傻话呢。”   “韩仪,如果有一天,我像何兆一样睡着了,醒不过来的话,你就走吧。”阿絮的鼻子酸了一下,“如果你还是忘不掉我就记得每年来看我一次,如果你遇上了更好的人就和她在一起吧,到时候记得要离我远远的,永远永远别来打扰我。”   她的心脏痉挛起来,这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让她难过得不行,如果真的见到了又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可是她没法不想,何兆的事情让她深陷不安,命运常常安排未知的天灾人祸来昭示自身的无上强大,静好岁月尚且躲不过它忽如其来的刀枪,更何况她这副身体里早就埋着一个炸弹,那颗心脏让整个生活岌岌可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散成一片废墟。   她哪里知道这番话却正好歪打正着踩中了韩仪的痛处,那人痛得鲜血淋漓,却只能颤抖着强笑:“傻瓜,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知道,我只是假设如果,没有如果的话你就甩不掉我了。”阿絮抬眼去看韩仪,鼻尖相触的一点点温存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只能闭上眼去碰对方的嘴唇。   站在门外的两个人看到这幕竟都不由自主地愣在当场。   成铭奚知道韩仪的真实身份后怒气腾腾地直闯进委员会,多亏周围拦截的卫兵是韩泷的亲卫,大都认识施寅,这才免了冲突。   “阿奚!阿奚!!”施寅好不容易截住成铭奚,却被那人恶狠狠的眼神瞪得后退了几步。“你冷静一下,你现在这样不适合去找司令。”   “施寅,你如果要拦我,要做韩泷的看门狗,就尽管动手,否则不管说什么,这个门我是闯定了!”成铭奚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刀子一样的话朝施寅心窝捅去,饶是施寅这样的老实人也受不住了。   “阿奚,你变了。”施寅看向他,目光严肃沉痛,“以前的你冷静,缜密,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老子早他妈变了!我这么多年跟你在一个地方住着却从来没有找过你们,你还不明白吗?”成铭奚冷冷地看着他,“你嫌我刻薄尖酸也好,鲁莽傻逼也好,老子告诉你——早他妈跟你没关系了!”   宿年的恩怨涌上心头,把两个人都逼得眼睛发红,成铭奚强自克制这么久的心火就被这小小的一阵风带起来,愈烧愈烈,简直要把整个人都烧成灰烬,十多年前的场景一帧帧在眼前回放,他同眼前这个人,有几分情谊,就被榨出几分恨意。   “我……”施寅被那强烈的恨意压迫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韩泷走了出来。   “我听说你来拜访我。”韩泷点点头,“跟我来吧。”   施寅只得眼睁睁看着成铭奚跟韩泷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你对施寅的话太重了,”韩泷让他坐下,“不知者无罪,那时候你易容着,他不知道那是你。”   “照韩将军这样说,当初我受的那些苦是该算在您头上还是就该默默受着?”成铭奚嗤笑一声,“我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偏偏欺软怕硬,我恨不得你,还恨不得他么?当年您把我抓住以后,让施寅逼我吐出女王的下落用的那些手段,我可铭记在心呢。”   “对了,我这么说实话没事吧?当年您对女王立下的誓言还算数吧?”   韩泷眼也不抬:“我答应她永远不会让你们出事就会说到做到。”   “韩将军倒真是个长情的人,那我可以问问您么,”成铭奚咬牙切齿地笑着,“您把自己的儿子放在阿絮身边算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韩泷喝了一口茶,露出些微笑意,“或许这就是缘分。”   滚你妈的蛋!成铭奚额上青筋直跳,他用力地踹了一脚面前的茶几,茶几与地面刮擦的噪声刺得耳膜生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她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你这个神经病还想干什么?!她这辈子,就没有爱过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害人害己了?!!”   韩泷的脸登时沉了下来:“不要用她给你的特权来挑战我,你该回去了。”   成铭奚蹭的站起来,他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韩泷,眼里几乎要冒出血来,声音却是哀求的:“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呢?你只要完成她的遗愿就好了,你还想怎么样呢?一切都变了,现在的人有现在的生活,你为什么非要把所有人都禁锢在你的执念里?”   “没有这份执念,我不会支撑到今天。”韩泷淡淡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你这样的懦夫,你得不到的只会放手,我得不到的,会用尽一切方法去得到,这才叫圆满。”   “我还有事,你该走了。”   成铭奚恨恨地扭头而去,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我还有件事,参加联赛的高军队伍里有个叫做何兆的,中了胡狼星的毒,那毒应该是从胡狼星人身体里提炼出来的,我希望你能派一组专家来支援,顺便批给我们两个活体样本研究。”   韩泷点点头,那门立即毫无停顿地发出一声巨响。   “司令,听说医疗院附近有胡狼星人出没。”韩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韩泷身边。   韩泷沉吟了一会儿:“把韩仪叫来吧。”   巨大的投影仪上出现一张木然的面孔,少年的双瞳无神地直视前方,犹如一个玩偶。   荧蓝屏幕上,一行行指令被输入进去。   任务目标:何兆;任务地点:β星联赛医疗院;任务时间:一天。任务开始。   “司令,既然唤醒了韩仪,还要把专家和样本批给他们吗?”   “批。”   “这……”韩叔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韩叔,我们的任务是决不让帝国的任何一个战士有后顾之忧,你明白吗?”韩泷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我们要让他们毫无弱点,却不能失去他们的忠诚。”   “可是,我担心韩仪去的话,会引起误会。”   “你觉得在疗养院出入最方便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人是谁?而且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他们产生嫌隙的。”   “是。”   “你跟着我干什么?”成铭奚冷冷地看着跟在身后的施寅,“还没被羞辱够?”   “我也觉得我不能无故被骂,所以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成铭奚“哈”了一声:“你是白痴吗?我想骂就骂,凭什么要给你解释?”   “嘴硬。”施寅说,“你要是真的想刻薄别人都是条理清楚,要是真受了什么委屈只会一个劲地骂人,还喜欢拿东西来发泄。”   “老子早就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傻逼了!”成铭奚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头脑,怒火愈发高涨。   “你没变。”施寅笃定的语气一时间竟让人觉得无法反驳。   成铭奚不想再跟身后的人纠缠,径直进了女儿休息的楼层。   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孩子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竟然让他心内的怒火一点点被浇熄,你遇上了更好的人就跟她在一起吧,最好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这样的话跟自己千百次咀嚼的那些念头何其相似。   他甚至有些迷茫,是自己教得太悲观了么?他希望的那个明朗灿烂、一生康顺幸福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身边人忽然动起来,成铭奚下意识一把拦住施寅:“你干什么?!”   施寅红着眼,一字一字地说:“那个孩子,是韩仪,是个女孩儿……”   chapter 49   门口巨响让房内两人吓了一跳,韩仪下意识把阿絮揽进怀里,一转头便看到愠怒的施寅。   “师父……”   “别叫我师父!”施寅双眼被怒火烧得通红,指着韩仪的手都微微地发着抖,“你在干什么?!”   韩仪霎时刷白了脸,手却仍是紧紧抱着阿絮的头,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今天这场景注定要来,却没料到竟然这样猝不及防。   “你,你还不给我放开!”施寅气得嘴唇哆嗦,“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那是个女孩儿!”韩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小懂事贴心,他与十娘没有孩子,早已把韩仪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没想到竟让他看到这样一幕。   哪怕接受了韩仪可能要以男人的身份活一辈子,他却从未想过她会去亲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还是成铭奚的孩子!   愤怒、失望、迷茫、震惊,在血液里卷起漩涡,把理智和思考能力统统席卷去,一点残渣都不留给他。偏偏韩仪只知道傻在那里,双手竟还圈着那女孩儿,更让他气打不一处来,好似要打破眼前这让人不能置信的幻境般,手掌劈面而下。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一地寂静。   “施寅!你干什么?!”第一个出声的竟是成铭奚,他怒声道,“你怎么打人!”   “你没看到她们做了什么?!”施寅看着垂着头的韩仪和惊恐的阿絮,莫名感到一股后悔,却仍是回道,“她们都是女孩儿!”   成铭奚盯着他,忽而冷冷一笑:“她们在一起,恶心着您了?”   “你……”施寅被他问得一滞,仿佛不能相信成铭奚如此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一幕,更是带了百倍的道理反驳道,“你看看,她们这是正常的吗?你看看她们,两个女孩儿……成什么体统?!”   “什么叫做体统?什么叫正常?”成铭奚抢白道,“一定要让天下人看着都舒坦了才叫体统才叫正常?一定要挖心剖肝假装爱上别人才叫正常?!一段感情就因为性别有异就伤风败俗违背伦常天地不容了?一颗真心就因为性别的适配性就有云泥之别了?我告诉你!我成铭奚的女儿,就算爱的是个女人也没关系——因为相比起那些狗眼看人的人,她至少活得自在,爱得痛快,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你!”施寅被噎得头痛起来。   他是最传统不过的人,受不了这样违背常理的事情,难道循规蹈矩、按照自然法则思考的人有错吗?多年来累积的矛盾终于露出冰山一角,他这样的人,与成铭奚截然相反,那人从来不拘小节一直我行我素,活得潇洒决绝,所以两人才会越行越远吧。   施寅有些难受,多年的兄弟重逢就像陌生人,寄托着自己期望的徒弟做出为万人所不容的事情,重要的人都在远离,变得遥不可及,偏偏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连挽留都无头绪。   “师父。”韩仪忽然松开阿絮,一把跪下,阿絮也跟着跪了下来,“韩仪有错。”   成铭奚面色忽变,铁青着脸望向韩仪,却听得韩仪继续道,“韩仪辜负师父期望,选了一条陡崖峭壁,韩仪愧对师父关爱之心。从我选择进入军校开始,就注定了我这辈子战战兢兢,一不小心行将踏错就是丢了这条命,甚至会连累很多人。只是我遇上了阿絮,能够在这刀尖刃口上得到一点点安慰和幸运,也就够了,是她的到来,让我能够忍受着走下去,走到那个很大的世界里去活上一百年(注)。”   施寅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呢?韩仪拿着自己受的苦来换他的默许,她从来不是会叫苦的孩子,所以才更让他无法拒绝。他良久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司令怎么办呢?”   韩仪听他的意思知道他是默许了,“他知道。”施寅的脸色大变,“他早就知道了。”   韩仪拍拍阿絮的手,低声对她说:“抱歉我没有告诉你,我父亲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怕你会多想。”阿絮脸色复杂地点点头,韩仪的父亲知道她了?是那位叔叔口中的司令?   施寅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韩仪看着施寅的背影,成铭奚忽然道:“让他静静吧,他一时半会还没法消化。”   “……爸爸。”阿絮讷讷地叫了他一声,不由有些尴尬。   成铭奚却不看她,朝韩仪说:“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是真心喜欢阿絮,你要清楚,我不会支持你和阿絮在一起。”   “爸爸?”他这话一出,阿絮和韩仪都愣住了。   成铭奚冷着脸,说道:“我要你们清楚,我不会反对阿絮和一个女生在一起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尊重她的想法,自己的人生总要自己选择自己负责,但是我不会因此支持你们在一起。除此之外,你的表现也让我没法相信你,”他瞥向韩仪,“第一,你骗了阿絮。”   阿絮惊讶地看着他们,韩仪握着阿絮的手紧了紧,回答道:“我承认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阿絮知道了没有益处,也不能泄露。”   “你至少该告诉她,你的父亲是韩泷将军吧?”成铭奚露出讥诮的表情,沉着脸冷笑道,“你们韩家的人真是聪明绝顶,论心计论手段论野心,还有谁能比得上你们。”   阿絮惊讶地看向韩仪:“你是韩家的人?”   “是。”韩仪垂头,精神细丝伸出去铺满了整个房间,构成一个细密的声音隔离层,“韩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因为这些年来与佘家矛盾越来越大,家族不得不让我设法进入军部。”   阿絮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仪继续道:“现在的军部势力对垒十分严重,我父亲虽然把握着军权,但是近年来正被以佘家为首的几家慢慢蚕食,现在军部正是换代时期,我们家人丁稀少,在军部的势力渐渐弱了下去,若是照这个事态下去,我父亲一旦去世,我们家势必会被打压甚至报复。所以,父亲让我假扮男装进入军校,升入军部培养势力。”   “恐怕不止这样吧?”成铭奚打断她,“你父亲有没有让你顺便来接近阿絮?”   韩仪惊讶地看着他:“我父亲没有!您为什么这么说?”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阿絮怎么了吗?”   成铭奚一僵,良久才道:“……阿絮医术师承于我,当年你父亲强迫我为他效力我没有答应,我以为他会让你带走阿絮。”   “爸爸,”阿絮神色尴尬,“韩仪没有这样做。”   成铭奚也只是神色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又道:“这个姑且不提,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没法相信你。你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可能会连累许多人,阿絮作为跟你最亲密的人你觉得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还是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安全?”   “我在乎!”韩仪大声说,“就是因为我在乎我才不敢把所有事情告诉她,因为我在乎我才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别人,我才这么拼命想要往上走,一直走到我能保护她的地方。”   “你觉得你几句在乎就能保证她的安全了?”   阿絮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却开了口:“爸爸,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很重要,你不想我出事,我也想像你希望的一辈子平安顺遂,但是如果那要我放弃韩仪来得到,我不愿意。你以前和我说过,你不屑要不合心意的安稳,只想要随心所欲的快乐,我虽然做不到那样潇洒,也想要为值得的人去争取一次。你教我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我也想了很多,和韩仪在一起,不管将来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我也答应你,我绝不会让自己被卷进危险的,好不好?”   成铭奚叹了口气,把阿絮拉起来,摸摸她的头:“爸爸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没法动摇我,爸爸只能做到不阻挡你们,只要这是你真心的愿望,爸爸都不会反对的。”   他又拉起韩仪:“只要你们不在一起了,或者阿絮一旦出现什么问题,我会立刻把她带走。”   韩仪点点头。   “你要答应我,绝不让阿絮接触到军部的任何人。”成铭奚盯着韩仪,“你发誓绝不让阿絮和你的关系让你没那么信任的人知道,答应我,今后绝不让别人知道你和阿絮的关系,并且保证知道你们关系的人都不会说出去。”   韩仪愣了愣,与阿絮对视一眼,郑重其事地答应他:“我发誓。”   成铭奚笑笑:“那就好,我把她交给你了。你父亲虽然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不要把阿絮带到你家人面前,任何一个都不行,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你父亲,他会帮你们解决的。”   韩仪心中更加纳闷,听成铭奚这话,他与父亲应该很熟悉,但是为什么要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看到韩仪答应了,成铭奚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去看看病人了。”   没想到他才走出去就看到急匆匆的助手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成、成先生,不好了……病人受伤,那个陪护,打伤了好多人……”   三人脸色大变,急匆匆赶往急救室,成铭奚边走边沉着脸问:“怎么会受伤的?我们明明已经控制了病情。”   “遭、遭到袭击了……”小助手还没说完,就看到彭斌冲了过来。   “医生,快……”彭斌在看到韩仪时愣了一下,满是血丝的眼睛闪了一下,杀气暴涨,一拳朝着韩仪打去。   韩仪来不及反应,身体本能地闪避了一下,却也被打中肩膀,倒在地上。旁边的人连忙拉住彭斌,成铭奚揪住彭斌的衣领,大声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韩仪躺倒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碎掉了,她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自我保护,这一拳毫不留情,是取命的打法,纵然这身体受过严苛训练也让她疼的冷汗直下。   “韩仪,你怎么样?”阿絮慌乱地让人拿担架来,她被这一出弄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斌根本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拼命地要扑上来,手臂的肌肉与筋络都在暴起颤抖,他双眼发红,喉咙里还发着“嗬嗬”的杂声,面孔狰狞可怖。   拿担架的人很快赶来了,有一个人指着韩仪叫道:“这不是那个袭击了病人的人吗?!”   chapter 50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阿絮按着韩仪看向那人,那小护士在视线包围下噤了声。   急救室内跑出一个人,冲着成铭奚叫道:“医生!您去看看吧!”   “你们赶快把他带去精神隔离室,降低他的精神活动。”成铭奚对几个压着彭斌的人交代后便匆匆往里面去了。   “啊——”彭斌已经失去了冷静,在几人的压制下仍然挣扎不休,“你为什么这样做?!!”   韩仪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彭斌被架走。   “你们给她做些处理,大约是骨折。”阿絮对着赶来的医生交代,她拍了拍韩仪的手,叫住那小护士,“等等,你给我说一下详细情况。”   “你刚才说那个是袭击病人的人,可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大约是见她年纪小,小护士放松下来:“刚才病房里突然有很大的响声,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看护人和刚才那位在打斗,病人腹部和胸口大约有一指的创口造成大出血,我们赶到以后那位就从窗口跳了出去,结果就不见踪影了。”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刚才那位?”   “我确定。”小护士语气坚定,看到阿絮刷白的脸色后不由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吗?刚才我还疑惑,他刚杀了人怎么就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是韩仪?!韩仪!   “谢谢你!”   阿絮忽然的道谢让小护士吓了一跳,她看着匆匆忙忙跑走的阿絮结舌:“不……用谢……”   阿絮一把推开门,扑到韩仪面前,看到她脸色苍白笑了一下,摸了摸韩仪冰凉的手:“没事吧……没事吧……”   “他的身体结实,没出什么大问题,”医生笑眯眯的,他看着阿絮紧张的神色不由感叹爱情真是让人失去冷静,边补充道,“接下来只要让他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韩仪用尚且能动的右手摸了摸阿絮的头发,微笑着轻声安抚道:“我没事的,这点小伤不打紧,放心,嗯?”   “韩仪……韩仪,”阿絮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瞳孔里是无处可藏的害怕,“刚才他们看到你,想要杀何兆。”   韩仪怔住了,立刻翻身下床,她强忍着伤处被扯到的疼痛,拉起阿絮绕开还在云里雾里的医生:“我们去找彭斌。”   “等等,你现在还不适合移动啊!”   两人没有理会身后医生的叫喊,匆匆赶往注射室,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倒在地上的医护人员,彭斌不见踪影。   “你说,他是到哪里去了?”阿絮看着躺倒在地的几个人,轻声问道。   “不知道。不过如果他是清醒着制伏了这些人的话,照护士的说法,他一定会来找我,可是我们一路走过来都没看到他,说明他应该不是清醒的……”韩仪皱起了眉头,“他是被人移动了。”   “任务失败。”   韩泷把报告扔到桌上,抿了一口茶,问:“任务触动时韩仪和谁在一起?”   荧蓝的屏幕上影像模糊,甚至有几处影像被破坏掉了,韩泷挑眉道:“这是韩仪的精神力破坏的?”他看着那残破的影像微微笑了一下,“她的精神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连你也只能获取这样的2D图像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绽开了笑容:“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现在还真是庆幸留下了她。”顿了顿,“任务失败就算了,有人证就好,让小孩子们自己去头痛这巧合吧。”   彭斌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睛有些奇怪,瞳孔微睐,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睛的三分之二,沙哑的声音从那人嘴里冒出来:“醒了。”   那声音让彭斌一下清醒过来,他记得这声音,是上次的胡狼星人!他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半分知觉。   “别费劲了。”那人瞟了他一眼,“那些人给你注射了麻痹药物,你暂时还不能动。你们对待同胞的方式还真特别。”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满足愉悦的浑浊呼噜声,啧啧道,“你们这里的水还真好,给你们这些不知珍惜的粗鲁人真是浪费了,我们胡狼人才配享受这些东西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把你运出来——我猜你应该不会再想和那些害了你情人的人多呆一秒钟吧,所以帮你逃离了那个牢笼,唔,你那小情人他们救活了,”那人感受到彭斌灼灼的目光,翘起嘴角,“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帮你把你小情人偷出来怎么样?”   看到彭斌无谓地闭上了眼睛,那人有些生气地眯起眼睛:“你不会现在还对那些人抱有什么幻想吧?我可没见过比星际联邦更阴险的人种了,难道你还没看清,他们都是些只在乎利益价值的人……”   “这种人哪里又没有呢?”彭斌看向他,“每个种族里都会有,而且我为的从来不是他们,所以这不构成我离开的理由。”   “那我告诉你,他们用人体做实验呢?”看着彭斌不可置信的眼神,对方笑了起来,“别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啊,虽然你们的委员会宣称绝不会危害到物种生存根本,可是你们会知道些什么呢?你们的委员会实际上不仅做着活体标本实验,甚至还做着改造生命基因、把人变成机器的实验,而且还得到了很大的进展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凑到彭斌耳边,低声道:“你没上过战场吧?你如果上过战场,就会知道你们出了多少杀人机器——不是比喻意义的机器,是货真价实没有思想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他哈哈笑起来,“你今天不是也见过了吗?”   彭斌的脸色一凛:“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韩仪也是机器?!”   “我可不知道,”那人耸耸肩,“不过袭击你的那个绝对是。他们这样的或者是曾经有思想的强者被强行剥夺意识植入程序,或者是用强者的基因培育出来的类人机器,所以你知道了吗?如果你不来我们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培育成机器。你想想为什么你们的委员会都是家族传承,为什么不允许别的强者上位,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家族以外的强者,都变成了只会服从程序的一堆行尸走肉。”   “你们的机甲联赛真的是为了延续荣誉吗?选出的那些人,为什么都上了战场,却少有升为高官的人?还有,”他咧开嘴,“为什么你的小情人被伤到这个程度,这么多天都没有一个调查团来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只是他们的垫脚石罢了,有谁会在乎垫脚石会怎么样呢?”   阿絮端来水给何兆仔细地擦脸,擦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回头冲韩仪道:“你能不能不要看我了?”   “为什么?”韩仪瞪着眼睛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   “……”阿絮说,“你的眼神让我做不了事了……”   “嗯?为什么呢?”   看着韩仪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阿絮还是相当无可奈何的,“没有为什么!”   “哦,”韩仪恍然大悟状,“因为你也想看我!”   阿絮:“……你到底是怎么想到那上面去的?”   韩仪挑眉:“不是吗?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自己喜欢的人在面前总想要盯着看呢。”   “……”阿絮的脸慢慢染上红色,等韩仪坐在那里含笑看了她半天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韩仪看着阿絮慢半拍的反应,忍不住伸出手去:“过来。”   “干什么?”阿絮拧干水,“还要擦一次的。”   “过来嘛。”韩仪放低声音,小狗一般看着阿絮,阿絮对她软软的眼神毫无抵抗力,只得放下毛巾走了过来。   “怎么了?”   “抱一下。”韩仪扬扬自己“残废了”几天的手装可怜。   “这里是病房!”阿絮红着脸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   “抱一抱,抱一抱,嗯?”韩仪张开双手期待地看着她,阿絮无奈地瞟了一眼外面,还是坐到韩仪腿上抱住了她,韩仪小心地揽住怀里的小姑娘,发出得逞的笑声。   阿絮忽然道:“韩仪,团体赛就这样弃权了吗?”   “嗯,彭斌、何兆和薛栋都没法上场了。虽然没法参加团体赛,但是个人赛还是可以参加的,”韩仪动了动手,“我应该赶得上。”   “你说,”阿絮握住她的手,“彭斌要到什么时候回来呢?如果他是被劫持走的,或者他不想带着何兆走了怎么办呢?”   “他会回来的。”韩仪亲亲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何兆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他。其实我最怕的不是他有什么危险,一般人想要伤他还是很困难的,我怕的反而是他会做些危险的事情。”   阿絮想到当初刺伤何兆的人,不由坐直了身子:“他该不会去找那个人了吧?”   韩仪不再说话,两人靠在一起默默地想着事情,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哟,打扰两位甜蜜真是不好意思了。”   那声音未落,窗户就随着一声巨响碎成无数片的利刃,暴雨飞柱般四散开来。   “我来收取我的定金。”   chapter 51   守在门外的卫兵冲了进来,却在瞬间倒下数人——入侵者的速度太快,几乎没法看清那人的身影。   韩仪将阿絮往门外推去,回身便看到一道黑影朝自己而来,数千道精神细丝在强烈的激素刺激下蓬勃生长迅速实体化,形成数道防线,那人身形一滞后转身朝何兆所在的地方跃去。   韩仪纵身抓去,却感觉到身后出现了新的精神活动,正是彭斌!   “彭斌!”韩仪看着掐着阿絮的彭斌,周围是倒下的卫兵,不由冒出了冷汗。   彭斌一手钳制住阿絮的双手,一手掐住了阿絮的脖子,看着韩仪轻声道:“怎么样?感受到了吗?”   “你先把她放开,不关她的事,何兆的事情我们可以谈谈。”   彭斌讽刺一笑:“我不想跟你谈什么,我只想在临走之前也让你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他的手在收紧,阿絮强烈挣扎起来,窒息让她的脸憋得通红。   “喂,该走了,”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那人在众人合围下抱起了何兆,脸上还是一派轻松,“要是等到那些人都来了我们可就走不了了。”   彭斌盯着韩仪,忽然一个手刀将阿絮劈晕,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随着释放出来,韩仪大惊,下意识闭合精神领域去抗拒那干扰,却让彭斌从她一旁跃了过去。   “我们欠你的已经还了。”彭斌抛下话,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窗外。   “阿絮,怎么样?”韩仪扶起阿絮轻拍她的背,“好些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成铭奚几人匆匆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看到这倒成一片的场景都跑了过来。成铭奚看到阿絮脖子上那一圈红痕,瞪向韩仪,“阿絮怎么了?”   “彭斌回来了。”韩仪看了眼空荡荡的病床,低下了头。   “你拦不住他?”成铭奚气愤地查看阿絮脖子,施寅走进去,墙上一道深深的抓痕让他皱起眉。   “是胡狼星的人。”他环视了一圈,“还经过专业训练。”沉默了一下,“我得去向司令报告,要是有什么情况你们再通知我。”   成铭奚听到这也露出沉思的表情:“他从哪里认识的胡狼星人?我想,你该去查查接下来有没有从联邦离开的胡狼星人。”   “不可能查到的,他们只能偷渡。”   听到施寅毫不犹豫的回答,成铭奚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施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回答了:“联邦已经对胡狼星人实行封锁禁入了。”   “要打起来了?”   “……前线已经打起来了。”   联邦军事委员会竟然没有放出任何消息!韩仪和成铭奚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成铭奚哼了一声:“你们竟然还有闲心弄这个联赛?”   “我们需要上战场的人。”   “胡狼星人这时候把彭斌带走想必不会是什么巧合,师父,这件事还请您调查清楚。”   看着施寅匆匆离去的背影,韩仪扶起阿絮:“没事吧?”   成铭奚下意识要嘲讽一句“这时候才知道问也太晚了吧”,却忽然想起来韩仪不过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女孩儿,说什么也张不开口了,看阿絮没什么问题,只得抛下一句“好好照顾阿絮”便走了。   韩仪心疼地看着阿絮脖子上慢慢变紫的掐痕,轻轻碰了碰:“疼么?”   “现在没事了。”阿絮笑着摇摇头,想到彭斌又忧愁起来,“他好像误会了你。”   韩仪叹了一口气:“总会解释清楚的,他这时候不想见到我那就以后找到了他再说,我只担心他身边的胡狼星人。”   两人回到住所时正巧碰上易子霄和周涟漪,周涟漪打了个招呼:“我们正想去看看你们呢,怎么就回来了?彭斌找到了吗?”   韩仪只好再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那两人听得目瞪口呆,易子霄眨了眨眼睛:“意思就是说,彭斌不回来了?”   韩仪摇摇头,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我从现在开始准备下周的个人赛,”韩仪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对着易子霄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你们说话,我和阿絮先去散散步,不打扰你们了啊。”周涟漪牵起阿絮朝两人挥了挥手。   韩仪开了门,把人带进去:“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个单兵对战机器。”   易子霄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不过你得给我一晚上。”   “一晚上不行,我把一份资料给你,你照着上面的数据帮我造出一个对战机器人吧。”韩仪吐了一口气,她必须用全部的精力来面对接下来的比赛,不仅是为了荣誉为了进入军部,更是为了找到彭斌和何兆——那两个人跟着胡狼星人走了,无论怎样,都需要更高的权限才能调查。   作为伙伴,她至少也要知道那两个人是否安全。   “怎么了?”通讯线路打开出现的脸让韩仪吃了一惊,商行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啃着水果瞟过来,“有什么事吗?”   韩仪重新确认了自己终端的号码,呃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不是,常训练员的号码吗?”   “是啊。”商行点头,“我在他这呢。”   “您回去了?!”   “唔。”商行看着韩仪瞪大的眼睛,心说我再不回来就要跟那些霉蛋碰面了。   “您知道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吗?”   “知道,有成铭奚和施寅在就够了。”商行瞟到常之毅出来了,一把抓起旁边的衣服抛过去,“我在那里不太方便,组织让我早点回家。”   韩仪:“……”什么组织会让你在状况百出的时候早点回家啊?!   “怎么了?”常之毅擦着头发走了过来。   韩仪看到他立时记起了正事:“老师,我能不能要你上次给我陪训的战斗机器人的资料?”   “行。”常之毅点点头,“个人赛加油。”   通讯线路关上,商行就趴上常之毅,问道:“那个机器人的资料怎么了吗?”   “里面有我的战斗信息。”   商行的眼神瞬时变得锋利起来:“你疯了?!”   “她是韩家的人,说不定还会是将来的掌权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你也知道我的力量每年都在衰竭,根本没剩下多少,那些人不会再有精力防备我了。”他碰了碰商行的额头,低声道,“况且她和阿絮是一对,成铭奚和阿絮帮了我们这么多,怎么说都不应该拒绝这些举手之劳,对不对?”   易子霄拿到资料后浏览了一遍,皱着眉问韩仪:“你这是去哪里找的资料?”   “怎么了?有不妥的地方?”韩仪以问作答。   “这要求有些高啊,”他挠挠头,“但是很齐全,应该能找到合适的承受材料。你这是从真人身上得到吗?”如果是虚拟的数据他可没办法做出来。   “是。”韩仪笑笑,“所以我才说一个晚上做不完,要辛苦你了。”   “嗯,是真人的就好。”易子霄埋首研究起来,“帮我叫一下周涟漪。”   “好。”   阿絮坐在外面默默地望着夜空,小小的一团身影在椅子上被夜色遮掩几乎看不到,韩仪在她身边坐下,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低声问:“冷吗?”   阿絮摇摇头:“你说,我们这么望着天空的时候彭斌他那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星空?我听说胡狼星看到的天空和我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甚至在联邦的不同地区星空也是不一样的,他晚上看着这片天空的时候会不会想家,会不会觉得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   韩仪认真地看着她,微笑道:“不会的,他还有何兆。”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说每一个人在这世间都有一个与他相对应的人,各自经历着自己的人生,他们可能一辈子不会见面也有可能就在身边,他们就以一种奇妙的联系各自生活。命运为我们安排这样的人,就是让我们能在孤身一人艰难困苦的时候感到不孤独,我想彭斌也会有这样的人吧。”   “怎么了吗?”韩仪感觉到阿絮严肃的目光难得有些不自在。   阿絮盯了她半晌,忽然笑出来:“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会相信那些书里的想象,还这么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又含笑抱住韩仪,“真的好温柔啊。”   韩仪抱住她蹭了蹭,也低声笑了起来:“我好歹也是个女生,有点小幻想不算大错吧?你呢?”她顶着阿絮的鼻子,盯着那人的眼睛,“你不就是喜欢我温柔吗?”   阿絮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夜风吹过,带来隐隐的让人沉醉的香气,星光漂浮在空气里,漂浮在韩仪漂亮的眼眸里,都让人熏熏然欲醉。她又有些结巴了:“我、我喜欢你的厚脸皮吧……”   韩仪苦恼状:“看来我们天生一对,我就喜欢你口不对心。”看阿絮在夜色里微微发亮的眼睛,她的心仿佛都被融化了,“不管你喜欢我什么,反正都是喜欢我呗。”   阿絮含笑慢慢靠上去,嘴唇相依,就有了安心的感觉,唇齿相交,就是充实的幸福。   她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让彼此百般珍惜的幸福。   chapter 52   易子霄熬了一晚上总算按照韩仪的要求把机器人送来了,他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边打哈欠边道:“我只能把它的战斗模式分为两档,一档是近身肉搏,一档是机甲对战,你小心些用,这机器人是赶工出来的,我担心它受不了机甲对战的强度。”   “多谢你了。”韩仪拍拍他的肩,“这几天我要专心训练,阿絮就托你们多多照顾了。”   “好,医生和周涟漪聊得来的。”   看着易子霄勉力支撑着眼皮的样子,韩仪好笑又感激,连忙让人赶紧回去休息。房里阿絮也迷迷糊糊地醒了,韩仪亲亲她:“我走了。”   “嗯。”阿絮摸摸韩仪的脸,“加油。”   韩仪走了之后阿絮呆坐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好久没有把笨笨放出来了,虽然笨笨只是只程序犬,却和别的程序宠物有着相当大的差别,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外出的话会进入休眠状态,这么想着,她就有些想去外边给笨笨找个适合的实体躯壳。   笨笨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平时有问题都是成铭奚在修理,可是上次它不小心掉进湖里那个躯壳就报废了,成铭奚也一直没有时间,就这么一直维持虚幻状态到了现在。β星的宠物服务行业还是相当发达的,现在又没有事情做,阿絮就动起了心思。   她正准备出门,一阵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我正打算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一趟,你就收拾好了?”周涟漪笑道,“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她瞟到阿絮脚边的机械犬,叫道,“喔,好漂亮的机械犬!”   “我正想去给它找个躯壳。”阿絮也笑了:“我以为你昨晚陪着易子霄熬夜,就不打算打扰你了。”   周涟漪挥了挥手:“我哪能帮上什么忙啊,他没让我熬夜。既然你也想出去,那我们一起好了。”她俯下身去逗弄笨笨,“你叫什么名字啊?”   “笨笨。”小狗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滚。   周涟漪笑着看了阿絮一眼:“这名字……”   “不是我取的。”阿絮窘然,“是我爸爸。”她也曾经对成铭奚的取名才能提出过质疑,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让人尴尬的名字。   “是吗?你的名字和宠物的名字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取的。”周涟漪哈哈大笑,“成医生真是童心满满。”   阿絮更加窘,因为据成铭奚说她叫阿絮是因为出生时窗外有柳絮在飘……从给出这个解释的时候起,阿絮就已经对父亲取名的随意程度绝望了。   “对了,我记得韩仪的机甲也叫笨笨?”周涟漪意味深长地笑道,“真是甜蜜。”   阿絮涨红了脸,知道韩仪机甲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想必是昨晚他们在调整作战数据的时候看到的。周涟漪继续道:“不要害羞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哟。”又啧啧感叹,“这样秀恩爱真是有一种无形屠杀的威力。”   两人上了街才发现β星的旅游业真不是一般的发达,四通八达的商业广场好似一个塞满了人的迷宫,所幸每到一个路口就有一个地图,人们也都井然有序,热闹得很。   “我听说这家机械店很有名气,不少世家都在那里定制机械宠物,连官方都跟他们有合作,”周涟漪带着阿絮走到一处大厦前,“如果要给笨笨定制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价钱。”   走进店里面立刻有两位迎宾人员走了上来,微笑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请问有没有宠物躯壳定制?”   “请跟我来。”   迎宾人员把两人引到一处等待室,把机械师请了出来便退了出去。   机械师是个和蔼的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如果是定制的话,我们需要跟您确定宠物的各方面信息,之后会跟您确定材质、造型、颜色和功能。”   “那需要多久?”   “不长,一般来说一个星期足够了。这一个星期您只需要拿出半天给我们来测量宠物的各方面信息就行。”   “如果是给这只小狗做一个躯壳,价格怎么算?”   机械师大致的看了一下:“最便宜也要三十万联邦币,定金三分之一,之后完成初态构造再付三分之一,完成时付清。”   周涟漪倒抽一口气,凑近韩仪耳边道:“太贵了吧,不如回去让小易子给你做好了,虽然可能会难看些,但是性价比绝对高!”   阿絮也没想到竟然需要这么贵,只得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想再看看。”   “阿絮!这个好漂亮!”笨笨趴在橱窗前,闪亮的眼睛盯着一根仿真骨头,垂涎不已,那样子让阿絮和周涟漪有些好笑的尴尬。   “请您随意看看吧,”那老人慢慢地站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来,“我们店里有不少宠物用品,您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阿絮连忙道谢,周涟漪走向笨笨教训道:“这个我们不能买,我们要先去买你的‘身体’。”   两人往楼上走去,都没发现不远处盯着自己的目光。   “小杰,”佘赛推了推佘圣杰,皱眉道,“你在看什么?”   佘老轻咳了一声,责怪道:“小杰怎么总是走神,你要是总这样,我怎么放心把这家店交给你。”   “我不是走神,”佘圣杰辩解道,“我只是看到一个有趣的人。”   “什么人这么有趣让你连公事都不听了?”佘老这是真正沉下脸来,“皇室巡游也快结束了,你没能参加这次联赛就算了,挑礼物就给我用心些,否则你有什么资本在巡游宴席上让继承人看到你。”   “不是有哥吗……”佘圣杰嘟嘟囔囔,看佘老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连忙卖乖,“爷爷,你听我说啊,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可不是个一般的人,那可是韩仪的女朋友!”   “是谁?”佘赛表情古怪,“不是说韩仪和继承人大有希望吗?韩家怎么会让他有女朋友?”   “我怎么知道啊!我估计是韩仪那小子就好这一口。”佘圣杰一脸鄙夷,“你们不知道,韩仪那女朋友脸上一个疤丑死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是看上她什么。”   佘老深思状看了佘圣杰:“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您别说,他们保密工作做得还是很好的,要不是我碰巧撞见韩仪逃了宴会去接那丫头我还真看不出来。”   佘赛忽然道:“爷爷,要不要找人去调查一下那女生,或许以后会有用。”   “嗨,会有什么用啊?”佘圣杰哼道,“我看要么他是想要跟那女生玩玩,要么就是冲着成铭奚医生的名气去的。”   “你说谁?”佘老目露精光。   “成铭奚医生啊,”佘圣杰一头雾水,“那丫头是成医生的女儿。”   “成铭奚的孩子和韩泷的孩子,呵,”佘老跺了跺拐杖冷笑,“可别是什么巧合啊。小赛,你给我去查查。”   他不相信天下巧合都发生在韩家。   阿絮和周涟漪逛了一天又两手空空地回去,周涟漪叹了口气:“没想到出来什么也没做,却累了个半死。”   阿絮连忙道歉:“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时间……”话没说完就被周涟漪笑眯眯地揪住了脸颊。   “你别这么见外啊,我可是很喜欢你这么可爱的女生的,你要是跟我这么客气我会伤心的呀。”   “唔……”   “你在干什么?”韩仪的声音和手强行插.入,她拿开周涟漪的手一脸“这是我的人”的表情,“别掐她的脸。”   周涟漪瞪着自己的手,道:“你个大男人未免太小肚鸡肠了吧,我们姐妹间掐掐脸不行么?”   “不、行!”   房门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周涟漪愣了半晌,受不了地叫道:“小易子——”   听着周涟漪在外面的叫声,阿絮教育道:“你不应该这样,我们只是女生间的正常交流……”   “可是我会吃醋。”韩仪扁着嘴趴在她肩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他们又不知道你喜欢女生。”   “你的意思是我很容易变心吗?”   “不是,是我很容易吃醋!”韩仪亲了她一口,“你是我的,哪能让别人随便掐!”   阿絮哭笑不得,韩仪看她没生气就抱着人往床上倒去,捋了捋自己汗湿的额发轻声问道:“去哪玩了?”   “去给笨笨看了几款躯壳,可惜不是太贵就是不太好。”阿絮闻到韩仪身上浓重的汗味,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韩仪半睁着眼皮问:“什么味道?”   “臭汗味!”阿絮拧了拧她的脸,“今天累坏了吧,快去洗澡,我去叫餐。”   “不要——”韩仪拉长声音撒娇,粘着人蹭蹭蹭,“好累。”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别去给笨笨买躯壳了。”   “好好好,你也要先去洗个澡啊。”阿絮把人拉起来,“你出了这么多汗,洗了澡睡觉会比较舒服,否则容易生病。”   韩仪半撑着眼皮挪到了浴室,等到阿絮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久,她在门外敲门:“韩仪,韩仪,你洗好了没?”   里面的人一声不吭,阿絮吓得连忙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某人泡在浴池里已经睡了过去。   今天很累吧。阿絮拿起浴巾,看着那人安稳的睡脸有些好笑,照她这个警戒心,要是不跟自己住在一起,说不定就要身份就要被发现了。   她哪里想得到,恰恰是因为跟她在一起这人的警戒心才会这么低呢?   艰辛地把人随意一擦套上浴袍,阿絮的脸已经是大火燎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真真切切地看到韩仪的裸.体。   好像……还挺漂亮。   阿絮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整个世界万鼓齐响心跳如雷万马奔腾锣鼓喧天,就这么喧嚣了一夜。   简单地说,阿絮失眠了。   chapter 53   一周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没了高军,团体战的冠军毫无疑问落入一军囊中,一军也因此得到了个人赛直接晋级半决赛的一个名额。一军的人看着都神气了不少。   个人赛比团体赛更凶险,初赛是多人混战,限时半个月,三百多人的团体肉搏至少会淘汰掉三分之二的人,接着进入复赛。比赛场地扩大到整个城市,但因为担心居民会受到伤害,照惯例不允许使用任何武器。有了近距离接触选手的机会,甚至可以在这场比赛中成为一个角色,每个居民十分地兴奋,甚至还出现别的地区的居民赶来要求参加角色的情况。   韩仪拉拉护腕,抬头望了望屏幕上欢呼的人们,却听到刘大力闷闷的声音:“要是何兆和彭斌还在这里的话,我们肯定会赢的。”   韩仪没接话,整个世界仿佛遗弃了他们这几日的时光,那些波折的事情被世界的欢呼掩埋,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赢,只有赢,才可能找到他们。”她低声道,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告诉自己。   舰艇尾部卷起气流,席卷的风仿佛要把人撕碎,遮天蔽日的巨大舰船缓缓升起,长梯落下 ,无声地邀请着地上的武装者奔赴未知的命运。   “韩仪!”阿絮不知从哪里溜进来,身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她抓住韩仪的手,手掌冰凉地微微发颤着,扯了个笑容出来,“我忘了跟你说,一路顺风。我等你完好无损地回来。”   韩仪看着她没奈何地笑,低声道:“我知道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拨了拨额发,问道,“等我回来你陪我去修修头发吧?”   “好。”阿絮短促地笑了一下,这么一会儿人群已经动起来了,她连忙推了推韩仪,“你快走吧。”   韩仪吻了吻她的头发,转身朝舰艇跑去,阿絮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她不会成为韩仪背后的留恋和破绽,她也有自己能做的努力。   “还挺有闲心的,上战场前做个诀别?”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嘲笑声带过来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却没法从人群中判断是谁。韩仪不动声色地坐着,却没再听到声音了。三百多人汇集的场合竟然悄然无声呼吸可闻,凝结的紧张感在空气中逐渐升温。   舰艇的门缓缓打开,看来是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光亮透进来的那一刻,身体搏杀的声音和倒下的哀叫此起彼伏,无数身影如下锅饺子般翻腾入云,不时看到空中冒出的缕缕白烟——那是死亡的信号。联赛将可以判定死亡的生物机器植入他们的身体,一旦被“击杀”就会释放麻痹素,身体丧失行动能力,在这么高的空中被击杀意味着只能直直地摔成肉饼。   一股追随而来的气流让韩仪敏感地看了身后一眼,一个大块头看着她慢慢咧开嘴,俯身加速,两人的距离逐渐减小。   在一开始,人们都会选择弱者开始屠戮,以血宣告开场。   韩仪瞟了他一眼,催动精神细丝分裂出来,在脚下凝结成刀面作为落脚点,脚尖轻点,大块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生生把速度降下来从自己身旁擦过,劈面而来的手刃重击喉部,全身的神经仿佛被截断,他不甘地瞪了瞪眼睛,韩仪在他身上借力一蹬,加速向下落去。   落地的地方是楼顶,韩仪凭借精神力塑造出来的弹力迅速地落地寻找隐蔽,精神细丝被拉扯得极细极韧,交错粘结在楼顶四角。没几分钟,精神细丝相互切割的状态传到韩仪脑海中,她发狂奔跑起来,在天黑之前一定要找到一个可以暂时度过一晚的地方,这些细丝为她争取了不少的时间,却没法长久维持。   暮色很快降临,昏黄的残阳一改往日温情,仿佛一只艳红的眼睛,桀桀笑着慢慢地没入黑夜里。   韩仪把精神细丝粘结在身上,将自己裹得像只蝉蛹牢牢附着在管壁上,臭味与滑腻的触感还算可以忍受,背后湍急的生活污水几乎是贴着身体奔涌过去,浩浩荡荡响声隆隆。她游进来时才发现地下管道的拐角处竟然还有着这么一个绝佳的可以休息的地方,她勉强可以脱离外面的世界血雨腥风一夜了,或许这也可能成为她半个月的庇护所。这么想着,她半睡过去。   阿絮站在屏幕前,黑乎乎的屏幕没让她觉得厌烦,反而有种安心的放松感。她再次确认地瞟了一眼屏幕上方的号数:一七零八,微微笑了笑。   “提神茶准备好了没?”另一边的监控人员不耐烦地拉着调子叫道,阿絮连忙端起东西送过去,那人朝她挥挥手,“走吧。”   “好。”阿絮慢慢地整理着餐车上的东西,眼神不由自主往屏幕瞟却小心地不敢让人看出来,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她吃没吃饭。阿絮推着餐车愣神,远远走来两位军官,她连忙停下来俯首行礼。   走在前边的人经过她顿了顿,道:“抬起头我看看。”   阿絮心尖一抖,缓缓抬起了头,那人年纪约莫五六十岁,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阿絮,薄唇微抿,身姿挺拔,不怒自威。另一个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名军官,小心问道:“将军,有什么不妥吗?”   那人盯着她看了良久,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佘子裘困惑地看了看韩泷,又看了看那女孩匆忙离开的惊惶身影,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这联赛的保全措施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回去该查查。不过……那女孩,怎么总感觉有些眼熟呢?   韩仪醒来时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自己的额头上蹭,腐臭的气味从那粗糙湿润柔软的东西上传来,她顿了顿,脑中不禁浮现出某种动物的舌头。   精神细丝慢慢伸出去,勾画出整个生物的大体轮廓,自己的头竟然就在那东西嘴下!   精神细丝悄无声息地黏住那舌头,韩仪屏气倒数,如针的细丝狠狠地刺进那恶臭的舌头里,激得那东西大声地嚎叫起来。韩仪趁机攀着管壁迅速后退,那东西动态视力好得很,马上冲过来,一张大口几乎要把人吞下。   管道限制了韩仪的动作,眼看躲闪不及,韩仪落入水中,那东西也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没想到它的动作竟还快了几分,韩仪无法闪避,只得跃出水面,庞大的精神能量释放出来,眼瞳紧缩,繁星流转,那东西仿佛受了伤似的拼命嚎叫起来,朝远处胡冲乱撞而去,乱涌的精神能量在小小的空间里被压缩到极致,整个炸裂开来,生生劈开土层,水柱直冲地面。   韩仪被一股温和的气流包围,等到一切偃旗息鼓,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地面投下来的光,没想到经历过训练后力量竟然会爆发得这么强劲,身体竟还没有丝毫疲惫的感觉。   她喘了口气,迅速地从那裂开的地缝钻了出去,才见天日,不远处一个人影已经向她冲过来,尚未到达她身边便摇摇晃晃地轰然倒地。汨汨的血流从他身下漫开,很快汇聚成了一道猩红的河。   韩仪震惊了。   这场比赛原则上是不允许伤害对手的,但是现在竟然有人死在她面前。她环顾一周,只感受到几股分散而去的气息,只留下她与这具尸体独处。脑中警铃大作,医疗队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看到这场景只会把自己当做凶手,到时候会被迫停止比赛的!   这么想着,她很快动起来,朝东边跑去,天边雾蒙蒙的,是将要起雾的前兆。   “阿絮?”佘老挑了挑眉,“最近我怎么常听你们提起这个名字?姓什么?”   “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到那些学员们这么叫那女孩儿。这女孩儿总在我们身边出现,我想这不大寻常吧。”佘子裘道,“我想起来之前咱们在俱乐部里搜查的时候也见过这女孩。”   “上次小杰也跟我说过,她跟韩家的关系好像挺好的?叫他们抓紧查查吧。”   正说话,佘赛已经拿了一份资料进来了:“我看过了,那女孩应该是韩家的人,从小就长在高军学校里面,后来成为高军医疗院的医生,正跟韩仪恋爱着呢。除此之外,没什么可疑的了。”   佘老点点头,摇摇头笑道:“韩仪好像参加这次的个人赛吧?小情人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只是韩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同意这样一个女孩跟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在一起,年轻人玩玩而已,你们也不用想着控制住那女孩儿了。”   “嗯。”佘赛把资料放下,“那我们出去了。”   佘老挥挥手,长叹一口气,人老了就是精神不济,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开始累了。   书页掀起一角,不经意的一瞥让佘老叫住正要出去的两人,他一脸皱纹被拉成长线,青筋起伏的手用力地点着纸上,目光犀利:“这是谁?!”   “成铭奚……”佘赛不明所以地与佘子裘对视一眼,“他是高军聘请的医药顾问,也是成絮的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成铭奚,成铭奚……”佘老的手抖了起来,拐杖发出巨大的声响,“去给我查!把这两个人给我一五一十地查出来!查清楚!”   chapter 54   韩仪顺着楼道而下,接连多天不得休息的扑杀与反扑杀让她疲于奔命,她分不清已经过去了多少天,只知道要不断地跑,要么跑要么攻击。蹊跷的是她所遇上的人仿佛都成了豁出命来攻击的机器,相比于拼命抵抗,跑才是更节省体力的做法。可几天来不管她到哪里,就马上会有人追上来,就像被锁定了似的,她只得不能停歇地躲藏,。   更蹊跷的是,在这片战场,所有的通讯都被切断了,甚至包括转播、监看、紧急联络线路。浓重的血腥味在整个城市肆意蔓延,她直觉不对,尸体横陈血流成河,整个比赛简直是一场真正的屠--杀。   韩仪跳下台阶跑进大厦旁边的小巷,冷不防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耳膜,她转身一看却浑身发凉:穿着士兵服的人正捏着一个普通民众的脖子把人提起来,那人的双腿在半空中猛蹬,显然快要窒息。   韩仪猛地冲过去,那人好似感觉到身后的疾风,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弹跳起来,四面墙成为他的借力点,那人反冲着韩仪过来,逐渐接近到一米左右,却好似被定在了半空,片刻,鲜血从他的四肢连接处喷溅出来,四肢飞脱,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韩仪一脚踩上对方的胸膛,那张明显的异族脸让她的声音沉了沉:“……胡狼星人?!”   对方求死般地闭上了眼睛,韩仪警觉地扑向那路人:“走!”   一阵灼热的气流伴着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带起的冲击力让三层屏障瞬间裂开,实体化的精神屏障碎裂让韩仪受到巨大的精神冲击,眼前的道路重影叠交,头疼欲裂。   “快往比赛边界跑,”韩仪抓着那个已经被吓呆的路人,交代道,“遇上比赛组人员就告诉他们,赛场里混进了胡狼星人。听到了没有?!”她朝那人大吼,那人才反应过来似的,一脸惊惧地点点头。   “快跑,只要看到人就跟他们这么喊,知道了吗?”韩仪也顾不上考虑有多少胡狼星人混进来,叮嘱道,“你不要靠近任何人,但是只要看到任何人都要这么喊,清楚了吗?”只要把讯息传出去就好。   看着那人渐渐走远的身影,她慢慢扶着墙站起来平复汹涌的眩晕感,瞥了一眼那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一团,呕吐的感觉愈发鲜明。为什么赛场上会混进来胡狼星人?为什么她的精神细丝没法探查到他们的气息?联络线路被截断也是他们干的?来者不善,军事委员会知道吗?   脑中猛然一痛,这个比赛通过军事委员会的严格审查,如果不是有内应,这些人……又怎么进得来?   韩仪喘着粗气望向天边,闷热的空气把人牢牢锁住,而天边黑压压的乌云正压过来,联邦,是否要面临一场暴风雨?   “时间一晃个人赛将近尾声,然而自三天前开始,战况就已经脱离了掌控。经过统计,今年战场的伤亡率大大增加,据内部人员给出的情报,今年的比赛已经有故意伤人的嫌疑,目前军事委员会已经展开调查……”   韩泷沉着脸关上直播,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的代表们:“现在外界流言四起,民众已经开始要求停止比赛了,这次比赛伤亡人数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你们统计过数字吗?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现在后勤组还没有进入战场中心圈,没见到活着的参赛者之前,我们都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韩泷瞥了一眼邹毅淳,甩出一叠资料来:“这是特工处查到的消息,一场没有武器只靠肉搏的比赛,到今天为止死亡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二点五!你们监管组不知道吗?!”他忍不住狠拍桌子,“通讯线路已经断了三天你们又是在干什么?!”   方鹤哲脸色也不太好:“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照惯例到了这个时候是不会派维修组去恢复通讯线路的,一周前也把参赛群众迁了出来,那些参赛者已经到了极限,很难辨认敌友,只会发生无差别攻击,现在让维修组进入不是让他们送死吗?!我也不能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啊!”   “报告!”一声报告打断了会议,“赛场里传出来情报,有胡狼星人混入!”   “报告!第二星边境胡狼星人大规模入侵!”   “什么?!”   阿絮皱着眉头收拾着东西,指挥处与赛场已经失去联系三天了,她这三天来提心吊胆总觉得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韩仪发生了什么。   呸呸呸!她又晃晃脑袋,韩仪怎么可能出什么事呢,就算被攻击也就受伤吧,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她正想得出神,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在门外想起,呼啦啦涌进来一帮全副武装的人,把人往外撵:“出去出去!排好队出去!”   “怎么了吗?”她被推来搡去,赶忙抓住推自己的士兵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以后不会再需要你们了,去领了自己的工资就走吧!”那些人不耐烦地赶人,乱哄哄成一团。   阿絮抓着人不放:“为什么不需要人了?是比赛提前结束了吗?”   “你再啰嗦我就敲爆你的头!”那人瞪大了眼睛恐吓道,“边境被犯,军队分批开往边境!比赛提前结束!”   阿絮怔愣着被推往外边,出了指挥处,整个城市上空播报着最新的消息:“……比赛终止!所有军队到中央广场集合!”   她哆嗦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向住所狂奔而去,前面的空地早已是一片绿海,排列整齐的人群已经开拔,无数面孔从她眼前略过,那些人仿佛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竟让她找不到熟悉的队友。这些奔赴国难的人,此刻已经被同化成一张面孔。   “阿絮!”   阿絮抬眼,正看到朝自己跑来的周涟漪,她一把抓住阿絮的手,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阿絮却只急着问:“他们、他们在哪呢?”   “他们已经走了。”周涟漪看着阿絮发白的嘴唇,安慰道,“没事儿,他们是去赛场中心的,据说赛场里也混进了胡狼星人,所以派出一军的人去剿灭。”   “那就好……”阿絮舒了一口气,她虚脱似的扶住周涟漪。这样突如其来的混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多知道一点就会安心一点。   周涟漪皱着眉叹了口气,刚才小易子匆匆忙忙集合时,她分明听到那带队的人说,这次的事情不简单,只怕赛场里的动静不会小。   “对了,我要去找我爸爸!”   “别去了。”周涟漪拉住她,“前段时间你去指挥处的时候你父亲就走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人请走的,只交代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他很快回来。”   “是吗……”   “请问是成絮吗?”一个带着帽子,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儿朝这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问道。   “我是。请问您是?”   “你的父亲让我来带你过去。”   “是吗?”阿絮警觉地看向对方,“可是他只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您是哪位?有我父亲的证明吗?”   那女孩儿叹了口气,揭开帽子和遮脸的丝巾,苍白的脸色无损那张脸的精致,正是那张所有联邦人都熟知的面孔:“我是王位继承者,你可以叫我晓续。因为一些事情我们请了你父亲前去王宫,本来应该做些请柬的,只是时间仓促,最近又出了些事情没来得及,不知道你可否原谅我们的冒失不周?”   看对面两人仍有犹疑的模样,她招招手,一个侍从模样的人递过来一个徽章——正是皇室的代表徽章——恭敬道:“请您前往女王那处一叙。”   “我没法在外面待太久,”晓续微微一笑,“如果您今天拒绝了的话,明天我们只能派出一队侍从来请您了,可是这会耽误我们不少时间。”   阿絮为难地看了一会儿那徽章,的确是真的徽章,又看了看已经围上来的侍从,只得道:“……好吧。”   “我跟她一起去,行吗?”周涟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欢迎之至。”   chapter 55   成铭奚仰视着王座上的老妇人道:“虽然不知道您今日把我请来是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我想请问女王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初和韩将军立下的约定?”   “你不必和我一再强调,王室向来言出必践。”老相比之下妇人的态度倒是柔软许多,她倚靠着那座象征着权利与荣誉的宝座,却显露出几分疲态,如果不是那身华贵衣饰几乎与一般老人无异。“我们再等等吧,她很快就要来了。”   成铭奚皱眉道:“您就非要找不痛快?那段过去对您来说未必是个好的回忆,您又何必给大家难堪呢。”   “我不是想要谁难堪,人老了,在乎的事情越来越少,那点事也就显得越来越重要。”老人脸上皱纹舒展,“她来了。”   韩仪被扶起的时候只能勉强睁开眼,模糊看到熟悉的服装便晕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就看到环绕在身边的熟悉面孔。她勉强发出声音:“……结束了?”   “这场比赛终止了,有胡狼星人入侵,边境打仗了。”易子霄推推他的眼镜,又专心致志地擦起匕首来。   “那我们现在是……”   “诶呀!你醒了!”一个大嗓门把人吓了一跳,刘大力蹭蹭几步跑过来,想要用力拍拍韩仪却又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你不知道你可威风了!一个人在赛区干掉了十多个胡狼星人,可把我们羡慕的!”   韩仪试图动动身体,这才发现身体仿佛被捆住似的动弹不得,低头一看,竟是层层精神细丝把自己包裹起来了。她愣愣地看向刘大力,刘大力赶忙摆手道:“这可是你自己弄的,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把自己捆成这样了,怎么都没法弄开,弄得医生也没法治,只好把你落这了。”   韩仪估计是自己晕过去前下意识启动了自我防护,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自己被三个胡狼星人围攻,然后……有一个人好像服从了自己的命令?她能通过精神领域影响人了?   精神细丝层层散开来,不一会儿就消散在空气中,看得旁边的人一愣一愣的。   “我靠!你这手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着叽叽喳喳围上来的同伴,韩仪还有些发懵,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却没料到,施寅的突然到来顿时让周围安静下来。他瞟了一眼韩仪:“没事吧?”   韩仪摇摇头,经过刚才短时间的探查,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不减反增,感官也被强化得更灵敏,以前从未感受到的东西通过五感、通过精神波动、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她的脑海中。   “没受伤吗?”施寅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   韩仪再摇头,却瞟见自己手上有不少小伤口,竟都感觉不到疼痛,刚才那阵酸疼缓过去后身上也没有产生不适感。   “如果没事的话就起来吧。”施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韩将军要见你。”   “我靠那小子发达了!抱大腿呀!”   “将军召见啊!亲自接见啊!我也想要!!!”   “人家杀了那么多胡狼星人都没受伤,你行你上啊!”   那些议论声音不大,传到韩仪耳中却是无比清晰,甚至连声带的颤动都分毫毕现。整个世界被嘈杂的声音占领了似的,韩仪不得不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屏蔽多余的信息。她本想问问施寅,无奈一路上人来人往,只得作罢。   进到韩泷的办公室,韩仪才发现里面坐着不少人,还有几个人同她一样站着的人。韩泷对她点点头:“来齐了。”   施寅把门掩上,凝重的气氛一下笼罩房间。   韩泷支起手来扫视了一圈站着的学员,道:“你们这几个人是在这次比赛中和胡狼星人接触后存活下来的人,据我所知,你们分别来自五个军校,有没有意愿参加现役部队前往边境?”   他这话一出,无人应答,几个人面面相觑。对一个军人来说,上战场是天职也是荣誉,但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再说他们也不过是军校的学员,严格来说还不到服役年龄,突然说要上战场,未免让人心存犹豫。   “虽然你们都还没到服役年龄,但是从你们的表现来看,你们的能力都很棒,完全可以为联邦发挥自己的力量,我对你们报以很大的期待。”邹毅淳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们,“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为了联邦奉献存在的,在联邦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现在联邦遭到侵略,站出来保家卫国不正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吗?”   “可是我们都没有经验……”不知是谁弱弱地说了一声。   “不,你们有。”邹毅淳盯着他们微微笑道,“你们的经验正是这几天与胡狼星人的近距离交手,这是你们无人能比的优势。作为联邦最优秀的年轻人,参加联邦的保卫战,用自己的能力争取一份荣誉,你们不想吗?”   “作为指挥官,我对你们报以很大的期望,你们可以回去考虑一天,一天之后想要参加现役部队的人,来找我吧。”   静默之后会议解散,人群散去,韩仪却被叫住了。   “韩公子不错。”邹毅淳叼着烟意味深长地看了韩仪一眼,“韩家出来的人才果然不同凡响,希望你能来为联邦效力。”   韩仪微微低头侧身让路,跟在邹毅淳后边的人都对她点头示意,想必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待人走尽,韩泷走到她面前道:“去吧,让韩叔给你准备些东西,以后你在邹毅淳手下要多加小心。你们几个人进去以后会被分配到不同的舰队里就任百夫长,空降兵难免会遇到些情况,军队里情况复杂,你自己要多留心。”   即便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韩仪还是忍不住心浮气躁道:“如果我不想跟着第一批过去呢?”   她知道她的父亲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一个向上爬的好机会罢了。她也从没抱过希望能从她的父亲这里得到安慰得到理解,那些不解、委屈、怒火、酸涩、依赖也都被年月消磨光了,她对亲情并无多大期待,只是这时候还是会感到不甘。   她才从战场下来,却又被他亲手赶往战场。她有时候真想问问眼前这个冷硬的男人,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自己对他来说,存在的价值只是一个保全家族的工具?   她不是天生的钢铁,却要被人冷透心肠,抛入烈火,用满身疲惫伤痕垒成铠甲。愤懑与怒火在这一刻无限膨胀几乎要冲破胸膛,却在韩泷冷淡的面色下被捂住,无力而无奈地萎靡下去。   “为什么?”韩泷平静地问,“为了成絮?为了怯懦的想法?还是为了你那不甘的心情?你还没过叛逆期吗?”   韩仪抿抿唇没有作答。   “之前是你自己要求加入军校,承担起韩家人的职责的,既然是你要求开始的就不要跟我抱怨。如果你想放弃,我没有意见。只是我韩家人,容不下这么孬的血脉。”   “……我知道了。”韩仪低低道,心底最后一点火光无力湮灭,“我去看过阿絮后就去报道。”   “不用了。她走了。”   “她去了哪?”韩仪心中一紧,抬起了头。   韩泷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父亲!”韩仪浑身绷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得知父亲知道阿絮的存在后,她一直以为父亲是默认了她们的关系,可是……现在他要拿阿絮来威胁自己?   “她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韩泷不看她,“只要你好好地回来,就还能看到她。”   “父亲,你别让我恨你。”   韩泷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仪在说什么,他默了默却只是挥了挥手——出去。   韩仪不肯动。   “出去!别让我重复。”   韩仪大步踏了出去,被摔上的门在轰响声中仿佛摇摇欲坠。   阿絮拘束地挽着成铭奚的手臂,王座上的老妇人正被晓续扶着缓步下来,不顾一旁成铭奚铁青的脸色总算到了阿絮面前。   “孩子,抬起头来。”老妇人的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到什么一般。   阿絮瞟了一眼成铭奚,父亲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得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抚上她的脸,停在右颊的疤痕上。   那老妇人端详了半天,才慢慢地叹口气:“不是很像啊……”   成铭奚嗤地哼笑一声。   女王也不在意,对阿絮尽力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孩子,叫外祖母。”   阿絮受到了惊吓。   chapter 56   阿絮被眼前的状况弄得有些发懵,只得看向成铭奚,期望父亲给自己解释解释。   成铭奚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朝女王道:“她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我看还是给我们个地方让我们坐下来说说吧。”   女王撑着晓续的手站起来,点点头道:“你们说你们的,我也累了,让人给他们安排个房间。”最后一句却是对晓续说的。   “您不怕我扭曲了什么?”成铭奚似笑非笑。   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不会的。况且就算扭曲了又能怎样呢,无论是怎样的描述,美好的丑恶的,她不得不接受的。”   阿絮看着老人蹒跚离开的背影,想到她冷淡到近乎无谓的态度,心中并无多大感触。虽然那可能是她的外祖母,她却并未从老人身上感觉到对亲人的亲近感,而且看起来,老人对她也没有亲近之意。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阿絮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刚才那位老婆婆不是女王吗?”   “阿絮,我从没跟你说过你的母亲吧?”成铭奚不答反问,他朝阿絮笑了笑,“我一向不准你过问你母亲的事情,只是现在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选择,那些事不得不告诉你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听了要保持冷静,好吗?”   阿絮口舌发干,只愣愣地看着成铭奚。   “答应我,好吗?”   成铭奚按着阿絮的头上下摇晃了几下,微微一笑:“我和你母亲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二十多年前。当时我刚刚失恋,灰心之下就决定到王室医疗院来任职,那时候我就站在这里,是个小小的新晋医生,她就坐在上面的宝座那儿,是当时任职的女王。她的母亲,是刚才那位女王。”   他看着阿絮不敢置信的神色,拍了拍女儿的脸,接着道:“你母亲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温柔善良,渊博优雅,在巧合下我们有幸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我才渐渐了解到王室和军事委员会之间的矛盾。王室和军事委员会的关系向来不太好,我在王室里任职时是两者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当时,军事委员会正在执行一项‘星云’计划,想要通过基因培育来‘制造’出更多星云能力者增加军队力量,并且秘密地将现实存在的星云能力者拿来实验——威逼利诱手段百出。你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便向军事委员会提出了抗议,可是那些人全盘否认自己做过这些事,最后不了了之。这件事也导致王室和军事委员会嫌隙越来越大。”   “后来,军事委员会做了很多实验都失败了,却偶然发现王室的基因最适合拿来做培育源,一个王室血脉的基因分解重组再移植到人体后,一百个人里有可能产出三个星云能力者。可是王室血脉那些人怎么敢动?可是,这时候你母亲来告诉我,她怀孕了。”成铭奚苦笑了一下,“她不肯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是怎么认识的,只是让我保住那个孩子,她只说让我留下那孩子后抱出王室去,让她去到一个能疼爱她的家庭里无忧无虑地长大。”   阿絮愣愣地听着,只觉得整个人都陷在一团飘飘悠悠的云里,没半点实在感。她半天才从这故事里勉强找到一个自己在意的问题:“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我爸爸?”   “……我不是。”成铭奚看着阿絮沉默了下来。   良久,仿佛非把这往事剖开摆到台面上不可,仿佛非要在今天戳破这十多年的泡沫似的,他又继续道:“一个女王,想要无人知晓地生下一个不合章程的孩子,多难。军事委员会很快注意到了,并强制对你母亲进行了检查和质询,同样没问出什么。对你,军事委员会也讨论了很多种处置方法。”他看了一眼阿絮,“女王是不可以未婚先孕的,更不可以流.产。为了保证事情不闹大以及保证女王的纯洁性,他们一致决定你生下来后就作为秘密实验的培育元,而女王,依旧是民众想象里的女王——没有身份不明的孩子,无比纯洁。”   “可是在临近你出生的时候,女王逃走了,我是同谋。”他仿佛十分自豪似的笑了一下,“军事委员会很生气,几乎动用了所有资源与渠道。可是我还是把她藏得好好的,两个月。”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可是,最后,她到底是死了。”   “她死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韩泷。那时候的韩泷虽然还没完全掌握军事委员会的大权,但是手段厉害野心勃勃,前途光明,却偏偏喜欢你母亲。本来嘛,将军要与女王成婚真是天作之合,可谁叫你母亲这样顽固。”成铭奚干干地咧了咧嘴,“她唯一服软的时候,就是死前求韩泷立誓,帮我们离开,绝不干涉你我自由,又让韩泷放了你常伯伯来保护我们。他都答应了。”   “韩将军一生也只有那一次失去理智的时候做了善事。”他怅然地看着阿絮,“所以我让你有事就去找常伯伯他们,你现在知道原因了?”   “阿絮,”他看着女孩儿颓丧垂下的脊背忽然心中一痛,低声道,“我和你说这些事情不是想要让你难过,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父亲。”他强抑鼻酸,“只是现在王室找上门来,你必须了解过往。”   “现在你是不是要我跟她们走?”阿絮抬起头,眼中赤红一片盛满水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是你不愿意带着我了?”   她不是他的亲生子女,自然没了那些相伴的理由,没了血脉牵连,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分道扬镳——即便他要离开,她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一个仅仅为着一份友谊而无怨无悔养育了她多年的人,她还有什么理由去要求他更多的付出?   成铭奚仿佛被人攥在手心狠狠地拧转,从头到脚都是错位扭曲的痛,他痛得连声音都快抖起来:“丫头,我还是你爸爸,不会变的……”话音未落,两个人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早已化作骨血里不可分割的牵扯,哪怕没有血缘又如何?这个世上他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么?她不也只有这一个父亲么?   “你听着,”好不容易稳下了情绪的成铭奚轻拍阿絮的背,“你永远都是成絮,爸爸这辈子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十分骄傲,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拱手让人呢?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你,只是为了便于我们父女脱身。王室有难,需要你的帮助,可是决定权在你,你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做的决定他们无法挑刺,了结这些事后我们与他们再无半分牵扯,知道了吗?”   阿絮忍住眼泪点头。   “好,你听我继续说。”   “当年我将你带走之后,军事委员会发布了女王病逝的消息,前任女王不得不再次就任,可是现在边境被入侵,女王已经无法维持边境的领域稳固了,下任继承者能力不足,只能让你回来。”成铭奚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需要女王吗?”   阿絮点点头,王室成为是联邦人民的信仰不仅是因为它是高贵的象征更是因此其具有的能力。王室继承人的精神视界可以联结到领土每一处,催生领土的边境结界,在战时就成为了加固边防的重要力量。   “王室的力量都表现在这里。”成铭奚抚上阿絮右颊的丑陋疤痕,那一小块地方血管扭曲,显眼可怖。“当初我为了防止露馅,特意在这里动了手脚,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的心脏也因为长期承受着发泄不出的力量时常疼痛,爸爸很对不起你。”阿絮摇摇头。   “现在,王室希望通过你的力量来为边境加固,如果留下来的话或许你要重新回到王室,你想要怎么做?”成铭奚摸摸她的头,“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爸爸都支持你。”   韩仪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匕首,易子霄递过来一盒快餐,坐在她旁边吃了起来。   “你说,我该不该加入第一批部.队?”韩仪看向他。   易子霄点点头,嚼着饭含糊道:“应该啊。”   韩仪短促地笑了一下,也点了点头:“的确应该。”所有理由都在推着她走向那个注定的答案,只是她还不甘心。这一刻,她真想见见阿絮,想把人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想靠在她肩头什么也不用想,想她轻声细语的安慰,这种想念抓心挠肝,让人煎熬。   “你走之前不见医生一面吗?”易子霄想起阿絮和韩仪应该还没见过面,“你找个机会去见见她?”这时候溜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韩仪摇摇头:“不用了。”韩泷说的那番话深深刻在韩仪脑海里,她知道,只要韩泷不想,她就没法找到阿絮,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这么紧张,稍有差池就会被当做逃.兵。   只是,见不了这一面,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她还有很多话想要同她说。   她想让她等她回来,想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想让她呆在军校里哪儿也别去,想告诉她自己很快回来。她想立即穿越那些分离的战.争时光,同她长长久久地呆在一起。   易子霄愣愣地点头:“哦……”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让周涟漪告诉她了我们会很快回来的。”   “谢谢。”   “你考虑好了吗?”老人轻声问座前的女孩。   阿絮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同意,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希望我在这里的事情王室能严格保密,我只是作为一个帮手进来的,我不是王室的人。”阿絮看着老人疲惫的脸感到莫名苍凉,“我希望战争结束后,回到原来的生活。”   “还有,我得去见一个人,见完之后我会马上回来。”   阿絮被送到军校驻地,豪华的大楼前不复前两日的热闹,只有零落的三两身影。她一眼看到坐在门前的周涟漪,连忙冲上去一把将人抓住:“涟漪,你跟我去找找我们队伍的驻地……”   “阿絮,”周涟漪拉住她,欲言又止,“有件事他们托我告诉你。”   “韩仪加入了第一批部.队,已经开往边境了。”   头顶上,无边晴空里,无数巨型舰船呼啸而过,承载着联邦的武器,分头驶向遥远的边境区域,驶向他们未知的命运。   chapter 57   韩仪没想到这场仗一打就是两年。   她站在指挥室里朝舷窗外看去,茫茫星空中散落无数或大或小的舰艇,与星体一同在这如海宇宙里静静漂浮。没有声音,没有火光,这宇宙平静得就好像从无波澜。   可是已经两年了。他们在这战火里来去了两年。   “报告长官!残骸已经收集完毕,伤亡人数也统计出来了!”   韩仪冲那面庞稚嫩的低等兵点了点头道:“发给我,对了,再给我发一份数据分析。”   “是!”低等兵行了个军礼小跑着下去了。   “你在这里看着,”韩仪转头朝身边的副官交代道,“我去见见舰长。”   副官面露难色,支吾着看向韩仪:“长官……舰长他,现在怕是,没心情……”   “无妨。”韩仪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看着就行了,我会跟他解释的。”   “这……好。”副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长官,本来这些事也都是你一手在管理的……”   “要不要执行是舰长的事情,可是让他了解整个战局是我的职责。”韩仪严肃的面部缓和下来,看向副官低声道,“你们尽了自己的责任就行,评判对错不是士兵该做的事情。”   “是。”   韩仪朝着舰长室走去,这专用通道少有人能进入,虽说这是那位无所事事舰长的摆谱之作,韩仪此刻却难得的有些满意走廊里的这份清净。   她靠着舷窗细细看终端里的那份数据分析报告,思绪却忍不住往窗外飘去——眼前那座行星群后面就是拉普星,拉普星后面就是帝星。这是两年来第一次离帝星这么近。   她嘴角微微翘起来,脑中一张朝思暮想的脸仿佛印在了舷窗上,那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她,惊喜的,还有带着点可怜巴巴,看得她忍不住抬手印上舷窗,微凉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而窗上除了她含着笑意的眼睛什么也没有。那笑意也是淡淡的,轻轻一吹就能吹散。   两年了,她已经不大会笑了。从初来乍到被人排挤的新兵,到现在的副舰长,枪林弹雨,风刀霜剑,明枪暗箭,她浴血跋涉而过,不记得多少次绝境求生,多少次忍气吞声,多少次血泪暗吞,最终才成长为现在这个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韩仪。   两年前,军事委员会压根没有想到胡狼星这次的攻势会这么猛,战局一开就因为掉以轻心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队,硬扛着打了三个月,联邦军队损失惨重。所幸随着后援的不断加入,战局渐渐被扳回平衡,但是胡狼星军队渐渐把战线拉长,竟是打持久战的打算。照所掌握的情报,胡狼星手中的资源抗不过持久战,只是没想到这场战争竟能持续这么久。   她加入战争时就被分配到这舰艇上,由于身份问题,她没法和普通士兵们一同洗漱住宿,这在开始让她吃了不少苦头,被排挤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一场大的战役,她一个人驾驶机甲阻挡了对方追兵,这才慢慢在军中建立起威信。也因为她从不与士兵一同活动,塑造了她不近人情严肃疏离的形象,不过,这对她未必不是一个好定位。   与她同时放到各个舰队里的那批特殊学员,多数已经进入军部中层了,官衔最低的也至少有舰长的级别了,只有她如此艰辛地一步步走上副舰长的位置。她浴血奋战,却拼不过那些政治家的嘴皮子,只要军部中有人反对,她就没办法升任舰长,就永远没法达到可以被召回的级别。   这艘舰艇,多少位战士离开加入,多少个舰长来回替换,却有着一个永远驻守的副舰长。   在这样不知期限的驻守里,那个远在帝星的人曾经让她想念到发狂,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那想念仿佛水蛭一点点把她的血液吸干,又如野草疯长,缠绕得她喘不过气来。慢慢地那股噬人的思念退去,变成一种习惯性的盼望,成为她想要放弃时催促她再走一步的声音。而现在,这想念终于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每一次想起那人,不会再情绪跌宕,只有对将来相依相守的坚信。   只是还会有些遗憾,她没能带上阿絮的什么东西。   她以前读到“睹物思人”,只以为由物引起的思念让人哀痛,如今却深刻体会到了“思人欲睹物”的心情。   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韩仪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外面站了不短时间,想起需要舰长过目的资料,连忙动身。   “嗯?进来……”   韩仪推门而入,却见那小老头喝的满脸通红,整个人塌进椅子里,迷迷糊糊地斜了眼看向她。   “舰长,我这有份战役分析报告,请您过目。这次战役的各方面数据也都出来了,我发到了您的终端上。”韩仪面无表情地看着豪华座椅里的一滩软泥。   “呃,”那软泥打了个嗝,浓浓酒气熏得鼻头通红,小老头胡子颤动着迷蒙道,“没事,你、看过就行了……呃,我还是、还是很相信你的能力的……再、再说了,专业人、人士,分析出来的东西会,有错吗……对、对吧?”   韩仪微微地皱了皱眉:“那就根据我的安排进行战后布防了。”   舰长软绵绵地挥挥手,看上去是困极了,立时睡了过去。   韩仪回到了指挥室,副官连忙迎上来,大约是看她脸色不好,问道:“长官,接下来的布防……”   韩仪沉吟了一会儿,招手道:“让他们先按照基本阵型进行布防,还有,安排三队侦察兵往这三个方向勘察,以舰艇为中心,直径三个单位的环境都要进行分析汇报。”   “是。”副官走了两步又忽然回来道,“长官,我们这次损失了不少物资,您看……”   “这得要舰长申报,”韩仪皱起眉头,“我再去催催吧。”   “好嘞。”   韩仪打开终端,看着那一堆堆亟待批阅的文件,也不由感到一阵疲惫。星海漂流,到底要支撑到什么时候这场战争才能结束?   “将军,这是前线传来的快讯。”韩叔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前两天在第二星的外行星群处第三舰队与胡狼星的舰队发生遭遇战。”   韩泷点点头,示意他把资料放下。   韩叔想了想,终是开口道:“将军,少爷他……”他看了看毫无反应的韩泷,继续说下去,“在外面也有两年了,您为什么不把他调回来?”   “她回来干什么?现在还不是她进入军部的时候。”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了,普通士兵好歹还有换防的时候……”   韩泷皱眉道:“她是普通的士兵吗?”顿了顿,“韩叔,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韩叔面上黯然了几分,低声应道:“是。”   而另一头却还有别的人惦记着韩仪,佘老在佘赛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步,听了的报告后咳了两声道:“我倒没想到他这么沉得住气。”   “说来韩仪在前线也有两年了,不召回,升任慢,韩家竟然没有任何异议,真不像亲生的。”佘赛扶着老爷子慢慢走感叹道。   “哼,这就是老姜的狡猾之处。”佘老哼笑道,“他韩泷不是不想把儿子弄回来,只是他要给自己的儿子挣个名声,有功勋才能服人。他韩泷就是在军队里历练出来的,自然把军队看得透得多。”   “对了,上次你们说王室里看到外人是怎么回事?”   “小杰说的,他上次到女王那儿去述职,说是看到他们学校的医生了。”   佘老看向他:“小杰说的是之前我们调查的那位?”   “是。我也奇怪,这段时间王宫不允许闲杂人员出入,在档案中的人员里也没有小杰说的那位军医,可他说得绝没有看错。我想这两天找个时间去一趟王宫。”   “嗯。”佘老点点头,“你已经接手不短时间了,所有的事情都要保持警惕,尤其是王室的事情,我们不能在这里出岔子。小杰说的那个军医也要上些心,她既然是韩仪的身边人,说不定就是韩泷安排进王室的,弄清楚他想干什么。”说着说着,一阵咳嗽从胸腔窜至口头,如暴雨骤至,好一阵吓人的凶咳。   佘赛大惊,连连轻拍佘老,好一阵才停下来,佘老摆摆手:“我身体不行啦,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你们要争气。”   “我听到了,爷爷。”   “最近,找个由头把韩仪调回来吧。”佘老闭了闭眼,“对方联络我了,说是新一轮快要发动了。前线上可不能有我们军部的人。”   “好,我会去办的,您好好休息吧。”佘赛扶着老人家回屋躺下,出了大门想了想,往王宫方向去了。   “韩仪呢?”指挥室里忽然响起舰长的声音,在座的通讯兵都惊了惊,毕竟这还是舰长头一次自己找到指挥室里来。   那舰长环视了一圈,座无虚席的指挥室里却鸦雀无声,小老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舰长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怒气冲冲就抓着身边的人又问了一声,“你们副舰长呢?”   那士兵虽然年纪小,在这舰艇上呆的时间可比这位舰长长了不少,平时这些士兵就看不惯这些换过来的一批批醉生梦死的舰长,这小兵脾气又尤为倔强些,当下就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   “舰长?”韩仪和副官进来,看到偶尔出现的人影顿了顿脚步,“您找我?”   她扫了一眼被揪着的通讯兵,“长官问话不知道要说报告?!”又朝舰长点点头,“他还得回去看着探测器,您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说吧。”   小老头松开小士兵,哼了一声抖抖大衣,扬着头走了出去。韩仪对那小子摆了摆手,赶他回原位,交代副官道:“你在这看着吧。”   到了外边,小老头摸了摸鼻子,勉强露出个笑容来,道:“韩仪,这次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不知为何他面对这个年纪不及他一半的小子时竟有一种莫名的畏惧,对方目光沉静如水,偏偏让他如芒在背。“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需要你前往空中补给站把物资运回来,本来这样的小事是不该让你去做的,只是这次分到我们战舰上的技术人员也跟着这批物资一起过来,需要副舰长级别的长官权限。我是舰长,自然不能离开舰队,再说你办事,我也放心。”   他干笑着,心里那点小算盘在韩仪面前已是十分清楚,在这战火纷飞的时候,唯有处在舰队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从他们当下的位置到空中补给站距离可不短,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事情?   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何上到战场来?仅仅是为了监视她,这功夫未免太过粗糙。   可韩仪只是扯了扯嘴角:“好。”   chapter 58   浩淼的星海中,一艘飞船隐秘地从联邦第三舰队的舰艇群中离开,就在它离开舰艇群前往远方时,胡狼星的总指挥室里也接收到了它的信息。   “长官,联邦发来通讯。”   那长官声音透着嘶哑,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无声笑道:“果然还是联邦人了解联邦人,击败敌人还是从内引乱效果比较显著。”他想了想道,“去给我们的佘将军回个信息,让他放心。”   “那我们真的要派人去追踪那艘飞艇吗?”   “不需要,”他摇摇头,“我们要的就是他们自己打起来。”   “可是,万一联邦那边问起来……”   “他们敢跟我们联络就要承担这个风险,我们可没义务为他们做事。”长官舔了舔嘴唇,“再说,我们的军师应该也不会同意我们这样做。”   他交代完后便转身往舰长室去,从窗外正可以看到里边一个落寞人影坐在床边,床上的人安静平稳地呼吸,时间的流动在这一隅仿佛慢了下来。   他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没有转过身来,仍是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人。他轻笑一声:“你这么盯着他他也醒不了,倒是你可能会傻掉。”   那人的默不作声他已经习惯了,也没希望对方能回答,径直走过去攀上对方的肩,凑近对方耳边吐气道:“一起去走走?”   那人偏过头来,一双黯然的眼睛满是疲惫——正是加入了胡狼星的彭斌。他顿了顿,瞥着靠着自己的辰朗,问道:“还有多少次换血他才可以醒来?”   辰朗无趣地放开彭斌,耸了耸肩:“还得三四次吧,至少还得两年,你等不及了?要不是那些人把我们给的□□做成浓缩剂了,八成现在也该醒过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彭斌道,“你对他倒是长情得很,天天盯着这张没有生气的脸也不腻?”   彭斌没有回答,只道:“佘家联系你们了吗?”   “联系了,都是照着我们的计划来的,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实施第二步计划了。离开这么久,回家的心情如何?”辰朗抚上他的肩头,“到时候你随意,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小情人的,对了,办完事情之后我跟你一起去见你家人一趟怎么样?”   彭斌脸色一沉:“你想干什么?”   辰朗笑得玩味儿:“照我们的关系见见家长也不奇怪吧?”   彭斌的脸登时沉了下来,辰朗知道踩到了他的痛脚,愈发得意地挑衅:“怎么?我说错了?还是你不敢承认?也对,这是你的奇耻大辱吧?也不知道要是他醒过来你要怎么跟他解释。”他看着彭斌脸上扭曲的表情就感到一阵痛快,“即便他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这样想想,是不是觉得他还是别醒得好?”   彭斌的脸色越是难堪,辰朗就笑得越是开怀。他就是看不得自己想要的人把一颗心系在一个半死之人身上,他就是看不得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地被煎熬,他就是要他陪着自己痛苦才顺畅!   彭斌没法反驳。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跟辰朗牵扯在一起,恨自己受不了这折磨的等待,也恨辰朗总要在这块耻辱的伤口上狠狠撒盐,更恨这个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人。   在这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他真的受不了了。他抛弃了一切,只抱着虚无的希望义无反顾地去追那点渺茫的希望,可是一个人走路真的太辛苦了,所以一点点温度的靠近就让他犯了错。   可他回不了头了。   经过两天的行驶,韩仪所在的飞船终于接近了空中补给站,士兵们都很兴奋。   这个空中补给站被建造成一个小城镇,是联邦军队的主要据点之一,为战场提供物资。士兵们常年驻守战场,很多需求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满足,韩仪心里清楚,士兵们好不容易来到这地方肯定要放松放松,上一场战役才重伤对方,战舰上也确实需要补充些资源,所以出发时已经答应降落后让这些士兵放放风。   目的地快到了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角落里忽然爆出一阵笑声,韩仪朝那边望去却被聊天中的士兵看到了,或许是离开了部队的原因,氛围轻松了不少,上下级间的距离显得小了许多,那些士兵邀请道:“长官,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韩仪也顺从地加入他们话题:“你们要去哪里?”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在彼此间流通,韩仪顿时了悟,摆摆手:“你们去吧。”   “长官,可不是我信口开河,那儿的女人是真好……”一个士兵大着胆子道,“不止在床--上够味儿的,还不会像别家的看不起我们这些泥巴里打滚的粗大兵。”   韩仪挑眉:“哦?做这行的还有看不起大兵的?”   另一人啐了一口,哼道:“那可多了,那些小娘儿们看到有军衔的就黏上去,看到我们这些大兵可神气着呢,这帮臭娘儿们也不看看是谁出生入死给她们保命,”又沉沉叹了口气,自嘲道,“也怪我们,人微命贱,谁看得起我们呢?”   韩仪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我们无愧于心,只要能活下来自然有出头之日。”她了解这些士兵的郁卒,却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来,这世道,有人苟且偷生,有人蝇营狗苟,有人得志凌云,有人生死游走,谁能说出个道理?   这些士兵都无声地笑了,他们对命运无法把握,自然比韩仪想得开,抱怨不过是对这无奈的现实发泄几分愤懑,以示自己还活着。这开解实无必要。   “长官,怎么样?跟我们去看看?”或许是这番话拉近了距离,那些人极力邀请韩仪。   韩仪摆摆手,“我就算了。”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笑了笑,又加了句,“家里有位醋劲儿大。”   她这话让在座的士兵都愣住了,几人呆呆张大嘴瞪着韩仪,半晌才有人讷讷道:“您有媳妇儿了?”   她点点头,倒让几人不知该说些什么,韩仪看场面冷了下去,贴心地站起来道:“快降落了,回到岗位上吧。”   下了飞船,幢幢钢铁大楼映入眼中,一队机器人有序地把能源装入飞船,韩仪安排了值班时间便接到对接通讯,那边的负责人满头是汗地向韩仪道歉,说是联邦分配过来的技术人员还没到达,还得多等半日。   韩仪沉下脸,却也知道不是对方的错,无奈地切断了通讯,想到后援那些人拖拖拉拉的行为头痛得很。   值班的士兵看她脸色不好,期期艾艾地向她建议道:“长官,您不如出去走走吧?现在这情况看起来也没法马上动身,您也该放松放松。”   看韩仪半天不说话,那士兵又道:“那什么……隔了这么远,夫人不会知道的……”   韩仪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拍拍那小子的头:“这可不是她知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是我除了她,再不想抱着别人。一万个别人还比不上一个藏在我记忆里的人。“不过,你说得对。我是该出去走走了。”总在战场上她都快忘了正常的社会是什么样了。   忙碌的补给站大道两旁基本都是物资配送的地方,那些休闲的店面被挤压到深巷角落里,不仔细看倒真找不出来。韩仪熟门熟路地绕了几个弯,从楼梯往下走进略显昏暗的地下室,店主看到她时微微一笑,同她点了点头。   这店里面挂着不少名画的拓印,还有不少或拙劣或幼稚的画——是士兵们的作品,房间正中摆着各类人面雕塑,大都是些不成形状的残次品。   韩仪是在一年前发现这个店的,她在路上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位老店主,一个空间补给站上出现的老人让她不免产生怀疑,便跟踪老人家到了这儿来。进来了才知道,这老人家是位画家,唯一的儿子参军后失踪了,便要求到空间补给站来驻守。大约是军事委员会认为这样一个正面形象有利于增强人们的战意,没费多大力气便获准了。   “小伙子,真是赶得巧,你的画昨天才弄好。”老人家笑眯眯地拿着个半臂长的盒子出来,韩仪赶忙上去接过来。老人家冲她挥了挥手,“我能走,你看看这画怎么样。”   “是您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嘴上这么说着,韩仪还是打开盒子抽出来瞧了瞧。   “怎么样?”老店主得意地瞅了韩仪一眼,“不是我自夸,我花了那么大心血,你这画就算扔到水里也融不了。不过,你那画技还得好好磨磨,等到战争一结束你来跟我学习几年吧?”   韩仪笑笑,应了一声。那老店主感慨似的敲敲盒子:“这里边是媳妇儿吧?要是我儿子在,也该有个媳妇儿了……你们多少年没见了?”   韩仪抿抿唇:“两年。”   “哦哟,这可久。”老人摇摇头,稀疏的白发颤巍巍落下几根,“年轻人不要仗着日子长就不珍惜啊,时不待人,时不待人……”   “谁说不是呢。”   韩仪回到飞船是轮值的替换时间,才坐下没一会儿空间站的负责人也带着那些技术人员赶了过来,十多个身着同样衣服的人旁边带着一队白衣服尤为显眼。她睁大眼睛看着领头的那人,半晌才发出声音:“……师娘?!”   “见到我就这么高兴?”师十娘眉目舒展,笑意深深地看着韩仪,扯过身边一个高瘦身影,朝她扬了扬下巴,“你看看这是谁?”   那人抬了抬眼镜,扯下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易子霄!”韩仪不敢置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膨胀的情绪快要让她心脏停跳,“你们怎么来了?”   “我是军委会派来的技术人员,”易子霄看上去也很激动,瘫着脸一个劲儿地扶眼镜,手都是微微打着抖的,“我和你说,我、我现在是军事研发部的主管了。”   韩仪翘起嘴角:“我们的舰队上设施落后,今后还要多多麻烦易主管了。”   “嗯。”易子霄严肃认真地应了一声,韩仪霎时感觉又回到了军校的时候,不由低低笑了起来。   “咳,对了,问你件事……”   “好啦好啦,别说闲话,我可是有正事要忙的。”师十娘打断他们,“我要给你们这些人做个检查,让上面的人下来,我们到飞船里面去。你们要说话时间可长着,别妨碍我做事。”   “啊好好。”韩仪正要带着两人进去,被人盯着的感觉从脊梁传上来,她转过身眯着眼睛扫视那些被带过来的人,师十娘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韩仪看了一圈一无所获,那些脸被口罩遮挡也看不清,摇摇头,揽着师十娘进去了。   “这是你的卧室?”师十娘打量着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房间,绕过去就看到了放在床边的盒子,“这是什么?”   韩仪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上拿过来,淡淡地带过:“没什么。”   师十娘无奈地看向她,眉眼里有些心疼与难过:“我才见了你没多久,你算算你说了多少个没什么。”韩仪只笑笑,她也知道一个人在战场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还像以前那么容易相信人,只得叹了口气,“算了,我帮你检查检查身体。对了,我去拿些东西。”   韩仪看着她走了出去,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张笑脸短促地笑了一下,轻轻刮了一下那人的鼻子,低声道:“要是你也来看看我就好了。”   一个不同于师十娘的女人的脚步靠近房间,韩仪猛地把东西藏到被子下,厉声道:“谁?!”   房门打开,一个技术人员站在外边。   韩仪盯着对方慢慢摘下自己的口罩,仿佛一张熟悉的画被修改了许多,长高了,眉眼长开了,脸上的疤痕不见了,一头长发被掩藏在帽子里,唯独那个气质还是没变,还是软软的柔和的眼神,只是里面水光粼粼,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似的。   韩仪盯着那女孩儿看了半晌,她张了张口,才发出一丝咕哝似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飘在空气里:“……阿絮?”   那人仿佛被这一声叫得委屈了似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捂着脸哽咽起来。   韩仪只觉血液逆流,四肢的血液仿佛全都被挤压到心脏,手脚冰凉,心却烫的快要烧起来,脑子一阵阵晕得厉害,让人疑心这是不是在梦里。   等意识回来,两人已经紧紧抱着对方,直到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她才敢确定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地来到自己身边了。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抱着的人低低地重复不休,仿佛要把两年思念一声一声说尽,把失掉的两年都补足才好。   韩仪越发抱紧怀中的人,一张口才发现满嘴咸涩,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嘶哑着嗓子道:“我想你。想得快要受不了了。想得我快要恨你了。”   阿絮噗地笑了一声,边哭边笑道:“本来我想笑着见你的,谁知道眼泪自己掉下来……”   韩仪轻轻吻上她额头:“我知道,我也是。”   “我好想你。”阿絮抱紧这人的脖子,撞上柔软温热的唇瓣,睁着眼睛看着她。   “我想你。我爱你。”   chapter 59   待情绪平静下来,韩仪捧着阿絮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晌,才道:“你变了。”说罢抚上那光滑的右颊,低低道,“这儿的记号没了,所以我才没认出来的。”   阿絮被她这番解释逗笑了,挂着眼泪说:“那也不能原谅。”   “那怎么办?”韩仪握紧她的手,贪恋地看着这张生动的脸,“用一辈子看着你记住你,行吗?”   阿絮虽然仍是容易脸红的性格,胆子却比以前大了不少,一双情真意切的眸子满满的装着眼前人:“你要说话算话。”   韩仪轻轻吻上她的嘴唇,舌头摸索着探进去,那边小舌害羞似的微微闪躲几下,而后勇敢地迎了上来,同入侵者纠缠起来。两人都未闭眼,韩仪眼见着阿絮的脸烧起来一般迅速变得通红,滚烫的耳垂灼手,明明羞耻得不行,却还不肯闭上眼睛,半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简直要把人的魂收走。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吻得透不过气来,略略分开才发现已经双双跌倒在床上,韩仪的手顺着阿絮温热的腰线滑动,动一下就是一阵酥麻。   “有东西硌着我了……”阿絮喘着气小声道。   韩仪把人拉起来,还没反应过来那被子被一把掀开,再想要阻止已是晚了。那被裱起来的画像大喇喇躺在床上,上面人笑意融融地看过来,看得韩仪一阵赧然。   阿絮也呆了一呆,轻轻按上那相框,看着韩仪微笑起来:“画的真不像。”   “没有足够的时间,这是当中最好的一幅了。”   “那等我们回去以后,你就有很长时间给我画了。”阿絮说,“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不够,”韩仪伸手搂住她,“一辈子哪够呢?”   “累不累?我听说你们被拦在半路了,很怕吧?”   “怕,可是也很好玩。”阿絮笑着说,“被拦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会见不到你了,那时候真是急得想哭,可是现在回过头想想,又觉得很好笑。”   韩仪摩挲着她的脸,也微微笑起来:“要是真的见不到我你就要哭了吧。怎么找到师娘让他们带你过来的?”   “我找了施叔叔。”阿絮靠着韩仪,想起站在施家门外的那一晚,觉得一夜的受冻还是值得的。   “他帮了你?”韩仪笑着看她,“师父心地好可是心肠硬得不行,你求他受了很大委屈吧?”   “没有,”阿絮蹭蹭她,“他人是很好的。”否则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把她带出来。   韩仪看着她,沉默了半晌:“阿絮……我这么长时间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怪我?”   “……”   “会不会?”她不依不饶。   “……会。”阿絮低声道,“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一定要等你。”   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韩仪强捺鼻头酸楚,说:“我很快回去,一定不会再让你久等。”这话说出来她都没法相信,却没法按下脱口而出。她知道这等待多让人煎熬,假如有一天她们没法再为对方继续等下去了呢?到底需要一个虚幻的承诺来遏制这惶恐。   “咳。”一声咳嗽让室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师十娘在外头敲了敲门,“我进去了。”   她扫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两个人,一边摆弄着手上的检查仪器:“我们没什么时间,身体检查也不能不做,阿絮你来给她检查吧。一个小时后完成。”说罢转身出去,没走两步又回过身来对韩仪道,“别弄出什么印子啊。”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弄得愣住,反应过来后两张大红脸相对而视。   韩仪站在阿絮身后看她摆弄药品,含笑揽上细瘦的腰,对着那敏感的耳朵闷声道:“怎么办?我不想让你走了……”   阿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摸摸她的脸:“我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唔,”韩仪蹭着阿絮的肩窝撒娇,“想你也很麻烦啊……”   脸的热度还未散去,耳朵又要烧起来了,阿絮推她:“胡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是不经意泄露出来。   “真的嘛,想你也很麻烦的。”韩仪心情极好,“你觉得不麻烦一定是你不常想我,回去以后要常常想,听到没有?”她掐掐阿絮的腰,“一天想三次好了,起床时想想我,午饭时想想我,睡觉前想想我。”语气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孩子。   阿絮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忘了?我很想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这一刻联通了两人的情意,才见面时的场景被勾起来,那场景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倒像是在梦里一般,仿佛失掉了空间和时间的架构,被切成一帧帧画面,回忆起来竟不像真的。   韩仪记起来这个人温热的眼泪,记起一声声肝肠寸断的想念,记起自己说的“我爱你”。   什么是爱?韩仪抱紧阿絮,低低道:“我没忘,我爱你呢,我爱你喜欢我又爱我,假如你不爱我了,我还是要爱你的。”   爱,就是你。   -----   “长官!”士兵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敲开了门。   “报告,半个小时前我们和主舰队失去了联系,至今还没有收到回复!”   “什么?!”韩仪变了脸色,她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旁边站的人,对那士兵道,“集合!马上返航!”   阿絮担忧地看着她,她安抚地摸摸阿絮的脸:“别担心。”   下回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阿絮拉住她的手,张张嘴却又不该说些什么,只好笑笑。她站在一旁看着韩仪披上外套,带上武器,很快便收拾好了。   “你们要走了吗?”师十娘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嗯。”韩仪点点头,“主舰队那边出了些问题,我有些担心。那些技术人员都上了舰艇了吧?易子霄呢?”   “都上去了。他也在里面。”   “好。”韩仪看了一眼阿絮,对师十娘道,“师娘,阿絮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放心。”   韩仪拉起阿絮的手,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听师娘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阿絮低着头扯出一个笑来,“当初你上战场的时候我没能送你,这次也算补上了。你记得,我会等你的。”   韩仪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她脸颊,面色变幻了几次,还是凑到阿絮耳边说了句话,说罢也不看那人呆住的表情便转身而去。   飞艇的起航掀起巨大的气流,韩仪朝舷窗外看去,小小的黑点散落在广场上,辨不清楚面目。她沉沉叹了口气,方才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我也有句话要补上……如果我回不来了,就忘了我吧。”   论发生的概率,她所能给的一万个承诺也比不及这一个赤-裸裸的现实,她终究还是不能自私地自欺欺人。万一、万一她真的死在烽火中,阿絮要怎么办?她不愿她一辈子等着,也不愿她一辈子守着,还是让她忘记吧。   韩仪想,自己如果死了,她会痛苦一段时间,然后会按照自己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就够了。自己只要那痛苦的时间也值了,比起痛苦,还是幸福好。   她不想让她煎熬,可是她又不甘心让阿絮把她就这样忘了,不甘心不去招惹阿絮让她像个普通人一样单纯地幸福着——没有颠沛流离没有分别痛苦,她的爱自私又残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两个女人在一起本就惊世骇俗,更何况在这样的世道下,长久这个词对她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   想到会有另一个比她重要的人出现在阿絮的生命里她会受不了的,她怎么能接受别人比自己更能让阿絮幸福这件事?!她只有靠着这样的残忍自私,为自己找个安心的理由。   她是刀刃,也就越需要刀鞘来让自己安心。   “韩仪,”易子霄被带过来,“我已经对主舰队开启了第二线路的联络,如果十五分钟还没接到报告,遭袭的可能性很大。”   “好,多谢你。”韩仪对他点点头,“那些新来的技术人员你比较熟悉,就托你安排了。”   一旁的士兵听到韩仪这样交代都暗暗吃惊,这人才来了多久就让长官把事务安排的任务交给了他,不由都暗暗打量起那个弱不禁风一脸灰暗憔悴的小子。   听了易子霄的报告,韩仪的心思转回到主舰队那边,这件事可算是十分蹊跷,为什么她一出来就失去了联络?   韩仪这边苦恼着舰队的事情,阿絮这边也不好受。   “她跟你说了什么?”师十娘看着坐在床边的阿絮,这女孩脸上没了来时的兴奋,她不由有些担心。   阿絮摇摇头,笑了笑道:“她说她是个傻子。”   师十娘也笑了起来:“这丫头小时候就有股傻劲,我记得她小时候想跟司令一起去骑马,可她就是不愿自己开口,偷偷让我们去跟司令说。有时候一句话的事情她偏要弄得九曲十八弯的复杂,就是端着那个架子,死要面子。”   “她既死要面子又爱把事情憋在心里,常常让人难受得很。”   明明是想要我等着你,偏偏说些让人难过的话。只要你说要我等,我就什么也不怕,偏偏连个平安回来的许诺也不肯给。真是傻子。   师十娘看着阿絮,拉起她的手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两个……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难道能一辈子这么拖着?你们两个都不是能自己做主的身份,将来被束缚的地方更多,一步行差踏错后果无法想象,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她不想这么直白地劝两人分开,可无论从什么方面看去她们都不合适,倒真是早断早好,长痛不如短痛。   阿絮摇摇头,站起身来:“我们回去吧。”   师十娘无可奈何地看了她半晌,终道:“回去吧,老施也没法为我们瞒太久,王室的人该找你了。”   阿絮走了两步,忽然抓住师十娘的手,两眼灼灼地看着她:“师娘,王室是不是有召回的权利?”   师十娘一愣:“你想召回?韩仪不会答应吧?”   “我不会为了她让别人去送命,但是我可以让她得到应该有的东西。”阿絮握着师十娘的手,坚定地道,“你不是说因为军事委员会内部的事情她一直没法升任吗?如果军事委员会没办法识人断才,那就让王室告诉他们。我能帮她的就是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   “……女王会答应吗?”   “我相信,会的。”   师十娘看着阿絮匆匆的背影,心下一片沉重,司令他……又猜对了。这是他让自己把阿絮带来的目的吗?为了让王室掺和进来?   她望着韩仪离开的方向,忽然有些迷茫,我是不是……做错了?   chapter 60   阿絮回到帝星已经十天,却仍旧没能见到女王。自她回来那天起,就感受到了整个王宫里不同寻常的肃杀气氛,这些天来王宫里安排的守卫也增加不少,这突然加强的防卫让她提起心来。   晓续来教导她的时候她趁机打听:“为什么王宫里增加了这么多守卫?”   晓续看了她一眼:“前线押送了一批犯人回来,明天审判,为了保证王宫的安全才临时增加了这些人。”   “犯人?什么罪?”   “叛国罪。”晓续解释,“据说是在敌军来袭时做了逃兵,也有人说是他们故意引来敌军。”   “怎么知道是那些人故意引来敌军的?”阿絮问。   “他们离开之前才和敌军进行了一次对战,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也都进入了屏蔽状态。本来不会这么快被敌军发现的,但是他们一离开主舰队就被敌军攻击了,据说是他们把坐标发给了敌军。”   “可是他们怎么离开的?”   “是副舰长主动要求前往空间站接送物资,还提前了半天。现在主舰队无人生还,大量证据都表明这些人是故意的。”说到这,晓续叹了口气,“这样穷凶极恶的暴徒,押送回来自然要小心又小心,不过判决过后应该就是处决吧。”   听到空间站阿絮心头跳了跳,又安慰自己,不会不会,韩仪绝不可能犯下叛国罪,现在主要的还是先见到女王。   “怎么了吗?”晓续满脸关切。   阿絮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事,我想跟女王说说。”   “近期可能没法见到女王了,因为这些罪犯的事情她一直在跟军事委员会那边沟通,她精神也不太好,一般回来了就睡下了。”   “是吗……”   晓续又道:“这段时间不太平,军事委员会那边新增了不少人过来,我看你近日要呆在王宫里,才好尽量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   阿絮犹豫半晌,想着留在王宫里见到女王的机会还是大些,答应了下来。   她没想到,女王这几日恰是在军事委员会那儿一同审问被押解回来的韩仪一行人。   “那小子疯了似的,有人稍稍近身就进行攻击,神智也不大清醒,我看……不大好。”禀报的人偷看了一眼座上的韩泷,忍着胆颤继续道,“现在压根没法对他进行审讯,还请长官们与女王定夺。”   “军事委员会里高手如云,这么多人都没法制服一个叛贼么?”女王靠着座椅悠悠问道。   “这……属下不中用,那韩仪精神屏障着实强得很,若要强行突破,不是这些人能做到的,到时候伤亡怕是会……况且强行突破会破坏叛贼的大脑,轻则成失去意识,重则致命……”   “照你这么说,我们拿他没办法,就这么放过叛贼了?”佘赛瞟了那人一眼哼笑道,“联邦的法律可不是摆设。”   那人一听,心中叫苦,他就知道这事不论怎么做都自己都得脱层皮,正满头冷汗时韩泷开了口:“审讯还没开始,佘将军就先下定论,叛贼这罪名可不轻,再说韩仪也还有数十号人证,怎么能这样轻易断定他就是叛贼,年轻人做事情还是应当戒骄戒躁。”   佘赛默了默,大度地微笑应道:“您说的是,晚辈做事还是稍欠考虑,我不过在想那数十号人不能算是韩仪的人证,再说主舰队有着舰长死前留下的讯息直指韩仪,便觉得这嫌疑是很大了。在下毕竟是想为联邦出一份力,若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韩将军多多提点。对了,”他一脸恳切的请求道,“虽然有规定罪犯亲人不得参与审讯,但是您毕竟是韩仪的亲人,我相信您去劝劝他,让他好好配合,肯定会有些效果的。”   这话才落,韩泷那带刺的目光便快要将他撕开了。   他看了看冷下脸的韩泷,心中暗嗤,儿子都快要送进监狱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无动于衷。   余下的军事委员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没想到佘赛会提这么个方案,都提心吊胆起来,有人担心两人立时打起来,有人担忧韩泷这一去给韩仪交代些什么,有人担心韩泷受不受得住亲眼看到儿子被审问的场景——不论怎么说都是韩家的独苗。虽然这担忧各有各的不同,却总归都有了稳定局面的心思,于是这一刻,人心格外齐。   没想到,女王却给这局面做了个了断:“韩将军,就拜托你了。”   “不论是否冤枉,那孩子总要肯把事情说出来才好判决,韩将军,你自然也明白这道理的吧?”   韩泷这才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   等到韩泷见到韩仪时,才发现这孩子的状况有多糟糕。   她多日未进食,身体已经虚软,只得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着站立,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围着自己的人,始终把那些人拦在一定距离外。   韩仪清楚,现在的罪名还未坐实,可一旦被这些人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秘密,不管战场上她有没有给敌军传递情报,叛国是肯定跑不掉了。   “韩仪。”   韩泷走进来时她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有了倚靠,精神也放松不了少,却听得韩泷沉声道:“你这逆子!竟然在战场上做出如此不光彩之事!简直丢尽我韩家的脸!实情你给我一一说来!”   她愣了一下,却听得旁边的人对韩泷小声道:“将军您可别刺激他了,他现在认不出多少人的!”   “哼!认不出来人是么?!我偏要看看这逆子是否当真敢忤逆我!”韩泷作势要走过来却被几个人赶紧拦住了劝,混乱之中韩仪注意到韩泷背后的施寅朝着韩泷做了个砍杀的手势,做了个口型:装疯。   她瞬时明白了韩泷的用意,等下手中化出一把匕首,直愣愣地朝韩泷冲去。她的攻势又急又猛,周围的人又都去注意那被劝着的韩泷,一时竟无人反应过来,匕首已经扎入长官身上。   “……撤!关起来!!”那副官眼看着长官胸膛喷出血来,那韩仪还要朝着韩泷下杀手,旁边的卫兵已是一拥而上勉强拦住了人,抖抖索索地下令启动机关把人拦住,撤了出来。   “军医!军医!”   看着被匆匆送去救治的长官,副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韩泷:“您,您没事吧?”   韩泷疲惫的摆摆手,站起来望了一眼室内:“我得回去复命了。”   “那韩仪连韩将军也认不出了么?这倒是蹊跷。”佘赛玩味儿地看了韩泷一眼,余下几人也都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将军也不要太过伤心,”女王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韩泷,“韩仪身份特别,所犯罪名不小,证据却又无法辨认真伪,现在人也不大清醒,这样看来确实是不大好判。”   韩泷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决定似的抬起头道:“我看……就把她流放到‘牢笼’去吧。”   在座的人都吸了口气,“牢笼”是联邦流放重刑犯的地方,位于联邦最贫瘠的小行星群上,常年不见日□□候极为恶劣,怪兽疾病肆虐,到那里几乎就意味着被联邦放弃了——那里的人向来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的。并且这小行星群运转规律奇特,一旦人被放逐上去,怕是找不回来了。   这下不仅是韩家这边的人,甚至连佘家那边的人都震惊了。他们想不到韩泷会做到这地步,也猜不到韩泷要做什么,这跟亲手判下死刑有什么区别,他对自己的儿子竟也这么狠?   女王也有几分犹豫:“毕竟还没出判决结果,这过程没有细究,万一冤枉了……”   “我想向女王讨个追查这件事的权利,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就让她受着该受的吧,我韩家对联邦的忠诚容不得怀疑,在得到证明之前,她便受着她的命吧。”   “这……各位怎么看?”   在征求了八位军事委员的意见后,这个判决,算是定了下来。   “司令!司令!”施寅追着韩泷过来,面色沉沉,“属下斗胆,想问问韩仪……”   韩泷扬了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事我已有打算,你不必多问。最近你辛苦了,趁有时间放个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司令!”施寅眼睁睁看着韩泷转身而去,贺迦拍拍他的肩,“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韩仪好歹是韩家独子,他不会让他出事的,你放心吧。你继续追问下去也没用,何必惹他生气。”   施寅眉头紧皱,他心里清楚得很,韩仪哪是什么韩家独子,只怕分量也没有外人想得这么重。他只能寄希望于韩司令顾虑那份血缘亲情,帮韩仪脱困才好。   判决很快下达,没几日就传到了王宫里,阿絮看着屏幕里韩仪憔悴的脸,一时头脑空白,竟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韩仪叛国?被流放“牢笼”?   她怔怔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便想要冲出去找个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被猛地打开,晓续被吓了一跳,看到阿絮苍白的脸色赶忙把人拉住:“阿絮,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晓续,你告诉我,”阿絮攥紧晓续的手,浑身冰凉得几乎快要冻住,“那是怎么回事?韩仪出事了对吗?!”   晓续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走进去,想要把门关上,阿絮握住门把紧紧盯着她:“是真的?”   晓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阿絮,你知道,我跟你提过……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们知道我和韩仪的关系,就把这事瞒着我?!”阿絮绝望地看着她,“你知道吗?她就要被送去‘牢笼’了!”   “那又如何?”晓续拉住她,恳切道,“阿絮,你是女王的继承人是联邦的保护者,不应该有任何因素威胁到你的位置,不管韩仪是军官还是流犯,都跟你没关系,你明白吗?”   阿絮愣住了:“我跟王宫没关系……”   “你是这里的主人你明白吗?自从我们找到你或者更早,自从你出生,你就是属于这座王宫的。你要肩负起保卫联邦的职责,你要牢记你自己的身份,你会一步步走上王座……”   “可是当初我们说好,只要战争结束我就会离开王室……”脑中仿佛有什么掠过,阿絮为自己那个模糊的猜测感到震惊,“你们,一开始就打算反悔的对不对?”   “那不是反悔阿絮,那是为了留下你不得不采用的特殊手段。”   “我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沉默在此刻倒成了某种不言而喻的答案,阿絮冷笑着摇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早就打算好了,我不过是你们交易的商品,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何必告诉我实情呢。”   她话音才落便拉开门想要离开,没想到房间外面已经围满了卫兵,一个个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这是打算软禁我吗?”她怒极反笑,冷声问道。   “我很抱歉。”晓续站起来,“我想你该好好休息几天,不要胡思乱想,问题很快都会被解决了。”   “你说什么?医生在王宫里?在王宫里干什么?”易子霄在探视窗那边完全没有半分犯人该有的模样。   周涟漪擦着眼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被王室的人请去,很少回来。”很快又转回到易子霄身上,“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是去了一趟前线就被拘禁了?韩仪怎么就成了叛贼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到达主舰队的时候已经……”他叹了口气,那场景他真的不愿再想起,残骸浮尸飘荡在宇宙中,实在太惨烈。“那时候我们也遭遇了敌军的断后军队,但是韩仪让我们进入脱逃舱,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对了,你能联系到阿絮吗?”   “这蹊跷可不小。”商行点了一支烟哼道,“你小子找阿絮干什么?”   “韩仪让我出来后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商行咳笑了一声:“你能把她带到哪里去?要我说,她在王宫里才是最安全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想想自己吧。韩仪心里应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没被定罪却被直接流放,你们这些被牵连的炮灰应该很快会被放出来,但是肯定也没法回到军队了,好好考虑将来吧。”   易子霄又问:“韩仪怎么没被定罪就被流放了?”   “说是疑犯精神有问题,嫌疑没法消除,韩将军提出要执行行刑调查。”商行扯了扯嘴角,“那些人就是狠。不过这不是你们该想的事,韩家不会让韩仪有事的,你们要做的事就是给我安分度过两年考察期。”   “那韩仪什么时候会被流放?”   “三天后吧。”商行抖抖烟灰,“通过传送装置送去。”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牢笼”这地方没有太多信息流出来,谁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样子。   阿絮窝在窗边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天空,身体被风吹得冰凉却毫无知觉,旁边的床上躺着熟睡的晓续。   寂寂的夜里,一切都仿佛沉默了下来,心跳的声音被放得格外大,角落里突然亮起的光斑也格外显眼,看到那亮光时她终于动了动。在这里枯坐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她要的东西。   那光芒慢慢黯淡下来,凝化成一只小狗朝着阿絮跑过来。   笨笨把嘴里衔着的东西推到阿絮手中,是一张纸条与一个收纳盒模样的东西,那纸条上边写着:明天行刑,按下开关就可以把你收进盒子里,让笨笨再传出来,注意:试验品有风险。   阿絮看了看手上这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明白了这是易子霄弄出来的新器械,她曾经听韩仪提过,这是利用分子分解原理制造的收纳器械。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在当初让笨笨去找他们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想好了。她已经什么都不怕,她现在只想见到韩仪。她想牢牢握住她的手,想靠着她,一想到能见到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笨笨,走吧。带着我和这个盒子走。”阿絮俯下身在笨笨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晓续,抬起手把房间里的精神压制再加重了一点,床上的人皱了皱眉,更深地沉入了睡眠。   “走吧。”暗淡的光芒随着话音散开,黑暗重新遮盖那角落。   chapter 61   这天一大早,韩仪获准被探视,这房间周围布置了不少卫兵,目光如炬地瞪着前来探视的一群人。这群穿着军装的人站在一起的气势着实让人感受到不小的威胁,看上去倒真有点要劫狱的意思。卫兵长拿着对讲机一边警惕地看着这群人一边通知增加人手,守在门外的卫兵虎着脸把人拦下:“不好意思,探视最多只能进去三个人,只有十分钟,快点把话说完。”   施寅沉下脸斥道:“我可不记得有这个规定!”   “不好意思长官,”那卫兵丝毫不让,“这是上头新规定的,我们也没办法。”   “走吧。”阿絮阻止了施寅,摇摇头,“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她不知道晓续什么时候会醒,也不能确定王宫里的人什么时候会找过来,只求尽快见到韩仪。   这次探视,她为了避免自己的行踪被通传到王宫那边特意用了涟漪的身份,可是等王室那边反应过来以后肯定会派人找过来,勉强算是安慰的是王室那边一直隐瞒着她的存在,现在找她也不敢大张旗鼓,至少能为她们拖不少时间。   几个卫兵让出道路,三人进去后从床边看去,只见一个颓萎的身影倒在床上,留了个抵触的背影冲着外面。   施寅敲了敲窗户,叫道:“韩仪,师父来看看你。”   那背影动了动,迟滞地缓缓转了过来,那人转过来时畏光似的抬起手遮了遮眼睛,当她的手缓缓放下,阿絮看到那张脸,一股热流几乎抑制不住要涌出眼眶。   动作凝滞,颧骨高凸,嘴唇已经干裂,一张脸苍白憔悴,额角青筋却隐隐跳动,一双眼睛却仿佛灼灼地燃着火。   当两人的视线对上时,韩仪猛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施寅赶忙道:“大家都来看你了,但是只能进来三个人,我、子霄和涟漪就先进来了。”   他这么一提醒,韩仪很快明白过来,不管怎么回事,现在阿絮用的是周涟漪的身份。她撑着身体走了过去,舔了舔唇看着窗外的三人笑了笑,发出的声音沙哑又难听:“……我想喝水。”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不给她水喝!”施寅看着孩子这样心里难受得不行,这么一听更是怒火中烧,“基本规定要我再教你一遍?人犯的生存必需品必须定时供给,何况这还没定下罪呢!”   卫兵长推了推旁边一个卫兵让他把水拿来,委屈地辩解:“这哪是我们不给她喝啊,是她不要啊。”一有人靠近他就开始攻击,送进去的饭菜水一口不动,这还是你们来了我们才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呢,我们冤不冤啊。   那卫兵把水递了进去,韩仪却没有接,阿絮哄小孩儿似的问:“怎么不要?”   韩仪的视线黏着人,微微一咧嘴,嘴上就裂开一道血口:“里边不知道有些什么。”   阿絮笑了,她吸了吸鼻子:“好,那就不喝。”   “嗯。”韩仪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说什么呢?那些想说的话不方便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倒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阿絮温柔地看着里边垂着头的人,“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别人的?有没有想让我帮着问别人的?”   韩仪看着她,半晌才道:“她好不好?”   “好。”   “有怪我吗?”   “没有。”阿絮轻声补充,“她说她相信你。”   韩仪这才露了一个笑容,眼泪不受控制地随着笑容的纹路向下滑落,盯着阿絮继续道:“你告诉她,别等我了,我不该跟她说那些话的。其实,这辈子遇到她真的很好,可惜不能够陪她久一些。我曾经想给她很好的未来,但是现在好像不可能了,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我记得她很久以前就想要一个机械犬的身体,所以我拿了自己机甲剩下的材料给她打了一副,本来两年前就该交给她的,可是我们很少见面,见了面我又忘带,一直想亲手交给她,现在看来没可能了,可以让她去军事委员会的后勤处找找。”   “还有吗?”   韩仪已经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想了想,摇头。   阿絮眼圈通红,仍是微笑着问:“那我问吧,她让我问你一句话,让你老老实实地答,你爱不爱她?”   那些卫兵乍一听这话,都惊讶地往这边瞟了过来,另外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了一旁。   韩仪沉默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爱。”爱得不得了。   “那就好,爱就抓着她别放,”阿絮说,“她让你抓着她别放。”   韩仪噗地笑了出来,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有多丑,赶忙用手捂住了脸。   阿絮也笑:“我要带的话都带到了,一会儿你也要记得,抓着她别放。”   她这话说完也不管韩仪怔愣的表情,转身就走,对着施寅两人道:“我要说的话完了,先去外边等你们。”   “她这话什么意思?”韩仪看向施寅和易子霄,压低了声音,“她要做什么?你们别让她做傻事。”   施寅不做声,易子霄叹了口气,慢吞吞安慰道:“你别担心……”   你就算担心也不顶用,她一定要做你也没法阻止。   “时间到了。”没等话说完,那些卫兵开始赶人,韩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因为是秘密行刑,韩仪被押送到传送装置时只看到了军事委员会的高层,她望向韩泷,那威严的将军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坐在高台上冷静地俯瞰着她,一股冷意从她心底冒出来,游蛇一般往四肢扩散。   她看看周围,旁边的士兵立马举起了武器紧张地盯着她,她想要笑笑,脸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走到巨大的传送装置前,一位长官已经在上面等着了。韩仪顺从地走进去,那长官把门拉上前迅速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她惊讶地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挑眉冲她笑了笑,当一阵漩涡淹没了她的意识她才想起来:那是项儒吗……   当韩仪睁开眼,整个世界仿佛暗沉沉的,天空还剩下一丝亮光,仿佛刚入夜,寒风却无孔不入地侵袭过来。   脚下的土地龟裂成块,寸草不生,一道道长短不一的裂痕在大地上纵横延展,仿佛对天渴求的嘴,又仿佛无法愈合的伤痕,荒芜而萧索。   韩仪站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独自站着,忽然感觉到一阵孤独与恐惧,生命在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保障,死亡随时可能降临,而她无处可逃。   她仿佛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把人流放到这里了,在这里,过去与未来都将泯灭,“现在”只有恐惧,这样的环境太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手中坚硬的盒子让她定了定神,项儒冒着风险交给她的东西必然有用,她想起方才看到的项儒,才略略觉出是有几分熟悉的模样。   她翻看着手上的小盒子,按下上边的按钮后一阵光芒亮起,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形倒在她的怀里。   “这旅程有点长。”那人抬起头来看她,眉眼弯弯,眼睛里仿佛装着整个世界。   chapter 62   没料到这人惊讶过后,面色立刻变得铁青。   阿絮看着韩仪沉下来的表情有些心虚,扶着人站好来,四处张望道:“这是哪?”   “不知道。”韩仪的声音冰块一般硬邦邦砸下来,砸得阿絮不自禁抖了抖。   掐着阿絮的手紧了又紧,才听得韩仪勉强压抑着怒气的问话:“谁让你跟来的?”她快要被气死了,这人竟敢瞒着她就偷偷跟来!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自己千方百计想要把她藏好来,她竟就这样自投罗网!   易子霄呢?她托他帮自己照顾这人,他就让她这样肆意妄为!不,说不定他还在里面出了不少力气呢!   阿絮也感受到了韩仪的怒火,垂头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求了易子霄帮忙,你别怪他。”你现在是想怪也怪不到他头上了。   韩仪心中怒意与懊丧交织,冷笑一声,恨恨道:“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赶着来送死?!你陪着我有什么用!不过多一个人受罪!我要你陪吗?!”   阿絮听到这话简直如坠冰窟,一番心意被说得毫无价值,加上之前的百般担忧与艰辛出逃,此刻都化作了满腔的委屈倾泻出来:“是我自作多情,你有自己的打算,什么都不必告诉我,我只要好好听话就够了对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要我等你也好分开也好,都是你一人说了算,有没有想过我的意愿?我对你来说,除了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跟别人还有什么不同?!你开心也好难过也好,从来不告诉我,就连我陪着你受苦你也这么嫌弃,我到底算是什么?我是你空闲时候可以逗弄可以消遣时间的一件特别的玩具是吗?你不愿意花力气维持的时候就可以干脆利落地……”   她愈说愈快,愈说愈感觉委屈如洪泄出,隐忍多时的眼泪也在控诉中湿了满脸,直到被韩仪扣入怀中时才堵住了声音。   “你怎么会这么想?”韩仪把脸埋在她颈边,“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   阿絮哽咽着控诉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怕。”韩仪的声音闷闷的,她经历的那些事情自己听来都觉得可笑又可怕,“我怕你被我卷进那些事,我怕你会出事,我怕你接受不了……我不知道会让你误会,”阿絮颈边湿热的感觉蔓延开来,“你不是玩具,不是别人,我太在乎你了,在乎到我不想让你冒一点点风险,你知道得越少跟他们接触就越少,可是现在还是把你卷进来了……”   “有什么事你也该和我商量,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为我好的决定,就算被卷进来也是我心甘情愿。”阿絮说,“我不怕吃苦,不怕危险,只怕自做的这些都是一厢情愿……”   “我是太急了,我气你什么都不考虑就跟着来,我不想你有危险。”   “谁说我没有考虑,外面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托了商伯伯照应爸爸,最需要的难道不是你吗?”她看着韩仪问,“你需要吗?”   韩仪直起身,盯着她半晌,还是在那执拗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是,”她吻了吻阿絮额头,“我最需要你。”   阿絮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你不需要也不行了,我都跟着你到了这里,没法退回去了。”   韩仪把人抱进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跟着来了,就得把你绑好了。”   “来吧,咱们现在先找个能休息的地方。”寒风吹得两人都有些发抖了,韩仪把人放开看了看天,那天色仍是微微暗着,看着还能走一段路。“无论是有水的、有食物的或者能休息的地方都得尽快找到。”   “我带了些东西。”阿絮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盒子,模样和之前项儒交给韩仪的差不多,“装了不少东西,还有通讯器,师医生让我们找到有信号的地方就给她发个信息,”她看着韩仪扬了扬眉,“我是不是很棒?”   韩仪拉着人边走边笑道:“你真厉害!”   她们心里也都明白,这点东西对她们来说算不上什么,要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活下去,这点东西算什么呢?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荒芜,阿絮有些撑不住了,皱着眉道:“韩仪,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韩仪点点头,她们确实走了很久,只是四周景物没有一点变化,就连天色也没有半点改变,时间仿佛停滞了似的,给人一种迷失感。   “我们在这里休息吧。”韩仪用精神力探查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后,抱着阿絮原地坐了下来。   “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阿絮靠在她怀里问道。   “要找到能活下去的资源,然后,我也不知道了。”韩仪苦笑,“牢笼”没有她想象的这样可怕,却因为这漫无边际的孤寂感和毫无目标的将来感到茫然无措。   阿絮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慢慢来,找自己想做的事,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嗯。”   阿絮抱紧了韩仪,倦意上涌,打了个哈欠道:“有些冷,我有些想睡觉。”   “你睡吧,”韩仪亲亲她,“我们也走了挺久的,这里的时间有些怪,累也是正常的,你睡吧,我守着你。”   阿絮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很快沉入睡眠之中。韩仪默默地坐着,身下细沙松软,怀里躯体温热,之前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也觉得有些疲惫,挨着阿絮闭眼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刺骨的冰凉不知什么时候包围了自己,韩仪猛地睁开眼却被水狠狠地呛了一口。她挣扎了几下一番沉浮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水中,四周一片黑暗,所幸紧紧揽在怀里的人没有走散。她赶忙拍打阿絮的脸庞:“阿絮!阿絮!”   阿絮不知怎么了竟毫无反应,韩仪慌神了,拖着人挣扎朝旁边游去却被坚硬的东西拦住了,韩仪伸出一只手去摸索那片坚硬而参差不齐的疙瘩,摸着倒像是石壁。此时既不知道路在何处,阿絮又迟迟没有反应,韩仪心中已是慌乱不已,勉强把人上半身抱出水面,胡乱地摸到脸颊嘴唇,不断给人渡气。   两人随着水流飘飘悠悠被卡住,韩仪往上摸索了一会儿发现竟像是个着陆点,撑着把人送了上去,她正要往上爬去时一阵巨大的水流声毫无预兆地涌了过来,伴随着巨大的流水冲击,她整个人都快被冲走。   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上那着陆点,韩仪已经快要虚脱了,听到一旁阿絮微弱的几声咳嗽总算放心了些。她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眯眼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睡熟,也没感觉到半分异常,可是一睁眼却彻底换了个地方!   “阿絮,怎么样?”黑暗中她能勉强看到阿絮睁开的眼睛,爬过去轻声问道。   “咳……”阿絮喘了几声,意识清醒后立时抓住了韩仪的手大叫道,“韩仪!”   “我在这我在这,我在这……”韩仪轻拍着安抚她,半天才让阿絮平静下来。   “我们突然落到水里,我叫你你一直不醒,”阿絮握紧了韩仪的手,还是心有余悸,“这里太危险了。”   韩仪皱着眉把人扶起来:“阿絮,我们现在还在水边,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在一个地下岩洞里,得想想办法怎么出去。”   阿絮瞪大眼睛往四周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沮丧道:“要是有照明的东西就好了。”   韩仪摸了摸她的头:“水太急了,我先往里面看看,你在这等我。”   “别!”阿絮立马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韩仪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好。”毕竟这地方变幻莫测,把人带在身边还是比较安全的,哪怕遇到危险也得保证两人不分开。   两人十指紧扣朝里面摸索过去,精神细丝在前方探路,竟探到数百道岔口!   韩仪将精神细丝拉到最长,一个个试探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探过多少个岔道,精神细丝终于感应到一丝光线,韩仪拉着阿絮朝精神细丝指引出来的道路走。   黑黢黢的洞穴很容易给人压迫感,阿絮贴着韩仪轻声同她说话:“这里的道路这么曲折,应该很少人能走得出去吧?”   韩仪轻笑道:“被流放到这地方的人,一般实力都不会太弱,军事委员会对这样的流犯秉持的态度就是‘不闻不问,自任生死’,没有外力干扰,凭着自身实力,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死掉。”   “那我们要去找他们吗?”阿絮有些兴奋,想到今后不必孤独求生的前景她就觉得一片光明。   “军事委员会怎么会轻易放过重犯,他们流放我们不是让我们自由自在愉快生活的。”韩仪勾勾嘴角,“想必这个地方资源一定稀缺,弱者的资源很容易被抢完,强者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威胁,所以找到他们也没有什么用。”从她们刚才的经历她就可以想象到这里的情况,这地方应当相当贫瘠,不然找照些年开发的程度,联邦那些人怎么会放过这里?   “那我们要避开他们吗?”   “能避则避吧。”在不同的岔道弯弯绕绕走上半天后,两人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或许是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缘故,那光线对两人来说有些刺眼,阿絮捂住韩仪和自己的眼睛:“我们休息一会儿,慢慢适应光线。”   韩仪感受到那双微凉的手覆盖着自己眼睛的触感,顺从地道:“好,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这岩洞的构造挺稳定的,也没有什么生命迹象。”说到这她忍不住想起之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就落在水里了。   阿絮显然也想到了,嘿嘿笑了起来:“可不能放松警惕。”   刚醒来时发现两人都在水中真是吓了个半死,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好笑。   “可是这么休息好无聊啊……”韩仪闷闷地凑过去,经过一连串变故她已经慢慢适应了现在的环境,比开始放松多了,开始提要求,“你给我讲笑话呗?”   “……不会。”阿絮拒绝。   “那你给我唱个歌?小声一点啊。”   “……不会!”阿絮恼羞成怒,现在这情况是有心思玩的节奏吗?!还这么多要求!   “那我们找点你会做的事吧。”   话音才落,阿絮就感觉到嘴上一暖,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上来,混着尘土的味道有些干,却乖顺地贴着磨蹭。   她涨红着脸呆愣愣地听到韩仪戏谑的笑声,那人张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含糊道:“笨蛋,这么久了还害羞……”   韩仪话没说完就被侵入口中的湿软小舌打断了,那舌头恼羞成怒地在她口中胡乱走了个过场就想要缩回去,却被韩仪缠住不放,一点一点从舌尖纠缠上去。   这个吻不浓烈,不暧昧,没有太多的欲.望,倒像是一个游戏,两人在这唇舌之间得到的确实精神的慰藉与放松。   韩仪勾着阿絮舌头黏黏腻腻地纠缠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嘴唇却不依不饶地磨蹭着对方唇上的水渍,蹭到后来玩性大起,像只猫似的舔来舔去。   阿絮一巴掌把她的脸推开,红着脸用袖子擦了擦满是口水的嘴唇,慌乱着道:“够、够了……我们该走了……”   她看着韩仪满足的笑容一边忍不住腹诽一边忍不住疑惑,这么色.情的接.吻方式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军中寂寞的已婚男人们能传播的知识是多么深广。   “走吧。”韩仪心情大好,眼睛也适应了外边透进来的光线,拉起人就往洞口爬去。   才爬出洞口,还没站稳,脚下的石堆滚落下去,两人身形一晃就要落下去,这底下却是无边悬崖!   chapter 63   烈烈狂风裹挟着石块落入深谷,韩仪两人勉强依靠着插.入岩壁的匕首悬在半空中,韩仪牢牢扣住阿絮的腰,背上冷汗简直要浸透衣物。   韩仪抬头看看上面松动的石块,让阿絮抱紧自己,那支撑两人的匕首倏忽消失,两人快速朝深谷坠落,隐隐能望见下边景物时,岩壁忽然长出数千个排列有序的匕首来,韩仪借那匕首为着陆点,几个闪身,已是稳稳落在地上。   “没事吧?”韩仪柔声问怀里的人。   阿絮手脚冰凉,待到能发出声音时只拉住了韩仪的手道:“多亏有你。”这一拉却让韩仪惊到一般跳起来。   “怎么了?”阿絮连忙拉住欲退回去的手,翻过来一瞧,韩仪整个手掌被岩壁蹭得血肉模糊,连那手臂的衣服都被蹭得破烂不堪,隐隐透出些血迹。   “没事,”韩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都是些小伤,包扎好了就行。”刚才她为了护着阿絮便硬生生拿手臂将那些嶙峋石突格挡开来,现在伤口风一吹便有些刺痛,只是她不愿看到阿絮难受,只想敷衍过去便好。   阿絮听了这话心中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胀痛,她心疼这人受伤无数,又气愤这人不爱惜自己身体,更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得闷闷拿出储物盒中的医药来给给她上药。   韩仪看着她熟练地上药,忽然笑出来:“我现在庆幸你来了,否则我一个人没有药物没有食物,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阿絮看她一眼,也不做声,韩仪揉揉她头发低声道:“宝贝儿,真的,我少不了你。”   纵然习惯了韩仪时不时或撒娇或肉麻的情话,阿絮仍是受不住地涨红了脸。   “哈哈哈,有趣有趣。”一阵大笑从远处传来,韩仪立马挡在阿絮前面,无数匕首从空气中浮现,朝着笑声的方向袭去。   “精神力的实体化?”那声音慢慢近了,韩仪这才探知到前方约莫有十余人,只是那声音的主人太快了,余下的人被远远甩在后面。没一会儿,一个壮汉的身影落在两人眼前。   那人全身赤裸只私密处围着一圈动物毛皮做遮挡,一张宽脸盘被浓茂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高挺鼻子两旁挖出深陷的眼窝,目光好似探照光线在两人身上饶有趣味地逡巡。   打量良久,那大汉目光从韩仪湿透的胸前转到阿絮身上,胡须里吹出一声嗤笑:“我可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毫无精神力的人被到流放这儿的。”   韩仪盯着那人将阿絮往身后护了护,这动作倒惹得那大汉大笑起来,韩仪见那大汉笑得一身壮硕肌肉不住发颤,便想拉着阿絮逃开。   没成想那大汉不止知觉敏锐,动作竟也比韩仪快上许多,数招之下已将韩仪拦下,韩仪正欲同他速战脱身,没想到那大汉却格挡住她的攻势,双眼射出亮光:“小姑娘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交手时韩仪已经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吃惊之余只求脱身,对方这莫名其妙的邀请一出来倒让她吃惊不小。   两人僵持之际,落在后头的大汉同伙也赶到了。有人吹了声口哨:“两个女人!”   “呸!”一个凶恶女声骂道,“臭男人!”那出声的女人也是十分壮硕,打量韩仪几眼道,“大哥,这个不错可以留下,那个没用。”她手指的正是阿絮。   韩仪沉下脸来:“我们凭什么要加入你们?”   有人朝她喊道:“你这毛丫头可别给脸不要脸,不加入也可以,把你身上的东西留下来,”那人朝阿絮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这个也得留下来。”   那人话未说完,“啪”地一声脆响便落在他脸上,把他打得头晕眼花。韩仪淡淡道:“替你教训一下瞎叫唤的狗。”   那大汉遏制不住地开怀大笑,边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人,边和韩仪解释道:“这地方少数几个有食物有水的地方都被几个团体占了,除了这几个地方你们没法活下去。”   韩仪挑眉:“重刑犯都在这里占地为王享受世外桃源了?”她倒是没想到,原以为都死了的重刑犯们竟在这地方活得不错,不知道军事委员会那些人知道后会有何感想。   “这里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这是谁强谁就活下去的世界。”大汉指着韩仪,“你不错,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别的地盘抢资源,你抢得越多就得的越多,怎么样?”   他这番解释让两人大致明白了这里的状况,这地方资源稀缺,所以这些重刑犯结成团伙争夺资源,现在想把韩仪拉进去充当战力。一堆重刑犯组成的世界也只有这样的规则: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怎么样?”   阿絮攥紧了韩仪的手,凑到她耳旁:“你身上有伤又带着我,我们肯定没法逃过这些人的围攻,先答应他们吧。既然他们说那里有食物和水,我们也可以去看看。”   那大汉耳目极佳,这细小声音自然也被他尽收耳里,果然韩仪应了下来:“我们可以加入你们。”   “谁要两个人了?!你旁边的弱鸡只会浪费资源,我们不要!”   那大汉扬扬手阻止了手下人的话:“我们有人才优待策略,你要带上她也成,但是我们可不负责分配她的食物。”   韩仪清楚他打的算盘,不过是想用阿絮来拿捏自己,却也答应了:“好。”   “抢到的资源个人和队伍二八分成,到了基地以后,她得跟那些奴隶一起干活才有饭吃。”大汉招手示意出发,“既然加入了我们,就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值得占一个名额。”   韩仪一天前压根想象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做了个劫匪,在跟着这群劫匪打劫了一队人后,两人前往这群人所说的基地。   “这次收获还不错,”那大汉满意地拍拍韩仪的肩,“你干得不错,回去后想想要些什么。”   到了营地两人惊讶于眼前景色。   金色沙漠里一片突兀而浓茂的绿地,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树上结着无数半人高的黄澄澄的果实,外围一圈栅栏向两边延展,把绿地围成一个铁桶。一人骄傲地指着那圈栅栏同韩仪说:“我们为了炼出这些东西屠了矿山那边驻守的一伙人呢,大哥带着我们厮杀三天才把那矿山占了下来。”   韩仪和阿絮对视一眼都不做声。哪怕心里明白这个世界无所谓秩序,却也不禁有些反感。在过去的世界里她们体验的是森严无情的等级制度,权利是所有人至高无上的追求,可是在绝对的自由下,弱肉强食的兽性却主导着人们的行事方式,而人性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才能得到滋养?   “为什么绿洲会分散沙漠各处?”   那些人好像听不到阿絮的问话似的不搭腔,直到韩仪再问了一遍才有人回答道:“这地方古怪得很,不但天气没有规律,地壳运动也极其不规律,有时候在沙漠里一晚上,你就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了。只有这些稳定的地方才能长出东西,稳定的地方分散,绿洲的地方也分散。”   阿絮自然知道现在这些人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依附者,不屑于跟自己说话,也就不再问了。   到了营地里面,一群赤裸的男男女女围上来,大汉朝他们举起手来,欢呼声直上云霄。大汉将韩仪两人拉上前来,大声道:“这是新进来的,一七零八,”他又拍拍阿絮,“一七零九。”   这些人放弃了自己过去的姓名,以编号称呼彼此,韩仪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千多人,这么想着她也问了出来:“这里好像没有一千多人?”   “总有人死了嘛。”大汉毫不在意,给她指了棵树,“看到没,那是你们住的地方,要走你的东西以后就去打扫休息吧。对了,树上结的果实可以吃。”说完后便进到人群里去了。   韩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树上有个将近两米的树洞,看上去倒挺奇妙。   她早已看好自己要的东西,用个半新的毯子把东西都包起来后问那旁边的人:“我们在哪里洗澡?”   那人指指前面:“那前边有个大湖,都是在那取水洗澡。”   “那衣服呢?”   他看看韩仪和阿絮身上的衣服,啧了一声:“自己编,不会就去找找别家的教你。”   两人走进树屋里都愣了一下,阿絮先笑了出来:“真是家徒四壁。”这地方将将能容得下两个人,除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床的平台之外什么也没了。   “是啊。”韩仪把东西放下来坐到地上,“好歹有个能休息的地方了。”她朝阿絮伸出双手,“抱一下,累死了。”   阿絮凑过去亲亲她,帮她按按肩:“你休息吧,我把我们两的‘衣服’弄出来。”她拿起那个包东西的毯子,“这个可以用吧?”   “你觉得……”韩仪拨弄着阿絮的发尾,“这地方怎么样?”   阿絮盯着那块不规则的大毯子琢磨着要弄成什么模样才够裁出两个人的份,嘴上无意识地应道:“挺漂亮的,出乎我的意料。”   “……”韩仪无奈地望着她,“我是说,”她凑近阿絮的耳朵,温热的气流吹得那片薄薄的耳朵红起来,“你喜不喜欢这里?”   她自己也知道问这话实在毫无必要,就算不喜欢这里她们又能去哪呢,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容易活下来吗?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会在意她舒不舒服、喜不喜欢、高不高兴,会在意自己给她的是不是最好的。   她不像那些家族继承人能够为她提供优渥舒适的生活,也不像那些平凡百姓能给她安稳温馨的生活,她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东西恐怕就是这个暂且属于她的树洞,这“最好”简陋得让人心酸,所以她也害怕。   她怕这简陋一隅没法撑起两个人的天地。   阿絮不由放下手中的东西,笑着凑近韩仪,眼睛晶亮地反问:“你说呢?”她挨着韩仪的头轻声说,“娶鸡随鸡,娶狗随狗呗。”   韩仪笑了一声:“我记得原话不是这样的吧?”   “现在是活无对证啦,我说的才是原话。”阿絮难得耍起无赖。   韩仪含笑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来临的黑夜把轮廓掩盖起来,只剩下涌动的情意在相对四目中交融。   “天黑啦……”阿絮靠入韩仪怀里,“这里的天气好奇怪……”   余下的话消失在缠绵的唇舌之间,韩仪啃了好一会儿才黏黏糊糊地道:“也该黑了,否则该做的事都没法做了。”   “……你就不能别话里有话吗?”   “唔……那我坦率点,”韩仪放开阿絮,眼里有几分期待,“你主动亲亲我?”所幸夜色掩盖了异样,否则阿絮会看到这个嘴上要求主动的人脸上的窘意。   阿絮紧张得舌头打结:“呃……什、什么?”   “你都没主动多少次,你刚刚才说了娶我,现在这点愿望就不愿意满足我了,我以后的幸福指望谁啊。”她一幅理直气壮的忧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想入非非。   “呃……”阿絮正尴尬,外头却亮起一道光。   “谁?!”韩仪直起身,盯着外头走进来的女人,那肥壮女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的姿势,一边递过来一片照明的鱼鳞。   “这是大哥让我给你们的,这晚上大概要持续挺久,你们就呆在这里别处去,万一出了事我们可不管。”   阿絮正要去接,那女人却轻哼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把鱼鳞抛给了韩仪:“这照明灯可不容易拿到,丢了就没有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别生气。”韩仪拉上树皮做的门,从后背抱住阿絮。   “我没生气,”阿絮拍拍她的头,“只是越来越明白,不管在哪里,平等总是要靠争取来的。一个人被大家所需要的能力有多大他所得到的尊重就有多大,我也有长处,只是在他们看来不重要,那就像你一样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就好了。”   “你比我更能适应环境。”   阿絮摸摸韩仪的脸:“我只是知道,每个人都要付出努力才能向自己想要的东西靠近一点点,苟且偷生也好大放光彩也好,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得努力,努力适应或者努力逃走。”   韩仪把脸埋进她的肩,撒娇似的嘟囔:“真是可靠,看来我没嫁错人。”   chapter 64   阿絮脸皮薄推推她,韩仪却黏得紧不肯放手,阿絮只得低声道:“放开啦,我得把衣服给弄好。”   “别弄了,”韩仪蹭蹭,“太晚了,我感觉我们好久没休息了。”   说罢也不给阿絮反驳的机会就将鱼鳞往那些东西里一扔,把人往床上压去。光芒被掩埋在物品里,黑暗再次占领。   倒在床上时韩仪又不禁皱起了眉,望了望地上,扯过那两床勉强算得上毯子的皮毛,一床垫在木床上,另一床把两人包起来。   两人在被子里贴得亲密,脸挨着脸呼吸相闻,韩仪不时亲亲阿絮,一时气氛温情无比。或许是终于安定了下来,阿絮在这安心之中只觉眼皮发沉。   韩仪看着阿絮强撑瞌睡,白眼却接二连三翻过去的模样不禁低笑起来:“你睡吧。”   “嗯?”阿絮却还依稀存着半分意识,“你呢?”   “你醒了我再睡。”   “好,”阿絮也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叮嘱道,“你记得下半夜叫醒我。”   那毯子看上去不怎么样,包着人却暖融融软绵绵的,早前两人在水里泡过,衣服虽然干了大半却还是有些不舒服,因此躺了没一会儿韩仪便感觉身上有些潮意。   她摸摸阿絮身上,潮意更重,于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轻拍身下人脸颊唤道:“阿絮,阿絮?”   “……嗯?”阿絮迷蒙着揉眼睛,“时间到了吗?”   “来,起来,”韩仪把阿絮扶起来,“时间还没到,但是衣服潮了,咱们先把衣服脱下来再睡。”   阿絮身上没两件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给拔下来了,可这下韩仪尴尬了。   要是两个人都脱了的话……恐怕有点不方便。   阿絮这时候也清醒了大半,感觉到自己身上不着一物的凉意,登时红着脸躲进了被子里。   沉默了一会儿,阿絮咳了一声问:“你、你不进来吗?”   韩仪笑了起来,阿絮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貌似、好像、容易……有歧义。她登时恨不得就这样钻进树根里,或者整个人炸成烟花。   韩仪掀开毯子,钻了进去背对着阿絮,凉风掠过两人背颈仿佛要吹散异样的气氛。阿絮听到韩仪柔和的嗓音从后边传来:“没事,睡吧。”   她有点担心韩仪心里不舒服,仔细想想,在这段感情里,韩仪主动、细心、坚持、体贴,不管怎么样都很为她考虑,她从来没看到韩仪生气,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韩仪会把不舒服憋在心里。   她们两个都是很能退让很能隐忍的个性,却因为这样更让人患得患失,生怕那些自己所不知的裂缝最终会给两个人的关系累积成鸿沟。   阿絮辛苦压抑着疯狂乱蹦的心脏慢慢朝韩仪挪去,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心脏病发了,当冰凉的脚靠上韩仪后韩仪闷闷地声音传来:“怎么了?”   “……我、呃,有点冷。”   天哪我这是在说什么?!这么狗血的话难道不是外星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坏女人诱惑男人的话吗?!!我在她心中会变成什么样啊!我是脑子抽了吗?   阿絮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绝望的尴尬,她觉得自己的脑神经都跳起了摇摆舞,每一个细胞都在以四倍的速度运动,她快变成了一锅沸水。   韩仪咳了一声,挨上后面那具滑.腻的身体,拢了拢两人的被子:“还冷吗?”   其实她有些想笑又有些紧张,她知道两个女人要怎么做,却也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特别看重,其实做不做都无所谓,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就好了。不过……在这种氛围里,真让人有种莫名的燥.热。   阿絮也决定破罐子破摔了,闭着眼睛把手靠过去:“冷!”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接着韩仪好像翻了个身,背后的温热就这样靠了上来。   --------河蟹的行走---------   以下省略两千字……   ---------行走的河蟹----------   韩仪吻吻阿絮的脸颊,满足地拥紧了怀里人,听到那人低低的告白:“我爱你。”   她把脸埋入这人怀里:“我也爱你。”   隔日醒来阿絮便发现韩仪已经穿戴整齐,守在她床边笑了笑:“醒了?起来吧,今天我们跟着他们去别的地方。”   “……”昨晚的情.热让阿絮有些脸红,却没有躲闪,“就起。”   她捡起昨天脱下的衣物,看了看地上的毯子,心想还是得尽快裁衣服。   等到出到外面,阿絮发现昨天那一群人正在整理行李,像是要远行,她走向韩仪问道:“我们要出远门?”   领头的大汉听到这话看了她们一眼,皱眉道:“你也要带上她?”   韩仪答:“是。”   “不行!”那大汉大喝一声,周围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来。“带着一个女人去做得了什么?!只是拖累我们罢了!”他这话显然没把韩仪和队伍里胖硕女人当女人。   韩仪沉下脸:“只有她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那大汉一脸轻蔑地哼道:“尝过滋味了就不用看得这么紧了吧,队伍不是去郊游的,带个女人像什么样子,还是说你愿意跟我的兄弟路上分享解闷儿?”   他这话让两人的脸色都变了,阿絮脸涨得通红恨得浑身发颤,韩仪咬牙切齿:“你再说一次?”   那大汉大约不愿跟韩仪争执下去,只道:“我们不让你带她可是为了你们好,到时候拖了后腿可没人救她。”   他现在没法跟韩仪翻脸,接下来的事情多一个战力就多一分把握,何况韩仪实力强大,要是投靠了别的阵营打回来他还真的头痛,可杀了这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绝不愿多生是非。   “她有我照看,不需要你们多费心思。”   韩仪说了这番话后,那大汉妥协了似的拿过包袱,大声道:“好!上路!”   阿絮握紧韩仪的手,向她一笑,在这里她绝不能拖累她。   那群人走过她们身边,惊异暧昧的眼神不少,都往两人缠在一处的手上瞧,原来队伍里唯一一个女人也面色复杂地看了看两人的胸部。   一行人出了绿洲后便赶起路来,数十人的队伍像条长虫蜿蜒着向远处狂奔,干燥的空气与快速的奔跑让阿絮有些难受,韩仪跟她渐渐落到队伍后面。跑了半日,韩仪看阿絮苍白的脸色有些后悔,昨晚不该闹的,阿絮身体素质本来就没有他们好,更遑论昨晚又折腾了一番。   她拉住阿絮弯下腰来:“阿絮,上来,我背你。”   阿絮气喘吁吁地舔舔唇,却异常坚决地摇摇头,拉着韩仪继续追赶队伍。她心里清楚,就自己的体力还是能够勉强追的上这些人的,所以她不能让韩仪浪费体力。现在两人的安全全靠韩仪,万一脱力难保那些人不会甩下她们。   也不知跑了多久,除了身后那列蜿蜒的脚印,茫茫沙漠中根本认不出来时的路。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队伍中的人大骂道:“妈的,这鬼天气。”   “原地休息,等天亮起来再说。”大汉下了命令,队伍的人纷纷就地坐下搭起帐篷,帐篷少得可怜,除了大汉其他人只能相互挤挤躺下,最后只剩下韩仪两人在一旁坐着。   “既然你们两个不愿意跟兄弟们挤,就守夜好了。”大汉看了她们一眼,“天一亮马上把兄弟们叫起来,还有,注意看沙尘。”   他倒不怕这两个人跑了,这附近什么也没有,磁场乱得很,精神力很容易受到干扰,跑了就相当于自己找死。再说万一起了沙尘,帐篷顶得住,人可顶不住。   两人在外面依偎坐着,韩仪慢慢拨着阿絮的头发,问她:“累吗?”   阿絮摇头。   “怕吗?”她又问。   摇头。   她慢慢按着阿絮的腿,感受着那细腿脱力一般微微的颤抖,问:“舒服吗?”   阿絮点点头,在她怀里蹭了蹭。   韩仪轻笑,抱住阿絮暖暖的身体说:“我们以前躲躲藏藏聚少离多,没想到来了这里以后竟然好许多,只是这里环境实在太差了。要是环境好一些,就这样一直在这里我也愿意。”   “我们这是流放,”阿絮笑她,“你以为我们来旅游的吗?”   韩仪叹口气,把头埋进阿絮肩上,闷闷道:“别总提醒我这个嘛……”   “对了,师医生给我们的通讯器还没试过呢,”阿絮像个仓鼠似的伸着脑袋往身后的帐篷侦查,手里偷偷摸摸拿出储物盒,“试试看。”   “怎么还叫师医生?”   “?”阿絮不解,“那叫什么?”   “好歹也得跟着我叫师娘吧?进了我家门,跟着我叫人。”   阿絮红了脸,抿抿唇不去看旁边洋洋得意的人,专心调试起通讯器。   韩仪看着她小心摆弄着通讯器,也被她那紧张的模样弄得有些忐忑,精神细丝从脑中探出,一根根伸到帐篷旁边探听里面的动静。   摆弄了好一会儿,通讯器却始终没有信号,阿絮有些沮丧。韩仪正想安慰安慰她,那上面的信号灯却忽然闪烁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阿絮接通了通讯器,一阵电流的沙声过去后,阿絮试探地叫了一声:“师……医生?”她红着脸看了一眼韩仪,韩仪知道她脸皮薄,现在也没时间跟师娘解释称呼问题,干脆轻笑一声当做没听到。   另一端沉默了一阵,师十娘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韩仪,你在那边还好吗?”   阿絮把仪器递给韩仪,韩仪揉揉她边说:“我在这里情况比较复杂,一言难尽,只是有阿絮在好许多。”   那端的声音沉默了好长时间,要不是还有些微杂音传过来,韩仪差点以为信号断了。她皱眉低声喂了几声:“师娘,您还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听……得到。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们不知道。”韩仪有些困惑,“这里没有东西可以辨别方向。”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师娘怎么会问这些?   “你们……沙沙……”对面没传来几个字就断掉了,两人正怔愣时,大汉的帐篷里有了动作。   韩仪连忙把通讯器收进储物盒,那大汉出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搂在一起的画面,他轻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去放了个水又回了帐篷。   两人舒了口气,正想把通讯器再拿出来试试,天光却亮了起来。   “上路!”大汉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韩仪掐掐阿絮的脸笑道,“来吧宝贝儿,喝点水准备上路,我们回来再试。”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被许多层云雾阻绝的光线暗沉沉地落到“牢笼”里,队伍收拾行李,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资源就没法活下去,即便身处“牢笼”,人还是会有活下去的愿望,求生本能是如此的强烈,他们继续踏上路途。   联邦,帝星。   师十娘被压在试验台上,台上的试管碎了一地,甚至还有玻璃渣残留在台上,扎进她的脸中,她有些庆幸这里没有什么腐蚀药剂。   身后的士兵用力地把她扣住,洛骁微笑着走上前来:“师医生,给流犯传递科技用品、诱骗女王继承人、抗拒交代犯罪事实、袭击执法人员,这一桩桩的,罪行可不轻啊。”   师十娘闭了闭眼,听洛骁继续道:“只要你向军事委员会指控这一切都是韩泷让你们做的,我向你保证,你和你丈夫都不会有事。”   洛骁等了一会儿,见那师十娘仿佛死了一般静静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摇摇头:“冥顽不灵。”啧啧几声,转身出去了。   他看到站在旁边的佘赛,冲他扬了扬手上的通讯器:“我很好奇韩仪是怎么把东西和人带走的。”   佘赛皱了皱眉,忽然冷笑了一下:“他是怎么把人带走的暂且不究,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带回来。最好,能把他顺便解决了。”   chapter 65   经历了两次天黑,一行人从沙漠走到土地,终于走到了目的地,韩仪看着眼前一片大地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一大片凹陷的土地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一个个黑黢黢的地洞口糊着不少尸骨腐肉,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韩仪皱眉看向大汉。   领头的大汉道:“这洞里有可以通向外面的东西。”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脸上都显出一种狂热来,韩仪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通向外面?”她没法相信联邦会给“牢笼”留一个出口。   大汉看了她一眼,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这东西可能连军委会那帮狗娘养的也不知道。”   “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大汉摇摇头,露出遗憾的表情,“只是有兄弟看到这里有外人出入,我猜这个通道八成是是那些人弄出来的。”   “那也未必是通道啊,说不定只是有人住在这里。”   大汉嗤笑一声,指着洞口的腐肉道:“连生在这地方的动物都死了,这样的地方,谁能住?可是偏偏有人接二连三地在这里出现消失,加上这里的磁场这么怪,我不相信这里没有时空通道。”   韩仪为那大汉的话暗暗心惊,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可是万一没有……”   “你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大汉指着她挑眉问道,“对我们来说,只要有出去的可能就绝不能放过,没有万一。”   韩仪默然,那大汉说的没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算找不到路也只是按照原定计划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可是万一找到了路就能出去,这相当于一次新生,在外面他们的身份早已被注销,不会有人追究他们的过去,就算怀疑也没人能拿出证据证明他们是当时被投放到“牢笼”里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出去的机会?   就连她自己,不也抱着出去的念头吗。   “怎么找那东西?”   大汉点点地上密密麻麻延伸到远处的地洞,“进去,用精神力进去。”   “怎么进?”韩仪不太明白。   “就算你那天那样,把精神力分开探路。”韩仪没想到大汉早已看出她的精神力深浅,不由多了几分防备,那大汉道,“我们曾经派人下去过,但是那些兄弟可能走了错路,都被飓风喷了出来,你看到的这些尸骨里面就有他们的,”阿絮听他这么一说整个胃都抽抽起来,大汉的脸色却毫无变化,继续道,“所以我觉得这洞里只适合精神力探查。可队伍里大部分人精神力不够,我一个人太慢了,只好找你做帮手。”   大汉的精神力不弱,可不代表“牢笼”里没有可以与他媲美的人,但这些流犯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信任在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而作为“新人”来到这里的韩仪和阿絮相对来说更好控制。   韩仪问:“你不怕我骗你们?”   大汉朝她咧嘴一笑:“你可以试试看。找到了通道本来应该让你先试的,只是现在有了现成的试路人,”他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阿絮,“我觉得还是可以冒个险。”   韩仪沉下脸,哼道:“开始吧。”   一群人围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洞,按着分配的任务各自进行,所有的精神力瞬间释放,韩仪才发现这里的人精神力都很强,那些精神力制造出的磁场甚至在空气中引起可见的电流。这些精神力都是些极具攻击性的,相比之下她的精神力就显得没那么突出。   当精神细丝进入地洞里,韩仪立刻感到一阵不适,恐惧、孤独、恶心这些阴暗的情绪从细丝尾端传来,可以感受到地洞里的环境有多差,她甚至能感受到包裹着精神细丝的巨大风力。她想不通,如果洞里的风力这么大,为什么上面没有丝毫动静,洞口还这么湿乎乎的。   阿絮站在一旁担心地看着韩仪,因为一起释放的精神力太过凌乱,为了避免误伤她只能退了出来。   毫无预兆地,一股巨大的风力从洞口喷涌而出,轰鸣声刮刺耳膜,盖过大汉“快走!”的命令,那洞口周边的几人都被卷了起来,从高空中狠狠跌落到地上,摔成了一滩肉泥。   随着风散,一排机器人朝众人袭来。韩仪认出这些是最高配置的战斗性机器人,在战场上常常作为正规军替补出现——不是因为它们比不上人类,而是因为这样的机器人太少造价太高——这样的机器人,怎么会突然成队出现在这种地方?   韩仪被一个机器人锁定,接连不断的霰弹、激光射线追着她不放,精神力实体化出来的匕首也被一一击碎,韩仪烦不胜烦正欲迎着子弹上去了结这机器人,忽然听到阿絮的叫声。   她回过头去,却看到阿絮被一群机器人加起来要往地洞下去,一时间头脑嗡鸣,肝胆俱裂,也顾不得身后追击的机器人,转身朝阿絮跑去,“阿絮!!”   那群机器人头也不回地进了地洞,韩仪也跟着跳了下去,追来的炮弹在身后爆炸,一股灼热的气流快要将她掀翻。   黑暗中无法视物,韩仪强忍着背后的疼痛把精神力扩张到最大,终于在前方追上了机器人的踪影。直到这一刻,她才有时间去想这一连串的事情,从头到尾的不对劲。为什么她们才到“牢笼”来就遇见了所谓的团队?“牢笼”这个地方真的可能有这么多犯人活着吗?他们对自己还没熟悉,为什么就把两人带到这地方?这群机器人一开始在攻击他们,但是为什么最后却掳走了阿絮?   她有些恨自己没有多关注阿絮,这悔恨让她整个人快要爆炸,连这潮湿黑暗的环境都快要烧起来。   在这样的情绪下,她不要命一般朝着机器人的方位加速跃去。   就在韩仪与机器人的距离渐渐拉短时,一股飓风从通道里卷起来,直向韩仪扑去。狂风仿若无数刀剑加诸肉身,韩仪只觉得四肢都快要被割掉,却还是牢牢地嵌在黏糊糊的洞壁中,空气被狂风卷走,久违的缺氧眩晕再一次出现,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撑不下去时那阵狂风才停息。   整个身体仿佛都脱离了她的控制,身上大大小小的割伤滴滴答答地流血,她缓过来时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黏湿。   可她已经感知不到其他事情了,她的脑子里只剩下精神细丝反馈回来的消息:她把那些人跟丢了。   她把阿絮弄丢了。   “阿絮——”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地洞,久久回荡。   那洞壁仿佛被这一声满是痛苦的嚎啕催醒了似的,慢慢蠕动起来,吞吃着洞壁留下的残渣,直到把所有东西都化为泥沼……   阿絮失声尖叫着醒来:“韩仪!”   “没事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转过头去,一张常在网络上出现的脸映入眼眶。   “韩……将军?”   那和她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脸上露出微笑来:“你认识我?”又若有所思般点点头,“韩仪一定和你谈起过我。”   “韩将军,你有没有见到韩仪?”她本能地将眼前这个男人当做安定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韩仪呢?”   韩泷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别急,韩仪不会有事的,只是现在她的身份敏感,今后恐怕没法跟你见面了。你现在先好好休息一下,之后我会跟你详谈。”   或许是眼前之人特殊的身份,听了这话阿絮按下还在狂跳的心脏,却还是有些担忧:“为什么我们没法见面了?”难道连一次让人安下心来的见面都不能有吗?   韩泷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想来你也没法安心休息了,那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吧,是关于韩仪洗除罪名的事情。”   “你知道韩仪被指控成叛国罪的原因吗?”   阿絮坚决地道:“韩仪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我知道。”韩泷淡淡道,“但是我们相信没有用,现在唯一能证明韩仪无罪的只有舰艇上的监控和数据。”   “可是舰艇上的监控不是被毁了吗……”阿絮睁大眼睛,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离奇而疯狂,可韩泷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没有想错。   “一场战争中的记录者并不只有我们,只要拿到对方的数据,一切都好办了。”韩泷低声道,“如果韩仪和我们相信的一样,只是遵照指令离开,一切都好办了。”   “那、那我们要怎么去拿对方的监控和数据?”   阿絮感觉到韩泷毫无掩饰的目光直棱棱落在自己身上,说出的话更让她摸不着头脑:“这就要靠你了。”   “靠我?”   “想要拿到对方的数据,只有交战,然后打败他们。但是现在军部被佘家影响,大部分人倾向于停战休整,那些人希望把时间拖长,拖到这些数据消失在庞大的数据流中,或者,拖到韩仪消失。”   “但是女王的态度会影响民众和一部分军部将领的态度,上一任女王病中垂死,现在的女王继承人只是个‘残次品’,而作为正统的下一任女王,”他目光灼灼地看盯着阿絮,“你将拥有保护这个国家的义务,也将有决定历史的权利。”   “无论是从韩仪的角度还是从人民的角度来说,这都是一场不可避免要打下去的战争,胡狼星人不可能等我们休整到最佳状态再来攻击,越是拖延这场战争越是胶着。你不是也有很深的体会吗?要不是联邦内部的相互倾轧、算计,怎么可能会到今天这种局面?老女王不也常常这么告诉你吗?”   阿絮心中咯噔一声,如坠冰窟。   韩泷这番话把她在王宫里的位置说得一清二楚,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自以为的“隐形”其实早已暴露在众人眼中?   “你一旦回去,对联邦来说就不再是个秘密,你要面对王室的鉴定,然后重新接受教育,被军部控制,跟人民交流,直到你成为联邦真正的女王。”   阿絮抿着苍白的唇摇摇头,低声道:“我们也可以当个普通人,韩仪不是被流放了吗?她的档案销毁了,只要我们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生活也未必会被发现……”   韩泷皱起眉来,冷下声道:“韩仪还没被定罪,她的档案自然也没有被销毁,你想的安乐生活或许并不容易。”   阿絮不可置信:“如果她还没被定罪,为什么就把她流放到‘牢笼’?”   韩泷顿了一下道:“这是为了安抚佘家那派,他们咬死了韩仪,如果不把韩仪放到一个让他们安心的地方,我们没有机会为她找证据。而放在监牢里,韩仪身份曝光的可能性越大,到时候一个‘叛国罪’就真正逃不掉了。”   阿絮仍是无法接受,她想不通韩泷为什么要让韩仪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官场上的倾轧竟然可以这样无所不用其极,更不明白在这个自诩规则秩序至上的国家里规则和公道又在哪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肩负一个国家的命运,哪怕从她得知自己的身份开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与这个国家更深切的关系。   她自小作为一个平凡的联邦公民长大,对联邦的忠诚、热爱,履行自己的义务,拥有联邦赋予的权利,哪怕为了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她也从未有过犹疑。但是,现在竟然突然让她成为这个国家的象征?成为民众的寄托?成为背负着阴谋争斗的决策者?   她从来没想过。   她从来只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突然有一天告诉她,你手握生杀大权站在权力之巅,她能感受到的除了茫然无措还有那份远高于自身能力的责任施加的强压。而这些,她承受不了,也不想要。   “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别的办法,既然您可以把我们救出来,那也不必一定要洗清罪名……”她惶然地挣扎。   韩泷问她:“你考虑过韩仪想不想要吗?”   这一句话,让阿絮哑然。   韩泷继续道:“你知道韩仪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进入军校,为什么要拼死留在战场吗?她要一步一步向上爬,直到爬到权利的顶端,直到她能够成为韩家的支撑,她心中有这份责任,你觉得洗清罪名对她不重要吗?你觉得她能毫无芥蒂开开心心跟你一起隐姓埋名吗?你觉得她能毫无遗憾吗?”   他俯下/身来,低声道:“你了解她,她放不下,只要她作为韩家人活着一天,她就放不下。”   阿絮浑身一战,心头刺痛如钢刀刮骨,喉头干涩道:“我一直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总是逼着自己往前走。现在我懂了,可是我想问问您,这样的韩仪,对您来说跟工具有什么区别?”   韩泷脸上一丝变化也无,沉沉道:“至少,她留着我的血。这份责任和执着,是我韩家血脉里流淌的东西,这哪是工具能做到的呢。”   “如果你对她有半分体谅的话,就不会让她继续去走这条艰难的路!”   韩泷眯起眼睛:“可我现在只想问,如果你对她有半分体谅的话,你会不会为她去走你避开的艰难的路?”   chapter 66   “你自认为爱她,又知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韩泷平静道,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韩仪了,即使作为一个女性,她也有着与生俱来对权力的掌控欲,有着比常人更强的责任心和好胜心,这是基因的力量。   “你在对我施压?”阿絮毫不畏惧地回视,“就算我对洗清罪名有帮助,韩仪也不会希望我参与这些事的。”   “人的愿望与现实是可能存在冲突的,现在她的处境是需要你参与这些事,你只看到她的愿望是你远离这一切,不论其他利弊,我只问一点,”韩泷点燃一支烟,“你在韩仪的世界里戏份这么少,她的争斗她的输赢你都不参与,最后你们互相了解的到底有多少?到了你们能说的话越来越少的时候,你们真的能凭借着现在热血上头的感情走下去吗?更别说,你们两个,是永远没办法正大光明站在一起的关系。说的残酷些,你接受女王的身份,哪怕有一天你们分开了,也是利大于弊。”   “过来人的话年轻人听听有好处。”韩泷知道点到为止,站起身来拍拍阿絮的肩,“你们的路还很长,想法也会变,考虑怎么做才能够让自己在任何处境都能全身而退,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韩泷转身离开,阿絮却无法平静下来。   她清楚,韩泷的话是最正确的利弊权衡,他甚至拿感情做砝码为自己的说服增加了重量,可偏偏这样明确而迫切的说服让她更加惶惶。她生怕自己走错了一步。   “韩仪……”阿絮用手臂遮住光线,越发想要见到心里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韩仪这么依赖了?她踉踉跄跄跟上那个人的步伐,却陷在她的可靠里面,变得只会依赖只会索取只会跟随,变得懦弱而胆怯。   成絮,应该是一个温和而不软弱的人,而不该是一个毫无决断的人。如果永远只享受着韩仪的庇护,那韩仪累的时候怎么给她依靠?   阿絮对自己笑了笑,她在乎的人不多,就让她为那些在乎的人再前进几步吧。   韩仪被密度极大的泥沼牢牢地裹成一个茧,慢慢收缩的泥茧挤压着她身上的伤口,大量流失的血液渐渐渗出衣服,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渐渐地泥沼停止了收缩和移动,韩仪挣扎了几下,原本难缠的泥沼就这么被她挣开了,她手脚发软地从泥沼里跌出来,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肢才有了知觉,她挪动自己的手臂向四周摸索,想要找个东西来支撑,区别于泥土的坚硬触感从指间传来,韩仪向上摸去,竟然是个手掌!   她沿着掌骨一路划上去,这副骨骸想来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上面的腐肉都被消化殆尽,骨架也几乎散掉。韩仪在黑暗中捡起一根骨头,对那骸骨默道,抱歉,我现在走不动路了,暂且借你骨头一用,多谢多谢。   道了歉转身一走,又踢到一副尸骸。   “……”   韩仪一开始还怀着对死者的半分敬畏努力避开那些尸骸,在不断踢到碎骨残躯后也有些麻木了,只是一路摸索走去,那些尸骨也就越完整,有些不小心摸到时还能感觉到粘连在骨头上的皮肉。   最终韩仪还是走到了尽头,长长的通道后面竟然没有门,仅仅是坚硬的岩壁。她将精神力实化,数千把匕首插入岩壁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一股失望涌上心头来,难道她要跟这些尸体一样死在这里?   韩仪瘫坐在地上,多亏了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自愈能力,她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止血了,可失血过量让她体温下降,有些发冷,背后的灼伤阵阵发疼。她抱住自己,脑中思绪纷乱。   阿絮会在哪里?到底是什么人把她劫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有预谋的劫持,那意味着阿絮暂时应该没事……   她实在太累了,侧着身子就挨上石壁,没想到石块簌簌打开,外面的亮光照上她的脸。   韩仪看看自己的肩,衣服上大片漫开的血渍还未干涸,尤为显眼。难道血液对这个泥沼有特殊作用?   精神细丝分化成无数个探子往外面扩散,没有找到任何生命迹象,排除了危险,韩仪探出头去,没想到这一眼就让她愣住了。   石壁下面就是尸山,那些尸体赤身裸体有男有女,软趴趴的叠加在一起,仿佛工厂中生产出来的废弃玩具,被集中到这里销毁。   可最让韩仪眼前发黑的是,这些“人”全都长着一张面孔,男性女性,长发短发,一眼望去,是一样的脸型五官。   她缓缓扭头望向自己来的通道,外面的亮光仅仅能延伸到几具尸体的腿部,韩仪抖着手拖过一具身体,亮光慢慢照上那张部分腐化的脸,从熟悉的部分还能勉强辨认出来,跟下面那些完整的身体,是有着同一张脸的。   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不回帝星吗?”   阿絮坐在驾驶舱里看着眼前繁复的星图,有些惴惴不安。   “你不能是我带回去,”韩泷对她笑笑,“你只能是被佘家的人找到的。”   阿絮看着他,问道:“你早就计划好了对吗?”   韩泷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翘起嘴角轻笑一声:“真像。”   “什么?”阿絮不解地看着他,可韩泷不再作答,拿过一个终端递给她,“我把你送到那里之后大约两天左右就会有人来找你,到时候别反抗,跟着他们走就行。”   阿絮接过终端,想了想道:“跟他们回去之后,我要做些什么?”   “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直到你继位为止。你回到帝星之后,应该会有一个记忆探知的检查,从你去往‘牢笼’一直到现在的记忆都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你要知道怎么隐藏。”韩泷道,“成铭奚给你注射了十多年的药剂,你身体里应该还有药物残留,只要有那些药剂的干扰加上你自己的精神排异,检查是做不下去的。”   阿絮抚上自己右颊,脸上可怖的疤痕早已消退,她在跟别人说话时却还是习惯性地偏头,本来以为这伤疤只是一个天定的不幸,却没想到竟然是另一种人生的标识。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何止一星半点,如今还得依靠它的残余才能在另一条路上踉跄而去。   一切都如同韩泷计划好的那样,阿絮被发现、被带回,顺利得她甚至怀疑有诈。   但是回到帝星后,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这么急着把她带回来了。   老女王快死了。   曾经华服锦衣风光无限的女王在短短时间内迅速颓败成了气若游丝的老妪,一头银丝从病床上垂落下来,即便整齐却也掩盖不了其中的颓势。阳光里那双浑浊的眼睛时不时转动一下,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记忆中的高高在上和现实里的软弱无力让人越发强烈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和垂垂老矣的哀戚,那老人褪下了权势与地位的华丽外衣,也不过剩下一个将要腐朽的躯壳。   即便她们之间并没有培养出什么感情,也见惯了生死,阿絮仍是对这个病床上的老人生出些怜悯,或许是血缘作祟或者是看到了自己的将来,阿絮上前去拉住老人的手。   那枯朽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女王迟缓地转动着眼珠向她望过来。   “我回来啦,”阿絮看着年迈的女王微微一笑,“您放心吧。”   她能猜到这个年迈的老妇人在想什么,或许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或许是前方胶着的战事,抑或是如何安抚民心。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一个好祖母,却很确定,她是一个好女王。   没想到女王看着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混浊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嘴唇抽搐般抖动起来。   阿絮惊讶地看着浑身都颤抖起来的老人,匆匆摁下急救铃时听到女王气息微弱的喘息:“别,别做他们的刀……走吧,走吧……”   阿絮还没来得及反应女王就被门外的医生们推走了,她没想到这是她和“外祖母”的最后一次见面,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只有女王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饱含无奈、宠溺、期盼、不舍,在她的心沉沉坠了下去,甚至让她怀疑,那一眼,真的是给她的吗?即便在午夜梦回时,那让人心头发沉的目光还是会让她惊醒过来。   “殿下,怎么了?”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房间立刻亮了起来,阿絮眯起眼睛看向来人,自从她的身份被核实之后,王宫的保护措施就加强了许多,因为韩仪的事情韩泷处处受制,佘赛也趁机接管了王宫的保卫,在临近继承的时候更是堂而皇之地住到了她房间的外面。   “没什么。”阿絮看着他,“我只是不习惯有人睡在我房门外,而且,还是个男性。这让我睡不好觉。”   佘赛挑眉道:“这是必要的安保措施,殿下。”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再说您总要习惯一个男性睡在您旁边,距离可比现在近得多,现在暂时熟悉熟悉不好吗?”   阿絮在被单下握紧了拳头,只听佘赛又道:“对了我忘了,如果那个男性是韩家人的话想必您会熟悉得快一点。”说完他含笑弯腰躬身,退了下去。   出了门的佘赛招来一个人,交代道:“去把韩晨均借来,就跟韩将军说,我们人手不够,想请晨均来帮个忙。”   洛骁在旁边懒洋洋瞥了他一眼:“你又打什么主意?”   佘赛不答反问:“你觉得,韩泷有没有办法救出韩仪?”   “不可能吧,当初出事的时候我看他的脸色都变了,要是真有什么法子,怎么还会把韩仪放到‘牢笼’里去。”   “如果韩仪没希望了,那韩家可以指望的人只剩下一个韩晨均。”佘赛轻笑了一声,“虽然这是个成不了气候的,但也好过一个偌大的家族就这么倒了。换做你是韩泷,除了再造一个‘私生子’来,有没有可能想靠着韩晨均发展?”   “我就是要看看,他会不会让韩晨均跟里面那位打好关系,我也好知道他有没有后手。”   洛骁挑眉看他,半晌才道:“我发现你越来越有你爷爷的感觉了,什么东西都要试一试。哎,你要往上走里面那位可不能少,你就这么放心让她跟别的男人混在一起?”   佘赛嗤笑:“她敢吗?女王的名节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再说,如果她能换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岂不是更好?”   “也只有你这么无法无天,那可是女王啊。”   佘赛冷冷一笑。   女王又算什么,不过一件工具罢了,我不在乎被多少人用过,只要到我手上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就可以了。他要像先人那样,控制着王室,手握权力,站到万万人之巅!   内室里,阿絮看着窗外倾洒进来的月色,对着在心中勾画的人默道:今天月色很好,只是又做梦了,我很快就继承王位了,你等我。   chapter 67   阿絮不知道军部是如何向民众解释更换女王这件事的,但是他们应该处理的很好,因为没经过什么风浪,继承大典很快要开始了,这也让她明白军部的势力在联邦内到底有多强,强得甚至让她害怕。   一个势力,仅仅是控制着政治、经济还不够,往往要依靠人民的共同意识才能得到长久的支持,可是当它所作出的解释这样轻易就被大家接受的时候,阿絮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当初她没站到这个位置上,她安心地停留在一个被控制者的角色,顺从着社会给予她的责任与命运,可是现在她亲眼看到这些人如何互相欺骗、算计、谋划,越发对联邦的命运产生疑问。   到底现在的联邦,是什么样的状态?   她想要去了解,才发现就连王宫里也没有关于别的星球社会的详细资料,就连离他们最近的胡狼星,也没有一份系统的社会分析资料,有的只是种族特点分析、环境特征分析等等散本。无从比较,也就无从定位。   到底是谁让联邦这样运行下去的?为什么没人质疑当权者的强权?   阿絮捧着书突然有些哑然,自己也是走上了这样一个位置之后才会考虑这些事情的,她质疑强权,就是质疑自己,质疑整个联邦的根基。她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精神强权固然可怕,但是精神信仰的崩塌同样足以覆地翻天。   可是就任凭无理的社会规则牢牢框束一代又一代人?   “您越来越有女王的样子了。”   晓续的声音在阿絮身后响起,阿絮转过身看到晓续朝她眨了眨眼,语气怀念:“以前老女王也常常站在这些书架前沉思,她一呆就是一天,每次出来都愁容满面,我就没看到她开心过。”   阿絮对这个女孩儿感情着实复杂,她顶替自己拴在王宫里这么多年,骗过自己帮过自己,被自己骗过,又被自己顶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晓续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朝她笑笑:“没关系,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是女王,您不必介意。一个人,很早就清楚了自己的命运就会有足够的时间来平静接受,而不会像被现实沉痛打击的人一样疯掉。至少我还有自己的规划和命运,今后的人生还长着呢。”   阿絮看着她笑了:“你能这样想,很让我……惊讶。你是一个很让人敬佩的人。”   晓续弯腰道:“哪里,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作为一个女王来说,这样的赞誉可不能轻易从您嘴里说出来啊。”   阿絮看着她疏离的恭敬,垂下眼睛道:“做一个女王,就要跟人保持这么远的距离吗?”   “是,只有足够的距离才会保护您不受伤、不被干扰、不被阻碍、不被蒙蔽,继承大典之后您就不再是您了,您是一个国家的尊严,希望您能保重自己。”   “那你呢?”   “我会继续服侍您。”晓续的笑容澄澈清明,“我也是为了这件事特地来找您的,想向您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主,但是我应该可以听听你的要求。”   “我想去采买处,那里虽然比较累,但能常常出去,我很想多看看外面。”   阿絮看着晓续退了下去,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高高林立的书架,阳光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到不了门口的阴影里。   她摩挲着书脊,看着门旁挂着的披风,那披风据说是用了一种珍稀动物身上的羽绒制成的,数十人花费五载春秋历经上千道繁杂工序,最后成就独一无二的配得上王室尊位的一件。   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提醒她,她将独自一人,穿着一具华贵躯壳,揣着一副冰冷心肠,走进千山万仞,踏上冰棱雪峰,一生霜剑风刀相伴。   联邦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胡狼星。   “你到底在想什么?”辰朗看着一脸凝重的彭斌,指着屏幕上眉眼秀丽的女人挑眉邪笑,“这该不会也是你的相好吧?”   彭斌闻言脸色一沉,无形的精神压力震荡开来,辰朗靠上他的肩,笑意盈盈道:“别这样嘛,这么久了还是禁不起逗,一说就要恼羞成怒,不看我是小情人的救命恩人,也要顾念一下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谊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说够了没有!”彭斌猛地站起来,铁青着脸喝道。自从得知何兆快要醒来的消息之后,他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焦躁仿佛锁链把他困在其中,一天一天快要将他逼疯。   辰朗拉下脸来哼道:“怎么,现在嫌我烦了?当初让我给小情人儿输血的时候低声下气,现在想过河拆桥?我告诉你彭斌,既然来了胡狼星,你和何兆就别想再回去,你也一样,”他拉过彭斌的衣领,紧盯着人的狼眼中满是占有欲和危险,温热的呼吸喷到对方脸上,一字一顿道,“既然招了我,就别想逃开。”   彭斌愤怒地看着他,额上青筋爆突,辰朗却忽然放开手变回原来的懒散模样:“对了,首领下了命令,要趁过两天联邦继承大典的时候发动猛攻,第一场定在第三缺口,由你开场,寄予厚望哟。”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一个水波流转的媚眼抛了过来,“到时候让联邦看看他们的新女王有多没用,到时候给你庆功。”   彭斌颤抖着站在原地,克制不住地一拳朝墙上砸去,特殊材质的舰身留下一个拳印。平复心情后,他再次看向屏幕上熟悉的样貌,禁不住皱起眉头。   看五官,新任的女王和阿絮的确太像了,但是脸上没有印记又是怎么回事?天下真的会有两个这么相似的人?   在联邦女王继位本是一件极隆重的事情,但由于前线的战事吃紧,也就节俭了许多。   军部会议上,阿絮坐在席首,听着十几位将领对前方战事的争吵。   “为什么第一次的损失这么惨重?”   “那些胡狼星人攻过来时太突然……”   “突然?!你们不是一直实时监控着对方的动向吗?”   “我们监控动向有什么用!我们请求支援的时候你带领的部/队为什么这么晚才到!”   “就是,你们的后续支援没有跟上来,防守这么轻易就被击破,凭什么怪我们这些在前线流血的人?!”   “那怪我们?那个击破缺口的可是高级军校的彭斌!你们高级军校有什么解释?”   “高级军校先是出了个彭斌,又出了个韩仪,战力强是强,却还比不上一个人渣,高级军校都出这类人吗?”   阿絮看着吵成一团的人有些无措,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只要对最终结果保持赞同就好。她记得昨天晚上晓续的叮嘱,但是现在争吵已经慢慢向内部势力的分化纠缠了,这些人就不能在这种时候停止互相算计吗?   “我也是高级军校出来的,”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絮直视那些人,“‘一种米养百种人’,我想各位不需要将战事引向我们的教育,无论是哪所军校都为联邦提供了许多人才,我们在给学校定论前至少应该对那些为国奉献的人才们保持尊敬,大家还是回到战事的问题上吧。”   下面的人想不到阿絮会突然开口,不过她发表的意见只是为了纠正话题,也就没人提出意见,只是佘赛看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   结果一下午的会也没讨论出什么来,阿絮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佘赛适时地问道:“殿下累了,我们就先到这里吧。”   韩泷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宣布散会。   “殿下,晓续有没有向您告知女王的职责?”回程中,佘赛忽然问道。   阿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想说什么:“有。”   “那您可知道您今天在军事会议上的发言实在有损您的身份?”佘赛眯起眼睛,脸上是恭谨而礼貌的笑容,眼神却慑人,“一位高雅的女王对于军事应当保持沉默的尊贵与哀悼,今天看来您现在稍有欠缺,况且军事会议往往一开就是一下午,您身体柔弱,就暂时让在下传达消息吧。”   对方话说得得体,可其中的意味完全是不能反对的命令,阿絮心中憋闷,面上还是应了下来:“好。”   回到王宫里,她窝在书房,又想起那些将领争论时提起的彭斌,想起那天他抱着何兆决然离开的背影,现在他加入胡狼星了吗?或许对他来说,俗世的责任与舆论还没有一个何兆重要,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联邦养育他长大,现在竟然反过来迫害联邦的人民?   阿絮不明白,她和韩仪都是太沉沦于世俗的人,自然不会赞同彭斌的选择。   且不管彭斌,自己回来了这么久,要怎样才能尽快拿到袭击韩仪他们的舰队的监控才是重点,难道真的要等到战争结束?那她与韩仪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阿絮颓丧地趴上书桌,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她也有点想笨笨了……笨笨!   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易子霄的储物盒!如果有了储物盒,那就可以让韩将军偷偷将韩仪带出来了!她的储物盒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易子霄!   只是拿到之后该怎么跟韩将军说呢……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自己想韩仪了就把人“偷/渡”出来什么的,有些尴尬啊。   想念终究还是打败了尴尬,她决定先找到易子霄。   “殿下,怎么了吗?”韩晨均端着茶盘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阿絮面露喜色下意识问道。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他能感觉到女王殿下对自己特别的亲近,对原本不抱什么信心的计划也有了几分期望,更加希望能趁热打铁与殿下熟络起来。   阿絮愣了一下,才站起来接过韩晨均的茶盘,答道:“没什么,谢谢你。”她见韩晨均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又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韩晨均的表现和别人总有些差别,常常不敲门就进了书房,言语之间对她也没有常见的恭敬,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方是韩仪的近亲又能够与自己亲近也没什么不好,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对自己摇摇头,想太多可不好。   “我没什么事,只是怕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韩晨均看阿絮沉默不语,提议道,“您最近一直呆在王宫里想必会有些闷吧,不如和下臣一同到韩将军家里坐坐?”   佘赛肯定不会放行,阿絮翘翘嘴角:“最近功课比较繁重我就不去了,如果韩将军愿意的话,请他多进来看看我吧。”   能说的话已经说完,阿絮看着书房的门合上,长舒一口气,嘴角缓缓放下来。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韩仪啊?   “牢笼”。   四通八达的地下研究室里一片死寂,成铭奚看着眼前浓雾弥漫的场景不由皱起了眉,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研究员惴惴道:“不、不知道,四号试验场内发生大爆炸……”   四号?成铭奚到了这里之后只能在一号试验场里面行动,对其他试验场毫不了解:“四号试验场是做武器的?”   “我、我们也不知道……”   他烦躁地看着这一群带着深度眼镜的懵懂研究员,没好气地骂道:“跟那边的负责人联络,看看是什么问题!我们这边不能受到一点影响不知道吗?!”   “好、好的,好的。”   这群研究员都是些只知道研究的呆子,骂他们都骂得不解痒,成铭奚早就没了跟他们交流的欲望。他转过头来看着培养皿,蓝绿色的溶液中女人长发如青荇,随着水波温柔摇曳,年轻美丽的面容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又仿佛永远地沉醉长眠。   成铭奚看着她,勾起嘴角低喃:“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会怪我吗?你应该也想见见他吧……”那笑容一闪而逝,透出几分奇异地哀苦涩意。   chapter 68   阿絮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易子霄的消息,虽然韩仪跟易子霄的关系不错,但是在军舰全灭事件的调查里压根没易子霄什么事,大概也是因为军部的人不知道易子霄做出来的东西帮着阿絮进了“牢笼”,否则对他的监控一定会比对常之毅他们的强。   自从那次之后,易子霄没有被派往前线,一直留在高军里做军事武器研究,其实就是被放弃了,战斗表现存疑的人军校哪里敢让他们上战场,但是对阿絮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剩下的就只有看着怎么出去了。   前两天韩晨均还来邀请她到韩将军家里做客,本来想趁着这个机会脱身,但是这两天韩晨均不知怎么回事人影都不见,阿絮有些郁闷,佘赛一定不会同意自己出去,就算找了理由出去佘赛安排的安保也一定溜不了。   说曹操曹操到,佘赛突然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阿絮一抬头就是一阵风迎面劈下:“你在干什么?!”   阿絮本身就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现在被磨练得更加波澜不惊,她翻翻佘赛甩下的文件,上面是她前两天向军部提交的《关于女王职权义务的行使与履行报告》,她抬起眼睛问道:“怎么了吗?”   佘赛被她这句话问得怒极反笑,嘲道:“才坐上这个位置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做事了?”   “上任女王因为年迈所以很多事情都交给军部处理,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想为人民做些事情,不好吗?”阿絮装糊涂,“女王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吧?”   佘赛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下:“我们小看你了,殿下既然想要为国家奉献我们怎么会阻止。”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阿絮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反而有些无措,佘赛走到外面便招来人:“看好殿下,这段时间没我的命令别让韩晨均进来。”   看来韩泷确实有扶植韩晨均的想法,佘赛恨得咬牙切齿,又想起那份报告里面的“开往前线”不由冷笑,小姑娘打的主意他还不知道吗,不过是想借前线督战的名义逃避军部对婚事的筹备。她也不动脑子想想,军部怎么可能让女王上战场。   然而让佘赛没想到的是,这份报告很快便传到了媒体上,在整个联邦引起轩然大波。   自从这份报告在军部出现,支持女王前往战场的人和不支持的人本来就各占一半,现在捅到民众面前,反对派的压力骤然加剧。   联邦也不是没有过女王前往战场督战的先例,实际上女王并不会前往最前线,起到的作用更偏向于鼓舞士气,但是在战争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女王的亲身范例毫无疑问是对民众的一记强心针。   阿絮作为女王的身份本来就遭到质疑,在联邦史上女王被赋予的“神权”都是因为她们对联邦的保护作用,之前说联邦乱是因为沧海遗珠,那么这颗“遗珠”必须要显露出自己的作用才让人信服。   更何况,这还是女王亲自请命。   在两方势力僵持了三个月、前方战事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反对派最终还是退让了。   韩泷站在阿絮身边看着开拔的士兵,沉声道:“既然上了战场就要保全好自己,佘赛和我都是要留在这里的人,邹毅淳跟在你身边,虽然他是佘派的人,但是没其他人那么多心眼,打仗的头脑还是很好的,你可以放心。”   “其实,你不必要上前线,这场战争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你不知道那是那艘舰队,甚至不知道监控还在不在。”   “可是我会比较安心。”阿絮看着他,她留在这里只是做一个被监视的傀儡,连想要走出王宫找人都没有办法,可是在战场上她会觉得自己离韩仪回来的目标会更近一点。她不适合当一个位高权重的皮囊,只能尽力维持着听话的表象,她怕有一天所有的心思暴露在众人眼皮下,一切前功尽弃。   报告的泄露还是她精心筹划良久的结果,只是一份报告的流通就这么难,遑论在这种情况下坚持等一个渺茫的结果。   军队开拔,一艘艘战舰驶往天际,阿絮坐在驾驶座上往舷窗外看去,越来越小的城市渐渐模糊,她不由想象,当初韩仪离开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这一副景象?是不是怀着同样忐忑不安的心情?是不是知道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而觉得惆怅又充满力量?   星海辽阔,不是她的征程,是她的归途。   这艘舰船是上任女王出征时留下来的,也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但是经过外壳材料的重新整合和设备更新后竟然和现在的普通战舰没有什么区别,阿絮有些感叹,上一任女王真是高瞻远瞩。   可能是因为军舰上没有女人,那些士兵都不知道怎么对阿絮才好,邹毅淳也没告诉她需要做什么,于是阿絮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她知道那些士兵是有些看不起女人的,但因为她女王的身份又有些敬畏,而邹毅淳论年龄是长辈,论军事是前辈,论官衔是平级,所以毫不掩饰自己对阿絮“累赘”身份的不屑。   女人又怎么样呢?难道一个人的性别就决定了她的缺陷吗?他们说女人天生体弱,太过感情用事,不适合战争,可是就不允许有特例吗?一个群体被这样轻易地定下特点,再被扩大影响,于是在某些事情上那些出色的女性竞争者就被轻易抹杀掉。如果不是这样,韩仪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阿絮这么胡乱想着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在空间站上面了。接下来的几天,她见了不少舰队的大小将领,拿着专人写好的演讲稿鼓舞士气,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段时间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有效果,前方竟然传来胜利的消息。   这是大战以来联邦第一次击退对方攻击的大规模对抗战,消息一出来整个联邦都沸腾了,连这舰队上的士兵看着阿絮的眼神都有些神。   阿絮对军事上的事情不太懂,邹毅淳也完全没有要她加入作战计划的意思,她就安安心心地在那做“胜利的号角”。   一晃半年过去了,前方的战事再次进入胶着状态,后方让女王回去的呼声也越来越大,阿絮心焦不已,却也没法阻止邹毅淳下了送她回去的决定。   只是这次回去路上却出了事情,十二艘护航舰被突然出现的虫洞冲散只剩下五艘,竟然还在舰队里发现了入侵者!   “那是什么人?”   邹毅淳一脸凝重:“不知道,对方的精神力信号太杂乱了,我们没法确认他的位置、人数,但是能肯定对方已经混到这五艘舰船上了。”他恨恨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控制器,他还首次尝到被老鼠捉弄的滋味,明明在眼皮底下却找不出来,这种挫败憋屈的很,“我们不能把对方带入安全区,只能先停在这里,把他们找出来才行。”   说罢他看了一眼阿絮,“殿下这几天不要出门,出门要跟我汇报。”口气专横霸道,也不等阿絮发表什么意见便离开了。   门口发出“嘀——”的一声响,阿絮才反应过来,他们把她给锁起来了!   她气得恶狠狠瞪了监视器一眼,却也无计可施。   会是什么人呢?是胡狼星的人还是星际海盗?她听说很多星际海盗都喜欢来往战场发战争财,但是应该不会这么不长眼地闯进来吧?   想着想着,浴室里忽然传来一声脆响,阿絮吓了一跳,缓缓站起身来警惕地看向厕所。   浴室里传来些窸窣声响,阿絮看了一眼监视器——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监视器探不到的地方,心想自己还是通知邹毅淳一声吧。   “别动。”   一个喑哑的声音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阿絮感觉到一个尖利的东西拦在自己脖子上,那东西薄如刀刃,紧贴着皮肤,只要在进去一点就是血溅三尺的场面。   “到浴室来。快点!”那个声音在催促。“别表现出你被挟持的样子。”   阿絮紧张地看了一眼监视器,期望有谁能发现这里的异常,僵直着身体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趴着一个湿漉漉的人,及腰的长发黏在地上,露出的皮肤上还冒着热气。她看了看被拆掉的地方,那是军舰上交换气体的通道。   等到阿絮走近了些,浴室灯忽然灭掉,那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捂住阿絮口鼻,尖利的匕首顶上她的喉咙,阿絮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那人牢牢钳制着她的双手嘶哑轻笑道:“真少见,军/队里还有女人。”   那嗓音嘶哑粗粝,简直不像人发出的声音,反而像某种野兽的嘶叫。那人手上一股腐臭味道朝阿絮鼻尖嘴里涌去,令人作呕,只是阿絮囿于武器的威胁和对方有力的钳制,没法躲开。   “你是谁?”那人哑着嗓子道,“十二艘护航舰,母舰中的腹地,没点本事还真过不来。”阿絮指指他的手,示意自己没法说话。   “我问你答就行,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听到了吗?”   阿絮点头。   “这是回帝星的舰队吗?”   点头。   “带队的是邹毅淳?”   点头。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邹毅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殿下,您方便吗?”   阿絮听到身后的人冷哼一声,架在喉头的匕首勒进肉中,上面的手却慢慢放开了,阿絮皱着眉头应道:“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话时感觉身后人剧烈抖了一下,抵着自己的匕首慢慢松了些。   邹毅淳在外面皱眉:“最近舰艇里不安全,我想请您暂时把休息室移到指挥室里。”   阿絮有些诧异,嘴上还是答应道:“好,我等一会儿过去。”   等脚步离开之后她脖子上的匕首也撤了下去。   她正提着心提防后边的人又要做些什么的时候,那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湿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吐出颤抖的声音:“阿絮……”   那声音好似叹息,好似哽咽,把两个人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阿絮。”   湿热的水珠从阿絮后颈处一颗颗滚落下来,韩仪哭了。   chapter 69   阿絮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滚烫的泪水从她肩头一路灼烧而过,等她摸索着去找灯的开关时,身体连挪动都困难。   她正在墙上摸索着开关,背后的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嘶哑道:“别开。”   阿絮在黑暗中拼命睁大眼睛,她握住那只颤抖的手,抖着唇笑了笑,轻声问:“为什么呢?我想看看你,我很久没见你了。”她说着说着,喉头就哽住了。   韩仪抱着她,仿佛疲倦了似的,贴着她后颈的皮肤:“别看。”   她曾经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样子,只一眼,就明白了那些海盗看到她时的惊惧从何而来。镜子里照出的不像人,倒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面目狰狞,溃烂丑陋。她是怪物,现在终于撕去了人的皮囊,回归原本的面目。   阿絮声音轻得很,哄小孩睡觉一般柔软:“可是你受伤了,我们处理一下好不好?你听话,我得先去把那些人应付过去对不对?”   韩仪猛地放开了她,身体相拥的温暖瞬间散去,阿絮听到韩仪语调冰冷地说:“你去吧,我们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做。”   话毕,韩仪手上伸出数条触手,攀住气体管道就要离开,阿絮一把将人抱住——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却被对方的匕首再次抵住脖颈。   “放手。”韩仪的嘴唇贴在阿絮耳旁仿佛情人絮语,吐出的两个字却冷硬无比。她已经发狂,脑中汹涌的仇恨席卷所有神经,她甚至想要掐死眼前这个抱着自己的人。   她脑中充斥着怀疑,她才想起满是疑点的状况,阿絮为什么会跟邹毅淳在一起?她的身份是女王?这一刻,她们之间分离的时间都变成了怀疑的迷雾,让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韩泷,愈想愈愤怒。   这些人都一样的虚伪!一个个以自己最亲近的身份来获得她的感情,来欺骗她!利用她!她被这些人设计着一步一步踏进陷阱,任由他们吸血食髓!直到她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直到她傻傻地成为一堆被丢弃的废铜烂铁!   “你不放手,我就扎进去。”   匕首扎进皮肤,浓浓的铁锈味溢满鼻端,阿絮却死死抱住她,固执地挤出话来:“我、不、放。”   凶器的冰凉随着血液流入心脏,快要把一颗心脏冻得死掉,她只能依靠不停地说话来确认自己的生存:“我不放,我死也不放,你是我的,我不让你走你就哪儿也去不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多想你?我想你在哪里,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好好照顾,有没有想我……你有没有想我?”   她乞求一般问着韩仪,“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像我想你这样深切地想你,只要想到这个人,呼吸都快要停掉?会不会在夜里一遍一遍想象两个人再次见面的场景,想得一下傻笑一下流泪?   韩仪被她问得停了下来,狮子般狂暴的思绪一下就成了条汨汨的河,她抚上阿絮的脸,低低道:“没想过。”   她是真的没想过,她在这些日子里只有仇恨,她不会再去想草长莺飞雨露阳光,她怕想到这些,越想到这些她就越深切地感受到失去这些的痛苦。而阿絮,她没想过。从那里出来后,她再也没想过见到阿絮。   偏偏命运把她捉弄得可怜,硬生生血淋淋地提醒她最痛苦的失去。她失去了脸,失去了身份,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只留下一个苟延残喘的燃烧着怒火的躯壳,最后连一份美好的回忆也将不保——她将失去阿絮,一无所有。   阿絮愣住了,她看向韩仪认真的目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光,与她在梦中看到的毫无二致,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下一句话狠狠扎上她心口。   “阿絮,忘了我吧,就当做从来没有我这个人。”   你遇上的这个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这一刻,阿絮终于爆发。   她揪住韩仪的衣服,凄声逼问眼前这个人:“韩仪!韩仪!你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她痛得受不了,只能绝望而狠命地质问,“你为什么不痛快一点?!为什么总要这样折磨我!等也是你说,离开也是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是不是看到我被你这样摆弄觉得很开心?你有苦衷你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你有没有想要跟我一起分担?!你有没有想跟我一起努力走下去!你有没有问过我的苦衷!你有没有问我想不想放弃?!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等着你的垂青!我就是个傻子!”   心里积压已久的郁结随着眼泪簌簌而落,她吼得全身颤抖,再也承受不住这个人给自己的伤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堵住心口上奔涌的血。   阿絮这时真是恨极了,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喜欢上这个人,恨自己之前着魔一般的想要跟这个人厮守,恨自己的身份,恨韩仪的身份,恨直到现在自己还会有奢求!   韩仪也恨。   她恨韩泷,恨命运的捉弄,恨自己的出现自己的身份,她恨自己过去生为工具却偏要有意识,她恨自己未来渺茫不知何去何从,她恨求而不得却无可奈何的命。   这两个人,分明心中都渴望着对方,却被推得越发遥远。   韩仪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没法痛快地跟阿絮说不爱,她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可她更没法果决地说把所有真心话都说出来,因为这一切荒诞得就像个笑话!她已经自私地绑住阿絮这么久,怎么得寸进尺心安理得地要求阿絮陪着自己这个不知道哪天就会化为埃土的人?她要怎么狠心,才能告诉这个人,我们在一起,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突然抛下你离开?她的一辈子有阿絮陪着,那阿絮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呢?   “殿下,您在吗?”外面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峙,阿絮有些发懵,下意识握紧韩仪的手,外面人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只要那扇门一打开她们就会暴露。   “我在。”阿絮稳住声音,“我不是说一会儿就过去吗?”   “我是来告诉您这件事的,潜入舰艇的歹徒已经被击杀,经过摸排后已经确定安全,您可以安心地带在房间里了,但是请您注意安保警报会随时启动。”   “好的。”   韩仪沉下脸来,她带来的两个星际海/盗身手都很不错,可那两人被击杀的时间比她想象得要快,看来她没时间找到备用逃生艇了。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阿絮脾气本就软和,此时更像个被扎了气的球,她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去帝星。”   “这艘舰艇也是回帝星的,除了我这里舰艇上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你暂且委屈一下吧。到了帝星,你要走要留,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了。”   韩仪看着阿絮扶着墙壁走了出去,知道她是真的伤心想要放弃了。   阿絮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肿胀干涩的眼睛盯着舷窗外的辽阔星海,那些终日旋转不知疲倦的星星安然地折射着斑斓光彩,隐匿了一切纷乱,仿佛这静谧与安详绵延亿万年从未改变,也将一直延续下去。   她知道,厕所里的人没睡,那人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是静静地蜷缩在黑暗里,不肯让她靠近。那人身上有伤,不知道伤到哪里。她的脸上有伤吧?不然为什么不让我看?   液体安静地晕进枕头里,阿絮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这么爱哭,她以为经历这么多事一颗心早就变得刀枪不入,原来都是错觉。   这个混账!   chapter 70   阿絮把面包放在门前,四天来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见过一次面。但是她知道,韩仪一直呆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她回到床边捧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明天舰艇就要降落了,韩仪会离开吗?她要去哪儿?那自己呢?   她忽然有些惶惑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有的生活都是为了“救出韩仪”展开的,如果韩仪不需要她了,她该如何自处?   韩仪坐在光亮照不进来的小小一隅里,望着镜子里投影出来的单薄身影,阿絮离开前没有把灯打开,韩仪知道她在等自己出去。   可是怎么能出去?她怕自己再被动摇。   她是一定要走的,这副身躯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她要灭杀利用她的人,然后尘土各归,安安心心地离开。如果让阿絮知道所有事情,那才是残忍。   她要她记得她但不要一直爱她,只有美好的回忆和困惑的分离才应该是她们俩最好的结局。   韩仪捏着面包,在塑纸上留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忽然飞艇猛地震动了一下,报警器尖锐的鸣叫响彻房间,韩仪摸出匕首,那把匕首刀尖外凸,刀弧被设计得较长,刀刃上反射着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悄无声息地贴到墙上,身体如蛇一般柔韧地弯起,一点点黏在墙上爬上了舱顶。   警报声响起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絮瞟了一眼厕所里面,邹毅淳已经打开了门,皱眉朝阿絮道:“殿下,请您跟我来。”   “这是怎么回事?”阿絮不动,她尽力保持着一个女王该有的样子,漆黑的眼珠盯着对方,“短短几天内警报就响了两次,我把自己的安全和全联邦民众的希望委托给您,可显然您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能干,将军,我想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邹毅淳显然也很懊恼:“殿下,是我们的过错,我们被胡狼星的飞艇袭击了。”   “怎么回事?这是我们的领域,胡狼星的人是从哪里突围进来的?”   “他们没有突围,我想是对方有人混进来了。”   “将军,如果我们的防线可以这么轻易地被一个人越过,那么被整支胡狼星的军队越过也不是没可能,请您说实话吧。”   飞艇内的警报尖锐而焦躁,阿絮此刻心中更是充满了对邹毅淳的怀疑和对现状的焦虑。   邹毅淳沉默了一下,向阿絮低下头:“抱歉殿下,是我们的疏忽。”   “但是现在对方只有一队人,其他护卫舰在跟他周旋,我们必须趁此机会冲出去。”   阿絮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平时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将军,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对方一队人就把我们整个护卫舰都给拖住了?还逼得我们必须要逃跑?!邹将军,你觉得我没有基本的智商?”   说话间飞艇收到了攻击猛地摇晃了一下,阿絮沉下脸来:“我要去驾驶室。”   “抱歉,殿下,你不能。”邹毅淳说完在阿絮颈边猛劈下去,阿絮顿时软了身体。   邹毅淳抱住女孩儿软倒的身体,在亲卫们请示的目光中沉声道:“把她带到救生舱去,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让她出事。”   舷窗外,数十架个人机甲跟飞艇纠缠在一起,激烈的炮火划破黑暗,炸出绚烂的光芒,宇宙中的真空却阻碍了声音的传递,仿佛一场默剧。   那些机甲动作灵活,配合默契,在炮火中敏捷闪避,还不时攻击飞艇弱处,竟然将飞艇辖制住了。   “报告将军,我们的控制系统被入侵了……对方已更改密钥,我方正在破解!”   邹毅淳恼怒地看着屏幕上那群挑衅的机甲,沉声冲着通讯员道:“调到对外频道,我要跟他们进行通话!”   “什么?”通讯员愣住了。   “快点!”邹毅淳暴喝。   “是。”   机甲的对外频道上传来通讯请求,彭斌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绿字,笑容冷酷:“挂断。”   “报、报告将军,对方切断了通讯……”   邹毅淳的表情勃然变色,指挥室冰冷的光打在他凝固僵硬的面颊上,仿佛浇上了铁水。良久,他咬牙扯出一个笑容:“打开监控和数据记录,全员迎战。”   “给指挥部发一条消息,”邹毅淳交代道,“就说,我们没有盟友,只有祖国。”   男人说罢转身大步离开,他一生经历过的大小战役数不胜数,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绝境,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这一刻他才忽然醒悟,是他错了,竟然想要借用外力去破坏联邦,是他鬼迷心窍了,才落得阴沟里翻船的下场。   他更没想到的是,佘家竟然连飞艇的密钥都给了他们,竟然连自己都是他们的弃子。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那个小丫头送出去,不管怎么样,这还是正经“女王”。   邹毅淳不肯离开,却为阿絮留下四个亲兵,小小的救生舱里挤进五个人着实拥挤不堪,那四人将昏睡过去的阿絮放入副驾驶位,两人留在里面开启装置,两人到外边检查各处紧要零件设备。   “启动完成,你们快进来吧。”   舱门关上,救生舱飞离母体,在宇宙中渐渐隐去踪影。   忽然“嘭——”的一声重响,把驾驶座上的两人吓了一跳,方才出去检查设备的两人被重重甩在他们面前,在地上低低呻/吟。   两人白着脸望向走进来的女人——那一身破布勉强遮住的躯体轮廓表明了来者的性别,一股冰凉滑腻的感觉在后背游走,那人声音嘶哑如恶魔:“奉劝你们别乱动,否则神经系统被摧毁可别怪我。”   脊椎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两个士兵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知道这是对方的精神细丝入侵自己体内的征兆,那汹涌而来的庞大精神力让自己不得不臣服。   “好好做你们的事,才保得住你们的命。”   那人瞥了他们一眼,这一眼仿佛淬了毒,让人心头寒意阵阵。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在无人求救的空茫宇宙中,这人悄无声息地降临、控制,面容伤疤纵横,连片肿胀,狰狞可怖如地狱业火里的恶魔孽畜。   “救生舱大约什么时候能到帝星?”   听到那人的问话,士兵抖了抖,连忙答道:“原来的路线不能用了,救生艇的制动系统不太好,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回去。”   女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到女王身上,几个士兵立时紧张起来。   “你想干什么?”   韩仪俯下/身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把人抱了起来,她伸出去的精神细丝牢牢扣住四个士兵的骨锥,逼得那想要上前抢人的士兵冷汗直下动弹不得。   “我不会伤害她,但我可不保证不会伤害你们。”韩仪警告,“你们最好别管我的事,否则你们可不一定能把人送回帝星。”   四人面面相觑,终是屈辱地退了回去。   韩仪将人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得仿佛搂着一缕风、捧着一合水,怕惊动这难得的满足与安然。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想抱抱她,或者让她抱抱自己,直到真的碰到对方的这一刻,所有喧嚣都平息,所有流离都安定。   她轻轻揉着阿絮额角,这人容易头疼,刚才邹毅淳下了这么狠的手,醒过来怕是要难受。   前面时刻注意着这边状况的四人困惑地看着这充满柔情的一幕,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她跟我们女王认识?这动作怎么有些暧昧?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下一刻便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恶女低下头去,吻住了女王!   虽说那些在星海中流浪作恶的海盗们生活肆意、作风不端是出了名的,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去亲另一个女人。   或许是冲击太大,几人竟都未出声阻止。   “嘀嘀嘀——后方探测到未知机甲正在接近——”   警告声打破了舱内微妙的气氛,屏幕上闪现出对方数量与位置,所幸只有一架。   “别管他,全力前进!”韩仪指挥道,“我们肯定跑不过它,只要尽可能进入我方探测范围就有获救的机会。”   “是。”   小小的救生舱里自然而然地分好了工,后面的机甲穷追不舍,猛烈的炮火密集袭来。   韩仪直觉有些不对劲,俗话说穷寇莫追,对方怎么敢仅凭一架机甲就来追逃离的救生舱?他又是怎么注意到这个救生舱的?   “对方请求通讯!”一人看向韩仪。   “接通。”   几波电流的杂音过去,闪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韩仪无比熟悉的脸。   “虽然我知道没作用,但这是例行问话。我知道你们手上有联邦的女王,如果你们把人留下来,我可以放你们走。如果顽抗,那就执行全灭。”   “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救生艇跑不过机甲,再说你们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级别,家里人都等着你们回去。联邦大势已去,何不借着这个机会跟家人另寻乐土?”   “彭斌。”对面的癞疤开口道,“你现在,觉得自己在乐土吗?”   彭斌皱了皱眉,本想将通讯频道关掉,对方下一句话却阻止了他:“何兆醒了么?”   “看来是熟人,”彭斌冷笑一声,“容貌变化比较大,在下认不出来,可以报上名号吗?”他对联邦的人几乎没有好感。   “……”那人说,“我是韩仪。”   “韩仪这个人被流放到‘牢笼’去了,所以比较好冒充吗?”彭斌不耐烦道,“我不管你是谁,拖延时间没有用,我要的是你们最后的决定。”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一枚炮弹正中舱尾,“我们跟对方的距离太近,冷却系统损坏了。”   “如果今天是你带着何兆逃跑,我相信你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对我来说,阿絮也是一样。”   “彭斌,我很好奇,你当初凭着一时愤恨投向胡狼星,经过这些年冷却,你觉得当初做的决定明智吗?胡狼星的人说有救回何兆的方法,现在可把何兆救回来了?——应该没有吧,否则何兆怎么会原谅你叛变自己的祖国?”   “你懂什么?!”   彭斌怒目圆睁,像头被刺激到的狮子,韩仪打断他:“我确实不懂,我不懂怎么会有人为了证明自己当初的一个错误的决定,要赔上一生去做更多的错事,来证明自己做得对。我不懂为什么你可以为了面子,把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拖进深渊。”   “彭斌,你想想何兆,如果他醒过来了,他会怎么看你?不,他应该会很感谢你吧,但是他会怎么看自己?一个什么也没做就被宣布叛国的人?一个终身不得不和自己厌恶的种族一起生活的人?”   “你可以填补他这辈子的悔恨吗?他漏掉了这么多年,时移世易,你能帮他适应?”韩仪叹息道,“彭斌,毁了联邦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想想,胡狼星的人真的能统治这么广袤的地方吗?你也清楚,一个疆域庞大的国家不是依靠对外侵吞发展的,是靠自身。”   彭斌扬手制止韩仪:“你说这些不过是想我能放过你们,不可能。”   “如果你没有动摇的话,那就不会听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了。”韩仪说,“彭斌,我知道你恨军部那些人,但是没必要把联邦毁掉。如果你要报复,介不介意跟我一起联手?”   彭斌明显愣了愣,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道:“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韩仪也笑了一下:“我是真心实意邀请你的。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我无法一一赘述,但你也知道是他们将我流放到‘牢笼’的,要不是我命大,现在怎么可能站在你面前。不过我这个人比你好一些的地方在于,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再说阿絮现在是联邦的女王,却处处被军部辖制,我想铲除军部也有一点私心吧。”   那四个士兵听到这番话,脸色青白。   “你说得我都要动心了,”彭斌说,“但是你作为韩将军的继承人,怎么让我相信你?”   韩仪沉默半晌,才道:“我不是韩家人——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但是我想我能为你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让佘家尝尝当初何兆遭遇的事情。虽说你将来或许也有机会报仇,但是现在希望渺茫的感觉不好受吧?”   彭斌:“……”   “成交。”他答道,“韩仪,我这次放过你,不止是因为你开的条件,也算还了当初你对何兆的照顾。”   “我还以为你会记恨我。”   “你说医院的事?我之后想想,确实不可能是你,但是我真的困惑,那天我见到的那个人,跟你的气息一模一样。”彭斌说,“我真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韩仪不语:“……”   “对了,提醒你,知道为什么胡狼星支持了这么久吗——佘家一派跟这边的高层来往密切。”   说罢,通讯频道断开,银灰色的机甲调头朝着来路回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韩仪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屏幕,忽然开口道:“你们都听到了吧?”   四人霎时浑身冰凉。   “现在要么选择当我的同党,要么只能死在这里了。”韩仪似笑非笑地在四人脸上扫视一圈,“想要保持骨气的话,就马上反抗,要是之后背叛我的话,下场会很惨的。”   四人不敢言语,却在这沉默中表明了自己的屈服。   她是故意的。这几人心知肚明,故意让他们听到这些,逼他们服从她的计划!偏偏女王还在这里,他们反抗不得。   韩仪对这结果还算比较满意,至少这里没有那种宁折不弯的人,真把四个人都弄死了,她可没法一个人把救生艇开回去。   “下场是什么?”   低柔的女声响起,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韩仪身体僵了僵,眉眼间竟然有一丝慌张,她不敢转过身去,只对那四人道:“你们好好照顾这里,我去外面的通道看看。”   “背叛你的话,下场是什么?”   得寸进尺,一只手伸过来,拉住她手臂。   “你为什么会跟来?不放心我?”   chapter 71   韩仪无数次面对人们异样的眼光,那些刺目的诧异、恐惧却不及想象中阿絮一个震惊的表情来得让她难受。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身份、相貌,这世界赋予她的皮囊被一点一点剥去,连她都不知道最后会剩下什么,阿絮又会怎么看她呢?   或许是想要打破这僵持的状况,阿絮拉住她:“我也要到外面去看看。”   其他人一听,大惊失色:“女王,不行。”   “你们专心做好自己的事,这里要听我的。”阿絮难得蛮不讲理以势压人,那四人面露难色却无法反驳。   却没料到说话间,韩仪趁机摆脱了阿絮的手,身形一晃,旋即消失。   阿絮看着空落落的手,余温未散,心却霎时凉了下来。她勉强勾了勾嘴角,道:“罢了,我不去讨人嫌。”   亲卫们都放下心来,却没料到这古怪的女王竟忽然跑了出去,几人大惊,这救生艇里就几寸天地,其余都是些危险地带,万一让女王出事了可怎么得了?!   阿絮也知道自己给那几人添了麻烦,却到底气不过韩仪的态度,一怒之下竟往制动室跑去,那里边都是高速运转的机械,整个房间温度极高,才打开门,热气就逼得人后退三尺。   “你不要命了!”   看到阿絮毫不犹豫地往里冲,韩仪迫不得已现身,把人揽入怀中后狠狠踢上了门。   她真是又怒又气,想要狠狠给阿絮一巴掌,又恨不能杀了自己,只得迁怒赶来的两名亲卫:“给我回去!”   那两人也被吓得不轻,接着被韩仪这么一吼,下意识便转身告退。走开之后,两人才觉不对,可是方才那气氛……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还是默默离开了。   “韩仪……”阿絮赖在她怀里,声音软得不成样子,像把软绵绵的刀,割得韩仪心上钝痛。   她抱着怀里的人,逃不掉的无望忽然将她牢牢捆住,隐忍良久的委屈和气恼克制不住地涌上眼眶,她冷冷道:“你满意了?”   阿絮抱着她,知道自己逼得狠了。心里虽然难受,却早已下定决心要把韩仪心中的毒瘤挖掉,便回道:“不。我还要看着你、留着你、跟着你……”   她想要抬头看看韩仪的表情,脑袋却被死死压在韩仪肩头,一个莫名的念头拨开重重迷雾探出头来,冷冷地盯着她,让她怕得发抖。   “韩仪……”阿絮在禁锢中挣扎起来,拼命想要抬头。她像只被藤蔓缠住了的幼鸟,无力而慌乱地想要挣开。   “阿絮,嘘,别动,听话……”   “韩仪,你放开我,你的脸怎么了?你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   “嘘嘘嘘,宝贝儿,安静,听话……”   一个拼命安抚,一个拼命挣扎,两人都被缚在彼此的困境里。   韩仪也是慌得人都乱了,全然忘了逃开的手段与控制的方法,只是巴巴地脆弱地护着最后一道轻纱似的防线,偏偏轻纱一扯就落了,四目相对,痛觉忽然复苏了一般,每一道迟钝的伤口都隐隐哀嚎起来。   阿絮怔忪地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有一种躺在梦里的不真实感。酸涩的水从口中倒灌进身体里,堵在心口上,堵在嗓子眼,她张了张口,才尝出是泪。   什么都不必说了。   那些懊悔与愤恨,那些自卑与担忧,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触碰那些伤口,眼神疼痛哀婉,喃喃地叫着:“韩仪,韩仪……”   她把脸贴上去,韩仪却偏过了头,紧绷的脖子拉住一个拒绝的线条——这毫无用处,阿絮锲而不舍地追过去,直到唇齿相依才心满意足。   她抱着韩仪缓缓地吻,温柔地亲,半阖的眼睛里倒映着韩仪的脸。她想起两人第一次的吻,那时的她惶恐不安,自卑忐忑,现在两人的心态换过来,却让她更加心疼。   “还痛不痛?”   韩仪拉下她的手:“别碰。”   “我给你看看。”   “没关系了。”   “真的没关系了?那为什么躲着我?”   她不是能纠缠的人,从小的时候开始,因为相貌受到的排挤与恶意嘲笑,她都从没想过去讨回来。其实她是个脸皮非常薄的人,要她这么三番两次地顶着别人的拒绝去纠缠不断,真是拼尽了所有的勇气和羞耻心,也只有韩仪,她才会忍着巨大的羞耻去求一个好的结果。   韩仪看着阿絮清亮的眼睛,心脏抽痛起来,无法挤出一个字。   阿絮又问:“……就算你不相信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也要给我一个机会试试看吧?”   “不是,我没有不信你。”韩仪低声说。   阿絮垂头勾住她的手指,忽然很委屈:“那你为什么抛下我?”   这话如响雷劈醒了韩仪,她闪躲着阿絮的眼神,只道:“阿絮,你听话,忘了我吧。”   阿絮忍着泪问她:“你让我忘了你,为什么又总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结束得这么糊里糊涂,你至少得给我个解释,让我死个明白吧?”   韩仪无端觉得疲惫灰心,自己又能逃避多久呢?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彻底死心,这样一切都干干净净了。   她不愿让阿絮跟着她被她拖累、为她的消失痛苦,觉得那太自私,可想让她记着自己一辈子的想法何尝不是自私?阿絮本就有权做出判断和选择。   她抬起眼来,那目光里藏着沉重的悲哀和释然。   “阿絮,”她说,“我不是韩仪,而且,我快死了。”   阿絮愣愣地看着她。   “你知道‘星云’吧?”韩仪看向舷窗外的星海,“整个联邦不超过五十个人拥有这样的力量,多年前我们和胡狼星打仗的时候,就是借助他们的力量击退了敌人。上一任军部曾经想利用这种力量彻底消灭胡狼星人,可是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很容易因为精神负荷过重崩溃死掉,这样的人又多分布在平民里,训练丧命率太高所以王室拒绝签署继续试验的文件,于是上一任军部就产生了自己制造‘星云能力者’的想法。”   “试验是偷偷进行的,一直一无所获,但是机缘巧合下,实验方拿到了女王的血液样本,竟然制造出‘星云’的类似效果,在其他试验中,发现只有王室的直系亲属才能合成‘星云’基因。”   “军部正发愁,正好出了件事——女王怀孕了,是个平民的孩子。这是违反规定的,本来女王该被废黜,但是军部想要那个孩子。”韩仪没看到阿絮眼中的惊慌,继续说着自己调查来的内容,“女王出了这样的事情对王室的声誉影响很大,王室这边想要瞒住这件事,军部又想要拿那个孩子来进行试验,于是双方达成了协议,等女王生产后军部拿去孩子,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没想到临盆前女王却逃走了,等军部找到她的时候,她难产而死了。于是军部拿了她的遗体去进行试验。”她勾起一个冷笑,“后来因为军部的离心和派系斗争,整个试验工程暂停了。这一任老女王本来早已经退位了,可是为了掩饰这事,王室对外宣称女王病逝,老女王重新出来主持大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韩家拿到了试验工程的所有文件,在‘牢笼’旁边的基地里重新开始实验。韩家想要不止是星云能力者,还必须是可以控制的人。所以他们拿了韩泷的基因做躯壳的基因雏形,跟女王的基因合成之后,造出了无数个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缺陷,做到最好的也不过能活三年。”   韩仪看着自己的手——真难相信这是一个复制人工品,“他们给这一个型号的人取了个代号,叫做‘韩仪’。”   “这些韩仪快到消失的时候就会被替换,而记忆则通过程序连接来进行传递。所以,和你在军校里一起度过那些快乐时光的不是我,跟你在‘牢笼’里一起度过艰难坎坷的也不是我。”我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是恨的,自己努力可笑的一生不过懵懵懂懂充当别人三年的工具,她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无处释放,如果只是将她做工具,为什么要让她有思想有感情?   她看着阿絮,对着那张颤抖的满是泪水的脸,她想笑,不料却流下泪来:“阿絮,我把那个地方都炸了,以后就再也不会有韩仪了。”   “接下来,就是去把这一切的开端毁掉,”她娓娓地说,“我们都不要再有这样的人生了。”   chapter 72   韩仪看阿絮白着脸说不出话来,苦涩一笑:“我本来……不打算跟你说这些的。不过这样也好。”她顿了顿,最终还是痛下杀手,“好歹让你知道,再也没有韩仪了。”   阿絮惊惶地望着她,像只遭了袭击的小动物,只孱弱地、还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杀手。   她百般信赖的这个人,分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温柔克制、强大坚定,她的暴戾不过是因为经受太多苦楚,她的冷漠只是积压了太多疲惫,她背地里还是放不下自己,还是会守着自己,怎么会不是韩仪?   “阿絮,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好,你就该知道,我不愿再做韩仪。”这话像绵绵的针,一寸一寸扎进心口,“谁不想做独一无二的自己?”   这是明白的撇清了。   “……”阿絮眼里渗出泪来,曾经支持着她纠缠不清的那股气一下被扎漏了,现在只剩下萎顿下来的皮囊和濒死挣扎的乞求。   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无辜生命,有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未来,没有义务承担韩仪的过去。她对着韩仪可以痛骂委屈、质问耍赖,但是她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提这些要求?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沉重得睁不开,韩仪那张脸是朦胧的,连告别的话都是模糊的:“好好保重自己。”   韩仪说完转身便走。她不敢多留一秒。   阿絮满是水光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的心里,那苦水从她的脸上滴到她的心上,烫出一个个伤口。她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连脸上面具般的伤痕都挡不住她的表情。   一切都说出来后,阿絮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两人竟然也没有再见过面。韩仪有时候会冒出一些微妙的恨意,如果没有阿絮的步步紧逼,或许今天她们还能有个借口彼此靠近,做个被蒙蔽的幸福的瞎子又有什么不好。   偏偏人都爱追根究底,以为求得真相就是求得所愿,偏偏现实总是吊诡,连虚幻的幸福也不能留存。   救生艇盘桓在帝星西南的森林时,韩仪便与他们分开,望着飞艇远去的渺远身影,心中残余的温情仿佛也被一并带走,怔怔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吹得骨肉凉透才清醒过来。   夜色的另一边,飞艇安全着陆在待检区域内。   也不知道军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阿絮一出舱门便看到外边重重武装严阵以待,为首的韩将军挂着和蔼微笑上来请罪,把阿絮护送回了王宫。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宫内还是同以往一样的秩序森严,没什么变化。只是在几道重要殿门前,守卫换了批生面孔。   不是佘家的人。   “怎么不见佘将军?”阿絮不经意地问,“当初王宫的守卫不是由他们负责吗?”   “根据军部调查,这次殿下回来途中出了问题,是佘将军他们计划不周,所以综合考量之后军部认为佘将军不太适合继续担当王宫守卫的任务,我手上暂时没什么事情,今后就由我来负责您的安全了。”   阿絮看向旁边这个曾经沉寂的将军,他眼神关切和善,却让她心里发怵。   从哄骗自己回归王室,接着在军部斗争中沉寂,现在又意气风发地上了位,加上韩仪的身世,都是这个人在一手策划操控,整个联邦的权力机关无处不牵连着他的蛛网,王宫里——自己不过他的一枚傀儡,军部——又恐怕没人能够与他抗衡,大半联邦握在他手上,他却还是不断地摆弄着她们,这个人到底要些什么?   金碧辉煌的宫殿,到处是看不见的陷阱机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锋上,做得对了伤得轻些,行将踏错就是无间深渊。曾经还有期盼可以支撑她蹒跚前行,现在却真是一片迷雾,不知何往。   韩泷又知不知道韩仪出来了?   “殿下,请您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战事紧张,军部事务繁忙,或许少有机会觐见,有什么要求,您可以与韩队长商量。”韩泷招招手,韩晨均从外面进来。   这是明白无误的监视了。   阿絮只得顺从地点头:“辛苦韩将军,我这一趟归程磨去大半心力,接下来的事情还请韩将军多多费心。”又看了眼韩晨均,“韩队长也辛苦了。”   韩晨均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得志的光芒:“臣万幸。”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联邦高级军校的军械库里还是灯火通明。   易子霄坐在工作台前慢慢打磨着手上的机甲零件,偌大的仓库里只有手上武器不时发出的碰撞声,难免显得孤单。一场战役里他丢了双腿便被遣送回来做些武器保养工作,而军校里又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他们这些老弱残兵留守,所以被人入侵也就格外容易些。   “有什么事吗?”   易子霄手上工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问来人。   “想借你的压缩盒一用。”   “什么压缩盒?”   “能够把人分子解构进行压缩储存的盒子。”   易子霄终于抬起头看向来人,脸色古怪:“我没有那种东西。”   “你有的。你借给朋友时还不是很完美,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完善得差不多了。”那人藏在斗篷里,看不见样貌,声音嘶哑,像个鬼魂。   “这种东西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或许几百年后会发明出来也说不定。”   那人轻笑起来:“你这是说自己的智慧比时代提前了几百年吗?”   易子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想要干嘛,你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你就拿,反正也没有人阻止得了你,但是这里没有的东西你也不用套我的话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如果是故人需要,会不会有?”   易子霄皱起眉,就听那人道:“我是韩仪。”   “……”   再三确定了身份后,易子霄看着韩仪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有些不是滋味:“分别这么些年,大家都变了。”   当初高级军校里光芒万丈的新星如今各自零落,怎么不惹人感慨。   韩仪笑笑,没有接话,眼睛却看向了他的双腿:“你的腿怎么了?”   易子霄:“被炸伤了。”   数根精神细丝从韩仪指尖伸出,融进了易子霄腿上的皮肉,半晌韩仪皱起眉来,那双腿的神经竟是毫无反应。   易子霄宽慰道:“我的腿因为救治不及时还有后续恢复不好,神经已经全部被破坏了,本来想直接给自己做个假肢,可是没有截肢,自己也舍不得原装零件,就不了了之了。”又问,“你不是说想同我要东西?”   “现在我有很急迫的需要,不知道你的存储盒能不能借我用用?”   易子霄从身上拿出个仅有玻璃珠大小的黑色球体来——外表已经与当日随着韩仪一同进入传送装置的不太一样了,他叹了口气:“这东西如果问世,一定会引起很大的反响吧。”   韩仪:“那当然。”   易子霄:“可是我没办法让它出现在人们的手中了。”   两人都沉默了,这小球有多大的可能性他们都很清楚,它特殊的存储性质可以引发多少东西的革命——那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偏偏是在这样一个年代诞生,它一旦被用作战争武器,就是生灵涂炭纷争四起。   “你很伟大。”韩仪诚挚地看着他,“你放弃了作为一个时代变革者的伟大,却因为仁爱和关怀而伟大。”   易子霄推推眼镜:“唔……还好吧。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后我就没有再继续对它的研究了,所以它并没有得到完善,如果照你说的想要潜入什么地方的话,必须得有个人做内应把你放出来才行,否则你就得一直呆在里面了。”   韩仪沉吟:“这个倒是没有问题……”   易子霄又道:“而且,你知道的,多一个人见过它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这个世界不缺天才,也不会只有我能够把它做出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保管好它。”   “我答应你,我不会让它落入别人手里的。”   接过那黑色小球,韩仪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不问问我去做些什么?”   易子霄疑惑道:“你想告诉我?”   “……”   看韩仪不语,他说:“这就是了,你不愿告诉我,我也不愿勉强你。再说,我相信你的为人。”   听了这话,韩仪不禁恸然。时间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这么多年分别时光,人心离散,易子霄却还能无条件信任她,着实是对她的一大安慰。一时间辛酸悲欢在胸壑间翻江倒海,也不知该笑该哭。   只得万分郑重说一句:“多谢。”   “韩仪,再有什么事还可以来找我。”身后坐着轮椅的人叫住她,“你们两个做的事是‘捅了天陷了地’,对这个国家来说却是‘不破不立’。你们一个在外打进来,一个从内打出去,我也愿意出一份力,只盼‘立’得快,战争早点结束,人民不再受更多煎熬。”   韩仪默然,只对他微微点了头,踏入墨一般的夜色。   chapter 73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隐身并不容易,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到韩家更是难如登天。但是韩仪谋排几日,发现要刺杀韩泷,也只有韩家一条路,韩泷每天定时来往于军部与韩家,军部内机关重重监控紧密,不如韩家松散,再加上她在韩家生活多年的经历,韩家竟然成了最佳选择。   思来想去也只有借助易子霄的仪器才有一两分赢的把握,只是易子霄的东西没经过检测,只能冒险用起来。   她不愿众目睽睽下进行行刺,毕竟留下的线索越多,追查到的信息也就越多,引起的恐慌也就越大。除了易子霄不愿被人知道分子解构重组技术的存在以外,她也不愿被人知道韩泷所掌握的生命□□技术,所以韩泷最好死得无人觉察。   而且,师娘也同意她的想法。   韩仪在前几天就接触了师十娘,对她来说施寅一家仿佛亲人,也是可以依傍的存在。   施寅在她流放到‘牢笼’的时候就被派往边缘地区作战,现在家里只剩下师十娘,只是韩仪没想到师十娘竟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世。   面对韩仪震惊的眼神,师十娘无奈苦笑:“韩仪,司令做的事情我们虽然模模糊糊知道,但是是无权过问的。我们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成长,长成一个健全正直的人,只是我们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司令他变了很多,曾经我们认为他睿智冷静,有保护这个国家的胸怀和能力,但是他现在变得越来越暴戾,他所做的一些事情让我们觉得很寒心,甚至我怀疑当初是不是看错了人,最重要的是这样放任下去,势必会造成他一个人的□□,联邦将会成为他一个人的联邦。”   “所以,我同意你要做的事情。”   她在施家住了几日,好歹有了一个安定住所,也由于师十娘的身份免去了许多麻烦,但是对刺杀的事情再也闭口不提。   可能是因为信任已经有了漏洞,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的教养之恩,接下来的事情她不太愿意把师十娘牵扯进来。   她不说,师十娘也不问,只是不断地带回来一些消息。   “佘家守卫的东边已经被破了,胡狼星大部队开始大规模进攻,”师十娘脸上挂着忧虑,“王宫不再安全,司令打算把女王转移到韩家。”她看到韩仪摆弄着武器的手顿了顿,不知道是因为这消息里的谁。   “明天就是女王到家里的日子,之后家里的守卫一定会上升。如果要动手的话,你要抓住明天的机会,那时候人多眼杂,想要混进去说不定简单些。”   这么多天以来,师十娘终于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这件事上的意见。   韩仪没有马上说话,只是转了个身拿出个东西来:“师娘,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吗?”   师十娘接过她手上小巧的黑球,问道:“这是什么?”又说,“明天警戒很严,也不知道能不能靠近,更别说传递东西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说着她看着韩仪又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也很久没见面了吧?她……这些日子过得不易,你却不能去看一看她。”   她以为韩仪会说些什么,然而只得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苦笑。   第二天师十娘起来的时候,看到韩仪还在安稳地沉睡,就有些糊涂了。   难道是已经洞察了这是个陷阱?   她这么向韩泷汇报的时候,韩泷却摇摇头淡笑道:“就算知道这是个陷阱,她也会来的。”他眯起眼睛,像个精明的猎人,并不锐利的目光却让师十娘汗毛直竖,“因为今天是最好的时机——她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是保护我的铁桶合上的最后一天,更别说从今天开始女王就到了我的手上。我了解她,这孩子不是会甘心把软肋交到别人手上拿捏的人,除非她死。”   “那这个……”   韩泷把目光调到师十娘拿来的小球上:“拿去给技术部检查检查,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拿去吧。”   “是。”   “将军,”亲卫敲门走了进来,把文件放到了桌子上,禀报道,“佘家叛国罪名成立,前两日军部作出的裁决书出来了。据前方派去的行刑者汇报,除了少股残余势力逃窜,佘赛等人已经在抵抗中被处死,剩下的人是现在继续追剿还是等之后统一部署?”   “当然要一鼓作气斩草除根了,国家是我们誓死效忠的主人和母亲,能背叛主人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反倒祸患无穷。”他征求意见似的对着师十娘微微一笑,“是吧?”   韩家后门。   “检查。”   采买心痛地看着新鲜收购的食材被一群大兵粗暴地翻来覆去,又用各类仪器扫描,不禁在心中哀叹今日不顺。在市场被几个顽劣的孩子撞倒东西,现在又被这样挑拣,也不知道送到厨师手上成个什么样,加上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会被骂得多惨。   在采买暗暗祈祷不要扣工资的时候,那群大兵已经完成了检查,手上的武器一挥:“进去吧。”   通过严密的武装通道,再普通不过的老采买不知道自己享受了一把将军的待遇,只是提心吊胆地垂着头推着车转向了厨房,匆忙将东西放下就被后面跟着的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赶了出去。   谁都没太注意,一颗果实从车上掉下来,坚硬的壳裂开了几道整齐的口子,露出了里面黑色的小球。   韩仪花了些时间才从存储盒里出来,或许是整个人在里面时都会被屏蔽的原因,黏着在开关的精神细丝竟然断了不少,剩下的几根勉强通过果壳张力拉动了开关。   昨天她给师十娘的东西不过是个普通的珠子,说是障眼法也好,“测谎仪”也罢,她至今为止学到最深刻的东西就是不能太过相信身边人,更何况她总觉得对师十娘不太放心。   从厨房一路摸索过去,路上守卫森严,一道走廊两班队列,每层楼还多加一道游动护卫,韩仪甚至在队伍里看到几个曾经留下不错印象的年轻人,可见军部对今天的重视。   韩家的格局同之前竟然没什么变化,她轻松地摸到韩泷的书房门前,不免有些不大放心。   书房门前的射线网和精神探测仪被屏蔽掉后,推开门,对面的桌子后边却坐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仿佛专门在这儿等她似的,常之毅冲着韩仪微微点头。   韩仪挑眉,似笑非笑地问:“您是专门在这儿等的我?”她看了眼周围,“韩将军不愿意亲自见见我吗?”   “他说已经没必要了。”常之毅站起来,他身边的空气凝出可见的寒气,书房内温度急剧下降,“只要保证杀了你就够了。”   韩仪盯着他:“他多年的研究毁于一旦想必很心痛,作为最后一个样本的我应该很值钱,老师,他又给你支付足够的报酬吗?”   话音落下,两人眼内光芒暴起,霎时无数冰棱与利刃相撞,炸响不绝。缠斗的风暴裹挟室内物品,竟如同一场被拘在室内的飓风。   飓风中央,两人的身影快不可见,眨眼之间已是相斗百招。   一片如梦似幻的星云从两人身上扩展开来,室内的空间被逐渐扭曲,那星云越来越大,渐渐地裹住了一切。   韩仪眼前阵黑阵白,接着是流光溢彩的各色云朵闪过,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光芒才渐渐远去,又成了一片黑暗。   五感慢慢回到身体,她稳了稳身形,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本所在的书房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个静悄悄的自己。   书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像老房子不堪重负的关节,缓慢沉重地打开了。   韩泷站在门后,脸上是无比震惊的神情,韩仪没等他动作,便冲了过去。刺刀破开肉体是无声的,溅出来的血毫无温度,那血从心脏的开口汨汨流出,很快便浸湿了韩仪的衣服。   韩仪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人,肉体微微蜷缩着倒在地上,像一个缺口的句号。她蹲下去细细端详这个人,忽然感到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这个人,竟然就这么死了?没有留下半个字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没有故事里英雄人物战胜反派的轰动与异象,也没有主人公复仇成功的快意与洒脱,更没有杀/人者与被杀者长长的自白与自省,她所痛恨的,就这么静悄悄地结束了。   没有任何声音。   门再一次发出声音。   她有些疲惫困惑地抬头,阿絮惊慌的脸就这么映入眼眶。   一切都像是做梦,韩泷死了,阿絮再一次把她藏了起来,无止境的搜查和躲藏,开始内乱的联邦,她与阿絮的出逃,一切都像水一般不可捉摸地流了过去,只在她意识里留下一个个浅淡而迷蒙的图景。   她和阿絮相拥在边远地区的小屋里的时候,看着阿絮幸福却又担忧的脸,这一切都让她恍惚。   如果真是场梦,她靠着阿絮闭上眼,继续这么梦下去也无妨。   韩泷满意地看着视频上传出来的图像,问身边的人:“怎么没有声音?色彩也很单调,这样能让她沉浸在里面多久?”   “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模拟真实世界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力把感觉模拟到接近真实。”   韩泷点点头,又看了眼忙碌的实验室中央,一个漂满了绿色溶液的大型容器里,□□的女人无意识地皱皱眉。   “韩将军,”一个研究人员上来,“这名样本的脸部骨骼有缺损……”   他指向另一边:“照着她的脸型进行改吧,”他微笑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孩子像她一些。”   他又把脸转向屏幕,看得到两个人影在无边绿野中漫步,失笑道:“这应该是你和商行向往的生活吧,”他看了会儿,带上了些羡慕的口吻,“真不错。这孩子在里面活得还挺幸福的,这样的梦也不失为一场美好人生嘛。”   “生活中有骗局,有盲区,人心算计不也是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现实未必比得上梦境真实,这么看着反倒是被控制的梦更美好些。”   chapter 74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常之毅站在韩仪身边,忙碌的实验室内易子霄正组织着几个研究员将韩泷身体的导管联结到各类仪器上。   “还没想好。”她轻笑一下,沉重的东西仿佛都被洗去,这笑容显得无比轻松,“好像一直以来的目标完成之后,人反而会有一种不真实的空虚感。接下来我可能去各个地方走一走吧。”   “对了,我还没向您道谢呢,”她向常之毅行了个礼,“老师,谢谢你。”   常之毅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摆了摆手,“没有你我也没办法让韩泷进到幻境里,”他又非常务实地加了一句,“真要感谢我的话,就让女王尽快给我们一个合法的档案吧。”   “已经办好了。”两人往门口看去,阿絮拿着两份文件走了进来,“户籍部那边还有些要补充的资料,这份请您先带去给军校吧。”   常之毅接过文件:“那我先回去了。”   常之毅走了出去,两人半晌相对无言,经过这么多事应当是有许多话可以说,想要开口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生硬。   最后还是阿絮先开了口:“军部已经对外宣布韩泷的死讯,军部里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好了,不会再有人对这件事进行追查。”   韩仪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   “……等韩泷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吧。”她有点急于解释似的,“现在局势紧张,韩泷稳定了,你调整起来也比较方便。”   “韩泷不在了,军部暂时找不到人主持事务,各派都有各自的打算,成了一盘散沙。”   “胡狼星短短几日已经攻占了我们不少地区了。”   “联邦内兵力分散,我对军队的事情毫不了解。”   “因为战乱不断,民生凋敝,各处混乱,我已经力不从心。”   听着阿絮一一列数联邦的内忧外患,韩仪心中不是滋味,正想安慰安慰,却听到这人问:“你能不能留下来,帮帮我?”   她讶异地转过头去看阿絮,却被那双满是诚挚、恳切和勇气的眼睛看得心如擂鼓。   阿絮生怕她拒绝似的,嘴上没停下来:“你有以前的记忆,记得怎么带兵打仗,怎么统领军队,知道识人善任,也真正心系国家,其实比我更适合……”   她苦笑着打断了阿絮:“殿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一个没有自信的人是不会打胜仗的。”   “我不是没有自信,”阿絮的声音仍是温柔的,却多了几分坚定,“我只是觉得韩仪,如果是韩仪,永远不会在联邦危难之际还能潇洒逍遥,你有能力,也有意向,为什么不留下来?”   “殿下也说那是韩仪了,可我不是。”   她没想到阿絮听了这话竟然笑了:“之前你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阿絮顿了顿,有几分涩然,“在你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曾经只是把你当做一个承载着韩仪记忆的陌生人,对你有很多的怨恨和愧歉。但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才明白,”有些紧张地笑了笑继续道,“你有韩仪的记忆,有韩仪的品性,韩仪的一切都是你的,只不过这个躯体是个新的。”   阿絮伸出手握住韩仪的手腕,这是知道真相后她第一次碰触韩仪,那冰凉的肌肤在她手下微微发颤,像是不安。   “你不过是换了个身体的韩仪,怎么会以为我会嫌弃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放弃你?我不会因为你换了件衣服不爱你,不会因为你变了个模样不爱你,又怎么会因为换了具身体不爱你?”她将脸贴上那冰凉的手,“你还是韩仪啊。”   “你怎么知道我还愿意做韩仪?”韩仪的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哽咽,她没有抽开手,却不放弃逼问,“我就不能是另一个全新的人?”   阿絮迟疑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如果你是个全新的人,那我也会重新爱上你。”她眼里的深情毫不掩饰,“因为这副皮囊里,装的还是我爱的那个灵魂。不管过多少世,换多少个样子,还是不能不爱你。”   韩仪不再问了,她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这个人,仿佛稀世的珍宝拥入怀中,却因为知道它永恒属于自己而安心不已。   好一会儿,怀里的人闷闷地问:“你为什么不愿做韩仪?我觉得你很喜欢这个身份啊,不然为什么要做‘韩仪’会做的一切事情?”真是大煞风景。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脸热,低声承认道:“或许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的时候,憋屈又狂躁,只能不分敌我地想要推倒一切吧。”   这人“唔”了一声,又道:“其实你不想当韩仪也行,反正这个档案在联邦已经是流放的重罪犯了,干脆以后就跟着我姓吧,这样多有意思。”   韩仪失笑:“皇室的姓我可不敢要。”   “不是啊,”这个越来越大胆的人从她怀里探出头,露出两只闪烁的眼睛,“姓成好了,叫成仪。”   ……   真是欠揍,又让人心软。   “韩仪,你是我的韩仪吗?”   “不管是谁,我都是你的。”   “这算承诺吗?”   “是。”   “韩仪,我们去找爸爸,让他想办法给你一个很长很长的生命,好不好?我们要很多很多时间,来在一起,好不好?”   “让他帮这具身体延续生命吧,就算只是个皮囊,我也想专一地、完整地跟你在一起。”   “好。”   联邦大事年表   太阳历七九九六年,军部换届,联邦与胡狼星的全面战争开始。   太阳历七九九八年,晓絮女王与军部进行全面改革,军部权利削弱,分出国事院对联邦政治经济事务进行管理,王室只保留了监督权与最高豁免权。   太阳历七九九九年,第三舰队舰长成仪性别曝光,引起轩然大波,第三舰队全面停止作战待命,社会女性入军的要求被提上军部。   太阳历八一零零年,胡狼主将彭斌病死,研究院研制出新型压缩武器,联邦大败胡狼星,开始反击。   晓絮女王自请入军,女性入军法令得到通过。   太阳历八一零二年,成仪被释放,联邦自卫战争进入全面反击,逐步收复失地。   太阳历八一零四年,战争结束,社会改革开始。   太阳历八一一一年,成仪将军病逝,享年四十三岁,因终生未嫁无子嗣,所有财产捐献给国家。   太阳历八一四二年,晓絮女王病逝,成为史上第一个终生未婚、奉献国家的女王。   至此,联邦结束了启明时代,进入黎明时代。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锋刃就结束啦,感谢各位的陪伴,下篇文再见吧=3= 新开的文是现代文,边谈恋爱边收妖,戳文案的按钮可以直达=V= 女神+逗比,值得拥有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